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下了钥,恒永禁宫在夜幕的笼罩中陷入沉睡。启元殿灯火通明,楚灏在陪楚澜下棋,白子黑子在方寸间厮杀,进退间是心与心的较量。

楚灏掂着棋子,看着满盘落子,笑道:“臣弟又输了。”

楚澜说:“朕记得,你的棋艺是文殿学教的。他可是个中高手,连先帝都赞其佳呢。”

楚灏说:“臣弟愚钝,再得名家为师,也学不到皮毛。”

“你心有旁骛,不能专注而已。”楚澜扔了棋子,拿了香浸帕子擦了擦手,说,“放心吧,朕此次意在正迦,必然保王妃无事。”

楚灏看着楚澜:“皇上如何认定元樯并非嫡出,乃是正迦外室所出之子?”

楚澜笑:“先帝设行务属以固宫闱,后设行务属暗局,是因朝中有异心者众,当严加监督。雁行在京里,不也[花.霏.雪.整.理]替朕管过几年暗局吗?”

楚灏沉默不语,楚澜冷哼了一声:“正迦在京多年,大的麻烦没惹过,小麻烦不断。朕本来打算养着他也是了,谁能想到,他居然拿外室所出的儿子挂在王妃名下,打算鱼目混珠。”

楚澜道:“近来朝中总议,说他已年长该放归广成去,以庶代嫡是为过,但算不得什么大过错。幸而让朕查着,那外室也是从雅乐居出来的。想不到,正迦风流荡浪,也一头栽倒在正遥培养的舞姬身上。看来,正遥最有本事的,便是这点了!”

楚灏的脸色极其难看,楚澜笑道:“朕没有旁的意思。若真是有心害东临王妃,朕也不会告诉你了,不是吗?”

楚灏微哂:“皇兄告诉我,是要让臣弟更老实些才对吧?”

楚澜叹口气:“雁行,你是朕的同胞弟弟,总得助朕了结了王氏的事情才行不是?王妃在外,身边还有藩将护着。童星虎当年也是从行务属出来的,京中故旧不少。还有,陆霜凌…他可曾是暗局的高手,多年通连江湖,不知多少人愿意为他亡命。赵逢则不必说了,你的臂膀!王祺又是王家的人…朕倒不是不放心你,是不放心他们。他们若愿意离京,最好不过。朕只当看不见,但若带了王妃离京,那便不妥了。王妃与你情深,给她桩事做,她也能好生在京里待着。”

楚灏说:“凝欢心慈,未必能如皇上所愿。”

楚澜笑道:“再心慈,也要替你着想。你甘冒逆旨之罪娶她,这般深情厚谊,她如何不知回报?不然,岂不是要累了你?你放心,那药绝不会伤她性命。到时,朕会将她送至宫中救治,必会让她痊愈。”

楚灏垂头,指尖挟了力,白玉棋子无声裂成数瓣。

楚澜只当没看到,缓缓又说:“今天接瑜成王报,北海藩使带着你留在北海的官员以及岁贡入了瑜成界,估计再有些时日要入京了。北海多年不朝,这次总算缓和,是你的功劳。正越此次肯助你先行归返,说明与你相处不错。朕有意在中秋时见见正越,待使臣来时,还要雁行从中多多劝和。”

楚灏轻声说:“试试吧。”

楚澜看着他,眼中略带出一丝喟然:“雁行,你心里可怨朕?”

楚灏神情寡淡,看不出喜悲:“这两日,皇上与臣弟交心,自然无怨。”

楚澜道:“你不欲与王家联手,料理了凤台的丁景隆。在这件事上,朕的确很感激你。王氏权势太大,朕也不能不防。王祥虽留在京中,其同辈兄弟王社、王礼、王祀、王祷却仍分散在外,且仍有直隶散骑之权。另有王家诸亲族,李吉、张贸梁亦与之同党。他们在一日,朕总不能安心!”

楚灏勾了嘴角,不置可否。

楚澜道:“除了王家,诸王镇藩亦是隐患,西宁王楚正迄、北海王楚正越犹甚。皆是无世子在朝又拥兵多年,不臣不孝之心昭然,长久下去俱是心腹大患。北海麻烦得很,当时让你回去,本欲借东临三护探他的深浅,不过后来你所奏也入情入理。与其贸然交恶,倒不如以你为先例,渐削三护以试探诸王。你是朕的亲弟弟,总比外人好!”

楚灏笑了笑:“臣弟愿意去藩留爵,甚至于这个爵留不留也无妨,反正于臣弟而言,不过是要个安养的所在罢了。臣弟能为皇上做的,也仅…”

楚澜打断:“你是朕的亲弟弟,尽享高爵是理所当然。不管淑妃生不生儿子,朕是定要料理王氏的。雁行再助我这一次,朕不忘你的好处。”

楚灏眼中掠过痛楚:“太后仍在朝,皇上忍心?”

楚澜根本不回答这个问题,冷言继续道:“趁着端午以及太后千秋,这些人俱要上京。待丁景隆羁押上京后,先朝议丁、李勾结一案。待你去藩后,朕再遣兵入东临,盯着北海。到时,你愿在京长住也好,想继续回东临安养也行。朕绝不食言!”

楚灏的心沉落到谷底,自楚灏出生至今,是他们兄弟间最坦白的一次交谈。而这极尽的坦荡之下,也是极致的荒芜。

江山之下,众情皆抛。皇上将这句话,诠释到了极点。

乐安寿跑来,气喘吁吁地说:“皇上,淑妃娘娘又不适了。”

楚澜皱了皱眉头:“摆驾嘉宁宫。”

他走了一半,转头看着楚灏:“朕如今让太后安养,也是为了母子的情分。你不要扰她清静了。”

楚灏漠然道:“到了此时,太后如何还想再见臣弟呢?”

楚澜默了会,说:“那你先回福荫堂歇着吧,明日朕再与你议事。”

楚灏恭身送他出去,看着满殿华光眼中渗出索意。

皇上逼人太甚,此事一出,正迦难逃清算。叶凝欢不死不活地移进宫里,真成了握在皇上手里的把柄了,到时,他想脱身就难了!

只恨他竟没有查清楚,现在也无法与叶凝欢通消息。那个二傻子,万一真把药吞了可就惨了!

皇上根本不信他会将丁景隆押送上京,用一瓶号称七日可回魂的糟心玩意来试叶凝欢。若她犹豫或者逃窜,等于楚灏的计划全部败露。他根本别想走了!若不犹豫,真按照皇上的意思办了,他更别想走了!

现在真是完蛋了!

他希望她快些走,千万别冒傻气。他昨天说过的,若有风吹草动就先走。这样,至少还能走脱一个。眼下陆霜凌在四处筹备,赵逢则等人是藩将,不能随便往内城来。广成王府离静园很近,叶凝欢遇事至少会找霜凌商议,霜凌定会有法子将她先弄走。再说还有瑞娘呢。

但是,他无法心安。她就是个至情的傻子,让他牵肠挂肚的傻子。

叶凝欢和杨氏面对面坐在临窗的榻上,杨氏一脸欢喜:“前几日刚与婶子欢聚,本想备了宴再去相请的,不想婶子今天倒先来了呢。”

叶凝欢笑得无害:“你叔叔近日一直在宫里伴驾,我也无事,到你这来坐坐。”说着,拿出一包茶叶来说,“这是你叔叔在北海执礼的时候带回来的,说是北海的寒茶,京里也少见,今日带过来咱们一道尝尝?”

“好!恰我去年收了两瓮荷露。”杨氏笑着叫小丫头过来,将茶叶递给她,“将荷露启出来,烹了茶,我与婶子共品。”

杨氏看了一眼叶凝欢身边的陈紫烟,笑道:“婶子出门,怎么不多带两个人?之前我瞧着有位嬷嬷倒是常跟在婶子边上的,今日没跟出来?”

“你说的是瑞娘?前儿我让她出城帮我买些新鲜的果子,不想着了风。在家里歇了!我素来省事,也不用太多人服侍。”说着看向陈紫烟道,“你也不必在这了,外头候着就行了。”

杨氏见状,也从善如流地让自己的人也下去。

叶凝欢睃一眼离去的人,笑道:“我看你院里人也少,怎么不见侧妃和同邸夫人来请安?”

杨氏叹了口气:“她们住在东院里,并不知婶子过来。若是婶子想见她们,我就传她们来与婶子请安吧?”

叶凝欢笑道:“不必,我只是随口一问。幸而这次随殿下来了一趟,正迦年纪也到了,只怕不日就能归藩。到时举家南迁。咱们也难逢了!”

杨氏有些索淡:“殿下不争气,皇上也不喜欢他。归藩的事哪有这么容易的?”

“你父亲在文华阁为官,也是皇上的近臣,如何不向皇上说说?”

杨氏面色更灰:“我的家世,婶子也是知道的。哪有什么体面呢?岂敢跟皇上说这样的话?别说我父亲了,便是我自己。空顶个广成王妃的名头,嫁过来四五年来也没落几次入宫觐见的恩典。”

叶凝欢故作无知,问:“你是宗妇,当按制每月入宫侍奉太后的,如何这么久不去?”

杨氏说:“在京的宗妇、诰命加一起,也有几十号人。哪能个个得太后垂恤?我之前请旨,太后也都应付着说不必劳累,又何苦讨那个嫌呢?”

叶凝欢怔了怔,拉了她的手道:“世人皆有为难的地方,你这么着也不好。你想得多些,一时觉得这个不待见你,那个不待见你,如此一来,愈发生分。人人只当你是不好相与的,却不知你的心事了。慕成王世子妃,是你的小辈。且慕成王与正迦是至亲的叔伯兄弟,旁人远了也就罢了,怎么连他家你也远了呢?”

这话,是叶凝欢的真心话。

杨氏的眼圈霎时红了,喃喃道:“婶子,我只与婶子见过一回。婶子便知…只怪我这人太窝囊,逢人也不敢言语,殿下也嫌我烦。”

说话间,小丫头捧了新茶过来,杨氏忙揉了眼端了一副平淡的样子。叶凝欢瞧见了,暗叹。这姑娘倒没什么歪心眼子,就是太软了些。她男人不提气,也不肯撑她的面子,倒让她一直委屈着。所见这些贵妇越多,叶凝欢是越明白各有各的不易,毕竟天性狠毒的是少数,大多也都是情势所逼。

待小丫头也去了,杨氏这才捧了茶来,瞧这茶色既清且艳。尝了尝,入口果然香醇,一时赞道:“这北海的寒茶也颇妙。”

叶凝欢拨着碗盖,笑道:“是你的水好,寒茶配荷露最佳。”

杨氏道:“听闻北海苦寒之地,还以为贫僻荒蛮。竟不想能出此等好茶,我尝着比江都产的碧摘还要清醇。”

“你若喜欢,我再给你拿些来。”

“总讨婶子的东西,我都不好意思了。”杨氏笑了笑,说,“我这里园子虽不及婶子那里的好,却也勉强看得。一会儿,我亲自下厨,讨婶子个喜欢。”

叶凝欢看她饮茶,带出笑容,缓缓说:“对了,怎么不见元樯呢?抱来让我看看吧?我过府也有年头了,却一直无出,想沾沾你的福气呢!”

杨氏的手抖了抖,僵笑着说:“他…他近日不在家,跟了保姆出去了。”

叶凝欢静静地说:“不在家?可是去见他的生母了?”

杨氏脸色煞白,手中的半盏茶皆泼到了手上,她竟也不觉烫,瞪大了一双眼看着叶凝欢:“婶、婶子…这,这话是何意?”

叶凝欢说:“我初来,哪里知道这些呢,皇上早知道了。正迦可真傻,行务属暗局遍布朝野,他如何瞒得住?”

杨氏吓得浑身乱抖,突然跪倒在地,哭道:“婶子,此事我劝过他。但他不听…他说若早日有个世子交给皇上,皇上就会放他走了…恰当时张氏怀了,他说什么都要留着…”

杨氏说着,痛哭流涕。

张氏?叶凝欢垂头问:“可是姓张名玉,眉间有粒朱砂痣,雅乐居出来的。”

杨氏彻底瘫倒在地,眼泪凝挂在脸上连哭都忘记哭,灰惨着脸:“皇、皇上果…果然都知道了。”

叶凝欢暗喟,这不是皇上知道,是她知道嘛!她与张玉在雅乐居一待多年,哪有不知的?

叶凝欢扶起她:“皇上让我来劝劝,你心里要有数,此事再瞒下去没意思,早早坦白了的好!不然,让宗堂的揭出来,皇上有心袒护也不能够了。”

“是!是!谢皇上恩典,谢婶子…”杨氏哭得稀里哗啦,刚拉着叶凝欢的手想往榻上坐,却觉一阵头晕目眩。

叶凝欢忙撑住她,笑得像个坏小孩:“你也不必谢我,我还有东西要向你借呢。你的宗册玉碟都放在哪里了?”

杨氏愣了:“什…什么…”

她话说了一半,忽然觉得手沉得很,接着整具身子都开始麻痹。她瞪着叶凝欢,脑子有些转不过来,面上的表情僵着,眼底写满骇意。

叶凝欢弯着眼道:“放心吧,只是让你睡一睡。待你醒了,只管照实和皇上禀报就是了。我与你无冤无仇,怎么忍心害你?你快告诉我东西在哪,我拿了就去了。”

杨氏口角都麻痹了,而且向周身蔓延。抽搐着嘴角哪里还说出一个字来,脑子拧成一个大疙瘩,浓浓的倦意席卷,再怎么不情愿,眼角仍渐渐耷拉下去了。

叶凝欢目瞪口呆,连连捶胸:“这北海碧棠炼出来的麻沸散也太迅猛了,话都没说完就睡倒了,这可怎么办?”虽是这么说,却将她扶着躺好,揭了毯子给她盖上。叉着腰环视四周,猜测杨氏会把小金库藏哪。

陈紫烟进来的时候,看到叶凝欢跟个糙毛贼一样。一头扎在箱屉里,只剩两只脚在外头,东西不断地从里头让她刨出来。

陈紫烟吃惊:“你…你这是…”

叶凝欢从里面爬出来,拂拂乱发,看着紫烟道:“我在找妃牒玉册,刚才药性太快来不及问。快帮忙啊!”

陈紫烟张大了嘴巴,叶凝欢说:“放心吧,这里东院都听不着动静。我刚才问过了,她们各自关起门过,互不打扰。而且这是内宅,侍卫不往这边来。”

陈紫烟瞠目:“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你说的进宫绝佳方法,就是这个?”

“啊!总不能拿我自己的玉册进吧?那不是找死吗?”

“拿她的就不是找死啦?”陈紫烟跳脚,“进去又怎么样,怎么找殿下?到时被人认出来,堵在宫里死得难看。你以为我能以一当千啊?”

“现在淑妃快生了,请安的人多。杨氏面皮薄,好几年不主动请旨。进去绝对没问题!不用以一当千,只让你对付几个平常的宫女。你放心啦,我保证你没事。”叶凝欢摆着手,一副很笃定的样子。

陈紫烟依旧满脸菜色,完全不信。叶凝欢叹了口气道:“那你害怕的话,就在外面和霜凌等着,我自己进去。武功招式我也学过些,应该能对付。”

陈紫烟脸更绿了,半晌啐了一口:“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死就死!我跟你去。”

“哎哟,真的不会死啦。”

陈紫烟也不理她,翻箱倒柜帮她找东西,动作比她更粗鲁,完全是拆房了,没好气地说:“现在这么找,谁知她藏哪里?”

叶凝欢说:“通常这玩意都是自己收着的,这上房也没多大,细翻翻,肯定在这屋里。”

陈紫烟又问:“你说她会劝动楚正迦主动坦白吗?”

“我都代表皇上来问了,他们再不坦白那就是真没救了。只消他们说了,皇上就没戏唱,正迦最多是个以庶代嫡,他还是宗室,皇上还是不敢杀他。”叶凝欢扁扁嘴,吐舌头,一脸鬼相,“拿我们当垫背的,想得美!偏不让他如愿!”

陈紫烟不由回头看着她,叶凝欢搜到妆台边上,索性将十几个抽屉全拉出来往地上倒,彻底将人家上房给毁了。这般一倒,连着匣中匣也露出形,相应的文书玉牒连着一些杨氏藏的体己票子、地契全给倒出来了。

叶凝欢一阵欢呼,将妃册和玉牒收好,转身刚要招呼,却见陈紫烟盯着她看。她莫名:“怎么了?”

陈紫烟缓缓问:“你为何不把七日回魂散给她试?”

叶凝欢说:“谁知道是回魂还是断魂啊,还是碧棠好,安全无副作用!”

陈紫烟忽然笑了一下,没再多话,两人一并往外走。院里几个小丫头早让陈紫烟摆平了,此时都搬到树下团团靠着昏成一堆。

叶凝欢赞:“好厉害,无声无息。”

陈紫烟掸掸衣服,道:“走吧,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

保这样的主子是很麻烦,不过,也挺有趣。

楚灏立在合合树下,看着纷繁花雨出神。树下的石桌上,摆着一盘残局。他本在自己与自己下棋,一如他自己复杂莫辨的心。

福荫堂位于兴景宫界内,在乾元宫以东的地方。兴景宫也就是俗称的东宫,是一处独立的宫落群,福荫堂是兴景宫的西配殿,楚澜为太子时,这里是他的书房。

淑妃随时可能临盆,淑妃的母亲上个月奉旨入宫照拂,如今诸宫事都是她的堂妹昭华夫人小程氏在料理。这两天,皇上白天处理朝政,晚上总要去看看淑妃,也没什么时间应付他,倒也让他腾出手来做了些准备。

他实在不放心外头那个,这几天他夜夜难眠,实在忧心如焚。

花如扇,伴风旋舞。簌簌着落在石桌上,在黑白交错间的粉红,看在他眼里有些触目惊心。他心口阵阵犯疼,随手从袖里摸出一块牌子看了看,今日淑妃又不安适。皇上传话说,下了朝去先看她,然后再来与他议事。

恰是机会!

不管了,绝对不能让叶凝欢去喝什么狗屁回魂散!

楚灏收了牌子,大步另一角的角门走。殿内的几个宫人看到,忙追出来:“殿下要去哪里?”

楚灏说:“去园里逛逛,你们若愿跟着就一并来吧?”

“可刚才乐公公不是传话说,待皇上去看了淑妃娘娘,还要与…”话音未落,只听几声闷响。四个宫人如被抽了筋似的,软绵绵瘫倒在地。

对方藏于暗处,出手极快。楚灏还是辨出来路,登时头皮一炸,几步绕到侧翼的大缸后,无视靠在缸后的陈紫烟,长臂隔着她往后一伸,直接将藏在后头的叶凝欢给揪了出来。

楚灏心跳如狂,瞪着眼前的人五内俱焚:“你…”

“你怎么知道我也来了?”叶凝欢缩着脖子,龇着牙傻笑。

楚灏咬牙切齿吐了两个字:“心疼。”就是字面的意思,跟犯了心悸病一样疼。

叶凝欢愣了,没听明白。陈紫烟和她俱穿了小宫女的衣服,陈紫烟摸出一套太监的衣服:“殿下,委屈一下吧?陆霜凌就在西华门外…”

楚灏揪住两人,一手一个拖着往另一侧角门走。叶凝欢以为他要轰人,挣扎着一拧身抱住他,八爪鱼一般还往他身上爬。楚灏僵了,没想到她这会儿还耍无赖。

叶凝欢像小猴一样挂在他身上:“我特地来接你的,你不走我就嚷嚷!”

楚灏牙根直痒痒,心里都不知是什么滋味:“你——接——我?”

叶凝欢将无赖耍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喊了啊,紫烟你先走吧,我们打算死一…”

楚灏将她扒下来,丢到陈紫烟的怀里。脸都青了,耳根子却相反地红透了,分不清是担心是忧惧还是高兴。心里乱成麻,他要用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保持平静。脸一阵青一阵白,声音压得很低:“在这等着,里头还有人,我料理了再走。”

“哎,太监的衣…”

楚灏瞪了叶凝欢一眼,径直进了殿。没片刻的工夫,楚灏又出来了,衣服仍是之前的那身,根本没换!

两人诧异间,他大步往另一侧角门去。睨着她们:“快来啊,不是要走吗?还发什么呆?”

现在轮到叶凝欢和陈紫烟傻了眼,只得拎了裙子跟着。楚灏轻车熟路地穿殿过阶,很快出了殿门,绕到两道宫墙相间的窄街上去。

这里有几个执杖的廷监在巡逻,叶凝欢看到了刚想拽他躲避,没想到那几个太监远远瞧见他,竟直接拐了个弯从边上进另外一道街上去了。

陈紫烟张大了嘴巴,最近她时常的表情就是这个。但这次,叶凝欢跟她的表情一样,楚灏根本不理,气哼哼地大步流星,由着两个跟屁虫在后面混!

两人跟着楚灏七拐八绕,所到之处森殿高阶十分凛然,当中还穿过一道高阶大场,骇得两人差点抱头鼠窜。楚灏压根没躲的意思,事实上也不用躲,真正无人之境!一个人也没有!

叶凝欢指着他的背影:“你、你早就通了路…原来你…”

楚灏跳脚了,耳根子更红脸更青:“快点,再晚了有巡岗的。”

他想揪着她的耳朵痛骂,胆大包天的小浑蛋!但现在这情况也不容许。心里跟扔了无数大石头一样,砸得他神也销魂也散。瑞娘怎么搞的,居然任她胡来!还有那个陆霜凌,要死么?

他绕来绕去,将两人领到了西华门角门一带。这里靠近宫门,有带刀侍卫,还有哨岗亭。楚灏依旧大步流星,停也没停地走过去。叶凝欢腿都麻了,陈紫烟头快垂到胸口,这趟宫中冒险好诡异!

为首的侍卫认得楚灏,上前行礼:“殿下要家去?”

“嗯。”他神情自若,脚步从容。自袖里摸出牌子在他面前抖了抖。

侍卫睃了一眼,恭身让到一侧。待到楚灏过去,侍卫却将叶凝欢和陈紫烟拦下来,楚灏半偏了头:“皇上让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