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我看不见的角落,楚询曾经为我付出过那样多的努力。

原来,当年自己无心的几句话,全部落入了他的耳朵里,让他念念不忘。

罪魁祸首,竟然还是我自己。

当年,我说楚询不是良人,的的确确是我的武断。

现在,我几乎可以确定,楚国的姑娘们的疯狂的确是空穴来风,有理有据。楚询一定会成为天底下最好的丈夫。

可是,我不能成为他的妻子。世间很多事情,不是简单的你情我愿就可以有结果的。

当年那血淋淋的教训,我永远不会忘记,永远都不会忘记。

往生离开了京城,再次回到京城的人,叫做冬兰。

我此时此刻,只是茗香楼的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伙计。龙井、碧螺春、毛尖……一壶壶茶水,茶香四溢。

“冬兰,二楼十号桌,一壶碧螺春!”

“知道了,三娘!”我笑了笑,手脚麻利地将刚泡出来来的一壶茶水送了过去。

二楼十号桌,当年,这是我最喜欢的位置。三年前,就是在这个位置,我远远地看到了为首的楚询穿着黑色的铠甲,英气风发地从城门口走来,身上落满了各色各样的鲜花。

我的脚步顿住。

今天的十号桌位置上,赫然坐着光风霁月的林纾颜,如今的汝阳侯府少侯夫人。她今日穿了一件绣了牡丹的锦袍,和身旁的侍女低低地说笑。

我知道那天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当天的那个新娘,其实是林纾音,我的亲妹妹。她从小就爱慕楚询,一心想要嫁给楚询。而当初那个找我来易容的人,也就是那天第二个林纾颜,就是林纾音口里的锦瑟,成了真正的林纾颜。

锦瑟是当初楚询安插在尚书府里的一个人。可是锦瑟爱上了楚询。她亲眼看着楚询为了寻找林纾颜整整三年没有大婚,心中有了主意。既然楚询非林纾颜不娶,真正的林纾颜又失了踪。那就由她来做林纾颜吧。

锦瑟带着画像,乔装成受伤的模样意图引起我的同情心,来找我易容。我虽然惊讶,还是答应了。

锦瑟风光地以林纾颜的名义回到了尚书府。

可是锦瑟再熟悉尚书府,在林尚书面前,毕竟露了马脚。被父亲识破,她只好离开。

而锦瑟的行为,却给了林纾音灵感。

接着,林纾音成了林纾颜,嫁给了楚询。

锦瑟看到这一幕,自然疯狂,她最清楚真正的林纾颜本没有回来,就以自己才是真正的林纾颜的名义,找到了楚询。

而楚询,却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两个林纾颜都是假的。

至于他如何得知我才是真的林纾颜,我就不得而知了。

新娘子林纾音被秘密送回了尚书府。而汝阳侯府却需要一个真正的少侯夫人。

于是,锦瑟成功了。

我毕恭毕敬地将茶水递到了锦瑟的面前。

锦瑟笑了,她的笑容隐隐有些魅惑,我想林纾颜的这张脸就应该长在她的脸上,才有那样的风情。她做了一个手势,婢女们都退了下去。

锦瑟微笑地看着我,朱唇微启:“好久不见了,往生。”

我僵硬地回过头:“夫人,你叫错了,我叫冬兰,不叫往生。”

锦瑟还是双手托着头微笑:“往生,你大概不知道吧,很多时候,要变成另一个人,只是改变容貌是不够的。你永远都想不到,为了变成真正的林纾颜,我下了多大的功夫。举手投足,甚至声音神情,没有那样的自信,我是不会去找你易容的。”

我微笑:“那恭喜你了,夫人,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锦瑟的手里忽然多了一只信封,递了过来:“往生,离开楚国吧,至少离开王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我伸手接过那只信封,沉甸甸的,不知道塞了多少银票。我笑了:“那就多谢娘娘了。我会离开楚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我是除了楚询和林纾音之外,唯一知道锦瑟的秘密的人,她能这样放过我,已经是仁至义尽。既然她都能认出我来,我想楚询大概也早已知道了吧。

看样子,楚国真的已经容不下我。

容不下就容不下吧,如今的楚国,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留恋的了。

我走的那天,在城门口遇到了楚询。

他倒是丝毫不避嫌地走在我的身边,看着我半晌,才道:“我送你。”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袍,英俊的脸上也长了细细的胡渣,成熟而又稳重。

我点点头。他接过我的包袱,与我并肩而行,一路沉默。

看着城门都快成了一个小小的点,楚询却还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我终于忍不住先开口:“小侯爷,你回去吧。”

楚询的脸上又露出懊恼地神情:“往生,你就不能……”他蓦地顿住,只是哀伤地看着我。

我笑着接过他手中的包袱:“小侯爷,谢谢你。”

谢谢你曾经那样地喜欢我,寻找我,包容我。

他忽然很不甘心,双手压住我的肩膀,逼着我看他:“往生,如果……如果我……”

“没有如果。”我打断他,“小侯爷,这世间本没有如果。”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小侯爷,我要走了。”说着,将自己的肩膀从他的手中抽离,接过包袱,转身离开。

我知道他的视线一直在我的背后,可是我不能回头,只能把脊背挺得笔直,昂首阔步。

泪水模糊了视线,顺着脸颊簌簌而下。

三年前,我也是这样狼狈地独自一人离开城门口。

人生,真是悲剧的无限重复。

作者有话要说:

楚询06

三年前,楚询来尚书府向我提亲,父亲答应了。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楚询,也从来不认为楚询会是一个好夫君,可是那毕竟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离开尚书府的机会。

楚询其实说的不错,我在尚书府,是一个专门舞弊的枪手。弟弟的那些文章,全部都是我写了,让他通篇背诵。父亲能官至户部尚书,也有我的一份功劳。甚至府里的很多财务,都得靠我来打理。

当时父亲本不愿让我离开,更希望妹妹林纾音能嫁过去。

他与我这样商量的时候,我拒绝了。我说:“汝阳侯府的小侯爷求娶的人是我,尚书背不起代嫁的罪名。”

父亲被我的话唬住,暂时没有动那个心思。可是妹妹却在那时一哭二吊三自杀起来,说自己非要嫁给楚询。她甚至跑到我跟前来哭:“姐姐,你说过小侯爷不是良人,可是我喜欢他,你把机会让给我罢!”

我冷然拒绝:“可是他要娶的人是我。”

我永远不能忘记,她当时抬起头来,严重全然的恶毒和恨意。

二娘和父亲终究是心疼妹妹远胜过于我。

父亲决定,先去试探试探楚询的口风。

父亲告诉楚询林纾颜失踪的时候,其实我并没有失踪。

我只是被父亲关在了密室里。

父亲就是要我活不见人,死不见人地失踪。他料定楚询会到处去寻找我,只要楚询找不到我,大概就会放弃。到那时候,林纾音就有机会了。

毕竟,林纾音的容貌有七分像我。

可是,他低估了楚询的娶我的决心。楚询甚至放出话来,非林纾颜不娶。

林纾音发了狂,她从小就憎恶我比她聪明能干,平日里对我的讨好,也不过是因为我管着她的财务。她在我的饭菜里下了药,拿着一把匕首就冲进了地下室,一刀一刀地毁掉了我的容貌。

“林纾颜!都是因为你!就是你的这张脸!你怎么不去死!”她尖叫着嘶喊着,双眼通红,如同疯子。我却渐渐听不到,却那样清晰地感受到,脸上温热的鲜血缓缓地流淌下来,甚至流进了我的眼睛。

父亲及时发现过来阻止,我总算没有被林纾音弄死,却是真的毁了容。

父亲没办法,毁了容的林纾颜根本没有办法嫁入小侯爷府。于是他重新给我安排了一个院子,想让我干脆一辈子留在尚书府,做一个幕僚。他这样对我说:“颜儿,从此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里吧,原谅你妹妹,她只是……只是不懂事。”

我听到这话,只想笑。

尚书府已经彻底让我寒心,最后的一丝亲情被父亲和林纾音亲手斩断,我再没有留下的理由。

于是,离开。

林纾音将我的那张容貌毁尽,反倒是成全了我。

我虽不太稀罕那张给我带来灾难的容貌,却不想连出个门都会受人指指点点。机缘巧合之下,我找到了几本关于易容术的书,开始慢慢地钻研易容术。

三年的时间,竟然让我琢磨出一门手艺来,甚至让我可以以此谋生。

锦瑟拿着画像来找我的时候,我是真的害怕了。

那一张容颜,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当年的屈辱,我二话不说,甚至都没有问,就给了她易了容。

林纾颜的那张容貌,真的,那么重要么?

原来,容貌真的很重要。

不然,我也不会如此自卑,以至于不敢去回应楚询的感情。

我想起那日我对林纾音说的话: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无法成为真的。可是,我是真的林纾颜,可那又如何呢?也不过只能一次次地使用一张假脸,面对世人。

不过就这样,也好。

楚询永远不会知道尚书府里最黑暗的一面。他也不用因为我去忍受世人的非议。而我,再也不用去面对我的父亲和我的那个妹妹,不用去面对所有的尴尬。

楚询,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怯懦。

我抬头望向天空,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那样壮丽而又灿烂的景象。

我想,楚询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我就在他大婚的那一夜,爱上了他。

从此天各一方,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只要一步就能迈过去。

但是人世间真的不只有爱情。如果往生再次成为林纾颜,嫁给了楚询。她就永远要面对林纾音和她父亲。

而往生也无法确定,楚询当初爱上的是当初那个惊才艳艳的林纾颜,而如今的往生,已经抛弃了毕生的才华,甘做一名贩夫走卒。她已经不是林纾颜了,所以,她宁可离开。

下期预告:威风凛凛的山大王下山打劫,遇到了柔弱书生沈雁洲,留财还是留色?!

啥?据说这个山贼还是个沦落民间的公主?!

山贼01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色令智昏!对,绝对是色令智昏!

如果不是那一瞬间被那个小白脸迷惑了去,我也不会给自己惹这么一大个麻烦!

话说我是个占地为王的山贼,威风凛凛,专门做打家劫舍的英雄创举。今天山大王我带着一帮兄弟好汉们去打劫。我们找了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位置潜伏起来,我甚至给山子的头顶上带了一朵小红花。

遥遥望去,喝!好一桩肉票!豪华的马车!没有保镖!我已经吃馒头榨菜吃了整整两个月,脑子一糊涂,就跳了起来,抄起大刀,对我的兄弟们招手:“兄弟们,冲啊!猪肉牛肉羊肉在等着我们!”

作为山大王的我自然冲锋陷阵。“哐——”地一声,我的大刀劈在了车厢门上,正要说出我的经典台词:“留财还是留——”

我发誓,以我爷爷的名义发誓,我原本的经典台词绝对是“留财要是留命?!”一般人都会被我唬住的吧,特别是那些官老爷们,就会哆哆嗦嗦地说:“英雄,留命!我要留命!”然后我们就可以将所有的财产占为己有,下山买肉打酒痛快地搓一顿,完美的计划!

可是,就在我的大刀劈在车厢上的那一瞬间,车厢门从里面英勇地被打开了,里面竟然坐着一个小白脸。

我呆住:这小白脸的脸怎么能这么白呢,就像是冬天里的白雪似的,手一碰就能化成水;他的头发怎么能这么黑呢,就像那被山子烧得黑不溜秋的灶台;他的衣服怎么能这么好看呢,就像……就像是春天山头开满的桃花梨花迎春花油菜花……

色令智昏!那个瞬间,我肯定是被那个小白脸迷惑了!所以,我脱口而出的口头禅,竟然硬生生地变成了:“留财还是留色!”

呜呼!山大王我的一世英名!爷爷坟头的一缕青烟!

更让大王我悲愤的是,那厮、那小白脸竟然朝我一笑,你见过有哪个被打劫的肉票会对山贼笑的吗!我保证,那笑里头肯定是藏着一箩筐的飞刀!他竟然还开口说了话,声音甜得就跟蜜似地:“我要留财,不知壮士要怎么劫在下的色?”

他的话一出口,不单我傻了,我的兄弟姐妹小伙伴们全傻了。

还是山子反应快,胳膊肘捅了捅我的胳膊,示意我回神。而一旁的镰刀则狗腿地跑到我身边,挤眉弄眼道:“老大,这个小白脸在吃你的豆腐!”

镰刀的一句话,对我简直就是迎头一棒!山大王我活了一十六年,遇神劫神,遇佛劫佛,风里来雨里去,今天竟然头一次被人红果果地调戏了!

“反了!简直就是反了!”我杀气腾腾地怒吼,准备给这小白脸一点颜色瞧瞧。

可是我的大刀其实还卡在马车车厢上,我一时怒极气衰,竟然没能顺利地把刀j□j,就、就这样僵住了!

该死,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肯定是大凶!不然大王我怎么诸事不顺!

忽然从车厢里面传来一声轻笑,我愤怒地转过头望去,只见那个小白脸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嘴边竟然还挂着欠揍的笑容。

老子、老子竟然、竟然还被小白脸嘲笑了!别说一世英名,两世英名全都掉成渣渣了!

遥想当年爷爷指点江山挥金如土的模样,我顿时浑身打了鸡血。力拔山兮气盖世,终于将大刀j□j,我一脚蹬上了马车,而那个车夫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我举着大刀威风凛凛地对我的兄弟们颐指气使:“劫色就劫色!今天大王我就要劫个压寨夫人回去,给我端茶倒水洗衣做饭!”

我的兄弟们不愧是风雨来雨里去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当即就开始欢呼起来:“压寨夫人!压寨夫人!压寨夫人!”

我单手叉腰得意洋洋地回头去看小白脸,原以为会看到那小白脸会吓得花容失色的模样,然后我就可以反调戏回去。山大王我只有让别人吃亏的份,别人怎么能占老子的便宜?

没想到那小白脸竟然又不按常理出牌,他非但没有花容失色,反而幸灾乐祸地对我挑了挑眉,笑得更加春光灿烂。他笑着跟个狐狸似的,悠悠对我道:“那就多多指教了,我的……夫君?”

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里居然满是期待,简直跟我要奖赏山子时山子的眼神一模一样。反倒是山大王我的老脸腾地烧了起来!

色令智昏!真是他姥姥的色令智昏!

山子拉住我的衣袖,脸色很难看:“你真的要把他带回去?”

我磨刀霍霍,咬牙切齿:“当然!不把他带回去折磨一番,怎么解得了我的心头之恨!”

于是,兄弟们欢呼着拉着小白脸的马车,将小白脸迎回了我们的山寨。

没想到小白脸竟然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

他说渴了,二丫给他一碗水,可他竟然说他从来不喝水,他只喝茶,还要喝那鼎鼎有名的碧螺春!

他说饿了,二丫递给他一个馒头,可他竟然嫌弃地连碰不碰,说:“这种粗茶淡饭怎么是人吃的?”

他说他累了,想要休息,二丫这小妞肯定也被这厮迷惑了,竟然把大王我的豪华大床指给他,可是这厮非但不领情,还说:“这确定是床,不是土炕吗?”

二丫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她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不要紧,重点是我们整个山寨都被羞辱了,更重要的是山寨的山大王被羞辱了,终于忍不住跑来跟我抱怨。

我当时的心情也不好,因为发现看似豪华的马车上根本没多少银子。这心情就跟捡到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却发现里面都是臭石头的心情一样。二丫跟我这么一打小报告,我的火气那是蹭蹭地上涨,抄起大刀就冲了回了自己的屋子:“你丫的给我收敛一点,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压寨夫人!”

没想到那对着窗台负手而立小白脸听了之后,忽然对我回眸一笑,轻笑道:“不知压寨夫君打算何时……洞房花烛夜?”

一句话!

他竟然就只用了这么一句话,就让山大王灰溜溜地抱头逃窜!

恨啊,我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

总之就是一句话:问爷能有几多愁?猪肉牛肉羊肉全飞走!小白脸还来蹭吃住,牛皮糖一样甩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来一个活泼伶俐的女主,嘿嘿。大家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