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欢哽道:“我差点毒死了他。”

楚灏又说:“我开始也是疑他的,但后来所见俱是反常。遂决定无论如何先来京里见你们一面再说!赌错了,大不了一死也没什么。”

楚灏捧着她的脸,露出璀璨的笑容:“你看,他不是把你还给我了吗?”

叶凝欢又抱住他,像个受气包。他只为解她的心结,却不肯细述他是如何死里逃生。这一年多来,他必是多次在生死间苦苦挣扎,看他创口的狰狞便能猜到。

他才是最有情有义的人,她做了楚正越的老婆,跟他在宫里过了这样久。他还是冒着可能会被楚正越一网打尽的危险主动现身出来,总不肯丢下她!

叶凝欢哭了半晌,揉了眼睛咧着嘴问他:“要是我没生孩子,你还来么?”

楚灏抽了口冷气,捏着她的脸往边上一扯,瞪着眼道:“孩子找谁生不行?你个死丫头居然还怀疑我了?”

她凑过去,再度吻住他,讨好地说:“你别恼!”

他扣紧她的后脑勺,用力地吻回去。胡茬子扎得她又疼又痒,他一向有贵人病,只怕这下全治好了!

楚灏刚想再来一回以慰相思,忽然叶凝欢又翻身坐起来了,动作又快又猛,差点撞翻他的下巴。

叶凝欢急急地说:“孩子,孩子还在宫里呢!”

楚灏一把摁倒她:“再说吧。”

叶凝欢刚要说话就被他用嘴堵了回去,脑子乱纷纷什么也顾不得了,好吧,他现在最大!

第二十八章 乱舞

楚正越静静靠在床上,看着明黄颜色的帐幔发呆。以前浮着药香,浮着奶味。一时孩子哭,一时女人闹,奶母丫头太医穿梭不绝,将这里折腾个够,哪像个皇帝料理政事的地方?偏生他在外头坐着就自在。

现在都没有了,孩子送回了凤仪殿。叶凝欢送回了东临王府,偌大殿阁,霎时变得阴森而空旷起来。

楚灏自动现身,这次郑伯年和卢树凛没有逆他的意。不仅没有,亦倾尽了全力,协助楚灏匿藏并封锁所有消息,且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他。

他与叶凝欢,这一年来的纠缠折磨,快慰与痛苦终有了一个了结。

以后,诚如叶凝欢的那句话,此生不复见!她在他的身边不快乐,纵然她不再戒备,不再反抗,亦也是煎熬!

张莹悄悄进来,近来他心情烦躁得要命,搞得张莹也不敢惹他。小心翼翼地摆出最柔软的腔调,低声说:“皇上,寿康宫那边今天又问了。”

楚正越心不在焉地说:“平日也不见她这么关心皇后,现在倒频频来问了?”

皇后八月十四晚上跟了皇上出了宫就没回来,楚正越说她嫌宫里人多,避到西苑去了。王氏知道叶凝欢的脾气,想着她身子好了,却不愿见人。当时宫里要办中秋宴,往来拜贺的人多,远远地避出去也是应当的。但眼瞅着好几天也没动静,王氏有些诧异,所以这两日差人过来问。

张莹道:“奴才说皇后身子不爽,且下月又是万寿节。皇后只想静静躲个懒,老祖宗倒没说什么。”

“你让两府准备着,到时就说…她又病了。”楚正越垂头道。

张莹人精似的,不该问的一句不问。点头道:“是,奴才省得。”

楚正越将折子一扔,心里烦得要命。天天晚上都睡不着觉,他已经习惯了叶凝欢睡在他边上,睁眼闭眼全是她的脸。召幸妃嫔就更烦,他清楚地能分辨出她们的不同,连想象都不能够。

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楚灏还没走。只要他一声令下,剁了楚灏,再把他老婆抢回来。可是想到她这一年来的样子,他的心又软了。的确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啊!这辈子总得被她盘剥。

张莹的徒弟小林子恭身凑到了门边,跪在地上说:“皇上,皇后娘娘回宫了。”

楚正越脑壳撞在床框上,差点从床上滚下来。要不是张莹扶得快,真又得出一次丑。他半晌没回过闷来,直至张莹小声又唤了他两下,他才反应过来,僵了声音问:“在…在哪…”

“郑大人护着凤驾刚过了西华门。”小林子笑着说。

楚正越眼眶一阵阵冲撞,一时间,竟不知想哭还是想笑。他走出宫门的时候,恰看到叶凝欢拐过龙壁,向着他缓缓而来。她第一次恭恭敬敬向着他盈盈跪拜:“臣妾从西苑回来,参见皇上!”

身姿袅娜,笑颜如花,那清澈无瑕的美好笑容,再度丝毫无遗漏的尽展在她的脸上。唯有楚灏仍在她的世界里,她才绽放得如此娇艳迷人。他所欣赏的,所爱的那个至情美好的女子,在一刹那间全回来了。

楚正越眼底微濡,唇边却浮起动人的笑意,上前扶了她:“我将叔叔还你了,不恨我了吧?”

叶凝欢眸中带出艳艳霞光,泪也落下来:“现在是我欠你了。你当恨我!”

“如何恨你呢?”楚正越说着,刚想如往常一般去勾她的腰,却生生忍了。

叶凝欢咬了咬唇,凑过去拉住他,面却红了:“眼下,我还是你的皇后。总不能扔个烂摊子给你!”

她的手心再度变得温暖,而不是冷冰冰,亦也不是任他抓着僵而不动,而是很柔和地缠着她。她迷离动情的时候艳夺惊人,让他的魂魄都要让她搅散了去。但那是药性催发的虚妄,竟不及此时牵手含笑地惊心动魄,仿佛神魂都让她吸尽了。

“是替我着想,还是舍不得元桢?”他轻声凑在她耳边问,看起来像一对小情人在喁喁细语。

她的脸红艳艳的,却是水光莹莹地狠瞪了他一眼。虽也不是瞪,却不若平常像个死鱼眼,流光溢彩地动情:“你嫌我事多,那我走了就是了!”

说着真要走,楚正越一把将她扯回来,又轻声问:“叔叔不恼?”

叶凝欢的脸更红了,小声说:“不会,我都跟他说了,你没有轻薄过我。”

其实轻薄过,还不止一回。叶凝欢破罐子破摔的时候也轻薄过他!但那时两人都如疯兽,怒恨堆出来的,哪有半分欢愉可言?且那时她还是个大肚子,楚正越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当然这些叶凝欢当然不敢告诉楚灏。

楚正越的脸也诡异地红起来了,红粉绯绯再配上他那副很是不自在的表情,搞得在侧的张莹以及一众宫人都开始想入非非。

叶凝欢瞄了一眼四周,挽了他进了内殿,见张莹很有眼色地屏退了众人并闭了殿门,这才轻声说:“我身子也不济,过一阵就说又病了,最后不治也就完了。太皇太后那边,也不打算告诉了,她如今经不得大喜大悲。况且…不能再生事端了。”

楚正越莞尔:“叔叔亦助我安天下…孩子呢?你不会,连他也想一起带走吧?再说,若说他跟你一道去了,太皇太后更受不了了!”

叶凝欢垂头半晌没说话,楚正越掂了她的下巴抹去她的泪珠:“你真是回来讨他的?”

她摇头哽咽道:“我也知我害苦了你,应该把元桢留下来的。雁行也说让留下,他说带着孩子不方便…可我就是有点舍不得。”

她总算认同了楚正越给孩子取的名儿。

楚正越微笑:“何止有点?你瞧这半年,有他在你边上你好得多快?”他微喟了声,“先养在这儿吧,待以后…以后我让你常常见他就是了…”

他顿了顿,微哽道:“还是说,你们不打算告诉我去哪里?”想了想又摇头,“算了,不说也是应当的。大不了你想见孩子了,知会我一声,我带出来就是了。”

叶凝欢心头热浪翻腾着,前所未有的充盈。楚家的男人个个精明,但也是如此,顶在权势上没几个好下场。她所幸,认得了两个俱是精明强干,却又仍重情怀的人。楚灏亦有幸,亲情荒原上,犹有幸存!

叶凝欢红着眼圈说:“我们去汤原县,他提前去准备了。”

楚正越愣了愣:“汤山那边?”

叶凝欢说:“嗯,离得不远。勒蛮尼的疗法为互换血引,这与中原医术不同,若再换诊或是断了都不益。他术法高明,元桢未受半分母体的贻害足见他的本事。继续治,兴许有一日能好。你若毒发了,让人过去找我们就是了。”

楚正越怔怔看着她半晌,喃喃道:“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总让我准备准备,下月是…”

叶凝欢说:“下月是你的万寿,也是嘉顺朝头一个万寿节,总不好弄个白事出来让你别扭…十月里吧?”

楚正越拉了她的手,拇指微微抚摩,低头道:“好!”

叶凝欢默了一会儿又说:“雅言那里,你跟她解释一下吧?是我的缘故,倒让你们疏远了。”

“不必了,怪没意思的。”楚正越浅浅笑,“她与先王侧妃也没什么不同…”

叶凝欢恢复了正常,脑筋也正常了。楚灏回来了,她的世界又生机勃勃。她轻声道:“不一样,若她是路氏,不该将我扔在塘里,而该一棍子敲死我。”

楚正越愣了下,喃喃道:“你早知道了。”

也是,她不傻,之前不过懒得想罢了。四月溺水那会儿,她仍住雁栖宫,与他的关系仍是恶劣至极。但毕竟是嫡长子的生母,当朝的皇后。谋害皇后,罪名可不小,没什么深仇大恨真没必要这么干。

太皇太后是有可能,但后来楚正越见她亲自去看叶凝欢,态度与之前没什么不同。仍是劝她不要生事,老实将养之类的,而且瞧那表情,好像更相信是叶凝欢自己往塘里跳找死。后来楚正越也去试探过几次,太皇太后仍是往和里的劝的。显然,她不愿招惹楚正越的任何不快,那她杀叶凝欢的可能就微乎其微。

余者就只有沈雅言了,她掌握内宫权柄,熟知内廷监的岗换动向。加之她之前宠冠后宫,愿意替她卖命博前程的估计也不少。帮助宠妃料理一个早就被皇帝厌恶的皇后,对于不知天意的宫人而言,是一个博上位的绝佳机会。

叶凝欢挪到他身边,表现出与他关系修复之后。诸宫都会想方设法来请安探视,唯她不动如山,所以,楚正越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她无疑。

原来,叶凝欢也早猜到了。

叶凝欢说:“她并非心肠歹毒,只是接受不了。我说千句,不及你去说一句,真心可贵,能惜就惜吧!”

楚正越牵了牵唇,不置可否:“你不必理会这事了,安心去吧!瑞娘和冯涛,你也一并带走吧?若他们知道叔叔还在,定然高兴。”

叶凝欢抿了唇笑,又恢复以往的戏笑无赖,期待地看他:“等毒性散了,我们再寻去处。东临王楚灏已经死了,这辈子他也不会出来扰你,你安心当皇帝吧!”

他的眼圈微微泛红,握紧她的手没说话。他希望,他这辈子断金花毒也治不好。

九月二十五,为楚正越的万寿。嘉顺朝首个万寿节,自然举国大庆。

宫中一早开始准备,京中九龙游街,各地亦祭山河以庆。楚正越率群臣祭太庙及五方台,之后开两宴。庆祥殿赐宴宗亲重臣,集星殿赐宴群妃以及宗妇诰命。

叶凝欢中秋就没冒头,避到西苑去了。万寿亦也不去,只说身子又不爽了,又往西苑躲去了。她有了中秋的先例,这第二回王氏就不大理会了,由着她爱怎么样怎么样。

其实当晚,叶凝欢和楚灏于东临王行府给楚正越摆了酒。楚正越逃席出来,说是往西苑去,转出西华门溜来了这里。

叶凝欢复光彩,薄妆即浓艳,行止亦翩翩。还绣了个荷包给他当礼物,明黄锦织,衬金龙盘飞,最合他现在的身份!

面对名义上的两位丈夫,叶凝欢有些尴尬,布完席就躲回屋里去了。两人也尽由她,楚灏执了壶给楚正越倒酒,说:“这一年于我们三人而言,皆是一场历心的巨变。尚能欢聚一堂,是正越你的成全!”

楚正越握了杯子,眸中若明若暗:“叔叔,其实我…”

楚灏轻声道:“若不是你,她撑不到今日…不管过程如何,总算都过去了。说起来,你也该把元桢带出来给我瞧瞧吧?藏着掖着的,还真怕我抢不成?”

楚正越指节微微泛白,面上竟飞起几分异样的红,眼神跳簇火焰与寒霜,交叠反复,复杂到不能形容。他微哽了喉咙,盯着楚灏竟半晌没说出话来。他忽然觉得,他那不能与外人道的心思,楚灏猜到了。甚至于元桢的事,楚灏也有所觉。

难道叶凝欢也跟他说了?就连那个梦…也说了吗?

他的心狂跳纷乱,竟不知是喜是悲是怨。他有无数情绪,总没有后悔这一种。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

可楚灏真若连这点也猜到了,他以后,岂能无痕无怨?

楚灏给他倒酒,说:“过去种种,就由它去吧!你不后悔,我亦无恨。”

楚灏的眼神很清澈,那份清澈足以见底,态度很坦然,如天高淡云流隙般爽朗。

楚正越看了他许久,忽然微笑了:“谢谢!”

不愿说,不忍说,亦不能说!或者是,根本无须再言说。

情到深处无怨尤,这兜转往复,全是因一个女人。要她快乐美好,要她平静幸福,如此足够!

当然难免嫉妒,各嫉妒各的,都不要紧。

楚灏看着楚正越,那晦暗与光明皆渗在眼底。是他将叶凝欢送到北海的,局势所逼,不去北海即去卢松,而卢松王是靠不住的,只能去北海。原是天意!

那日叶凝欢起鼓舞,楚正越不愿她知道那些鼓为人皮所制,当时他的反应,就像是莽撞而无措的少年,不愿在心仪的女子面前露出任何缺点。不是正越装得不好,而是他是过来人。心动不受人控制,但正越矩于礼,他又何尝忍心宣之于口,让两人都难堪?

这一年间,生死往复,大起大落。世间的风光与惨烈,他都经历了。他想保存的平衡,终抵不过时势的汹汹。支撑着他活下去的,是叶凝欢的情深不渝。

尽管,她成了楚正越的皇后。尽管,那个她一直认定的儿子,约莫并非是他的血脉。

但这并非是她的瑕疵,他不该也不忍让她来承担愧悔与折磨。

如何不嫉妒,只是嫉妒不及爱深远。

叶凝欢未瞒他,包括那个梦。那个他来向她告别,那场旖旎又悲绝的梦。经历了太多波谲云诡,真与假,何尝不能分辨?

这两日,冯涛在楚正越的帮助下出宫见了他。冯涛坚信此子是楚灏的,原因是楚正越对外宣称此子为去年四月下旬所怀,宫中一应脉案也都是这样写的。

就算流言四起,太皇太后仍然坚信不疑,就连叶凝欢自己也从未怀疑过。

孩子已经平安出世,天下皆说此子为楚正越所出,但他依旧要叶凝欢坚信这个孩子为楚灏所有。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楚正越要保住的,是叶凝欢。他只要不说出那场梦境的真相,叶凝欢此心,就永远无瑕。

他们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让所爱的女人可以快乐平安地活下去。楚正越此心,不比他少分毫。

因爱生贪,亦因爱止贪。当这份爱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时候,那些痛苦、贪婪,甚至嫉妒虽然仍在,却也没那么重要。真相如何,就更加不重要。爱太深,以至无怨尤。

楚正越牵起艳冶动人的微笑,亦是坦荡:“不后悔。只是叔叔得知音长伴,从此自在林泉,正越难免嫉妒。”

楚灏眉目如画,眼底沐洒清风:“那就各妒各的吧?”

两人将杯中浓浆尽饮,那份且烈又柔的芬芳,就此盘桓胸臆。

楚正越沉默了一会儿,问:“叔叔以后有什么打算?”

楚灏说:“汤原那里虽小,却把着各处要道,是个做买卖的好地方。既在那置了户,自然再置两间铺子。”

有楚正越,户籍自然不是问题,楚灏之前在那也置了宅子,只待接了人就可以过去了。

楚正越怔忡了会,说:“叔叔洞悉天下,知时局晓人心。将这本事用来做买卖,岂不大材小用了?”

楚灏说:“我在外的几年,性子养散了。这些年也累够了,只想过些安生日子。”

楚正越说:“叔叔当年夹在先帝与太后之间,早已身心俱疲,再无心权党之争。可正越心底是真的希望能仍与叔叔携手,还能得到叔叔相助。”他带出浅笑,补充道,“我意欲在十年内平西南,若我能成,藩镇割据的情况将不复存在。此事,唯有叔叔能助我。”

楚灏道:“西南已成连袂之势,想在十年内平定,绝非易事。”

楚正越说:“可再拖下去,便成后世之祸根。”

楚灏说:“南丰与西宁是先帝处置不当造成。可你若动手,必失声名。到时天下谤毁…”

楚正越说:“以我恶名,换后世千秋万载。当然值得!我不能将这烂摊子交给下一代。叔叔可愿成全我?”

楚灏看着他,楚正越想让他帮忙,当然不仅仅为江山稳固。更多的,是出于他的私心,楚灏明白至极。楚正越不愿此生不复相见,他斩不断,也不肯斩。事实上,楚元桢的存在,亦成为不可断斩的羁绊,楚灏亦不忍心。

到了这个时候,是权谋还是情分已经分不清,也不需要再分了。

因叶凝欢的关系,他们竟比任何时候都要通达彼此。多么奇妙啊,本该反目成仇,你死我活。却偏偏成了这样诡异的境地!

楚正越轻声道:“若叔叔不愿,我不强求。”

楚灏眸光璀璨,笑容动人:“宗室之中,唯正越知我。如何不助?到时与正越官商勾结吧?”

楚正越微笑着对上他的眸子,开怀道:“好!”

悬月高挂当空,伴着疏影倾斜浅照,悠悠明月心,最是醉人无双。两人看着月色撩人,目光不由自主地同时投向屋内,楚正越低笑道:“有酒无演乐,难免空寂无聊。今日是我的生辰,明日她就打算闹病了,叔叔可再愿大方一回?”

楚灏弯了眼,拢着手道:“凝欢,皇上让你献艺!”

楚正越的脸竟有些奇异的窘红,摸着鼻子一副很尴尬的模样,看着楚灏那戏谑笑容却也发作不得。

屋内一阵脚步声,叶凝欢露出半个脑袋说:“我好久不练了,骨头都硬了。不好意思啊!”

楚正越扬起笑容:“院里就咱们三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想看呢。”

叶凝欢的眼瞟向楚灏,楚灏站起身往廊下走,说:“跳《影缭乱》吧?我把灯灭了。”

她笑了,点头:“好,我去换衣服。”说着,头一缩就不见了。

楚灏去挑灭廊灯,跟楚正越说:“她以前跳过一支《影缭乱》,亦是以战歌为辅的。你不喜欢靡靡之音,这个你定喜欢。我为你抚琴,以贺圣上万寿!也谢圣上宽宏,成全我们夫妻二人!”

楚正越怔怔看着他,轻笑道:“那朕洗耳恭听,整襟以观。”

这不足与外人道的心事,终有一人可得体会。虽然这可体会的人,是他的情敌。不该称之为情敌,叶凝欢从未有一日爱过他。不过,就算不爱,亦会思念,会感激,会愧疚。他在她的心里,终不是了无痕迹的。他总要退而求其次,习惯了!

况且,如今肯退而求其次的,亦不仅仅是他了。

院内一团黑漆,只悬月清辉独照。叶凝欢换了一套衣服,抖抖腰间的长绦,缓缓走了出来。屋内响起朗朗琴音,叶凝欢身姿曼妙,弦音一起即凌动如仙。

梧桐成凤栖之地,雕梁成凤舞之台。旋姿如霞,身若飞鸿。不见娇颜,唯得影缭乱。楚正越看着她的身姿在梁间树间飞舞,飘飘扬扬尽数纳进心底。听得那切切琴音如马踏兵戈,与她配合何等默契天然。

这一天,是他一生之中最盛大的一次生辰宴,他成了皇帝,全国为他拜寿。

亦是他一生之中,最刻骨铭心的生辰宴!他所爱的女人,终心甘情愿只为他,惊鸿一舞。

十月初九,皇后叶氏薨于瑞映台明熹殿。皇后生产之后即气血两亏,一直缠绵病榻,皇上于乾元宫殷殷照顾数月,稍见起色。中秋前,皇后为避宫中喧闹,移往西苑静养。至万寿后,日渐沉疴终引不治。

帝恸,举国大哀。

满城飘满白幡,而此时,楚灏牵着叶凝欢的手立在枫悦山头,身后是瑞娘和冯涛。一起看着方方正正的永安城如沙盘,处处白幡飘如雪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