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正越上位后,主动将人全数从矿上撤了,并将更靠近北海的两个矿山一并给了瑜成王。拿人手软,后来瑜成王通了贸关。

楚灏与叶凝欢四月初过瑜成时,是北海南丘督尉郑伯年亲送的。拿着北海的藩符直接可以过,根本不需要再验其他函证。由此可见,这些年瑜成王是真把藩界三郡放开了。

瑜成王不是没意识到这样做的危险性,而是他没办法。从他最初收了矿山开始,就注定要大开关门。中途不可能收手了!他不敢告诉朝廷。

他与朝廷之间无天险屏障,一旦事发,楚正越可以把南丘一关,守着乌巢山以北谁也打不进来。但瑜成王三郡都摊在平原边上,乌巢山到时成了堵死他的死胡同,他只有与北海交好这一条路。

楚灏早知道楚正越只差东临这股东风。而皇上将他与叶凝欢召离东临,也等于给了楚正越这股东风。

皇上身处险境之中,却仍一心搞阴谋,不仅不思笼络王氏,反而要清除王氏。

楚正越多年不朝,一直哭穷不给朝廷钱。这次成个亲就大手笔,将积年欠的钱货全交了。个中的意思,楚灏明白得很。

他借着送楚灏和叶凝欢,估计又确认了瑜成各卡。此次借着遣使送东西,不知当中藏了多少人。

并不是楚灏非要给楚正越这个机会,楚灏也没办法。太后与皇上皆威逼,他只能将叶凝欢先送北海。比起卢松,北海更安全。一则他将往北海执礼。二则,卢松王的实力决定了他只能顺风倒。随时有可能出卖他。叶凝欢到他手上,十分危险。

楚正越不会,他与皇上利益相背。楚正越也明白这点,不然不会涉险入东与他交好。凭楚正越的实力,要除掉根基不稳的楚灏很容易。楚正越没这么做,原因与当年他对付瑜成王是一样的,他不会给朝廷任何打击他的借口,而要逐步将朝廷孤立,并且借其路以成其兵!

这是他们相交的前提,也是他们情谊开始的前提。

楚灏坚持不肯放贸关,就是要守住这条底线。若再给他几年,或者局势能更稳定些。但没办法,太后趁他执礼的时候,要叶凝欢入宫,一切都白费了。

从了太后的意思,坐收渔利的也是楚正越。等他与皇上兵刃相向的时候,楚正越以勤王之名伐之。他与皇上还有太后,皆死无葬身之地。

不从太后,皇上也不肯听他的。还要执意清除王氏,那他只有跑了!

没有他,皇上不能很快料理王氏。楚正越至少忌惮王氏在直隶的兵权而不会擅动,持衡之下,尚有转机。皇上若执意而为,将王氏逼到走投无路。一旦等楚正越得了先机,将王氏收于麾下,皇上内外交困,就真的无力回天。

临行前,楚灏留书给楚澜。这封信将他当说的,不当说的话皆说了。他能帮皇上的,也就到此为止了。京中的一团狼藉,他是管不了,也不能再管了。

端午在即,松阳郡城一派节日气氛。家家挂五毒符避邪,吃粽子,饮雄黄。天气也渐热起来,楚灏带着叶凝欢在城里买些货,好准备着一路上用。

前几日他们在城外周边躲着,观察情况。近了节期,城里罢了宵禁,往来的商家也多,遂趁机混了进来。进来以后,就得采买些物资。

瑜成与兴成接角,而兴成又与东临中腰相连,这样走可以绕过去了。沿途很远,他们抢出来的那一箱子不够,还得准备一下。

近日北海藩使也入了瑜成,往京城开赴。一进城看到前几日清禁官道的榜文,后来又在官驿附近看到了身着北海亲护服制的侍卫,估计在此略休整下,就该一口气赶端午节入京谢恩,并交还相应的官员。

楚灏和叶凝欢坐在酒楼里。近来他们就住在这家酒楼自带的客栈里,位置好而且方便。两人俱变了装,楚灏成了个虬面歪眼的大汉,叶凝欢成了个眯眼麻子脸妇人。

叶凝欢手里还拿着一块糕,瞥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五月有两节,恰是商人蜂拥而出的好时候,她托着腮帮子,一边瞧着下面的摊贩,一边嚼着嘴里的糕。

楚灏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果然,下面是油炸臭豆干。

叶凝欢的话刚起个头:“一…”楚灏将酿豆乳摆到她面前,将其的小心思扼杀在摇篮里:“吃这个,下面的想也别想!”

叶凝欢瞥开了眼,眼仍不断地往下面溜,贼心不死。楚灏硬将她的脸掰回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给你钱吗?”

一提这个,叶凝欢脸上的麻子更显眼起来,嘟囔:“你抠。”

嫁给他以后,始终表面光鲜。就算到了东临,让她管王府两库,也只是看账本。眼瞅着银子流水似的来去,半点落不进她的腰包。楚灏每月拨到内宅的例用,全是瑞娘管,她也就在边上干看看。最可气的是还没事老抄她。花盆里掖的二十两银票都让他抄走!兜里一个大钱没有。

“以前是怕你跑。你要是没钱,跑出去我也好找。”楚灏厚颜无耻地坦白自己的小心思,听得叶凝欢直瞪眼。

叶凝欢气愤:“那后来呢?我不跑了也没给呀。比冬英都穷,还得管她们借钱花。”

“你看,自己招了吧?”楚灏指着她。叶凝欢暗悔,狠狠咬一口糕来粉饰太平。楚灏斜着眼看她:“后来就是因为你馋!”

叶凝欢差点坐地上,粉扑得太厚看不出脸红:“我、我才…”

“老趁我不在家溜出去吃摊子,拉几回肚子都不长记性。还让你的丫头替你打掩护,瑞娘都看不住你。”楚灏敲着碗边,“所以就不给你钱,让你管她们借。借了没得还,你看,她们现在也不借你了吧?”

叶凝欢强词夺理:“我是体察民情。”

楚灏一口茶快喷出来,赶紧摁摁胡子:“你就是馋,还狡辩。真不明白,小摊子做的就香吗?照着样儿给你做了又不要了。”

叶凝欢嗤之以鼻:“吃个氛围嘛,懂不懂啊。拿回家,这个材料要换,那个材料要换,模样像也根本不是那个味儿了。”说着,很狗腿地凑过去,“你看,咱们现在出来了,也没必要那么讲究了是吧?肠胃练练就皮实了,人家都能吃,咱们也能吃。给点…”

楚灏攥着她的手一通乱揉,话说得很可气:“不给,你管不住嘴,我就不给你钱。”

叶凝欢急了,跺他的脚。他很可恶,拿筷子夹她的鼻头。小二见两个丑八怪在楼上闹得很欢乐,颇觉触目惊心,实在不忍多看。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一个食客起身过来了,却没下楼,而是直接往他们这边拐。两人愣了愣,不由看过去。那人看起来四十来岁,面容枯黄,穿一身青布短衣,头发乱蓬扎着。肩上还背了一架弓,套了弓套,露出一点铁弧圈在外。像个猎户。

叶凝欢瞧着他面无表情,也不知他是不是嫌他们吵还是怎么的,刚待赔了笑问一句,不想楚灏先开了口:“你亲自来了?”

他笑了笑,径直拉了张长凳坐下来:“怎么搞的?”

一出声,叶凝欢霎时跳了两跳。这声音熟悉得很,是楚正越啊!

楚灏圈住她,笑道:“闹翻了呗。”

楚正越眼弯了下来,这一笑,眼角衬着外头的光,可以看到细细面具的褶皱。三人各顶一张假脸相聚的情景,真是无比诡异啊!

他摸出银子放在桌上:“走吧,回去说话。”

楚灏也拉住叶凝欢跟上,叶凝欢好奇,小声问:“你怎么发现的?”

楚灏凑在她边上说:“这柄精弓并非一般铁质,一般人看不出来。若他只是寻常猎户,哪里消受得起这样的绝品?他又主动过来,大剌剌地盯着咱们死看…”

楚正越会亲自来,一点也不意外。当初他能趁着楚灏刚归藩探东临,如何不能趁着这次探京城呢?楚正越是个很会抓机会的人,不可能轻轻放过。

乔装而来也是必要的,这次还带了当初楚灏留下的人。而这些人都见过他。

第十八章 相思

两人跟着楚正越拐到后街,没走多远就看到黑漆大门,瞧着悬的灯笼上的字,知道这里是郡城官驿站的后门。进去后,有几个北海的侍卫,对着他躬身行礼,看起来更怪异了。他摆摆手示意人下去,很快,后院走个干净。

楚正越领着两人往东厢去,所到之处的人见了他也都见怪不怪,他摆摆手都轰走。直至入了东厢的上房,估计他是住在这里的。

楚正越揭了面上薄薄一层假皮,露出他那又妩媚又清透的模样来,转脸看着两人,忍不住扑哧一笑:“不想再聚,竟是各作伪装。若不是听你们提及冬英,我也没认出来。”

楚灏面色如常,叶凝欢想着方才跟楚灏讨论钱财的事,又让楚灏揭了嘴馋的短,估计也让他听去了,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楚正越揭了假发,那一头水泄流光的大辫子一下子抖坠了下来,比起易容的装备,他显然好太多了。

叶凝欢瞧着他恢复本来面目,不由摸摸自己的脸。加之又尴尬,想趁机避出去,轻声说:“要不你们说话,我也去洗洗,黏着眼睛怪难受的。”

楚灏看着她,担心她在院里碰着驿丞,犹豫间听楚正越说:“从边上角廊绕过去就是净房,附近还有厨房。人都遣走了,不必担心。”

楚灏松了手,说:“你去吧,小心些。”她应下,拎了裙子出去了。

楚正越看着她的背影,心倏然有些痛楚。不过月余未见,思念如藤盘缠。愈加温暖的风燎烧起心底某处不为人知的角落,让他沸躁而煎熬。

楚正越问:“京里到底出什么事了?叔叔怎么会到这里来?”

楚灏坦然道:“大约你也能猜着,我也是不得已。当时走得匆忙,遂打算借这里过兴成,绕回东临去。”

楚正越静了一会儿,勾起讽笑:“皇上,是不能体会叔叔苦心的。”

这话等于告诉楚灏,凤台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楚灏也笑了笑,楚正越忖了会道:“既然遇着了,也不能不管。近来叔叔在哪里落脚?”

楚灏道:“就是方才吃饭的酒楼,后面是个客栈。”

楚正越说:“我总想着,叔叔纵然要脱身也得等到千秋后,还想着到了京咱们叙叙…是淑妃提早生了,皇上忍不得,这才逼得叔叔不得不提前行事?”

“没有,我走时淑妃还未临盆。这两日是不是生了就不知道了!”楚灏说,“皇上又想借着我连正迦也一并料理了,我听着委实不堪,只得走了。”

楚灏将张玉的事以及叶凝欢混进宫的事大略说了说。

楚正越凤眼微凝,忍不住道:“早该把正迦放回去,他自己留了这烫手山芋,兜兜转转又想借叔叔来甩脱,真是不知所谓!”

楚正迦是宗室,又是广成王。十藩镇的问题一直对于朝廷和诸王来说都极敏感,没有名目的话,楚正迦若不明不白地死在京里,皇上很难脱干系。

楚灏说:“正迦整日在外不着调。朝中臣工烦他,但他没大过又拿他没辙,只得请议让他就藩,只图个眼不见心不烦。但皇上还惦着削藩呢,如何肯放他回去?”

楚正越冷笑:“一个废物,放在哪里也是废物,让他归藩又如何?派几个人跟着,不高兴了在广成弄死他,也跟皇上没关系,到时再去藩就是了。”

楚灏道:“他若能像你这么想,又岂会跟我闹到今天这地步?他疑心重,认定正迦是装纨绔想着有朝一日归山林。如今正迦又将外室所出的孩子伪作嫡系,更是触了皇上的怒。别说那女人真是从雅乐居出来的,就算不是,只消你婶子按皇上的意思办了,也成了搅不清的稀泥。”

楚正越笑了,说:“所幸叔叔是有福之人,婶子虽莽撞,这事料理得极对。”

楚灏轻声道:“是啊,若无她,我也未必能活到今日。”

他也是夹缝中求存的人。所有的,不过是一个让皇上忌惮至极的出身。在这方面,其实他与叶凝欢是极像的,皆为出身所累。一个很高,一个很低。但实质相同,命都不由自己。

他上面有一个年长他二十岁的嫡亲哥哥,还有一个母族权势滔天的母亲。如此就注定了,他的命运是掌握在两人微妙平衡之下的。一旦二人不睦,他随时成为累卵。

平波之下的骇浪,每一次的选择都攸关生死。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可他除了要伴君,还要伴太后。每一步都不能错,也都是两相为难。

诚如当年,若他照太后的意思娶了顾靖南之女,势必引发皇上的强烈反弹,不仅不会让他归藩,正遥死后他即步后尘。

他若照皇上的意思,娶冯、韩二女,势必要在皇上的逼迫下向北海动兵,十几年不朝的北海,他以刚归藩的东临王身份,以区区两万不到的兵马以卵击石,结果可想而知。

没有叶凝欢,他活不到今天。是她给了他一条退路,让他可以继续周旋。最重要的是,在本质相同的境遇下,他们还有着一样的心境。

所向望的,所珍惜的,所追求的!

她有幸,所遇的是他。不必辗转于贵人手中,红粉成枯槁;他亦有幸,所遇的是她。可与他相携进与退,情愈深,愈清醒。愈煎熬,愈美好。

楚正越微笑,眸中翻起淡淡波光。说得一点也没错,若无叶凝欢,他亦没有今日。

他如何能让楚灏至鹤颈北围?又如何安排那场呼延赤广配合的绑架,与楚灏的感情更进一步。

若不是楚灏将叶凝欢秘密送来北海,他知楚灏如此安排亦有筹谋,从而派人跟踪,得知太后暗伏丁景隆。若不是派人护送他们从南丘出关,又如何借此次顺通兵路…短短两年,大业将成。

叶凝欢,是他的福星!

他也好,楚灏也好,乃至死掉的楚正遥也好。或者太后、皇上…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无非是想借着叶凝欢达到自己的目的。她是最卑微无害的女人,所求的,也只是最卑微无害的安稳,但将她掌握的人,却不是这样想。

楚正遥想借她的美貌以迷惑上心,成全自己的贪欲;楚灏是想借她成为皇上可控的把柄,成全自己脱困;皇上是想借她控制楚灏,成全自己乾纲独断;太后是想借她消除王氏的所有隐患,成全王氏世代荣华;而他,亦也想借她,成全自己的野心。

所不同的是,楚灏与他,皆在这过程中,动了真情!

楚灏动了真情,至少可以得到。

而他,却只能退而求其次!画地为牢,作茧自缚。一步步布掌全局的同时,也一步步陷入命中劫数。原是命!

楚正越带出淡笑,轻声说:“其实,叔叔与婶子相伴东临,与皇上无害,亦可保王氏万全。偏生他们都因一己私欲而不了解叔叔苦心,若叔叔能再镇藩几年,正越也将心思收了。”

楚灏低头轻哂,楚正越很了解他,亦也明了他的意思。可惜,他最希望懂的人却不懂。

楚灏抬了眼,看着他道:“京城种种与我再无关碍,不过…”

楚正越叹了口气:“叔叔的意思我明白,会量力而行。”

楚灏说:“多谢。”

楚正越说:“相信叔叔临行之前,定将肺腑之言尽述于皇上了吧?”

楚灏笑:“知我者,正越也。”

楚正越说:“我与叔叔相类,如何不知呢?叔叔既决定了要走,必将决心与皇上相忘于江湖。到了这个时候,叔叔自然要将肺腑尽述。但皇上心胸狭窄,只怕非但听不进去,反而更嫉恨叔叔。”

坦白说,他当然希望皇上听不进去。若皇上肯听,就算他准备再充分也无机可乘。若皇上不听,那叔叔也不必再强求。皇上与王氏闹翻,才是给了他最大的机会!

楚正越坦言道:“正越所想,叔叔尽了然于胸。王家对正越有利。所以,即便正越侥幸,也必会善待太后。叔叔的最坏打算,也就是这样了吧?”

楚正越说的坦白,楚灏也是个明白人,如何听不懂呢?

楚灏说:“对,就是这样。”

楚正越微抚了额,笑了笑说:“咱们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了!地方虽简陋,所幸我带的东西还齐全。一会儿咱们聚聚。叔叔也洗洗脸换换衣裳,好舒坦舒坦。”

两人一并出去,拐到后头去找叶凝欢。后院空寂无人,叶凝欢竟不见了。楚正越脸霎时白了,楚灏来不及卸除的歪脸更歪。

这里路不难找,好端端怎么会没人?

两人看到墙角井绳乱晃,水桶并未在井沿上。楚灏头皮直炸,登时觉得脚软,扑过去的时候几乎一头撞井口上。楚正越稳了稳神,心都要跳出来了。探向井口的时候,两人出奇一致地闭了闭眼,生怕看到惨烈的一幕。

壮起胆子往下探头,恰与泡在井水里的叶凝欢打个对脸。她仰着脖,死死扒着桶,看到他们,她眼睛一亮,哑着嗓子:“快…”

楚灏和楚正越将她湿嗒嗒地拽出来。她脸都泡白了,之前麻子妆早没了。楚灏心绞成一疙瘩,疼得要死要活,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怎么不喊?”

“我怕叫来别人。”叶凝欢冻得簌簌发抖,脸又白又青,“…好、好险。”

楚灏将她搂在怀里,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楚正越僵了片刻回了神,道:“快回房吧,要冻坏。”

楚灏抱着叶凝欢进了屋,顾不得这里是楚正越的房间,直接将她剥个精光塞到被里捂着。她上下牙打架,小声说:“我看厨房缸里是空的…桶太沉了,我没留神。”

楚灏悔青了肠子,她双手断过筋,根本没力气。就不该让她出去!

这下可好,一路担惊受怕不说,还扎井里了。她攀不上来也不敢出声,晃绳子等他们来发现。如今天气虽暖了,但井水清冷,不知她泡了多久了,不病才怪!

楚正越端了碗过来,眼角余光睃到一地湿衣,站在屏围后道:“叔叔,我拿了些热汤来。”大夫他领来了,是他府里的人。出门在外,当然要小心。通药理的人一定要有,而且必须得是自己人。不过看这一地湿衣,自然不能让大夫看了,总得先给叶凝欢换身衣服再说。

楚灏回神,他起身绕过屏,有些歉意道:“我忘记这里是…”

楚正越将汤盅塞给他:“别说这些了。快拿去!我去找身衣服。换上也好让大夫来瞧。”

楚正越掉头就走,快得跟生了风似的。

叶凝欢昏昏沉沉睡着,面上一阵潮濡,带出湿凉的触感。她微掀了眼皮,恍惚间看到一只手拿着巾子在她脸上一点点擦拭。

她伸手去抓巾子,却是不留神握住一只手指,咕哝着叹:“好舒服。”

手指僵在原地,没再动,声音微有些哑:“你发热了,还头疼吗?”

听了对方的声音,叶凝欢忙松了手,看到楚正越坐在床边。她窘道:“对不起,我…”

“好好的道什么歉?”他眼中的失落一闪即逝,既而微笑,“你起了热,叔叔一直陪着。眼下天晚了,他去找你们的人来。我没带丫头,旁的人也不放心用。”

叶凝欢喃喃应了一声:“哦。”

他放了巾子,揭开茶桶拿出煨在滚水里的药碗:“既醒了,把药喝了吧?”

伸手撑起她来,支了个枕头让她靠着。她捧了碗乖乖把药喝尽,又接过水杯来漱,不好意思地说:“又给你添麻烦了。”

楚正越将杯子放好,说:“是我不好,不该将后头的人轰尽了。”

叶凝欢摇头:“没有,我腰探得太深了,才没拽住的。”

楚正越垂着头摆弄手里的杯子,一桶水都能让她栽下去,可见她的双手有多乏力了。当初在鹤颈北围的时候,他一个大活人,百多斤的重量,她却苦挣没有放松,拼折了腿将他拉上来。

叶凝欢问:“冬英怎么样?”

楚正越无奈:“好得很,你们一走我就着人把她送回原都了,估计这会儿也到了。”

叶凝欢安了心。楚正越看着她:“总惦着旁人做什么?跑到王府下药,还敢闯禁宫,你的胆越来越肥了。”

她笑了:“她们都擅长文斗,没事的。”

楚正越嗤之以鼻:“既下药了,直接撒把毒药下去更省事。”

“那怎么行?无冤无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