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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菲又道:“平时骑射如何?这边想要进山打猎可不容易,要走老远呢。”

崔景钰出来道:“她们才多大年纪,家里大人肯定不让她们骑马玩儿的。等雨季过了,我请几日假,带你去青城山烧香。”

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女顿时成了崔景钰口中的黄毛小丫头。女孩子们一个个欲哭无泪,面面相觑。那边,崔景钰已经拉着娘子的手,转去另一头看赛龙舟了。

锣鼓声喧嚣,人声鼎沸,震耳欲聋。江上浪花滚滚,数十条船破浪前行。船上男儿矫健,随着鼓点呼喝,挥动船桨,打起碎沫般的水花。

看完了赛龙舟,丹菲回府卸了钗环脂粉,换了一身胡服,同崔景钰去逛集市。丹菲买了一堆小玩意儿,有的是送给刘玉锦的女儿的玩具,有的是送给云英的银饰。还给崔景钰买了一根雕刻精美的木簪。

集市里相当热闹,行人摩肩接踵。丹菲和崔景钰就算紧紧牵着手,也被冲散了好几次。后来崔景钰不耐烦了,带着丹菲上了酒楼。

酒楼掌柜对他们极是殷勤,上了好酒好菜。

“这儿的剑南烧春,竟然比我在宫里喝过的都要好些!”丹菲惊讶。

崔景钰道,“你忘了我们走剑阁道时,当地农人都自己酿酒,那味道也不比剑南烧春差多少。”

两人坐在临街的厢房里,一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边说笑,倒是悠闲自在。

丹菲贪杯,不知不觉吃了个半醉,倒在崔景钰怀里,笑嘻嘻地。崔景钰看着她红润的脸颊,水光潋滟的双眸,有些心猿意马。在人来人往的酒馆厢房里上课终究不妥,只得打发管家去赶车来,准备回府。

管事刚走,外面一道惊雷响过,豆大的雨点啪啪落下,淋得街上游人乱窜。崔景钰搂着丹菲刚出了厢房的门,才走到楼梯口,就见几个年轻人急匆匆地奔上来。两方都避让不及,险些撞上。

“崔县令!”冲在前头的那个高壮男子一见崔景钰,展眉笑着,客客气气地作揖。

“司徒郎君。”崔景钰怀里抱着丹菲,不便还礼,也笑着点了点头。

“县令这是携美出游呢?”司徒的目光落在丹菲酡红的脸上,霎时露出惊艳之色,忍不住舔了舔唇,“好俊的娘子。难怪县令您看不上县里那些庸脂俗粉。”

崔景钰脸色微微一沉,将丹菲搂紧了些,道:“见笑了。内子多饮了几杯,不胜酒力,我们这正要回府呢。”

司徒登时大窘,忙不迭道:“不知是县令夫人,失言张狂之处,还请县令多多包涵!”

丹菲这时睁开了眼,目光迷蒙地打量了他一下。酒力之下,她眸若春水,完全没了往日英姿勃发的劲儿,倒十足娇柔温婉,媚色夺人。

司徒的话说了一半,又被她这眼神扫得神魂颠倒,“夫人……夫人您端庄贤淑,做男装亦如英武男子。在下眼拙口笨,胡言乱语……”

他满嘴颠三倒四地,别说崔景钰他们,就是他身后的一群友人,也都听得一脸猝不忍睹之态。

倒是丹菲轻声一笑,道:“景钰,这人是谁呀?”

司徒得了台阶,急忙下来,道:“在下姓司徒镇,字令德,见过夫人。”

丹菲脑子晕乎乎的,想他没有报官职,大概是当地乡绅富户之子。地头蛇嘛,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便点头朝他笑了笑。

这漫不经心的一笑,目光迷离,简直不能更动人了。

司徒令德浑身一震,呼吸急促,耳边似听到了梵音圣歌,整个人都懵住了。

后面的友人眼看崔景钰面如玄坛,赶紧大声咳嗽。司徒令德如梦初醒,窘迫得埋下了头。

崔景钰果断地一把将丹菲打横抱起,在管家婢女们的簇拥下,匆匆出了酒馆,上了马车。

司徒令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马车消失在雨帘之中,半晌回不过神来。

“若是能得这样一位佳人为妻……”

“醒醒吧。”友人大声嘲笑,“那位曹夫人可是君侯之女,哪是你我这等乡绅子弟能奢望的?”

暴雨之中,马车停在县衙后府。婢女撑着伞站在车下,过了良久,车门才打开。崔景钰抱着丹菲走下来。丹菲大半个身子埋在他怀里,发丝凌乱,露出半片通红的耳背。

崔景钰不等婢女跟上来,就大步冲进了屋,反脚砰地一声把门踢关上。

婢女们见状,纷纷窃笑着止步。

“笑什么?”阿书道,“赶紧去烧水,待会儿里面定要沐浴。”

“不急啦。”阿诗拍着肩上的水珠,嘻嘻笑道,“若照以往,少说要折腾到申时。今日郎君又在怒中,夫人还得好生安抚他的怒火呢……”

“用不用晚膳还难说……”

“去!”阿书斥道,“夫人把你们惯得无法无天了。少偷懒,都去干活!”

婢女们嘻嘻哈哈地散开。

阿书和阿礼平素最稳重,最得丹菲重用。两人也不敢走远,搬了垫子坐在隔壁的耳房里,做着绣活。

透过哗啦啦的雨声,隔壁屋里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似在欢笑,又似在哭泣,还夹杂着哀哀地求饶。

两个小娘子听得面红耳烧,不住窃笑。

屋里窗帘四合,光线昏暗,旖旎的气息弥散。

丹菲气喘吁吁,手在男人汗湿的肩背上徒劳地抓着,哀求道:“我错了……绕了我吧……”

崔景钰气息沉重,像饥饿的狼一样,咬着她的脖子,“认错归认错……惩罚……归惩罚!”

丹菲崩溃地呜咽了一声,抱紧他的脖子,再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这一折腾,她精疲力竭,何时睡着的都不知道。迷迷糊糊中,崔景钰把她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喂她吃鱼片粥。她囫囵喝了粥,又倒头睡去。

梦中,她骑在高大的白鹿身上,在林中跳跃。白鹿带着她飞过高高的山岗,越过山涧峡谷。白云从耳边掠过,鸟儿在身后飞翔。

她感觉到崔景钰拥着自己,轻柔而珍重地吻着她的唇。

后来丹菲问崔景钰,那个司徒令德是什么人。

崔景钰道:“当地几大权贵家族,其中属司徒氏族和范氏最为雄厚。这司徒令德母亲姓范。他是家中幼子,你也见了,他生得不像本地人,高大健壮……”

“夫君,我那日压根儿就没看清个人影。”丹菲插嘴。

崔景钰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他读书习武都不错。因为是幼子,特别得宠,家里人也没强求他做官或是做事。他便做了一个游侠,到处游历。之前他一直在杭州,后来也在长安呆过两年,去年才因为母亲去世,回来奔丧的。”

丹菲道:“若是个平庸男子,以你的性子,肯定不会多看他一眼,更别提把他身家打听得那么清楚了。”

崔景钰莞尔,“此人确实聪慧精明,心细胆大,最难得的是,会审时度势。若能好好用他,定会为太子派上大用场。”

“阿锦,你的来信已收到。想不到你舅父竟然真的想通了,愿意帮你打探李碧苒的底细。如此一来,你同义云的关系也会有所缓解吧。听景钰说,太平公主返回长安后,目前都还十分老实。但是我觉得以她的行事风格,如今不过是示弱以待反击之时罢了。小猪儿可还好?我买了许多小玩意儿,随信一起送去,给她玩……”

闲居生活

入夏后,崔景钰在城外买了一处大庄子,送给丹菲做礼物。两人便时常出城,去庄子里小住消暑。

庄子里有一条河,连着一个挖出来的池塘,塘里养藕养鱼。山坡上种着桃树,来年春天,桃花开了,又是一处盛景。

丹菲也是闲不住,崔景钰办公的时候,她就过来跟着佃户一起摘桃子,看着他们下第一季的稻子和油菜籽,再把二季稻种下。

村子外的坝子上,堆着粮垛。半大的孩子拿着比他还高的靶子,在翻晒着油菜籽。

炒熟的油菜籽炸出香喷喷的菜籽油。丹菲一直生活在北方,入川后才吃到菜籽油,起初嫌它味道冲,可吃久了,又爱上这股味道了。

崔景钰跟着丹菲在乡下跑了几圈,便开始筹划修渠。他有了事忙后,也终于不再整日缠着丹菲了。小夫妻各忙各的,一早出门两头走,吃完饭时才碰头,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崔景钰成日在工地上跑,事必亲躬,晒黑了一层。每每一身泥汗回了家,脱了衣袍,举着水桶就往身上倒。精悍结实的肌肉打湿了水,犹如涂了油一般,整个人像一匹骏马。

又因为繁忙,两口子数日才有力气摇一回床,崔景钰憋得狠了,不免特别卖力,讲解起学问来,深入浅出,滔滔不绝。讲解完了,还要复习一遍,再考问一遍。丹菲也是虚心请教,刻苦学习,还知道举一反三。夫子和学生两人都快活胜神仙。

夏末的时候,崔景钰请了几日假,带着丹菲去游了青城山。青城山前山香火缭绕,后山泉水成瀑,景色美不胜收。夫妻俩拜访真人,观摩字碑,又双双在老君像前烧了香。

“保佑大唐盛世清平,亲友安康。愿我同崔郎一生相守,恩爱白头。”

崔景钰站在大殿门口,望着丹菲跪在蒲团上的虔诚的背影,眼眶忽而有些发热。

“你许了什么愿?”丹菲起身,朝他走来。

崔景钰道:“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常健。三愿与你比翼白头,永不分离。”

丹菲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拉着手,走出大殿。外面日光烈烈,却已经不怎么热了。凉爽的秋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带来了秋的气息。

“云英,听闻你同邹家郎君定亲的消息,我欣喜若狂,十分为你高兴。邹郎是个好男人,景钰亦十分欣赏他。相信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只可惜我不能送你出嫁了……”

“云英,得知你寻到了淑娘,我十分欢喜。我没料到她的日子过得这么不好。如今她跟着你也好,来投奔我也行,由她自己乐意。我给你的添妆应该快送到长安了……”

秋收忙完,鱼米满仓。

丹菲成天在家里把算盘拨得啪啪响,越拨越开心,忍不住跳起来在屋里转一圈,又跑去骚扰在另一边写公文的崔景钰,搂着他又亲又蹭。

“财迷。”崔景钰嗤道,“你手里捏着一整个侯府,怎么赚了这几百贯钱,就乐成这样?”

“你不懂。”丹菲道,“从播种到收割,我一路跟着来的,就像是自己亲手种的一样。好比看着孩子长大,考上了状元,娶了新妇。你不开心?”

“我知道怎么?”崔景钰面无表情地丢了笔,“我们还是先弄出个孩子来试试吧。”

丹菲眼看不好,转身要逃。崔景钰却是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裙子,把她扑倒在地。

“昨日才……”丹菲挣扎,“约法三章呀,县令怎可言而无信?”

“种庄稼哪里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崔景钰理直气壮,扛起她就丢在床榻上。

而说到孩子的事,丹菲却是有些发愁。

她和崔景钰的年轻健康,日日都粘在一起,恨不能长到一块儿去。可是她的月事也是每月准时来,成亲至今大半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当然,两个人的生活轻松自在,崔景钰也几乎不提此事。可是不论是崔家的家书里,还刘玉锦她们的书信,都旁敲侧击地问过,都很关心。

于是丹菲从县丞夫人那里打听到了当地一位看妇科的老大夫,将人请到府上。

老大夫望闻听切一番后,问道:“夫人可是早年受过苦寒?”

丹菲一愣,道:“正是。早些年遭遇过北方战乱,千里奔逃南下。后来几年虽然丰衣足食,日子却过得战战兢兢……”

“这就对了。”老大夫道,“女子本就体质阴寒,夫人身字受寒气侵袭,未得保养,又常年劳作,心绪焦虑。这寒气浸入筋脉,至今还未消散。其实夫人如今不孕也是好事。您如今的身子,看着健壮,却有中虚之症,若有孕,非但怀着艰难,孩子怕也不会健康。我给您开几副药,您少要吃上半年,好生把身子调理好才是。”

这一夜,丹菲于睡梦中翻了一个身,忽然发现崔景钰醒着,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老实说,她知道崔景钰是在担心她,但是夜半三更枕边有人盯着你看,还真挺令人觉得毛骨悚然的。

“笑什么?”崔景钰见她醒了,把她抱在怀里,有些不高兴。

“我没事的。”丹菲道,“只要你等得,过个一两年再生也一样。就是不准你以此为借口纳妾。我警告你,崔景钰,我就是个悍妇,泼辣善妒。你若是敢去招惹,哪怕只是去想一想那些小狐狸精,我就唔唔……”

崔景钰的吻有些颤抖,黑夜掩盖住了他发红的眼眶。丹菲看不到,但是能感觉得到。她抱住他,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再强悍无畏的男人,这个时候,也是她怀里的孩子。

蜀地的冬日阴沉而潮湿,难得见阳光。幸而不算多冷,只积得起薄薄的一层雪,过两日就又化了。

丹菲他们在府城里过的年。府中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是夜驱傩,崔景钰作为一县父母官,亲自领队。他和丹菲各扣着老翁、老妪的面具,扮作傩翁和傩母,手持一盏竹纸灯,领着长长的队伍,沿着县城街道而行。

带着孩童面具的护僮侲子们和带着鬼怪面具的人浩浩荡荡地跟在他们身后,乐队一路吹拉弹唱,人们欢跳嬉闹,相互追逐。整个街市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到处充满了欢腾的气息。

崔景钰和丹菲手牵着手,与面具下相视一笑。

回到府中时,管事已经命奴仆在庭院中升了庭燎,火堆熊熊燃烧,照亮了四面的屋宇门楼,也映得丹菲面若桃花,笑颜明丽动人。

“还记得那日围猎,你在火堆前跳舞不?”丹菲依偎在崔景钰怀里。

崔景钰唔了一声。

“我就是那时候发觉喜欢上你的……”两人异口同声。

“你……”丹菲吃惊地看着他。两人又同时爆发出一阵欢乐的笑声。

夫妻俩相拥在一起,坐在廊下,看着家丁们在院中欢闹。

“郎君,夫人,来烧旧呀。”阿礼她们招呼着。

崔景钰和丹菲走了下去,同家仆们一起,将破帚丢进火堆之中。

管事家的孩子们乘机在一旁往火堆里扔竹节。丹菲童心大发,跟着他们一起烧爆竹。竹子被烧得啪啪作响,爆出一簇簇金红火星来。

晚上守岁,丹菲和崔景钰坐在院中暖阁里。丹菲手执琉璃杯,品着葡萄酒。崔景钰横抱琵琶,手执拨子,轻扣丝弦。

夜空明净,月如银盘高高悬挂。院中积雪如薄纱,寒风清洌入肺腑,却是吹散了屋里沉闷的薰香。

琵琶声清幽,婉转悦耳,一会儿像是鸟鸣山涧,泉水叮咚;一会儿又像是孤马驰野,纵横奔放。奏曲之人技艺高超不说,更有一种铮铮浩然之气。

数年光阴似流转的清洌寒风,吹散了悲苦忧愁,却冻结住了一幕幕永恒的记忆。

此时此刻,良辰美景,寒月清风,人影成双。琵琶声悠扬悦耳,缠缠绵绵,诉说着无言的情思。

上元节那日,满城花灯香火,人潮如织。

丹菲和崔景钰打扮成普通平民夫妻,手拉着手,去游灯市。郎君俊朗,娘子秀美,两人一路走来,得了不少关注的目光。

“瞧!”崔景钰朝一处抬了抬下巴。

远处一株柳树上,挂满了花灯。下面围着一群人,看谁能射下来。

丹菲不禁莞尔,“话说回来,我们当年那局,其实并未分出胜负呢。再比一场,如何?”

崔景钰把手一伸,“娘子请!”

两人来到人前,给了摊主一吊钱,换来两副弓箭。

夜来风大,柳树枝条摇摆,挂着的灯也跟着晃来晃去。围观的人纷纷起哄,多半看两人俊秀娇贵,拉弓也只是装个样子罢了。

丹菲但笑不语,率先拉弓,连珠两箭,分别射中一只莲花灯,一只兔子灯。

旁人霎时安静,轰然叫好。

崔景钰继而出手,也是连珠两箭,连射两灯。

这下人群哗然,更有认出这俊朗男子是县令者,大声高呼。

“最后一箭。”丹菲朝崔景钰俏皮地笑了笑。

“娘子请先。”

挂在最高处的一盏莲花灯晃动得特别厉害,灯又特别小,确实最难射中。

丹菲瞄了片刻,箭离弦而去,却是擦着灯而过,只将灯碰得抖了一下。

人群里发出一阵惋惜。

丹菲斜眼看崔景钰。崔景钰展臂拉弓,身姿挺拔,如风中白桦。松弦之际,他突然转过视线,朝丹菲温柔一笑。

“噌——”

“中啦!”人群欢呼沸腾。

“县令好箭法!”

“郎君英武不凡!”

摊主摘了灯,殷切地递了过来。崔景钰却是不接,牵起丹菲的手,扬长而去。

县令射下来的灯,是个好彩头,这边就有人争相来买。

一个面容俊朗、落拓不羁的男子丢给了摊主一吊钱,不要灯,却是要方才县令夫人用过的那把弓。

“你也真是疯魔了。”友人摇头嗟叹,“他们夫妻俩恩爱非常,哪里有你插足的份。”

“我就是知道,才留个念想。”司徒令德抚摸着弓粗糙的把手,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