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的几句,却是听得南宫白心中怜意大起。

见他眼里柔光更甚,萧宁心中略微有些愧疚。

只是她曾是北国公主一事,她不愿和南宫白说。那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她如今只是草原上的笑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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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一阵喧哗。

宁静的观星台倏然涌进了不少人。只听他们吵吵闹闹的,似在争吵。

萧宁和南宫白望了过去,只见有两个男子分别领着两群人,正面对面的争吵着,吵得面红耳赤。双方似有打起来的趋势。

“这观星台也不过如此。这栏杆,木质低劣,也不知建得稳不稳。啧啧,这是什么花呀,都枯成这样了,还放在这里,不是丢人现眼么?陈老板,依我之言,你早日将这摘星楼结束了吧!”

“哼。李老板,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我勉强唤你一声老板。只是这璃镇谁人不知,摘星楼这名字可是当今状元郎所取,你怎敢擅自盗用?”

“你有状元郎撑腰,我亦有王中书撑腰。状元郎又能奈我什么何?当今朝廷,小小一个状元郎在王中书大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哗然。

萧宁皱了皱眉,心里下意识地排斥这些权力纷争。她扯了扯南宫白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走。”

南宫白摇了摇头,随后继续若有所思地听着他们的话语,眼里深不可测。

萧宁十分不喜欢如今南宫白的眼神。她蹙眉淡道:“你不走,我先走。”

说罢,便抬步匆匆离去。

萧宁走出观星台,回过头见南宫白依旧没出来,她微微气结,心下生起了一股无名火,便大力地扭回头,准备迈开步子时,却撞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一阵淡香迎面扑来,萧宁的心中猛然一紧。

还未抬头,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在头顶响起。

“姑娘,安好?”

萧宁一愣,待抬起头时,那人却早已消失了身影。如若不是手心里多了张纸条,她定会以为刚刚那道声音只是她的错觉。

还未来得及看手里的纸条,南宫白扣住她的手臂,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

“怎么走得这么快?”

萧宁握紧手里的纸条,对他说道:“我不爱听他们说那些话。”

南宫白闻言,神色一柔,松下她的手臂,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道:“也罢。下次不能丢下我先走。否则,我定会让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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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南宫白和萧宁在摘星楼住了下来。

夜色沉沉,星光闪闪。

萧宁端坐在木桌旁。她衣着整洁,明明已是深夜了,却一点睡意也无,眼里眸色颇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手里揉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依稀可以看清上面的字——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木桌上点了一支蜡烛,萧宁望了一眼手里的纸条后,便让烛火给烧成了灰烬。

此时,却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宁儿,你真残忍。”

萧宁淡道:“数月未见,没想到丞相大人竟成了梁上君子。”

一道白影从梁上跃下,轻盈落地。

只见来人一袭白色锦袍,手执玉扇,温文儒雅,气质出众,宛如误入黑暗的谪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含着温和之极的笑意。

云子衿白玉扇一摇,温和的笑意愈发浓厚。

他道:“云某人只愿当宁儿的梁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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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子衿,乃是北国人,年仅十七便以官拜丞相而名扬天下,与萧宁青梅竹马。

北国人皆知,右相大人云子衿温文儒雅,红唇皓齿,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如梦如幻。传闻无论心情如何的悲伤或极致的暴躁,只要目光落入这双眼睛里,心中似有春风拂过,所有情绪得以安抚,堪称神眼。故有人诗曰: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目目生春,无人不钦。

声声如风,堪比天音。

芸芸众生,但为君倾。

众生为君倾,单是此句便足以见云子衿在北国是何等的地位了!

南宫白之俊美,吸引了无数南国女子奔波于北疆。只是云子衿之俊朗,北国女子却无人敢倾慕,只敢遥遥远望。

原因无他,只因在北国萧宁公主及笄大典之上,发生了一件极为轰动的事,并载入史册,成为后世美谈。

那天,萧宁头戴鸾凤珠玉冠,身着飞凤紫鸾裳,梳着至尊高髻,挽一紫纱披帛,长达一丈,与曳地的裙摆拖至身后,于富贵端庄中尽显皇家威仪。

萧宁端坐在高台之上,接受朝臣的祝贺。

那一日,所有大臣皆是费劲心思准备贺礼,拿出手的样样尽是珍宝。唯独云子衿奉上了一把精致无双的檀木梳。

当时,上至文武百官,下至侍卫宫娥,无不震惊。

云子衿竟当着整个天下前奉上檀木梳。

在北国,谁人不知,檀木梳是求亲的信物。

而云子衿已然官拜丞相,如若再成驸马,足以构成对皇权的威胁。

这一点,全朝皆知。

因此,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萧宁。

萧宁迟疑着,最后在父皇的默许下,平静地接过了檀木梳。

那天过后,右相求亲一事,成为了北国的美谈。同时,云家地位更上一层楼。

萧宁自是明白父皇要她选择云子衿的原因。

云子衿权力虽大,若为驸马,她亦可压制他部分的权力。自古公主便是皇权下的牺牲品,这一点,她从小就有觉悟。

更何况,云子衿相貌俊朗,与她自小相识,虽然她不喜欢他,但得此夫婿,天下女子尽羡,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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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宁盯着云子衿,沉默不语。

云子衿轻摇玉扇,踱步到木椅边,撩开衣摆,优雅坐下。他凝望着萧宁,也久久不语。

许久,他轻叹了一声,道:“宁儿可是怨我当初没有救你?”

萧宁抿了抿唇,想到眼前人曾是自己未婚夫婿,清冷的神色逐渐淡去,她轻声道:“云哥哥,我从未怪过你。”

云子衿微微一笑,道:“那宁儿跟我回去?”

萧宁蹙眉,“回去作甚?”

“坐你原本该坐的皇位。”

萧宁一惊,“你知道了?”

云子衿点头,“那晚鸾镜选皇,萧和皇子安插了人手在鸾殿里。是我疏忽了。”

萧宁淡笑:“没关系,都过去了。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云子衿怔了怔,随后温和一笑,目光柔柔地落在她脸庞上。

他起身,走至萧宁身后,伸手拔下挽发的发簪,随后从衣襟内拿出一把檀木梳,动作轻柔的梳着萧宁的乌发。

“宁儿,你出生的时候,头发也是此般乌黑柔顺。”

萧宁出生时,云子衿五岁,跟随父亲入宫觐见皇帝时,却误闯了萧宁的宫殿。见到襁褓里的萧宁,竟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萧宁立即哇哇大哭,引来了宫娥。宫娥见着突然出现的小男娃时,也是吓了一跳,整个公主殿乱成一片。后来,皇后却甚是喜欢生得如精雕细琢一般的云子衿,再后来,得知云子衿是丞相之子时,皇后十分欢喜,便让云子衿常入宫,陪伴萧宁。

而云子衿和萧宁一起时,最常做的事便是帮萧宁梳发。他极爱萧宁的一头乌发。萧宁对此也十分享受。

萧宁懒懒地趴在了木桌上,任由云子衿梳弄,嘴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此时,鼻子间传来一阵阵熟悉的檀木香味。

萧宁猛地坐直了身子。

云子衿却温和一笑,停下手里的动作,俯下身子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宁儿,早点休息吧。我迟些日子再来看你。”

萧宁手里忽然多了一物,正要低头看去时,云子衿在她侧脸轻吻了一下,他道:“不要忘了,妻君。”

话音一落,云子衿便从跳出了窗子,消失了。

萧宁这才低头看去。

在烛光的照耀下,手心里的檀木梳木质暗红,散发着一种年代遥远的气息,梳面上刻着华美而精致的暗纹,还刻有一个“宁”字。

她的眉头蹙了下来。

这把檀木梳,正是当年及笄大典之上,云子衿所送的檀木梳。

不要忘了…

是要她不要忘记他们之间的婚约么?

她已不是北国公主,云子衿究竟还在打什么主意?

萧宁冷笑一声,扬手便将手里的檀木梳扔到了角落里。

似有糖丝绕心头

似有糖丝绕心头 翌日,回草原时,萧宁和南宫白依旧是同一匹坐骑。萧宁本是不愿,最后被迫上马时,她扭头瞪了一眼南宫白。

“你昨夜不是说你好歹也是个王爷吗?区区一匹马,你也弄不回来?”

话刚出口,萧宁自己倒是先愣住了。

她扭回头,垂下了眼帘,手却是握成拳状。

原来,她竟是如此在意昨晚他所说的话。

南宫白见状,双腿夹紧了马腹,一扯马缰,马迅速地飞奔起来。而他的另一手则放在了萧宁的腰肢上。

他低声道:“笑笑,有朝一日,我定会让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萧宁闻言凝眸,她似乎听到心中有一身极低的叹息声。

它在叹:“终究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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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草原时,远远的,萧宁便见到有一辆奢丽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帐篷边,马车外的帷布绣着精致的雀鸟,栩栩如生,仿佛欲要展翅高飞。

她感觉到背后的人身子僵了僵。

南宫白道:“笑笑,我的表妹来了。”

果不其然,刚下马,一着粉色华裳的女子便向他们奔来,发髻上步摇摇曳,金晃晃的。萧宁还未看清女子的面貌,那女子便已扑进了南宫白的怀中。

只听一道娇滴滴的声音,“表哥,多罗好想你。”

南宫白抚摸着她的头,笑道:“多罗怎么来了?”

多罗还未答话,一道阴阳不分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

“王爷,多罗郡主想念你了,嚷着陛下要来探你。陛下也十分挂念王爷,于是便派老奴陪同郡主来北疆。”

萧宁抬眼望去,但见来人,一身太监装扮,生得一副惹人憎厌的模样,说话声音珠圆玉润,却字里含针。

南宫白面上带笑,“原是得公公。得公公此趟,实让本王惊喜。本王也十分挂念陛下。陛下,最近安好?”

得公公道:“陛下龙体有上天庇护,自是安好。”

此时,南宫白怀里的多罗抬起了头,扯着南宫白,向帐篷里跑去。“表哥,我带了好多东西给你。你快来看看。”

得公公也跟着走了过去,独自剩下萧宁一人在草原上站着。

萧宁凝眸望了望南宫白消失的背影,心中隐然有些失落。

她想,或许她该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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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草原上升起了一堆篝火。

夜色连天,星光烂漫,篝火边,围了三人。南宫白,多罗郡主,还有萧宁。他们身后分别站着得公公,秦伯,秦小鱼。

草原无风,略微有些沉闷。

多罗郡主依偎在南宫白身边,睨了萧宁一眼,美眸里满是不屑,她高声道:“表哥,她是谁?”

南宫白将酒杯里的酒一仰而尽,随后淡淡地看了萧宁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丫环。”

多罗郡主嗤笑了一声,“放肆,小小丫环也配和本郡主一起用晚膳?”

萧宁没有丝毫胆怯,慢条斯理地吃下碗里的菜肴,才淡淡地道:“我何时和你一起用晚膳了?”

“现在不就是?”多罗郡主一瞪。

萧宁挑眉,“有吗?”

秦小鱼闻言,笑出了声来。

本是不解的多罗郡主经秦小鱼一笑,立即明了,一张瓜子脸气得通红,手指直直地指着萧宁。

“你这无礼的贱婢!得公公,给本郡主掌嘴。”

南宫白抬手按住多罗郡主的手,他淡笑道:“多罗,数年未见,今日刚见,你就要掌表哥的人的嘴?”

多罗郡主面有不甘之色,最后在南宫白的安抚下才就此罢休。

她道:“不掌嘴也行,让她给本郡主道歉。”

南宫白望向萧宁。

萧宁十分坦然地接受他的目光。然而此时,她只觉心中微痛,似有波涛在翻滚,心情就如这夜色一般黑得让人难受。

南宫白道:“笑笑,给郡主道歉。”

萧宁一听,眸中骤寒,目如利箭,她冷笑一声,“南宫白,你凭什么。”

南宫白也微微恼怒。

“凭你是我的丫环。”

萧宁淡道:“我和你并无立契,当初只凭口头之言,不足为据。我若要走,即刻便能走。”顿了顿,萧宁撑臂而起,她扫了南宫白一眼,“如今,我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我明日便走。多谢王爷多日来的照顾。”

说罢,转身离去。

至始至终,她并没望多罗郡主一眼。

多罗郡主却愣愣地坐在草地上,刚刚萧宁一起来,那气势,竟让她动惮不得。这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得公公若有所思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宫白眉头微皱,眼里神色复杂,他对秦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追上去。秦小鱼却抢先了一步,他对南宫白道:“王爷,我去看看笑笑。”

南宫白点了点头,眉头却皱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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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星空十分干净,漫天的星子似乎都在绽放着纯净的笑容,与这一望无际的草原十分相称,都是如此令人无忧无虑。

萧宁走得很慢,到后来走乏了,她干脆躺了下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夜空,眸里有几分恬静。

她在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她以为在这里,能找到她的梦寐以求,能找到与她有相同心思的良人,殊不知,道不同终究不能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