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一弃在最前面,他抬头看了看,没多远了,虽然是最艰难的一段,再坚持几步就过去了。

就在此时,鲁一弃的耳中听到了一种他们十分不愿意听到的怪声,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如同魔吼兽喘一样。

“铁鹰云”!“铁鹰云”在这个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

“快过去,‘铁鹰云’来了!”穆天归的喊声中似乎带了点惨然。

瞎子在催促独眼:“倪三,你倒是快点!”

独眼不是不快,是因为他快不了,他的前面是鲁一弃,鲁一弃不是练家子,走这样的险滑道路确实比较困难。

“老贼瞎,嫌慢你跃高子。”独眼话的意思是你嫌慢就从我们什么跃过去。

这样一条狭窄道面上,结有光滑的冰面,还要跃过一个人的高度,这些对于瞎子来说都不是障碍和困难,对于他来说真正的困难是因为这冰面是流动的水被冻结而成,流水冻成的冰面是会出现高低叠凸不平的,这让他无法判断自己的落脚点会是怎样的情况,所以他不敢冒这个险。

“就我过去有屁用,你过去晚了,来不及下‘冷血定息咒’我们还是一样完!”瞎子到底江湖老道,他不但为自己找到一个不越高子的理由,还说了一个大家必须面对的事实。

“大少在我前面,我给他下咒,保了他的命,我转来与夏爷一并跟铁鹰拼了。”独眼说的是气话,在这样的冰封石梁上给人下“冷血定息咒”,自己又没命解咒,那被下咒的人不是滑落谷底,就是在这里被冻死。

这样紧张的气氛让鲁一弃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不然背后这几人的话语和腔调会让他一步都迈不出去:“应该还有其他的办法对付‘铁鹰云’,我不是就打下铁鹰的一根铁羽毛吗,那铁鹰不是也飞走了。”说这话他的本意是想给自己鼓点劲大家对面前的局面不要太灰心。

虽然“铁鹰云”的呼啸声离得越来越近了,危险已经近在咫尺了,但鲁一弃随意的一句话还是让穆老头眼睛猛然一亮,他的微笑再次堆上的脸庞。他来不及收敛点笑意就急急地问了一句:“你们知道‘倍加复列’吗?”

独眼和瞎子都摇了摇头,看来鲁家给他们的书里没提到这个概念。

鲁一弃却肯定地叫了一声:“我知道!”,这是因为他在《机巧集》里看到这样一个概念,一个极其简易的概念,说白了就是以一点为主点,在其后按顺序成倍地进行连接排列,或者按一定规律依次加点连接排列。比方说金字塔砖块的排列,比如说多米诺骨牌,推到一块就可以使背后的一片倒下。

好像在穆老头的意料之中,他笑得更开心了,真不知道他是不是个真正的高手,这样情绪化,脸变得比孩子还要快。但是也难怪,害怕了几十年的一个坎面,突然间知道了一个对付的办法,要是别人也会和他一样笑得这样开心。而且,他还知道面前有一个有能力使用这方法的人,一个是朋友而不是对手的年轻人,他如何能不开心。

穆天归咧着嘴说道:“先找到‘铁鹰云’倍加复列主点点位上的那只鹰,再找到主点铁鹰身上倍加复列的主点,断了铁鹰主点,这只鹰就完了,主点鹰一完,‘铁鹰云’也就应该散了。”

没等鲁一弃完全理解这话的意思,一声穿透夜空的嗷啸从半空中凌厉而下,嗷啸中还夹杂有风吼声和一些吱吱咔咔的怪叫声。

穆老头脸色一沉,返身抽剑,顿时一道青光暴涨,剑光之中,穆天归从一个矮胖邋遢的老头子伸展开来,一个真正的高手眨眼间出现了青芒四射的剑光中。这样的变化鲁一弃他们三个都看到和感觉到了,因为他的身形、气度还有肌筋、眼神都在瞬间凝结成一个力量的中心。

这样的变化是个人都能感受出来,这个力量的中心散发出的压力是震撼的、摄魂的。可惜的是对手不是人,而是用钢铁制成的铁鹰,它们没有生命,更没有感觉,它们只是一部机械一件工具。

“铁鹰云”是个庞大的群体,它们从山峰的另一侧掩盖过来,真就像是翻卷着的乌云,层层叠叠,一下子就将这山峰堆垒的井口给封住了。

也正因为这里的地形像口井,所以“铁鹰云”没办法一起扑下,周围山峰和树木会影响他们的排列,而且狭窄的山谷间,他们掀起的风道会变向和相互冲击,那样它们会无法正常飞行。

大部分的“铁鹰云”悬在高空,它们的排列是鱼鳞云,就像是一副巨大的黑色鳞甲挂在天上,只是这静止的鳞甲却一直发出刺耳乱神的怪响,声音在这井一般的山谷中回荡,让人很难忍受。

扑下来的铁鹰不多,却也是一个组合,有头有尾、有先有后,像是乌梢云。因为它们的速度很快,而它们之间的距离又离得很近,所以打眼间看不清它们的个数,估摸应该有十几只。

穆老头挥起的剑砸砍在最前面的那只铁鹰的头上,铁鹰的头被劈作了两半。这只铁鹰被这一记重击逼退了一丈多。带头的铁鹰退后腾起了一丈多,它背后的其它铁鹰也同时腾起,配合得就如同是一个整体。

铁鹰的脑袋被劈了,却不会影响它继续攻击。它是一件机械,它不会死。于是第二轮攻击在乌梢云退后了一丈多后便继续开始,所不同的是这次领头的不是那一只破了头的铁鹰,而是三只铁鹰。就在破头的那只铁鹰就要扑下的瞬间,紧跟它身后的两只铁鹰突然往前猛地一冲,从后面的左右两侧一下子和前面的那只铁鹰撞合在一起了,三只铁鹰合成了一只巨大的铁鹰。虽然“铁鹰云”的铁鹰个头要比单只行动的铁鹰个头要小,但三只小铁鹰结合而成的一只铁鹰却是要比单只的大铁鹰要大多了。

“铁鹰云”再次撞了下来,穆老头已经来不及闭上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巴,他双手握剑,尽全力对着巨大的铁鹰组合迎过去。

此时他已经砍不到铁鹰头了,因为结合以后的铁鹰不需要再用身体直接冲杀,三只鹰有六只铁爪,而且结合以后,它们还多出两只翅膀挂在身体下面。这些都是强大的武器,是远远超过一只铁鹰身体的强大武器。穆老头手中的宝剑这次就是与这些个武器发生的冲撞。

冲击的力量比穆老头想象中的要厉害得多,三只鹰,只使用了四只翅膀。这样的铁鹰组合下坠冲击的力量更超过了三只铁鹰一起扑下。而且穆老头现在虽然有浑身霸道的劲道可以与“铁鹰云”较量一两个回合,可他的下盘却不是十分牢靠,脚下无法使出全力,因为脚下是冰面。他知道自己脚下的一个卸力和跺踹都会让冰层碎裂滑落,那样就有可能会导致他们四个人都坠入到谷地。

高手的下盘是虚的,没有可以凭借的大力支撑,这情况会让一个高手成为只会使蛮力的莽汉。

又是一次猛烈地撞击,夜色中可以看到四溅的火花。铁鹰的组合在掉下两只铁爪后再次扑动翅膀将身形腾起。但是这次的腾起起明显慢了,也艰难了,因为现在是借助了四只翅膀的动力带动三只铁鹰,这样虽然对攻击的力道和速度极其有利,但对于再次的蓄势却多了些麻烦。

虽然砍下了两只铁爪,但是穆老头还是在这大力的一撞之下往身后滑倒。他的脚下无法踩实,所以只有在这尺把宽的石梁上往后滑,不由自主地往后滑。由于铁鹰组合的撞击力极大,他连后滑的方向也无法控制,这种情形下,只要这冲击力道有一点偏斜,老头就会掉入旁边万丈峭壁之下。

滑出的距离不远,穆老头也就滑移出两脚掌的长度就停住了。因为石梁的冰面虽然不能给他大力地支撑,背后却有人帮他稳住了身形。

穆老头撞在瞎子的背上,可以觉察出,瞎子瘦削的背部在两人撞在一起时使劲地往后推了一下,这样一个推动的暗力,就等于将穆老头卸不掉的后滑力都接了过去。穆老头站稳了,瞎子却变得摇摇欲坠。

瞎子很可能会掉下去,在这样光滑狭窄的冰封石梁上,有在这样大的撞击力作用下,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可以站稳,更何况瞎子看不见脚下的石梁冰面,他不敢往前冲步卸力,只能强撑着不断摇晃自己的上身,尽量稳住脚步和身形。

瞎子能稳住身形是幸亏独眼抓住了他盲杖的另一端。独眼转身的时机是恰到好处的,但他抓住瞎子的盲杖另一端却是鲁莽的,瞎子的剧烈摇晃将他的身形也带动起来,他的脚下的冰面比瞎子那里更光滑,而且是呈一个坡面层层斜下。他脚下的稳固度撑不住他和瞎子两个。

鲁一弃也转身了,他能这样勇敢地转身是因为他在那一瞬间聚气凝神,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忘记两边的悬崖,忘记了脚下光滑的冰封石梁,忘记了空中正在蓄势再击的“铁鹰云”,他半蹲身子,一双手捧牢了独眼的腰胯,将独眼摇晃的腰腿稳住。

他们都稳住了,但他们在这一刻也都定住了,谁都不敢动一动。

铁鹰再次落下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六只的组合,背后又有三只铁鹰撞上来与前面那三只组合在一起,然后就像是半片山壁一样砸落下来。

穆老头的脸色变得死灰死灰的,他有些咬牙切齿地叫道:“快碎主点!快碎主点!”

鲁一弃也知道这是在对他叫,但他急切间真是没有明白穆老头说的是什么意思,刚才所说“倍加复列”的主点他真的不知道怎么找,更不知道和这“铁鹰云”的组合还有铁鹰本身有什么关联。

六只鹰的组合下来时已经不像是一般的鹰扑,更像是砸下、压下。

不管鲁一弃有没有找到主点,会不会碎主点,现在都已经来不及了。穆老头,这个墨家硕果仅存的高手只能拼尽全力再博一把。

穆天归改作了双手持剑,将背部与瞎子的背部紧紧贴在一起,脚后跟也抵靠住瞎子的脚跟。然后双臂将手中剑划了半个绚烂的光轮,同时苍唇半开,一口气从小腹间直冲胸喉,一声炸雷般的叱喝响彻夜空。

随着这声叱喝响过,接踵而来的是金属的撞击和破裂声。不知道砍中哪只铁鹰,也不知道砍到铁鹰的哪个部位,但是这次穆老头没能将铁鹰的组合砍砸得再往上腾起,只是将它们扑击的角度稍稍抬高了一些。“铁鹰云”的组合继续斜滑而下,紧贴着四人的头顶飞过。

穆老头的反应很单一,他斜着身体直直倒下,这一轮较量有他预料到的,也有出乎他意料的。他知道自己最终会倒下,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直接,这么无着无依地倒下。

在穆老头倒下的同时,瞎子的毡帽的帽顶整个圈落了下来,独眼杂乱焦黄的头发变成了板寸,鲁一弃弯腰扶住独眼的腰胯,他的位置最低,所以他没什么变化,但是他能听到自己背上背着的那支毛瑟步枪的枪管发出刺耳的刮磨声。

穆老头刚才是全力一击,他的弱点还是下盘,所以他想依借瞎子的身体帮助支持一下,但是当他与“铁鹰云”撞击后,他发现自己的背后空了,什么都没有了,瞎子在这紧要关头不知是什么原因侧身迈步,将穆天归的身位整个让了出来。

穆天归就像是个摆放在石梁上的稻草把,被空中巨大的力量推撞出石梁的范围,倒栽下了峭壁悬崖。深不见底的悬崖下远远传来穆天归一个短暂而清晰的惨呼声,这样一个惨呼竟然是漫天铁鹰的嘈杂声掩盖不了的。

等鲁一弃发现有什么落下悬崖时,他只隐约看到独眼的帽顶打着旋儿在峭壁边盘旋。

“铁鹰云”的组合从三人头上掠过,便不再回头,在紧贴山坡的地方一个侧向翻转,那六只鹰的组合顿时散了,六只鹰沿着山峰往上飞去,乌梢云剩下的铁鹰没有继续向鲁一弃他们攻击,而是振翅追上前面的六只铁鹰,往半空中的鱼鳞云汇拢过去。

乌梢云一般是云头一过就不再回头,铁鹰组合成的乌梢云也是一样,它们的扑击被反击后会一扑再扑,但是只要扑过头就散开重新排列组合。对付乌梢云,重要的是要有个高手能将云头挑过,穆天归就是这样一个高手,虽然他的方法不正确,但是他无意中达到的效果却是一样的。

“铁鹰云”没有继续攻击,鲁一弃并没有舒一口气,不但没舒口气,他们三个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都知道穆天归掉下了石梁下面的峭壁,但谁都忍住了快冲口而出的那一声惊声呼叫,他们害怕惊叫声会将其余的铁鹰给招来。

但是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就算鲁一弃他们再怎么忍住叫、憋住气,“铁鹰云”还是会继续袭杀,除非他们成了没有气的死尸。

大群铁鹰组成的鱼鳞云中又拖出一缕云带,就像是个仙子挥舞的袖带,袖带云,铁鹰的又一种组合,没有谁知道这样的组合怎样破,也没有人知道这样的组合怎样避开,更没有了能与这样的组合稍作较量的高手。

石梁上的三个人可能是被穆天归的落下惊吓了,也可能是被蜿蜒着叫嚣而来的袖带云震撼了,他们不敢动了,他们忘记动了,只有嘴巴里还在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叫声:“啊!”“呀!”

鲁一弃也在叫,但是他的叫声中带些疑惑,也带些悔恨:“什么是‘倍加复列’的主点?‘铁鹰云’的主点在哪里?一点依次加依次倍的排列怎么寻主点呀?”

是的,如果鲁一弃真的懂“倍加复列”如何应用,如果他能找到“铁鹰云”排列的规律,如果他能破了“铁鹰云”的主点,穆天归就不会死了。

“是不是你们鲁家三角屋脊一瓦挂百槽?”瞎子明显要比独眼镇定一些,这大概和他看不见有很大的关系,他听到了鲁一弃的叫声。他的这一句话让鲁一弃和独眼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瞎子也开口了:“莫非就是‘一点吊千斤,单梁挂波来’?”

独眼又抢着说道:“三角屋脊头瓦无槽,压双瓦出单槽,双瓦压四瓦出三槽,依次类推,瓦裂屋漏,下瓦裂,漏点,中瓦裂,漏片,头瓦裂,檐面俱漏。”

瞎子也插入话头:“一个小小的固定点,它的牢靠程度直吊重物可达千斤,但是如果是一臂伸出挂吊重物的话就不能这样吊挂了,比方说单梁挑出挂檐椽,近根处可挂双根丈二,第二隔可挂双根丈一,越往尾处越短,最后只能挂单根几寸。”

说话间,那飘带一般形状的“铁鹰云”已经盘绕到了三人头顶了,前面的几只铁鹰已经开始绕圈盘旋起来,越往下,盘旋的范围越大,可以看出,这次的攻击是要让“铁鹰云”组合呈一个螺旋形罩扣下来,让这冰封石梁上三个人死在一个巨大旋涡里,从空中倒转而下的漩涡,由铁翅利刃旋转而成的漩涡。

第三卷 断凌碎雾 第七章 碎云天 

君不见冰封梁,悬崖上,岭壑莽莽影接天。

若井山谷鹰云骤,满天铁鹰如鬼勾,立身无行惊乱吼。

白山黑水雪肥厚,闹集突现杀尘兜,一气众勇望烟幽。

在这种危急的情形下,瞎子和独眼两个人的话说得很是急促,你一言我一语十分嘈杂。但是鲁一弃却都听到了,也都听清了,他们的话让一弃知道,鲁家技艺中不是没有“倍加复列”的理论,而是将这理论运用得更实际了一些。

这二人的描绘还让鲁一弃想起了一样东西,北宋时的“闻鬼来”。北宋年间,河南见性禅院主持天目和尚著有一部《世事怪异诸般》,其中曾提到一件可以闻知鬼魂来临的物件“闻鬼来”,书中有云:“金叶八十一片,大不逾甲,薄则如鳞。一银线穿之如扇,挂檐下,鬼至,其声若铃,鬼近,叶破线断,鬼弱,叶飘数片,鬼凶,金叶尽散。”鲁一弃当初看到这篇文章时,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后来还是三叔给他含糊地解释过几句,说这“闻鬼来”是个用一根银线巧妙地将八十一片金叶串接而成的,那些没有缘由的怪异力量距离还很远,就已经能让金叶发出铃铛般的响声,如果靠近的怪异力量不是很强,就只能震落其尾端的几片金叶,如果怪异的力量极强,其力度就可以延伸至串连的起始部位,那里的金叶一落,它下面相联的其它金叶也就都要落下了。

看来这“闻鬼来”金叶串接的起始部位就是主点,金叶的串接等同于铁鹰羽毛的串接,也等同于铁鹰云的顺序排列。

此时石梁周围一下子变得更加黑暗,是因为“铁鹰云”已经近在身边,那个巨大的漩涡已经将他们三个罩扣在其中。

独眼的夜眼可以看清周围飞舞盘旋的铁鹰,甚至可以看清铁鹰身上铁喙、钢爪、翅刃发出的寒光。是的,有时候看得太清楚并不一定是好事,像独眼现在这样,他只能继续惊恐地发出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怪叫。

瞎子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能听见,他能听见身体的周围有无数迅疾强劲的力道在盘旋,他能听见独眼的叫声以及其中包含的恐惧成分,他还能听见利刃破空之声,那是风声、叫声、嘈杂声都无法掩盖的。于是,他的嗓中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干嚎,就像是临死的最后一口气喷,这声音夹杂在许多声响之中久久回荡。

只有鲁一弃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这一刻安静得有些异常,他如同入定了一般,脑海中变得空远而深邃,在这极度冷清和空旷的思维范畴中,只有一根铁鹰的铁羽毛在飞舞飘荡。

鬼强,力度直贯叶串其根。头瓦落,檐面俱漏。单梁吊挂,根重尾轻。这些概念让鲁一弃的思维更加清晰,让鲁一弃的心里更为平静。他凝神侧脸往身旁的“铁鹰云”看去,迅疾飞行的铁鹰在他感觉中一下子变得缓慢,体积本就庞大的铁鹰在他眼中一下子拉近,近得可以看到翅膀上每一根羽毛,近得可以看到羽毛上的每一个纹路。

但是鲁一弃没有看那么多,他只看了一根羽毛,他只看了这根羽毛的关节。羽毛还有关节?对,这是一个活动的关节,这是一个可以扇动整个翅膀的关节,这是一个吊挂住一根羽毛,从而吊挂住整个翅膀所有羽毛的关节。

此时“铁鹰云”组合成的倒转形漩涡已经开始往中间收缩了,带起的刃风刮得三人脸上生疼,但是这样的疼痛肯定不会维持太久,失去生命就意味着疼痛的结束,从“铁鹰云”的收缩速度来看,这样的结局就在眼前了。

鲁一弃的手还搭扶在独眼的腰上,所以他可以极其方便地从腰上拔出了一支驳壳枪。

独眼从王副官死去的手下身上收来了两支步枪两支手枪,但他没有都给鲁一弃,只给了步枪手枪各一支,不是舍不得,独眼自己又摆弄不来这些个玩意儿。他是怕鲁一弃背着不方便,太累,自己便先替他带着,需要是再给他。现在鲁一弃正好需要手枪,便顺手把独眼腰里插着的拔了出来。

枪响了,在“铁鹰云”的嘈杂声中,在独眼和瞎子的嚎叫声中,竟然显得无比的清脆悦耳。

一只铁鹰的翅膀散了,只剩一只翅膀的铁鹰如同是被漩涡甩出,砸落在一侧的山峰之上。许多的铁刃羽毛在漩涡中飞舞了一会儿,也都不见了踪影。

鲁一弃只开了一枪,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像在道观前那样硬生生地打断铁羽毛,他现在打的是关节。关节是不需要打断的,只需要打脱开就行了。铁鹰的翅膀往上扬起到最高,这应该也是关节活动到靠后上侧的一个极点,鲁一弃就是在这一瞬间将子弹集中关节的根部。于是关节脱出了,翅膀散了,铁鹰落了。

枪声继续响起,铁鹰继续掉落,铁鹰顺着山峰砸落谷底,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飘带云没有散去,因为它们这个组合没有完成一次扑击。“铁鹰云”这种坎面就是这样,一次组合无论如何都要扑击成功,哪怕被对手放空或者避过,它们都必须按原计划的途径扑过才行。

鲁一弃确实连续干掉几只铁鹰,但是空出的位置马上有后面的铁鹰补上。而且随着铁鹰的掉落减少,半空中鱼鳞云里又有铁鹰继续飞下,补充到飘带云中,围住鲁一弃他们绕圈的这根飘带变成没有尽头的飘带了,它的端头始终牵在鱼鳞云中,不知道到底有多长。

这漫天的铁鹰要什么时候才打得光,而且围绕盘旋的铁鹰们在继续收缩逼近,这些没有生命的玩意儿是不知道惧怕和畏缩的。

鲁一弃心中很清楚,自己虽然对稍一靠近的铁鹰马上就给予击落,但是如果自己手中枪的子弹一打光,是没有时间再填子弹的。即使“铁鹰云”突然稍稍退缩,让自己有时间填满子弹,照现在这种打法,时间一长,也保不齐自己会失手,这种处境的失手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必须继续寻到“倍加复列”主点,就像穆老头说的那样,找到“铁鹰云”的主点。“铁鹰云”的排列是有顺序的,而这种机械排列的顺序是要有领头的,也可以说是控制的,找到这个点也就是找到“铁鹰云”的主点。

飘带云的排列不是双双而至。这根“带子”是双鹰、三鹰、四鹰再三鹰、双鹰排列的,也就是双向波浪形,但其间的距离并不相同,这是因为这带子已经盘旋成螺旋状了,这样数量不等的排列如果要这样的形状中保持距离一致就无法正常飞行。

鲁一弃随手打下一只铁鹰,借这样一个缓冲,他辨别出这根飘带从下到顶这样的波浪形应该有四个。于是鲁一弃想到了对称“倍加复列”,一二波顶端相连,取连线中心一点,三四波的波顶也同样相连找到中心一点,两中心点再相连,找出中心点,这个中心点对应到飘带云中有一只离得最近的铁鹰,相对围在中间的对家,这铁鹰却是离得最远的,而且它的上下和内侧都有铁鹰盘旋攻击,似乎这样一个组合扑击与此铁鹰无关一样。

就是它,鲁一弃心中暗叫一声,他甩手连续三枪又打落三只铁鹰,这样就将自己和那铁鹰之间清开了一个空档。鲁一弃趁着上面的铁鹰还没有来得及补上位,将枪口瞄准那只主点铁鹰。

枪响了,只是“咔嗒”轻微地响了一声,不是卡膛,是没子弹了。

这下子完了,铁鹰云不可能给一弃留填装子弹的时间,盘旋的圈子迅速缩小,铁翅掀起的风让狭窄石梁、光滑冰面上的三人变得摇摇欲坠。

三人在惊恐中剧烈的摇晃,这让瞎子手中盲杖乱舞,于是盲杖的另一端从独眼手中甩脱。独眼手中突然没了盲杖,便也失去了和瞎子的相互支撑。他站立在光滑冰面上的身体又在铁翅掀起的劲风中乱晃,随时都可能滑入身边的深渊。他此时要稳住自己的身体只有一个招式,一个极不雅观却很具实效的招式。那就是弯腰双手撑地,像个畜生那样趴着。但是他的趴下双膝还不能弯,因为如果弯了,就会让鲁一弃失去支撑,身体前冲跌落。

独眼果然是这样做的,他的姿势做得不像什么畜生,更像一张板凳,双手双脚都直直地绷在那里。

这样的姿势让鲁一弃一只手扶住独眼就可以站稳;这样的姿势让独眼背后背着的步枪有了一个往斜上方射击的角度;这样的姿势可以让独眼的背部做枪托,让鲁一弃一只手就可以瞄准射击。

枪声再次响起,比刚才的枪声更为清脆高亢。因为这是威力比驳壳枪要大得多的步枪。

原本清开的空档已经被其他铁鹰补上开了位,但是子弹击还是透过众多铁鹰身体的间隙中了鲁一弃寻到的那只主点铁鹰,子弹也击中了铁鹰翅膀上那个铁羽毛的关节主点。铁鹰的翅膀碎了,铁羽毛飞散得漫天都是。

主点铁鹰落了,却没有砸下悬崖深谷,因为它的上下和旁边都有铁鹰,因为它是这条飘带的主控点,所以它砸在其他铁鹰的身上,砸到旁边的又反弹回来砸到下面的。

被砸的铁鹰又撞到其他的铁鹰,铁鹰落下或移位后,上边又有铁鹰补位而下,于是整个飘带上的铁鹰都碰撞纠缠到一块儿了。铁鹰毁了,不,应该是铁鹰组合成的飘带云毁了,它们如同一挂铁流的瀑布狂泄到山谷之中。

山谷在轰鸣,山峰在颤抖,积雪飞扬成雾,树木断折如鞭。

石梁上的三个人被这样的情形震撼了,他们在怀疑,这样砸下去,会不会将那山峰砸倒。

鲁一弃也已经蹲下,并且用一只手撑住石梁冰面。他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不论谁的头顶出现这样一幅天地变色、山峦颤栗的情景,都会将自己身体缩到最低。

独眼已经不像板凳那样撑着了,他双膝跪在冰面上,要不是他的腰背还支撑着鲁一弃的一只手,他都恨不得趴在石梁上,身体紧紧贴住石梁的冰面。

瞎子跃了高子,他从独眼和鲁一弃的身体上方跃了过去。这是因为铁鹰落下的声音让他听出石梁的尽头离他已经不远,从那两个人上方尽全力跃过差不多可以踏上另一侧有树有土的山坡。他跃高子还有个重要原因是狂泄而下的铁鹰中有一只直往他头顶落下,他要再不跳,他就会被切成肉块、砸成肉泥。

瞎子跃过去了,他没有踩到山坡,他还是踩在冰面上,而且是石梁水源处的冰面,那里的冰面像馒头一样高起圆滑。

这样的冰面就算是贼王也无法站住,曾经的贼王脚下一滑便往石梁一侧的悬峭壁下落去。

这样的冰面贼王站不住,瞎子却能站住,因为瞎子手中有盲杖,一支坚韧的可伸缩盲杖。盲杖弹出伸长的一段扎在山坡上,深深刺进一棵枯死大树的树干。盲杖挂住了瞎子的身体,稳住了瞎子的脚步。因为成为瞎子而懊恼了大半辈子的贼王可能只有今天此时才庆幸自己是个瞎子。

落下的铁鹰没有砸倒瞎子,却砸在了石梁的冰面上。独眼和鲁一弃都清楚地听到冰面的“咔咔”响声,接着石梁两侧挂结住的冰面大片滑入了谷底。

可怕的事情出现了,鲁一弃和独眼都感到脚下的冰面松动了,独眼的夜眼还见到了水,从冰面下流动的水。冰面与石梁之间已经有了松动后的间隙,堆垒冻结起来的冰层再也阻堵不住水源,水的流动更让冰面的牢靠程度迅速降低。

更为可怕的事情出现了,又一只铁鹰的断翅落下,贴着吊挂在那里的瞎子,砸在水源处那冻结得像个大馒头似的冰面上。石梁上的冰层断裂了,一大整块冰面在顺着石梁的坡度往下滑动,而一弃和独眼就趴在这块冰面上。

鲁一弃和独眼两个无从借力,只能随着滑动了的冰层一点点地坠向深渊。

东北人的口味比较重,他们吃的菜喜欢盐重、油重、辣子重。就好比这桌上的一大盆猪骨头炖蘑菇干加粉条子吧,闻着就油腥味、辣子味只冲鼻孔。但是天寒地冻的,又是坐在一个四面无遮挡的布棚子里,这样的菜再加上半斤烧酒,一碗碱子面,准能让你吃出火炕的感觉出来。

吃饭的棚子里没几个人,饭棚子外面倒是人来人往。这样的偏僻小镇难得这样热闹,要不是今儿是大冬,又赶上年底出山货的大集,这里恐怕除了能看见白雪就是林木了,连个野兽都懒得到这样一个被山岭和树林包围着的小镇来。

俗话说,大冬小年,小镇过年都没今天热闹。过年时出货的、进货的都奔老家了,这里反比平常还要死寂。而今天,不但是个小年,也是收获的日子,多少人忙活了一整年就在今天看成果了。

比饭棚子更冷清的是棚子西边紧挨着的一个铁匠挑子,这里的铁匠是不开铺子的,那样会没生意做。铁匠一般都是挑个火炉担子跟着大群的山客背后跑,这样随时可以给他们打工具、修工具。现在是年尾收工的时间,不管是做工具还是修工具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时间,一般要等到明年开春,所以虽然挑子的炉火很旺,却没一个生意。

饭棚子的东面是一小块空地,没人在那里做生意摆摊子,因为距离这里不远叠堆着像小山一样的原木,虽然用很粗的麻绳固定着,但山里讨生活的人都有这样的安全意识,那里是个危险区,是不能久留的。

饭棚子对面距离七八十步是一个简陋的戏台子,吹的拉的坐了半个台子,中间一对男女甩着红帕子摇着花扇子在唱二人转。

看戏的人不多,戏台子下面大多是看货、收获,侃价、称重的人。只有少数几个出了货,并且得了好价钱的,才心情愉快地看着戏台上盘儿亮、声儿脆的女戏子想入非非。

最热闹的地方反倒是在这场子的东侧,那里围了一大群的人在吆喝着叫骂着,那是个卖木头的摊子,摊主撸着袖子,拿着一把又长又大的弓形锯,就像是个卖肉的屠夫。他卖的木头是论斤算价的,因为他面前只有两种木头,铁线金花楠和红玉脂矮松,这两种木头都是难成材的稀有木种,以前是专门用来雕刻佛龛佛像、壁挂摆设进献到宫里的。

饭棚子里的人也没有在看戏,他们吃饭吃得很专注,似乎棚子外面热闹的一切和他们都没有关系。

瞎子端起粗瓷碗连灌三大口烧酒,这是他当贼王时留下的习惯,喝酒总是先灌三大口过下酒瘾,然后再慢慢地品。从他脸上露出的惬意笑容可以知道,这里的烈性烧酒很对他口味。

独眼的笑容有些吓人,这是因为他脸上两道很长的伤疤让他的笑比哭还难看。除了脸上的伤,独眼的手上也有一个怪异的伤疤,这道伤口绕他左手掌整整一圈。这几道伤疤虽然没有致命危险,但是它们却常常让独眼和鲁一弃想起夜斗“铁鹰云”的惊心动魄。

鲁一弃也有伤,但是不容易看到,因为是在他的背上,那是两支铁鹰的羽毛从他背部深深地插入,刺透棉衣,刺入肉体,幸亏是在右后背,要是在左后背,说不定就刺破心脏没命了。

那夜在分水石梁上,他们脚下的冰层已经有一半滑出了石梁的边缘,但是他们两个人却都站不起来,也移动不了身体,因为他们脚下稍微的一点动作都会让那冰层迅速滑出石梁。

但是这样下去他们还是死路一条,必须想一个自救的办法。

鲁一弃没有办法,他虽然表情异常平静,但心中却是恐惧到极点,他害怕死亡,虽然在北平城里的那个院子里多次遭受死亡的磨砺,但是他还是非常惧怕死亡,甚至比原来还要惧怕。因为现在他的身上负有重任了,他不能死。

独眼的嘴中依旧在嚎叫,但此时的嚎叫声音却低多了。因为他没有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嚎叫上,他的一只手在跪着的身前忙碌着些什么。

就在冰层滑出石梁的瞬间,独眼勇敢地掷出身体前横放着的一样东西,什么?“雨金刚”。“雨金刚”飞到石梁另一侧的山峰上,从一颗大树的两个粗大枝杈间穿过。“雨金刚”的伞把后面好像牵系着什么东西,独眼就在身体往石梁下坠落的同时,左手一抖,“雨金刚”张开了,张开的“雨金刚”挂住了那两支粗大的枝桠。

独眼没有忘记鲁一弃,坠下时,他的右手反手紧紧抓住鲁一弃的前衣襟。鲁一弃也死死抓住独眼的腰带,他心想,总算兄弟一场,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鲁一弃和独眼拉扯着一起滑落到石梁一侧的悬崖下。独眼发出一声惨呼,差点没把鲁一弃的耳朵给震聋了。但这声惨呼不是垂死的呼叫,而是因为彻骨疼痛而发出的呼叫。有了这声惨呼,也就有了鲁一弃和独眼两人的性命。

“雨金刚”的伞把上系着一根细丝,一根很细很细但却能承受住两个人体重的细丝,“天湖鲛链”,鲁承祖从垂花门口的坎面上解下来两根,给了鲁一弃和独眼一人一根,说是能派到用场,果然,才过了一天,这物件就救了两人的性命。

独眼的轻身功夫不如瞎子,他知道自己要是跃高子的话跃不到另一边的山峰上,再说他身后还有个鲁一弃,自己是绝不能丢下他的。他之所以能想到用“天湖鲛链”加“雨金刚”的招儿,是因为他下意识想掏“迁神飞爪”飞爪扣实点,但“迁神飞爪”在院中院过“阳鱼眼”时已经失落了,他掏到的是“天湖鲛链”。于是他在紧要关头,竟然用一只恐惧得有些颤抖的手在“雨金刚”的伞把上系好“天湖鲛链”,竟然还勇敢地在滑动的冰层上回身掷出“雨金刚”,挂住大树的枝杈。

“天湖鲛链”挂住了两个人,但是细细的“天湖鲛链”也勒入了独眼的左手掌。独眼是将“天湖鲛链”在手掌上缠绕了一周,坚韧的“天湖鲛链”就像圈形切刀一样将独眼手掌切出一道血缝,并且直勒到骨头。独眼的惨叫就是由此而来,但是他没有松手。

掉落的铁鹰砸在石梁上,一时铁羽乱飞。有着锋利尖刺和刃口的铁羽毛在独眼的脸上划开了皮肉翻卷的血口子,还有两支深深刺进了鲁一弃的右背部。

“铁鹰云”没有全部落下,半空中的鱼鳞云少了一小半的时候,那飘带突然断了,操纵“铁鹰云”的人不是傻子,也许他从没遇到过这样情况,也许他从没体会过失败的滋味,但是已经有这么许多的铁鹰落下了,毁掉了,他也应该从惊愕和呆滞中省悟过来了。

“铁鹰云”退走了,不退走又能怎么样?它们已经失去制服和消灭对手的把握。虽然“铁鹰云”还有其他好多攻击方式,但是操纵它们的人不敢再试,损失太大了,大得他无法向门中上司交代,而且遭遇这样的损失,是他们门中有“铁鹰云”这道坎面以来的第一次,还让偏偏让他碰上了。

落在山峰一块凸出岩石上的鲁一弃,背上扎了两支锋利的铁羽毛,他的伤势比独眼要重多了,铁羽毛扎得太深,大概伤到了肺部。鲁一弃的口中咳出了鲜血,他的眼光已经茫然,开始有昏厥的前兆了。其实此时要是对家继续采用其他云形组合进行攻击,伤重的鲁一弃已经没有能力再分辨出组合的主点,也没有能力继续枪击铁鹰了。

独眼背着鲁一弃,瞎子在背后托扶着,他们翻越了面前的山峰,这一路他们再没遇到一点阻拦和危险。

来到官道的三岔口时,昏迷的鲁一弃突然醒了过来,不知道是因为独眼携带的伤药灵验,还是由于其他什么原因需要鲁一弃现在醒来,反正他醒了,还开口说话了:“不要走官道,往东北方向寻小路走。”

第三卷 断凌碎雾 第八章 闹处袭 

独眼和瞎子都听清了一弃的话,但是他们都没能理解,于是站住没动。

“对家‘铁鹰云’虽然厉害,但是只用这样一个坎面对付我们似乎显得单调了些,他们应该知道我们是从院中院里冲出来的。我觉得对家这次调动追击不会这样托大,肯定是王副官他们一行人诱走了对家什么坎面,对家没想到我们会分两路走,调动坎面来不及,只好用现成的坎面兵分两路。”

鲁一弃咳了一声,这次没有咳出血来。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王副官他们不是正庄,随后就会集中人马全力对付我们。对家有理由认为我们会往西与王副官他们会合;也有理由认为我们抛出王副官他们一行诱他们往西,而我们实际掉头在往东;当然,他们更有理由想到我们会往北去寻离这里最近的土宝;所以这三条路我们都不能走,只有往东北方向寻小道走,才能给我们争取最多时间来摆脱对家。”

独眼默不作声,思忖良久,终于咬咬牙,恨恨地一跺脚,往布满积雪的山坡上走去。

瞎子的表情是愕然的,鲁一弃突然改变路径他似乎也十分的不情愿,好像破坏了他什么计划,让他浑身都在难受,脚步与背着鲁一弃的独眼相比,显得十分的艰难。

到达这个林区的小镇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这一路他们翻山越岭钻林子,乘过马车、雪橇、冰爬犁,能走到这里速度已经算是很快了,这幸亏是有独眼和瞎子陪着他走,要没这两个高手,凭鲁一弃自己,恐怕一年都走不到这儿。还有就是鲁一弃感觉到背后始终有对家在追赶,要是没这种感觉,他们也不会走得这样快。

这个偏僻的镇子再往北就是一条犹如黑龙的大江,据说离着这里不远,曾经是满人祖先集居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们走到这里的时候,鲁一弃感觉不能再往前走了,差不多到地儿了,因为他开始有种不舒服的反应。那种滋味很难形容,就像是遇到极其凶险前的预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