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哈哈大笑,当时的月白酥味道倒是没记住,反而是记住了云子衿的一脸无奈。

云子衿忆起当年往事,眼里涌上笑意,手指一屈,弹了弹她的脑门,“我就知你当时想看我出糗。”

萧宁如今也毫无顾忌了,哈哈一笑,“谁让你整天都笑眯眯的,假死了。”

云子衿一愣,“呀,宁儿,你可记得你曾对我说过的话?”

萧宁眨眼,“何话?”

云子衿重重叹了声,“你学会说话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你可记得?”

萧宁单手撑着下颚,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无奈于年代久矣,她完全没有了记忆。她晃着脑袋,“子衿哥哥?”

云子衿摇头,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就像小时候一样。

“不,你说的是,‘笑、笑,好看’。”

萧宁傻了眼,“我不信。”

云子衿低笑了一声,“不由你不信。”

两人之间言笑晏晏,似乎都沉醉在了过去温馨的回忆里。之后,也不知是谁说了句——

“都二十年了…”

这话瞬间将萧宁拉回到了现实里,她回过神,这才忆起此时她身边的不是那个温柔的子衿哥哥,而是她看不懂的城府深厚的夫君。

他那双温和的俊目后藏得是萧家的江山抑或是真心的柔情,她都不知晓。

她不该放下所有警惕,放开性子与他此般谈笑,此般回忆过往。

萧宁忽然敛去了所有神色。

云子衿自是也感觉出了她的变化,只是他依旧浅浅地笑着,他伸手揽过她的腰肢,亲吻着她的鬓角,“宁儿,别把我想得太复杂。我不过是宁儿的夫君,仅此而已。”

铺天盖地的柔情袭来,萧宁感受到了腰间上的温暖。

她的身子忽然软了下来,她懒懒地倚在了云子衿的肩上,轻声道:“当真?”

云子衿低笑一声。

“当真。若宁儿不信,我便对着天地起誓,我云子衿从头到尾,都只喜欢着宁儿,都只想宁儿的夫君,别无其他心思。若有违誓,我便不得好死。如此,宁儿可信了?”

萧宁一怔,她倒是没想过云子衿会来真的。

只是,如此一听,心中倒真的有几分柔意,她主动亲吻着云子衿的侧脸,“嗯。我信你。”

誓言不过几句言语,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只不过这阵子着实辛苦,帝王之艰辛,方有上位者才能知晓。高处不胜寒,她也想找个人来依靠。如今,她当真是想醉在他的柔情里了。

今夜,便当她醉了罢。

翌日醒来,也不过是一场旧梦。

夏日避暑遇南皇

夏日避暑遇南皇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已到了七月。

北国皇宫里,紫鸾殿里只掌了盏孤灯,萧宁一身常服坐于殿内,正低头批阅着一份奏折。

无论是神情,抑或是动作,此时的萧宁举手投足间已有了帝王风范。

半年的帝王生活,让萧宁迅速地成长,见惯了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她内心已是波澜不惊。如今,她已然将帝王的喜怒不形于色贯彻得淋漓尽致,也不知有多少朝臣在谈笑间便被撤去了头上的乌纱帽。

半年来,她成功拉拢了左相,并从太学里挑出了部分为她所用的人才,她手中权力逐日增加,朝上的帝王威仪也愈发强大。

这情况虽好,但萧宁心中也自是明白。

若不是子衿那日的承诺,她绝无可能如此轻易有此番作为。

萧宁有些困惑,甚至在想着——

他是否真的如他所言,因为喜欢着她,所以才愿这样做。

萧宁真的想不明白。

她的目光可以看穿很多人的想法,却唯独看不懂他。

萧宁放下了奏折,轻抿着唇,殿外蝉鸣声接连不断,月色虽好,但却总有种夏意的闷热。殿内虽置有冰块,但萧宁依旧觉得浑身燥热。

如此天气,真是惹人厌。

她拿起书案上的冰茶,仰头一饮而尽。一番凉意灌入,燥热稍减,但心头依旧有股闷气。

她起身,想去殿外走走,心中念头刚落,殿内便施施前来一抹身影。但见那抹身影穿着一袭华美白袍,头束精致的白玉冠,手里握着一柄白玉扇,可谓温文儒雅,玉树临风。

萧宁见了来人,眼里涌上了笑意。

“我刚想出去走走,恰好子衿便来了。”

无外人时,萧宁与云子衿间就少了帝王家的那套礼数。皇夫与子衿,朕与我,萧宁皆是更喜后者。

云子衿轻摇玉扇,在萧宁身侧扇了扇,斜睨了一眼书案上堆得小山似的的奏折,“酉时已至,我在凰云宫却迟迟未见宁儿的鸾辇,便知你又忘了时间。国事虽重,但身子更为重要。宁儿若是病倒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他牵起萧宁的手,轻轻一握。

“外面月色甚好,我们便出去走走吧。”

萧宁点头,“也好,今夜也不用鸾辇了,就走回凰云宫吧。”

萧宁任由云子衿握着手,身子也十分自然地轻轻地靠在云子衿的身上,这是这半年来形成的习惯。

每日醒来时,睁眼见到的必是这张见了数十年的脸。

说也奇怪,明明以前也是常见,但却没有如今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份不同的缘故,见着这张脸,心中总有种莫名的依赖。总觉得那双温和的眼睛,可以替她遮挡所有的烦恼。

为此,她着实没有勇气去掀开这层温和。

月色如水,夜空星光遍布。绿树葱郁,银光笼罩,漫天夜色下,氤氲出别样的静寂。蝉鸣轻起,添了几分闹意。

萧宁与云子衿行至一处荷塘前,方止了步伐。

翠盖亭亭,红莲濯濯,清风一起,送来淡淡幽香。夏夜月下赏荷,不失为人生一件妙事。

子衿见萧宁目光在粉荷上停留甚久,便轻声言道:“云州城里的避暑山庄也有处荷塘,名为碧荷池。一汪碧水,绿荷朵朵,花香幽幽,生得极其雅致,闻者心旷神怡,”顿了下,子衿眼里含有笑意,“且碧荷池里的荷叶泡茶,极为滋润清甜,其花瓣亦能萃取花液制成荷花糕,样式精美,十分香甜。”

萧宁闻言,口中轻咽,鼻间似有甜香来。

她重重地捏了下子衿的手心,“子衿就爱引诱我,明知如今朝事缠身,再者,云州城离洛阳起码也有半月的路程。碧荷池虽美,荷花糕亦好,但我却不能亲眼去目睹了。”

末了,萧宁语气带有可惜之意。

云子衿低头瞧她,笑道:“我何时爱引诱你了?”

萧宁抬眸,也瞧着他。“刚刚。”

云子衿双手环住她的腰肢,语气颇有感叹之意,“昨夜,也不见你被我引诱。”此话,略带深意。

萧宁一听,面色微红。

昨夜床榻上,子衿数次求欢,不惜以美色|诱惑,她忙碌了一整天,终究是太累而拒绝了他。

思及此,萧宁埋首于他的怀中,片刻后,她有些别扭地说道:“今夜,给你引诱就是了。”

子衿眼里涌上笑意,心中倏然一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谢陛下恩典。”

荷花池边,两人静静相拥,月色倾洒,不远处的宫娥瞧见了,心中都不由纷纷赞扬,她们家陛下和殿下果真是一对璧人呀。

当夜,萧宁与子衿一夜缠绵,两人兴尽而睡。

翌日醒来时,子衿一如往日为萧宁梳妆画眉,送她上鸾辇时,他忽然说道:“陛下,如今正值酷暑,炎热难耐。云州城的避暑山庄是个好去处,陛下可率众臣前往,公文奏折亦可命官员送至避暑山庄。先帝在世时,每逢七月,不也常和陛下一起去避暑么?”

萧宁一愣,而后忽明了子衿的意思。

如今,天气炎热,宫中也有些闷燥,她确实十分想如往年一样早早去寻个凉快的地方避暑,只是新皇登基,自是要先有一番作为了。若是她在朝上说要抛下朝事去避暑,恐怕难以服众。但是若从子衿口里说出,却大有不同,即便有骂名,也只会落到子衿身上。

她心中一暖,望向子衿时,眼里多了几分情意。

子衿回以悠悠一笑。

早朝时,萧宁拿出去云州城避暑一事与朝臣商量,开始时,着实有不少人反对,只是后来萧宁不经意提到了子衿,反对的声音竟也没了。

为此,萧宁心中或喜或悲。

喜,可去避暑。悲,朝中子衿的势力,依旧坚不可摧。

但无论如何,几日后,去云州城避暑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从北国皇宫里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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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的人不少,此番避暑,萧宁并非是微服,而是光明正大的携着一众朝臣前往云州城。不多时,整个北国便皆知他们的长平陛下已在云州城了。

同时,南国的弘安帝南国白亦是收到了北国长平帝南下避暑的消息。

殿外,月明星稀,凉风袭袭。南国盛京靠海,但凡夏夜,便是凉风不断,并无北国洛阳的炎热。

南宫白穿着常服,倚在窗前,仰头凝望着夜空。

他沉吟了片刻后,眸色逐渐加深,他吩咐道:“传令下去,这几日无需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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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荷香山庄。

荷香山庄本是北国皇家在云州城的行宫,因在夏日里山庄依旧凉爽清透而成为避暑山庄。

荷香山庄有一处十分出名的荷花池,名为荷香池。而荷香池中心有一八角凉亭,凉亭内有一桌数椅,皆是用大理石所做。凉亭外的碧荷池内,翠盖亭亭,碧荷朵朵,微风轻拂,带来阵阵幽香。

萧宁与云子衿此刻便坐在了凉亭内,身后有数位宫娥躬身伺候。

待宫娥们送上了荷花糕和荷叶茶后,云子衿便屏退了凉亭里的所有宫娥。他起身拿过茶盅,为萧宁倒了杯荷叶茶后,才笑道:“如斯美景,二人同赏更为妙。”

萧宁不以为意,“下次若是得闲,便把罗律绿萝一起唤来。刚好这凉亭恰好有四张石椅,在这荷香飘飘的氛围里,不谈朝事,只谈过往的江湖之事,也不失为人生乐事。”

云子衿轻抿了口荷叶茶,“我只喜欢与宁儿两人单独相处。”

“我们平时单独相处的时间不也很多么?”

云子衿闻言,移目瞧了她一眼。今日,因为不在皇宫,萧宁挽了个平常的发髻,发髻上只别了支银蝶玉步摇,带着荷香的风轻拂过来,步摇垂下的珠玉相撞,叮咚作响。平日里,见多了她戴朝冠的模样,今日一见,子衿心中蓦然一动,只觉好看极了。

他露出一个微笑,两指捏住了摇摆的珠玉,“宁儿今日真好看。”

正在喝荷叶茶的萧宁一听,顿时被呛到了。

这子衿,偏挑在一些容易出状况的时候说些令人害臊的话。虽说,这些话在闺房之内讲讲也罢,但放在了外面,可真是…

云子衿松指,转而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起来,“怎么突然呛到了?脸都红了起来。”

还不是因为你?萧宁瞪了他一眼,“都是子衿的错。突然说些这样的话。”

子衿眨眼,伸手捏了捏她红彤彤的脸颊,“难不成我说错了?脸红的宁儿也很好看,好像前几日大食进宫的红果子,吃进去甜甜的。不过,若是两者相比,我定会觉得宁儿更甚一筹。宁儿的滋味,比那果子还销魂。”

萧宁深吸一口气,不搭理他,径直拿起荷花糕轻咬了一口。

认识子衿多年,从未觉得他是这样的人。成婚以来,只要是有些空闲的时间,他便爱说这样的话,活生生像是从青楼窑子里出来的常客。

一阵香甜在口中散了开来,萧宁再咬一口,香甜更甚。果真如子衿所言的,美味可口。

她笑道:“这荷花糕果然美味,子衿也尝尝。”

云子衿也拿起一块荷花糕,吃了一口,“确实不错。”

萧宁吃完一块后,便拿帕子抹了抹嘴,转而喝起荷叶茶来。子衿见状,挑眉说道:“宁儿不是觉得美味可口么?怎么不多吃一块?”

萧宁扬眉浅笑,“子衿的话,我并没有忘过。”

云子衿心中顿生一股暖意,“其实,多吃点也无妨。”

萧宁只笑不语。

习惯既然已经形成了,便不要去打破。就如现在她和子衿,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如此到老,只要没任何变故,那其实也不错。

两人赏了会景,也有些厌了。美景虽好,但看久也自是会厌的。云子衿便提议出去走走,看看这云州城。萧宁也无异议。于是,不需片刻,两人便悄悄地溜出了这荷香山庄,没有带任何的侍卫。

云州城也算繁华,商铺林立,街上吆喝声不断,行人或匆匆,或悠闲,路边乞食者也较为少,只有寥寥数个。

萧宁与云子衿走在大街上,见到如此情景,萧宁赞道:“这云州城的郡守倒是治理得不错,回洛阳后,得好好提升一番。”

云子衿笑道:“宁儿难得出来一次,便别总想着朝事了。说起来,我与宁儿好像也是第一次单独出来,往常身后皆是有若干婢女侍仆。”

听子衿如此一说,萧宁倒是想了片刻,末了,她才道:“确实如此。这的确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出来。”

子衿握起萧宁的手,“那今日我们便好好享受。我们可以像民间的夫妻一样。”

萧宁闻言,扬眉浅笑道:“子衿是想我们效仿唐明皇和杨贵妃么?”

“如此说来,也未尝不可。过多几日是七夕了,我们可以出来一起放河灯。”

“河灯?”萧宁眨眨眼,“也好。我似乎好久没放过河灯了。”

忽有一辆马车飞速驶来,子衿拉过萧宁,护她在怀中,而后才低声道:“宁儿,小心点。”

“嗯。”萧宁点点头,眉眼间微柔。

两人走了会,路过一家名为珍宝轩的店铺。子衿倏然想起今早萧宁发上步摇轻晃的风情,兴致一起,便拉了她进去。

铺子里的老板一见着萧宁和子衿衣着华丽,气度不凡,便知是个富贵人家里头出来的,连忙笑脸相迎,将铺子里的一些珍品摆了出来。

玉坠金钏银镯宝石珍珠,齐齐地摆了一桌,金光银光互相闪耀,看得让人眼花缭乱。

老板继续道:“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如果不喜欢这些款式,我们铺里还可以为小姐您量身定做。没有我们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老板说得尽兴,子衿却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她是我夫人。”

萧宁忍俊不禁,眼里划过一道笑意。不过名号尔,子衿却如此计较。

云子衿哪里会不知道萧宁在笑什么,他捏了捏她的手心,萧宁才没有笑出声来。

老板被子衿这一眼望得浑身不自在,连忙低头哈腰,“这位夫人喜欢什么样的?”

萧宁自小身为一国公主,如今又为一国之帝,什么样的珍宝没有见过,这些民间珍宝,倒是真的入不了她的眼。只是见子衿兴致勃勃,她也不好拂了他的意,便笑意盈盈地挽起子衿的臂,轻声道:“子衿,你想买什么?”

云子衿看了很久,左拿起一个手钏在萧宁手上比了比,右拿起一支玉钗在她发鬓上望了望,也不知过了多久,云子衿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问道:“宁儿,你看这个如何?”

云子衿手里正握着一支步摇,簪杆是玉做的,簪头有两朵并蒂雪梅,颤颤地垂下了几只小巧玲珑的蝴蝶。

萧宁一望,还未出声,老板便已插口说道:“公子,好眼光呀。这支寒梅暖玉蝶步摇乃是我们珍宝轩的镇店之宝,唤作花中吟。配上夫人的如云乌发,定会美得不似凡尘。”

子衿看着她,“宁儿,可喜欢?”

萧宁见他一脸期盼,便点头,“子衿的眼光,我总会欢喜的。”

云子衿低笑一声,抬眼对老板道:“这只步摇…”

话音还未落下,此时忽有一道略微低沉的声音在珍宝轩店铺门口响起,“这只寒梅暖玉蝶步摇我要了。”

萧宁一怔,抬眸望去。

来者一身青蓝色锦袍,腰间束以珍珠玉带,挂以环佩香囊。气宇高华,风度翩翩,可谓之人中龙凤,

这不是南宫白是谁?

金风玉露一相逢

金风玉露一相逢 店铺的老板忽见又一气宇轩昂的公子进来,开口便要了这花中吟,心中顿时喜忧参半,喜的是镇店之宝花中吟有人争夺,自是能卖个好价钱了;忧的则是眼前三人看起来都似不好惹的主,得罪任何一个,他都一样难堪。

萧宁确实从未想过会在这云州城碰见南宫白,云子衿也是未曾想过。不过这遇见了,礼数也自是不能少的。子衿淡淡地对南宫白点了点头,手却不自然地揽上了萧宁的腰。

萧宁见着南宫白,心中惊讶自是有的,但更多的却是疑问。这南国皇帝,好端端的跑来她的北国作甚?

疑问归疑问,在这云州城的珍宝轩里遇着他国的皇帝陛下,怪虽怪,奇虽奇,但来者既是客,既然客人想要了,那她这个主人家便大方点罢了。

正在老板犹豫不决,不知该说什么圆场话时,萧宁启唇说道:“既然这位公子喜欢,那便让给这位公子罢了。”

言讫,她移目瞥了子衿一眼,见他面色正常,她才垂眸在黑木匣子里挑了一对羊脂白玉佩,“比之步摇,我更喜欢玉佩。老板,我们要了这对玉佩。”

老板连忙应道:“好的好的,小人这就为您包起来,夫人喜欢什么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