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羲潜在院外,正犹豫着应该怎么办时,猛然听见院中一声凄厉惨绝的哭声,那声音中透出的巨大的恐惧仿佛能撕碎漆黑的天幕,叫人心都颤抖!

他心中一疼,仿佛有无数的血气朝上翻涌!

那年,元羡将他的孩子活生生放到沸腾的锅里面,也是这样一声凄惨的叫喊。

大争之世,强者为王,弱者只能任人欺凌。正如前世的他!正如此刻的他!何其无力又何其悲哀!

此时,院子里面摆着各种刑具,小女孩又被吊了起来,细小的手指已经被刺入一根小小的木桩子。接着,第二根,第三根…

当最后一根木桩入骨时,她已经叫不出来了。小小的身子疼得一抽一抽的,仿佛随时能背过去。

“给我装死?”曹广一把将她的脑袋抬起来,对着她恶狠狠道:“告诉我,你母亲给你的东西到底放在哪儿了?”

她一声不吭,脸色苍白,双眸紧阖。

曹广气得猛的将她的脑袋甩到一边。他转身从火炉中将烫红的烙铁拿起来,一步步朝她走近。正想着该往哪儿烙时,外头忽然一阵骚动。

“将军!将军!外面走水了!”

曹广走出门,果然看见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了大火。

这里毕竟是骁国境内,他的身份也必须隐着,不好弄出什么大乱子。好在士兵都训练有素,很快,火势就得到了控制。

再进屋时,发现那小女孩儿已经不见了。

曹广怒道:“肯定是刚才那小子,方才就应该把他杀了!还愣着做什么?给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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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羲是靠着个头小的优势从院子的狗洞钻进去的,在柴房处放了一把火,再加上曹广没有提防,不曾锁门,这才让他顺利潜了进去。

当他看到她斑斑血痕的十指时,心头仿佛泡在盐水里,一阵地抽搐。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曹广这样对她穷追不舍,又要这样残忍地虐待?她不过是个毫无抵抗能力的三岁孩子而已!

她认得他,习惯性地往他身上扑。他带着她从狗洞钻出去,仓皇中她的手指不小心撞到,一时剧痛难忍,她差点叫出声,他便停下来低声哄着她。

“夕夕,听话,我们要逃出去。不能出声。好吗夕夕?”

他抚摸着她的头,把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不疼了不疼了…”

院中的火光照亮了他小半张脸,精致的眉目中透着温柔。小小的她抬头看着他,不知为何,却控制不住更想哭了。

她小嘴张开时,元羲怕她出声,双手又正抱着她,腾不出空来,情急之下,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火光掩映之中,他们相依在破败不堪的狗洞里,传递着温柔和力量…

很好,她没有再出声了,他带着她顺利爬了出来。牵了一匹偷来的士兵用马,二人骑马狂奔而去。

元羲在夜色中驰骋着,夕夕紧紧靠在他的怀里,身子在发抖。他以为她是伤处疼痛才如此,他没注意到,逃出来没多久,她就开始毫无征兆地呕血,却一直没有出声。

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茫茫天地,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不管前方是生机还是绝路,他都只能一直往前。

渐渐的,天边泛起了灰白。天要亮了。

苍翠的山林也越走越深,仿佛深得没有尽头。

四周俱是浓绿到极致的苍松翠柏,环绕着淡淡的云雾轻烟,竟然透着几分仙气。

书中记载,这里应该是离原乡不远的苍华山。只是他没想到,苍华山地域竟然有如此广博?他们骑马飞奔了大半个晚上,也没能走出山林。

他很确定,这条路是一直往前的,他们并没有走回头路。山林中湿气很大,藤萝绿蔓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密,藤蔓上长了不少细小的紫红色野花,星星点点的。

很美,然而现在却并非花期。

元羲不确定追兵的进程,所以也不敢轻易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跑着,冷不防马儿脚下被绊了一下,忽然身子一歪,将两个人都甩了出去!

两个人沿着高坡一路滚了下去,元羲只来得及紧紧抱住夕夕,头部不知磕到了多少次山石,很快便不省人事了…

昏迷前,他恍然记得,《大昭·地理志》中记载有云:“苍华山底,有青葙之谷。此谷草木缤纷,琳琅满目,堪称世外桃源。然,非有缘之人不能入。”

第3章 尘嚣外,桃源中

五年之后,苍华山底,青葙谷。

连轸穿过漫漫枫林,踏过茫茫花海,遥遥瞧见半隐在碧树繁花中的重重亭台楼阁时,才恍然觉悟,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安全了。

低头瞧一眼自己狼狈的模样,嗅了嗅带着血气的衣裳,他苦笑。这下主子又要怪他没本事了,不过出一趟门办点小事,还总免不了跟人动手。

如今外头乱得很,唯有这里,安静地仿佛一幅雅致淡逸的水墨画。与世无争,富足和乐。

很久以前,他也听说过青葙谷的传说,可从未信过。直到五年前,他循着主子留下的独特标识,找到了这里,才不得不信,原来真有世外桃源的存在。

绿水青山杳杳,夹岸桃花漫漫,轩榭楼台无数重,天下纷纷世外中。谷中奇珍异宝,仙草琼花无数,蜂飞蝶舞,鸡犬相闻,是一座真正的桃源圣地。

而这桃源圣地,唯一人是主。过去是青葙老人,三年前老人故去,谷中主人便是他家主子。

那位老人活了一百来岁,他将一切都交给了他这辈子唯一的徒弟,去时倒也安详。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仙踪焉测”之前。这处匾额是青葙老人所写,笔力洒脱飘逸,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匾额一边垂下几条紫藤花,盘旋了几只蝴蝶。

这道门以紫藤架起,和双雁楼以桃花溪水相连。双雁楼是谷中唯一建筑群的主楼,正是主子的居所。

不过这个时辰,主子约摸在渊学阁看书。

连轸沿着桃花溪逆流而上,快到渊学阁时,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回自己的居所休整一番,换身衣裳再来。上一次他从谷外回来没换衣服直接去见的主子,结果身上血气把某个比公主还娇贵的丫头熏着了,挨了主子几句训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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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学阁外有一片浓荫绿柳,当中一株合欢木,不知长了多少年,蔚为壮观。

阳光筛落成斑驳的光点,照到树下闭目养神的少年的身上。手上的书卷顺势放到胸口,雪白的衣,泛黄的书卷,静静栖放在纸页上的手指,白皙柔滑,骨秀匀长。

耳边簌簌沙沙,是微风吹过树叶的声响,中间似乎夹杂了异样的细响,就在他头顶上。

他唇角微微勾起,并未睁开眼,却已经张开双臂——

娇小的身躯从树上猛的投下来,如白绒绒的兔子,又如漂亮的流星,带着一抹独有的清香,准确无误地落到他的怀里。她清甜的气息瞬间盈满他的世界,让他心头仿佛春风过处冰消水溶般的柔软。

毫不收敛的冲力让他的胸骨有一瞬间的疼痛,他微微叹气,心头却是欢喜的——又养大了一点啊…

当年初到青葙谷,她吐了一身血,几乎气绝。原来她不止外伤,还中了一种难解之毒。是青葙老人,也就是他的师父,给她施以救治,冰莲榻上沉眠三载,才得以解毒。

那三年她几乎没怎么长。后来两年,他看着她一点点的长大,从懵懂不知的婴孩儿变到如今俏丽可人的小姑娘,仿佛晨曦中一株泛着露水的花骨朵,一点点地绽放。

每发现她重一点点,他都是别样的欣喜。然而她现在个子还是比同龄人小些。

他把她的黑发理到一旁,一张粉团似的小脸露出来,瞧着不过六七岁大,黑亮的眸子里满是欢快的笑意。

“哥哥…”软糯稚嫩的声音,仿佛柔丝划过他耳边。

现在本是她的午睡时间。今日中午他亲手做了她爱吃的芝麻馅儿藕粉丸子,小丫头嘴馋多吃了几个,所以才睡不安稳跑来找他的吧。

“唔…”他应了一声,望着她过于明亮的眼,伸手固定住她不安分的腰,柔声道:“不是让你不要爬树吗?又忘了?”

“嗯,夕夕忘了。”她笑眯眯地回答他,漂亮的大眼睛完成两道月亮,一双细嫩的手臂就缠住他的脖子,小脸凑上去,粉嘟嘟的小嘴儿习惯性地就去寻找他的唇。

少年一个不妨,被她“袭击”了,低头望着她清澈而黑亮的眼睛,只得心头再次微微叹气,遂了她的愿,缓缓地亲她。她的唇软嫩,泛着花香,仿佛绝美的甜点,可他只亲了一会儿,便克制地轻轻推开了她。

小丫头倒没有过多在意,小脑袋滑到他胸口,蹭了几下,“哥哥…夕夕今天长大了吗?”

她几乎每天都要问他这个问题。

元羲搂住她不安分的小身子,淡笑道:“嗯,长大了一点。”

小丫头笑得双眼弯弯。她也每天都盼着自己快快长大,因为…

她双眼亮亮地瞧着他,“那是不是可以跟哥哥成亲了?”

那一年,元羲因要事出谷一趟,夕夕醒来后找不到哥哥,哭了整整一日。后来她问连轸,为什么哥哥出谷她不能跟着,连轸逗她说,等你长大了跟哥哥成了亲,就可以跟他形影不离了。

连轸不过开个玩笑,可她一直记在心里。她想,长大后跟哥哥成亲,便是她这辈子的奋斗目标了。

元羲训了连轸一顿,也试图跟她讲过道理,但是她太小,大约不懂,竟一直执着于此。

这会儿她旧事重提,他有点哭笑不得,望着她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开口道:“唔,还不能成亲。还要再长大一些才行。”

小女孩有点失望,抿抿唇,哦了一声。

合欢树下是浓密的绿茵,绿茵上面开了星星点点的蓝色小花,大约是春去了仍然不愿凋谢的二月兰。偶有缤纷的花瓣落下来,落到他们的头上、身上。

他靠坐在树干上,她便跨坐在他的腰上,粉色的裙子下露出两条短而细的腿,努力勾过去,圈住了他的腰,身子窝进他怀里。这样她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像个软糯的粘人的小丸子。

感觉到她手心的凉意,少年便正轻轻揉捏着她的手指,用自己温热的掌心来温暖她的小手。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做一件重要而严肃的事情。

冰莲榻让她的身体比普通人更加寒凉,虽然师父跟他说过,这并无大碍,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担心她着凉。

小丫头却无法集中注意力的,安静了一会儿便又开始扭动,一只手忽然顽皮地逃开他,伸过去够那本随意落在他身侧的那本书。

前不久,他开始教她认字了,但年纪小贪玩,总不能安下心来好好坐在书斋里。好在这丫头甚是聪颖,即便容易分心,习字速度也非常快。这一点让他很欣慰,曾经有一度,他很担心小时候中过剧毒会影响她的学习能力。

如今她已经会写一些简单的字了。写得最好的,是“元”。元是他的姓,亦是她的姓——他赐予她的。

小丫头如今以可以识字自诩,这会儿看见他的书,便有些好奇。

元羲只好放开她的手,帮她把书拾起来,放在她眼前。

她翻了几页,发现自己认识的字还不足以看懂这本书,便嘟了嘟嘴,没了兴趣,嫌弃地扔到了一旁。

好不容易,她的手暖和起来了,他才一放开她的手,她就又圈住他的脖子。

“哥哥…陪夕夕去玩…夕夕想去荡秋千…”

少年唔了一声,轻轻拍着她的背,“等下就去,等哥哥看完这段…”

他比她更清楚,如果现在带她去荡秋千,她很快就会在秋千上睡着的。

他说等下再去,她就乖乖地等了。

青葙谷总是这样静谧而安宁,触目所及,是远远近近的绿树琼花。小丫头的眼睛微微闭着,嘴上喃喃着荡秋千,果然如他所料,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元羲抱着她,又调整了下姿势,让她能更舒服地躺在自己怀里,小小的脑袋靠在他脖子旁,这样他能随时感到她软软的气息。

他便继续看他的书。

或许是历过的事情太多,背负着的两辈子的记忆太过沉重,他的睡眠极少,他更喜欢把时间放在练剑、看书以及——养育这只娇弱乖巧的娃娃上。这对于他非常有意义。

树影渐渐西斜,元羲再次回神来时,自己的肩上、小夕身上都已经落了好些合欢花瓣。

他伸手拂去落花,低头瞧着小丫头红通通的脸蛋儿,莹白微凉的手指忍不住细细摩挲着,视线专注而柔和。

时间过得很快,当年三岁的奶娃娃,如今也这般大了,一张小脸庞嫩如春桃,已经有种初绽的美丽。

瞧着粉嫩粉嫩的唇儿,他似乎也和她一样,有了亲她的习惯,瞧着瞧着,便想要亲一口。

这本是小时候她哭闹时他哄她的招数,一直用到现在,百试不爽。虽说这习惯有些不好,但…毕竟她还小,也无所谓了吧。

他这样想着,便又低头,含住她的唇…

不远处,连轸想走近又不好走近,只好轻轻咳了一声。

元羲抬起头,神色再自然不过。

他摆手示意他噤声,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大步朝双雁楼走去。

第4章 天下势,月下萤

双雁楼中,暗香袅袅。

夕夕最喜欢莲花香味儿,元羲便花重金请了东昭最有名的制香之人研制出了这种香料,气味淡雅清明,香而不腻。

*屏风里面的千工拔步上,夕夕睡得正酣甜;屏风外面,白衣少年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听连轸描述外头的杀伐纷乱,神情淡漠而悠然,仿佛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申国为唐国所灭,唐国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夏虞联盟如今勉强能抗衡唐国。但景陵侯对虞国的反间计明显有了作用,虞国内部已经开始乱了。若是夏虞联盟溃败,唐必会攻下夏国,到时候,数年来唐楚两强并立的局面便要被打破了,成了唐国一家独大。”连轸神情忧虑,“主子当真不准备插手?”

元羲放下手中的青花瓷杯,摇头道:“放心好了,不用我插手,公孙家还有我那个好弟弟会处理好的。他们怎会允许唐国独自坐大?”

如今楚国朝政把持在公孙家手中,元羡现在虽然年纪尚小,可他从小就是野心勃勃的。时至今日,元羲还能时常想起前世里他那双如狼一般的眼睛。这其实很有楚国先祖的风格。倒是他,堂堂正正的中宫嫡长子,楚国世子,前世里总是被国人奉为儒雅温厚的典范。然而乱世君主光温厚无疑是不够的。

可又有谁知道,他的温厚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公孙家势力比他的母族封家大得多,他必须以此来保护自己。除了他那个只知道修道炼丹追求长生不老的父王之外,任何一个楚国皇室都不缺少狼性。

五年前,他和舅舅封杞亦是被逼地出走楚国。谁曾想,这一走就差点丢了命。其实离开楚国,于元羡来说,是彻底消灭元羲的机会,而对于元羲来说,亦是脱离掣肘发展势力的机会。只看谁更能抓得住机会。

连轸回道,“属下特地去查了公孙家和二公子最近的行踪,并没有发现什么动作…”

元羲淡淡吐出两个字:“申国。”

连轸恍然,细想一下,了然笑道:“对了,二公子最近的确宠上了一个来自原申国的美人儿,那女子似乎有点身份,是…原申国大司马的女儿。”

“等着看好戏吧。如果景陵侯的计成了,申国属地必然要出事。”元羲道,“一家独大,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况且还有天子在呢。毛羽未丰就如此心急,许南垣虽然聪明,可这步棋却下得不好。”

东昭王朝兴亡浮沉数百年,至昭襄帝时期,开国天子当初分封的各诸侯国逐渐脱离帝都的掌控,占地为王,称霸一方,且时有混战,平静了几百年的九州大地开始进入纷争乱世。又历显、穆两帝,至如今,乃是昭灵帝二十八年夏。如今的帝都也并非实力全无,人说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所以景陵侯还是太心急了点。

当然,仅剩的这点实力,帝都不会傻到轻易使出来,除非真是到了鱼死网破的境地。所以唐夏之战中只能装孙子。

景陵侯姓许名南垣,在唐国地位崇高,是仅次于唐王的存在。据说五年前的唐夏之战,就是当时年方十五的他向唐王献出的计策,目的不过是找一个可以掠夺夏国城池和银子的理由。

那次战役之后,被俘的夏国国主不堪其辱,自尽于鸣山。其胞弟继位,在天子特使的调停下,与曹广签下了停战书,并承诺每年向唐进贡八十万两银子,连续十年。这于夏国人无疑是耻辱。但好歹是休战了,于百姓是福。

其实这件事里,最应该感到尊严扫地的应该是帝都中的天子吧。不过世人并不关心天子怎么想,毕竟是个没有任何决定权的天子。走过场的天子特使,仿佛最后一块遮羞布。

至于这场战争最开始的□□——那位“丢失的楼国公主”,也没有人再去关心。

“说起景陵侯,这几年在唐国的确做了不少事情,也难怪如此受唐王礼遇。”连轸又道,“唐国的变法推行力度已经和骁国不相上下,国中民生也渐渐回春。唐王十分信任这位景陵侯,几乎和他形影不离。不过…还有小道消息说这位景陵侯生得十分俊俏,其实是唐王的…”

元羲轻笑一声,“那些斗不过景陵侯的人,也就只这点诋毁名声的伎俩了。”

他对这些花边轶事没多大兴趣,“回来时又跟人动手了?”

连轸道:“被二公子的人跟踪到了骁国境内,在原乡城外动的手。回来时属下绕了不少路,他们不会找到苍华山。”

“即便找到,也进不来。”元羲淡淡说着,顿了顿,转而又问道:“上次让你找的冰寒铁找得如何了?”

“已经有了线索,约摸下个月就能有确切消息了。”连轸道。

“尽量快些吧。”元羲瞧了瞧屏风里的小人儿。

小家伙要开始习武了,正缺一把剑。冰寒铁铸出的剑质地轻薄,最适宜女孩子用。只是这种东西也算是如今大家争抢的宝贝,并不好找。

掌灯时分,元夕仍然没醒。该是时候喊她起来了,不然晚上也不用睡了。她缠着他一晚上是小,重要的是她身子弱,每日夜里都必须睡好才行。

元羲绕到屏风后,小女孩睡得脸蛋红彤彤的,一只小手放在枕头上,嫩白的五指很自然的蜷曲着,又细又软。

他捏了捏她的手,还好是温的。

“夕夕,起来吃东西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给她掀开被子,套上衣裙了。

小女孩眼睛半开半合,软乎乎地靠在他怀里,打着小哈欠,由着他动作。

一身淡粉色的裙子,裙角绣着精致的刺绣莲花。脚上是“一路福星”的刺绣软缎鞋子。胸前挂着“麒麟献瑞”的宝玉,这还是当初青葙老人送给她的。

青葙谷的吃穿用度都十分精致,一点都不比外面王侯贵族的差。

收拾妥当之后,元羲才把她放下地,牵着她的手去绫花厅用膳。这些事情他都做得十分熟练,毕竟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记得她刚从冰莲榻起来那会儿,不止不会说话,连走路都不会了,仿佛倒退到了一岁,他就一路抱着她,把她当成一岁孩子开始养。

鸡丝银耳、桂花鱼条、玉笋茼蒿以及金汤血燕盏,饭桌上的菜肴也是根据她的身体情况搭配而成。虽然谷中有不少伺候的人,包括手艺不错的厨师,但元羲还是为了她学了一手好厨艺,时常下厨。

她这会儿彻底清醒了,看了眼桌上的东西,小小软软的声音道:“我要藕粉丸子。中午的那个。”

元羲直接当没听到,就把那盏血燕汤推到她跟前,又将一只小汤匙放到她手里,“乖,这汤要凉了。”

她轻轻抿了下唇,慢慢开始吃了。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不过很快就忘了。

因为她体质差,饮食都是严格控制的。小孩子不更事,又嘴馋,控制起来并不容易。元羲对于她某些无理的要求都采取无视的态度。她通常也会忘了这茬儿。

在吃这一项上,有一点很让元羲头疼的,就是她不爱吃肉。这不,好好一道鸡丝银耳,很快被她挑得只剩下鸡丝。

元羲亲自动手夹了鸡丝,送到她嘴边喂给她。她不会拒绝哥哥的好意,只不过那鸡丝含在她嘴里要好一会儿,才会慢慢咽下去。偶尔还会边咽边皱眉,然后默默地把自己的小碗往旁边挪挪,放得离元羲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