燕千秋说,月见,我不会让你死的。

可是那种即将分离的感觉那么强烈,已经开始发生的预言。唐双修一直在温柔的望着我,眼神里仿佛有千言万语。

我不懂,也不想懂。

祭月国的街道上已经挤满了人,他们头上戴着嫩竹子编的草圈,三步一叩的朝祭月台赶。这是他们的盛会,却是我们的难日。国民都拥挤在街道上,燕千秋抱着我在屋檐上飞奔。我偷偷的看唐双修,他一直在微笑着。我突然有了微弱的罪恶感。

祭月台上的刽子手已经擦亮了手中的刀。准备祭月的善男信女已经换好了洁白的棉外衣,带着嫩竹子编的草圈,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他们将死亡看得又轻又美好。在众多的善男信女中找了半天,始终没看到长得像父亲的人存在。

国王率领众人三拜九叩,月亮已经升到正空。报时官宣布:吉时已到。有一对男女从容的走上祭月台,侩子手高高的举起反着白光的刀。

“有客人远道而来观祭祀之礼,国王不应该隆重欢迎一下再开始吗?”夜空中突然传出浑厚的声音,却没见到半点人影。安静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呼喊。

国王在祭台上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不知我祭月国的祭祀惊扰了哪路神仙,可否献出真身。”

“哈哈哈哈,我们算是老朋友了。我每年都来祭月国观祭祀之礼,已经十几年了。可是今日看台上却有几个稀客,若不请他们上来,可要怪陛下招呼不周了。”

这应该就是已经等候多时的断肠人了,他断然不可能将我父亲扔在善男信女中。乘着夜风,两个美少侠带着我飞到祭台上。祭台下的子民以为看到了神仙下凡,口中高喊着,保佑我祭月国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蜕变

“断肠人,我们把你要的东西带来了,快把我父亲交出来!”

“哈哈,你以为可以骗得过去吗?林月见,你输了,你丢了上古神卷,你丢了你父亲的性命。”断肠人的声音不知从何出传来,仿佛很近,又好象很远。

“可是我还有女娲补天石。”我试着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我们做笔交易。我把女娲补天石交给你,你把我父亲放了,我保证一个月之内帮你找到上古神卷。”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梅花仙已经死了,你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想要从巫族手中拿回上古神卷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断肠人的笑声更猖狂了:“况且,我保证你做这笔交易会后悔。不如,我们就赌你手中的剑好了。”

祭月台上的国王已经被护卫队护送回宫,台下的子民也吓得鬼哭狼嚎的逃命。我的手突然被唐双修轻轻的握住,笑声清朗:“你想要怎么赌?”

“假如她后悔了,她手中的剑就会碎掉。”

“好,我们跟你赌。但是在这之前,先让我们看看你是人是鬼,让我们知道铁匠还活着。”唐双修的呼吸明显的急促。燕千秋的剑气已经泛滥出幽蓝的光。周围顿时寂静下来,不远处的楼顶突然燃起了昏黄的灯笼,借着微弱的光,断肠人盘膝而坐。他长得并不可怕,反而有一种温文而雅的气质。“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魔。”。

铁匠已经昏迷过去,被两个黑衣人架着胳膊。

“的确是你的父亲。是飞天姑姑形容的样子,没有错。”唐双修的声音隐隐的颤抖,提高了声音:“我和人蛮子去接人,女娲补天石在我的身上。一手交人一手交石头。”

“很公平,那就请唐少主亲自跑一趟了。”

我只感觉手骨都要被唐双修捏断了,隐隐的疼痛,他和燕千秋要施展轻功飞过去的时候被我拉住。

“不要去!”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傻瓜,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他挣脱我的手,足尖旋转,已经飘到几丈之外。月色下,他的白衣飘飘,宛若英俊的神仙下凡。

燕千秋带着铁匠施展轻功飞过来。唐双修却留在对面,我扯着嗓子喊,又急又慌:“你在做什么,把东西交给他,快回来。”

“月见,答应我,你不会后悔!”

“你说什么!?”我竖起耳朵瞪大眼睛,还来不及反应,像是依然在梦境里。唐双修洁白的手指已经抠入了自己的眼睛。顿时,五彩的光辉款款蔓延,两颗石头散发出夺目的光。

不,那不是石头,那是唐双修的眼睛!

他痛苦的跪在地上,女娲补天石的光辉将他血红的眼眶映衬得无比狰狞。

飞天姑姑的悲伤藏在眼底,她说。不可以,月见,若真的拿到女娲补天石,你会后悔的。若真的交出女娲补天石,月见会后悔,可能在自责和痛苦中过一辈子。

梅花仙身边的人会一个一个罹难,悲惨的死去。

这是个无法逃脱的诅咒。

手中的剑在空气中碎成一片片废铁。

“啊——”

“啊——啊——”

“啊——啊——啊——”我崩溃的捂住耳朵撕心裂肺的叫喊。燕千秋悲愤大叫一声挥着剑杀过去。失去了眼睛的唐双修被断肠人揪出胸襟,一掌拍在他的胸口,鲜血从口中飞溅到空气中。唐双修如坠地的落叶震到几丈开外。他的仙羽扇化成七只仙鹤,叼着他的衣角悲鸣着消失在夜色里。

天盲族的族人生下来,眼睛就是盲的。

飞天姑姑怜悯天盲族的几乎被灭门的悲惨遭遇,用天上瑶池的仙石为天盲族的少主做了眼睛。

只是那并不是普通的仙石,是女娲补天时剩下为数不多的的碎石。

说好不会后悔的,可是剑刃还是碎裂。

燕千秋的武功的确深不可测,神通广大的断肠人虽然不畏惧,却也不是那么简单。正空的明月骤然在头顶亮起来。我看到自己的身体旋转着漂浮到半空中。空气中泛滥出梅花的香气,有红色的花瓣从手中飘落。

“梅花仙!”断肠人根本不相信梅花仙还活着:“不可能,明明林晚樱才是梅花仙。不可能!百面魔君已经杀了梅花仙。”

我感觉到自己的腰肢柔软如初生的柳条,黑色的长发疯长到腰下,在夜风里凄美的飘散。额头滚烫得绽放出嫣红的梅花。梅花状的印记让脑海里无数的碎片一寸一寸的燃烧。

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我是林月见……不……我是梅花仙!

我就是可以让一切噩梦都结束的梅花仙!!

“断肠人,我要你血债血偿,受死吧!”手心里飞出无数朵嗜血的梅花,花雨组成一把利剑朝断肠人的胸口飞去。两个黑衣人被蛮力扯到断肠人身前,梅花剑穿过他们的身体,断肠人已经没了踪影。

我瘫在祭台上大口的喘着气。

“月见,你没事吧。”燕千秋将我拥在怀里,手指摩梭着额头,滚烫的泪落在上面:“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救出了铁匠。唐双修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他不会有事的。”

“他不是我的父亲。”我站起身来,走向身边那个已经醒过来的惊恐的中年男人。他脸上粘着一张人皮,揭掉后只剩下一张无辜的陌生的脸。

“我要去找唐双修,无论他是死是活,我都要找到他。”

唐双修忧虑的声音萦绕在耳旁。他说。我想要照顾你,给你安定的生活,陪你游山玩水,离开这糟杂的尘世。最近我总会做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变成了瞎子,梦见你伤痕累累——

唐双修,如果知道今日是这样的结果,当日在乱花山庄,我就会牵住你的手,陪你远走高飞。

我后悔已迟。

人已死,剑已亡,孤雁哀鸣,何处无心伤。

(七)恩爱难消貂裘换酒醉入梦

北方

我们的步履一直向着北方。

我的仙衣坠地,目光绵长而忧伤,我问每一个看起来面善的人:“有没有见过七只仙鹤带着一个英俊的男子从天边飞过去。”

大多他们会愣愣的看着我,忍不住赞叹,真是个天仙般的姑娘。燕千秋厌恶男人们惊艳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于是买了绣了一朵红梅的白纱给我遮面。我想我的娘亲一定也是个倾城的佳人,或者说,所有的仙女们都像白玉的石头细细雕刻出来的,冰肌雪骨,樱唇贝齿。只是这样绝美的不老的容颜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幸福,也不能给我带来幸福。

我总是在深夜里哭泣着醒来,燕千秋在屋檐上对着月亮喝酒,酒香一直飘得很远。他偶尔会帮客栈里的老板抓抓小贼,他很少说话。自从我没了笑颜,他仿佛也失去了语言。

我们是不适合相爱的。

他从始至终都在为了使命而活着,只是他不知道,我需要的并不是他的命,也不是他的陪伴。有的人就算站在你的面前,也像隔了万水千山,感觉不到他的心在哪里。不知道那里是市井喧嚣还是荒凉无人烟。

你给的,我从来都不想要。

我想要的,你也从来都没有给过,也给不起。

唐双修为了我剜目救父,这样的情深意重,我无法偿还。但是这种情意并不需要你背负,我还你自由。你可以走了,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回到我们没认识的那一天,恩断情绝。

趁着夜色,我头也不回的出了客栈,燕千秋在屋檐上睡得很安静,我走得也很安静。只需要一个瞌睡虫,就可以任我走很远,远到他无处可寻。这样一别或许永不再见之日,我的心里却无任何波澜。

或者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的步履依然向北方,见到每一个面善的人都会问,有没有见过七只仙鹤带着一个英俊的男子从天边飞过去。他们只是摇头,于是我一直向北走,经过了村庄和河流。我还不太会运用仙术,已经习惯了用脚来走路,所以不喜欢凌驾与云朵之上。虽然已经开了仙智,但是在没受到策封之前,我只是一名散仙,要经过重重的劫难才能修成正果。

听附近山里打猪草的小姑娘说,翻过前面的一座山就到了焚心雪谷,到过那里的猎户很少有活着回来的,即使带了厚厚的冬衣还是无法抵御严寒。

在山脚下有个小小的茶馆,我本无心饮茶,却听热情的店家招呼:“姑娘,傍晚寒气重,还是喝点姜茶御寒吧。”

想想这样不眠不休的走了几日,连口水都没曾喝过。这个茶馆用简陋的稻草架顶,一股柔软的草香扑面而来。店家倒了碗热气腾腾的姜茶:“姑娘看着面生,不像是住在山上的山民,怎么这么晚进山呢?瞧这云头,晚上定有暴雨,姑娘何不到附近的村庄借宿一晚,明日一早进山也不迟。”

店家一看就是老实人,这样的关切仿佛许久都不曾有。我微微笑着摇头:“我赶着寻人,所以不能耽误。”

店家立刻就笑了:“不是我老头儿吹牛,这方圆数十里,没有我不认识的,不知道姑娘寻的是什么人?”

“是个白衣的男子,受了重伤。”

“可是个玉面玲珑的有钱的公子哥?”

我苦笑一下:“老丈你猜对了。我要寻的,确实是一个玉面玲珑的有钱的公子哥。”

店家脸上露出忧虑之色:“别怪老头我多嘴,姑娘你要寻的人,可是你的夫婿?”

唐双修待我恩重如山,若他还活着,以身相许也是我的造化。看我低头不语,老店家叹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姑娘你还是不要找了。听我老头一句劝,赶快回乡重新寻个好人家吧,你那夫婿若真流落于此,那是没指望了。”

“此话怎讲?”

“这山里有一只修炼了千年的九尾玉面狐狸,专门勾引年轻英俊又多金的男子。附近乡里已经有不少男子着了那狐狸精的道。被那九尾玉面狐狸迷惑的男人们都被它喝掉血吃掉肉,只留下新鲜的骨头丢到山谷里。”老店家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姑娘,你快回去吧。”

我皱了下眉头:“老丈,此话当真?”

“我都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了,怎么会欺瞒姑娘。这附近的村民人人自危,生怕被那畜生捉了去。这太阳一下山,就是那畜生的天下了,姑娘若是男子定是劫数难逃。”老店家张望了下天气,见日头已经隐去了大半,于是开始收摊。我倒是没见过什么害人的畜生。只听说畜生害人,没听说还有贪财的。那狐狸精吃肉喝血的,弄了那么多银两要做什么,难道还要花钱雇丫鬟么?

玉狐

又是一个云遮月的天气,我走在山路上,摇身使个障眼法就是一位翩翩美少年。若那老丈所言非虚,这狐狸精定不会放过这顿美餐。腰里的玉佩与扇坠叮咚作响,在蜿蜒的山路上走了半晌,别说人了,连半个鬼影子都没见着。正要泄气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冲出个莽撞的丫头企图与我撞个满怀。我轻轻的一闪身,那女子半个身子钻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我心里暗暗发笑,见那女子狼狈的爬出来,脸上有微微的尴尬之色。

“姑娘,没摔伤吧。”这的确是个女子,唇红齿白,面上都是刁蛮之色。她充其量也只能称得上秀气,也并非什么九尾玉面狐狸。

女子的面上立刻有了悲戚之色:“小女子在这深山里迷了路,如此莽撞,还请公子见谅。”她一边说话一边假装擦眼泪,贼溜溜的眼睛在我的身上扫来扫去,看到腰里的钱袋,眼神里立刻放出光来。我的脑子里立刻出现图财害命几个字。

“小生也是误闯深山,现在天色已晚,这深山里多的是毒蛇猛兽。我们还是找块空地生起火来,否则怕我们都会活活冻死。”我索性陪她做出戏,倒要看这个小小的丫头能搞出什么名堂。

这句话正中了那女子的心意,随意的拣了些干柴禾,在高地上生上火。火舌霹雳啪啦地舔着柴禾,火光映得她面若桃花,仔细看来竟多了几分姿色。

“公子,你在瞧什么呀?”她娇羞无限的埋下头。

我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此时的身份,于是干咳两声把目光转向一边拨弄着火苗。只拨弄了两下,那女子的身体像蛇一样缠上来,我吓了一跳,本能的伸手要去推她,哪知道指间全是柔软的触感。女子半裸着身子躺在我的腿上,眼神温柔而缠绵:“公子,我美吗?”

倘若对待一个正常男子而言,这种邀请恐怕是美好又致命的。只是我同样身为女子,只能僵硬着脖子称道:“美。”

那女子露出个成竹在胸的笑容,纤纤玉手抚上我的脸:“公子愿意随我在深山过一辈子吗?”

此刻被美人迷惑的男子应该有求必应了,我顺从的点点头:“我愿意。”

女子的手在我眼前一抓,一团紫雾在手心里闪闪发光,她取出小小的锦囊装在里面。这是巫族的迷魂术,属于邪术的一种。若男子心甘情愿的迷上女子,才会被摄魂。被摄魂的人会完全听候女子的命令,像行尸走肉般。

女子拉整齐衣裳,得意的跳起来朝远处吹了个口哨。

“你的速度越来越快了。”破风声混着熟悉的男声袭来。

女子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们男人个个都是色鬼,否则我哪那么容易得手?他还算老实,没有吃老娘豆腐,否则我就让他自己把自己打成猪头。”

“好了,小萱,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拿走,我们还要去老巫婆那里交差。”夜色里,他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张精灵逼人的脸。好看得如女孩子一般。

我心里一惊,竟然是夜小三。真是狭路相逢,他和这个叫小萱的女孩怎么会跑到这么个深山里来做这种营生。老店家口中丢失的男子们定是被小萱迷惑,然后被她和夜小三带到另一个地方。这种求知欲来得更加强烈,我强迫自己装做没有心神的样子听小萱的指挥。

“小三哥,为什么偏偏要我来做这种事。我不做了,我不做了!我讨厌那些色鬼!”

“夜小萱,我们要赚够钱才能金盆洗手。师父说了,一定要学到极至,用到极至。”

小萱被他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好久才委屈的红了眼圈。夜小三回头朝她扬了扬拳头,小萱气得嘟起嘴:“我知道,都是因为那个小巫婆。以我们的本事才没必要在这里勾引路过的男人,劫两个小钱。你全是因为那个小巫婆!”

“我又没要你跟着。”夜小三冷冷的说。

“师父要我跟着你,我就要跟着,你别想甩开我。”夜小萱紧走几步跟上,我听着夜小萱的命令跟在他们身后。这深山越往深处走越冷,夜小萱拿出一粒红色的药丸令我吞下。说来也神奇,药丸刚吞下,就觉得心里烧了一把火,全身都变得暖起来,在风霜中行走也不觉得寒冷。

梦水

焚心雪谷。

远处的白色一直连着天,雪花卷着狂风,肆意地呼啸着,似乎不欢迎外来入侵的客人。夜小三将毛皮的斗篷捂紧全身,及大腿深的雪,刚走过去就没了痕迹。

月见……

好象是飞天姑姑的声音。我急急的四下张望,只听见声音在说,月见,闭上眼睛,我在你的心里。

飞天姑姑的笑容依旧那么妩媚忧伤。

飞天姑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月见,你听着,我还在乱花山庄,你看到的只是我留在你胸腔中的一口仙气。

姑姑有什么指示?

月见,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拿女娲补天石。只是后悔已晚,仙鹤会把重伤的唐双修到最冷的地方,这样才会留他一口气。焚心雪谷是极寒之地,也是极热之地,这里有巫族所栖息的巫阁镇。只是他们从不让外人来到这里,而来到这里的外人也别想出去。唐双修此刻就在巫阁镇,你要想办法拿回上神古卷,救回唐双修。

可是飞天姑姑,你既然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在一切还未发生之时不可泄露天机,否则就会遭到天怨,埋下更大的祸根。

我要怎么办?

跟随他们,去巫阁镇。

我睁开眼睛,夜小萱正努力的抵御着风雪,在风雪的最深处有了火光。只听得阵阵驮铃声,三只肥壮的牦牛已经走到身边,垮上它们的背,鸣起悦耳的号角。我又想起繁儿欢快如花的笑脸,她连离开都那么冷酷,让我的心冰冷成海。

我想亲口问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对我?难道所有的情谊都是假的吗?

我和月见是姐妹。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三只牦牛都是经过训练的格外有灵性,他们走起路来像走八卦图。这雪下藏的是重重机关,若是平常人要硬闯镇子,只要踏上机关即刻毙命。夜小萱卧在牦牛背上圆瞪着眼睛,一直到了镇口才叹口气跳下来。我倒不明白她为何叹气了,看起来无忧无虑的样子。

来迎接的巫女个个表情淡漠,为首的巫女腰里别着银号角,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两位辛苦了,再需要十二个就够一百个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佳肴,请两位随意去享用。”

夜小萱将撞着紫色光束的锦囊丢给巫女说:“交给你了,小三哥,我们去吃东西吧。”

大巫女想必已经很熟悉这个事情的流程,她径自带着我穿过镇上普通宅院往最华丽的宫殿走去。宫殿的殿顶蜷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好象在用手在雪上写字,见大巫女带了个男人过来,高声道:“梦水姐姐,这是第几个了?”

“回繁儿公主,是第七十八个了。”

“那他就是你的男人了?”繁儿咯咯地笑起来。

梦水巫女怔了一下,依然面无表情的回礼:“回繁儿公主,是的。”

“那你爱他吗?”繁儿在宫殿顶上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细小的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在火光的映照下迅速的融化:“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你要同他生一个孩子,等你怀孕了,就要送这个男人下山。这个男人不会有任何关于你的记忆。没有爱情真的可以有结晶吗?你不痛苦吗?”

梦水巫女浅浅的气息从鼻孔里冲出来,听起来格外的冷漠:“公主,我们巫族的巫术传女不传男,男人只不过是延续香火的工具。我们不会对工具产生感情,只有女子才是圣洁美好的,可以成为巫族人,这是其他人所没有的造化。”

“哼!”繁儿狠狠的掷下一个雪球,正巧砸到我的头上,像梦一样喷涌着碎开。她哈哈的大笑:“带你的工具离开吧,可悲的男人!”

我见到她应该生气,应该愤怒,或者忍不住要冲上去卡住她的脖子。可是见到这样的繁儿,我却只觉得可怜。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寂寞,在这样一个没有欢笑声的镇子里,她的身体在约束着灵魂的沸腾。

她是骗了我。我不知道巫族里只有女人,更不知道巫族里是不可以有爱情的。

我转身看到繁儿蜷缩在宫殿的顶上,风雪几乎要把她湮没。她的脸完全隐藏在暗影里,看起来像是哭泣一般。

驸马

梦水的步子在雪夜里格外细碎,咯吱咯吱的呻吟声是雪最后的哀鸣。她带着我在镇子里穿梭,应该是每一个有点身份的巫女都会有自己专门的处所。梦水的手指迸发出小小的蓝色火焰将昏黄的油灯点燃,我坐在床塌上,看她将黑色的斗篷脱掉,帽子下是一张素净的脸,嘴唇微微的干裂,瘦小的身子几乎要湮没在黑色里。

我一时没了主意,因为我不是男人,也并没有真的被摄魂。不知道被摄魂的人到底会做什么,恐怕时间一久就会露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