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不会要鲁一弃的命,他心中很是清楚,天下与宝有缘的可能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面前这个年轻人,还有一个却不知道是谁,自己往悟真谷赶去最终还是晚了,没有见到启出那处宝贝的高人。就是这两个人是能够对自家大事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第五卷 吼雷攀云 第七章 电抹宵

青衣人心中还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做人办事目的必须明确,既然根本不知道另一个高人是谁,那么就更加要牢牢掌握住知道的。所以他要请鲁一弃喝茶下棋,他要在关系缓和融洽后再与目前这个无法度量的年轻人做场交易。

青衣人也不敢去要鲁一弃的命,虽然不是第一次与鲁一弃聚头,也不是第一次见识鲁一弃的能力,青衣人还是为鲁一弃的表现暗暗惊服。为了后面的交易能成功,他这次没有再像前两次那样收气息敛锋芒,尽守玄之丹虚之田。可是当自己气息蒸腾纵横、势如坍崖覆顶时,对方的气相竟是随自己气相而动,此消彼长、随势随流,特别是当自己聚气凝力探手示请时,面前这年轻人周身气相竟然没有丝毫波动,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所以他不敢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这倒不是在乎生死之事,而是害怕稍有闪失,在自家下人面前坠了名头和威信。

“那么请品茶。”虽然心中思绪翻腾,语气却和刚才一样平静。

“天如落火,沾水则牛饮,无品茶之兴,还是算了吧。”鲁一弃不是不想喝,而是不敢喝。此次与海上那次不一样,那时就一种茶水,鲁一弃从其气味色泽中感觉出没有问题。而此时那五杯茶水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很奇怪,虽然没有感觉出其中有毒杀的危险,却难以辨出是否有什么蛊迷之料。

“你是不敢喝?”青衣人不单是高手,他还是个领导者,所以洞悉人心。

“是的,我不敢。”鲁一弃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不必要在乎什么虚名身份,坦言不敢也无所谓。

青衣人眼光微微闪烁,他没有料到对手会如此坦陈不辨,更没料到对手说完这个代表荣辱的“不敢”后,气相依旧没有一丝变化,这份气度涵量就已非寻常高手可比。

“那我来说说这五种茶,也许我说完后你会喝。”青衣人修长的手指捏起一只玉白里蓝釉碎瓷杯,那杯中满溢的茶水在他手中没有一丝晃动。

“那你就说说这五种茶,也许你说完后我真的会喝。”从鲁一弃的眼神中看,这句几乎是调侃的话说得极其认真,这又让青衣人闪过一丝疑惑和不解。

“这五杯茶分别为苦、辣、酸、甜、香。苦为南海苦丁茶,理肾通脉,去燥消脂;辣为白片姜水,暖丹脐,护肺脉,清咽滞;酸为仙居梅子茶,透汗腺,收胃水,生津启食路;甜为川南柚蜜茶,去垢通肠,能除毒余;香为姑苏茉莉花茶,顺气、醒脑、通窍、怡神。这五茶所依次而喝,顺序不同,其用又有异……”

“不用说了,我不会喝的。”鲁一弃没有等青衣人话说完便说道。

“为什么?”

“喝茶与心性有关,喝你这茶的人心中事情太多,也太累,欲得无果,欲舍不能,而我不是。”

青衣人微微笑了下,却看不出是会意的笑还是苦笑:“何以见得?”

“五茶中竟没有一个是明心清思的,还有你这五茶性格又是相破的。苦破辣,苦丁茶寒肚凉肺,辣破酸,白片辣水开汗挛胃,辣还破甜,会阻肠聚垢。甜破香,腻心迷窍,甜还破苦,起燥堵脉,香还自破,多饮破气糊脑。”

“那么此茶不能饮?”青衣人又笑了笑问。

“能饮,窥其理,顺其序,控其量,延其时。”鲁一弃回道。

“你说的道理很玄,没想到这茶理中还有道中之理,坎中之妙。”青衣人说。

“正是如此,这五杯茶就像你门中布坎,以险叠险,以力加力,其实多味不一定就是好味,就好像结绳扣,扣上加扣,扣扣相接,再大扣包小扣,一根绳打成个花似的又怎么了,也许绳头一抖就全解了。”鲁一弃所说的这些道理是从《班经》上学来的。

“那你鲁家可曾有坎扣难住我门中。”青衣人此时倒是显出些不以为然来,显然,鲁一弃的说辞他不能接受。

“坎家之妙布在其次,重要的是解。布可凭借天时、地理、万物生灵,而解却全在人为。”鲁一弃所说已经涉及《机巧集》中内容。

“你是说我门中破解之术不如你鲁家?”

“我是说的解,不是破解,更不是破。”

“有何不同吗?”

“你说是将那结扣如花的绳子一一解开容易,还是将那绳扣一刀剪碎容易。”

“能断不断,偏偏费时费力去解,当行哪个?”青衣人似乎终于找到鲁一弃的破绽了。

鲁一弃没有马上说话,他在思考,青衣人的话不无道理,有时候也许对家的方法会更有效。

思考的时间很短暂,因为回答青衣人的话早就在鲁一弃的脑子里:“如果我还需要那根绳子呢?”

青衣人的目光顿时有些黯淡,但只是一瞬之间便恢复了神采,话说道这里,也该引上正题了。

“如果我现在给你一根绳子,你能不能与我同解另一个绳扣花?”

“你那绳子能系多重?解开另一个绳扣花后,这另一根绳子又归谁?”

“我那绳子能系多重还要你来掂量。要说解开的绳子归我,你肯定不会答应,要我只是想借用一下解开的绳子,这样的要求应该不算过分。然后你奉宝履天命,至于我家是得天昌还是负天罪都与你无干。”青衣人的话语显得极为诚挚。

“那是先看看你的绳子还是先说说这两根绳子的用场?”鲁一弃也希望尽早进入正题,从目前的状况中脱身而出。

说实话,鲁一弃心里很没底,虽然今天这场遭遇对家就出现了几个人,可对家能将自己堵在这里,完全是有所准备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准备。这些日子,自己是想在此地将移位后隐藏无踪的五行“土”宝寻出。辛苦了一个多月,在这片黄土地上探得可疑地块二十一处,查明了两处。昨晚告诉大家今天本来会探渭水边的第十三处,早晨临时改变线路,往反方向的第十八处而来,可对家偏偏就在这十八处候着了。对家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安排,除非是昨晚入到自己梦里。

此时鲁一弃思绪的繁杂和内心的惶惑是会影响到他保持自然状态的,这样的话别人就会轻易觉察出他的气相波动了、散乱了。

可是青衣人没有发现一弃气相的变化,因为这一刻他正在收敛了自己纵横的气息,重新回复得就像个平常的中年人。因为他觉得,既然切入交易正题,那就该以诚相待,不必再相互施加压力。

鲁一弃感觉到压力消失了,于是重新正襟端坐,这样的动作完全破坏了他所保持的自然状态,于是所挟气相也顿时隐若不见。

对家的青衣人很满意鲁一弃气相的变化,在他认为鲁一弃这样的反应也是属于表现诚意的举动。

于是青衣人开始了又一个流程,他抬手稍稍挥动了下,随即从树后转出一个白衫老者。这老者动作很快,而且没发出一丝声音,像个飘飞的影子似的就来到弈桌旁边,双手捧一物往鲁一弃面前一送。

这个老者动作就算再快十分,他也逃不过鲁一弃的超常感觉,所有的动作在鲁一弃凝神之后的眼中,完全就像是慢动作。所以他那红铜色的面庞,花白的须发,甚至鼻翼上的一颗黑痣都被鲁一弃看得清清楚楚。

可这个老者的动作就算再慢十分,鲁一弃的身体都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此时那老者送到面前的如果不是一个布包,而是杀向他面门的什么兵刃,他也只能静坐待戮。可是因为紧张而瞬间绷收的肌肉和加速的血流让他不知不觉中再次进入到自然的状态,因为这种时候会让人忘记一切,忘记一切又正是最为自然的表现。

鲁一弃周身气息再次涌出,而且前所未有过的汹涌蒸腾。这状况让青衣人和那老者先是骇然,接着是满意。在这个还未打开的布包前就有此强烈反应的人只会是高手,绝顶的高手。

见鲁一弃依旧静坐不动,根本没有接过布包的意思,青衣人便说话了:“把它给我吧。”

老者把布包给了青衣人,转身再次像影子般地消失在树后。

布包的布很粗糙,粗糙得都不像块布。的确,这布真不能算是布,它非编非织,而是打制而成,这是用南海岛地深处特有的见血封喉树树皮打制而成的树皮布。

布包放在弈桌上,青衣人掀开树皮布,露出的是耀眼的金丝黄绫。金丝黄绫又掀开两个角,还没有显出其中东西的时候,那边榆树下利老头手中百碎刀发出阵阵颤鸣,如豹哮鹰啼。这情形让利老头惶恐,也让他的对手惊心。树上榆钱儿般的“尸血蜈蚣”全都蜷曲起来。而另一边那个萨满打扮之人所背皮鼓不击自响,如同鬼魂惨呼,吓得聂小指和倪老七猛然后退一步。

而最受惊吓的其实应该是鲁一弃,布包中腾跃而出的气相不断起伏突涌,充满了血气和杀意,就像是个嗜杀的神魔在兴奋地喘息。这种感觉早就深刻在他的记忆中,上次是在东北方位的凶穴前,面前这青衣人携带的蜜蚁金丝楠木盒。

没等青衣人再掀开金丝黄绫的第三个角,鲁一弃开口了:“金丝绫中金丝楠,金丝楠中屠龙器,屠龙器一现生灵地,饮得千盅血才归。不必再打开了,天青日明,莫要冲撞了神灵。”

虽然一切并不在青衣人的意料之外,但他还是由衷发出一声感慨:“由气识人者,我见过许多,我自己也稍有其能,由气识物者你却是第一人。”

听到青衣人的感慨,鲁一弃也不由感慨不已:“知我能辨物者许多,知我是以气辨物的,你是第一人。”

这二人相对唏嘘,大有难得知己之意。

既然都快成知己了,那么话就好说了。青衣人也不再转弯抹角,将腹中言语和心中所思尽倾而出。

“你应该知道我门头楣为朱姓,也应该知道我们为明皇后裔分支。但世人知道明皇老祖来历的并不多,知道我们这一门是明皇宗室那路分支的也不多。”

微眯着眼睛的鲁一弃轻声插了句话:“挟屠龙技者。”这是他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上次在白龙涧道观中看过无字竹简后,他曾对穆天归说过同样一句话,让那个墨家门长完全为之信服。这次对青衣人说出这句话后,青衣人不但是大变其容,而且眼中还显出从未出现过的畏惧。他开始真正意识到面前这个年轻对手的可怕,而且对手对自家门中的了解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了解自己最多的对手往往是最可怕的对手。

“是的,明皇帝老祖确是挟屠龙技者,你是由此屠龙器推断而知的吗?”青衣人改说为问,知道一下对手了解自己多少不是坏事。

“不是,另有来处。”鲁一弃所知的确是另有来处,那就是穆天归曾给他看过的无字竹简。“《南华经·列御寇》有‘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单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你朱家祖先就是这学得屠龙技的朱泙漫。墨家人在藏最后一宝时,家中已无实力人手,于是便想到屠龙门中人,邀你朱家祖上帮忙,以便能全成大善之举。但你祖上在此行中,从墨门授予的墨门十八篇中窥出天宝奥秘,未待藏宝暗构得成,便携宝归来,对墨家谎称大举已成。从此,此宝宝气昌敛循环,逢天数,所到之处,干旱多灾,赤地千里。因为此宝为五行‘火宝’,移位后有此种厄相亦属天道理数。可你朱门世代却不忍舍天宝还予正处,企盼凭此宝得鼎贵之运。”

“确是不舍,是人都不舍。”青衣人说话间将向往和渴盼都表露出来。

“虽然一时间,你家没有凭此宝一举获天下鼎贵,却也因为宝气多出俊杰之材。战国勇士朱亥,虽说他还是多仗屠龙遗质,却已受宝气之惠;后梁太祖,五代梁王朝建立者朱温;三国时第一个去西域求法的僧人朱士行,中国僧人讲经便是从他开始;云台二十八将之一朱佑;还有宋朝时白鹿洞中大理学家朱熹;直至元末,终因‘火’宝所惠得天下鼎贵,开创明王朝。你家掖藏宝物,墨家一直不知。待你家夺取天下后,他们才从前情后景中察出不对。从此与我鲁家联手,数番巧取强夺,想将宝物归于正处,可此时不管从人力、物力哪方面来说,都已经无法与你朱家相较,终不能成事。”

青衣人轻叹一声:“鸟为食,人为贵,这也怪不得我家这些陷俗不拔之人。”

“那你将祖上屠龙之至宝利刃给我,是要舍此绳而脱世俗?”鲁一弃道。

“惭愧!祖命、私欲都迫使我不能达涉那种境界。”

“那你还是志在另一根绳子。”

“是!也不是!”

青衣人的话让鲁一弃完全糊涂了:“这话我就无法明白了,另外还有一点我也一直无法弄懂,五行‘火’宝不是一直都在你家手中,就算要过宝气敛、平、昌三百极数,算来你们那宝贝也差不多可以用做依仗了,何苦四处寻夺,还不如好好养孕祭祈。”

“此中缘由须要细说才能明白,这也正是我目的所在。”

鲁一弃没有说话,无声并不代表没表达,此时他的意思很明确,让青衣人先把事情细说一番,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同时也可确定下对方提出交易的真实性和可行性。

“我朱家皇朝依仗宝气而得,但宝相平、敛之后,势必让人担心。而刘伯温所遗解决之法又在惠帝朱允炆和成祖朱棣自家间的那场战乱中失落了。于是后面几代皇帝无不竭心尽力出匪夷之招要重兴宝力。”

“这我多少知道些,远赴海外,搜罗天下,置豹房,建东、西厂,由鲁、墨两家想到从木工中找启机等等,无不是极端之法。”

“说起来也确实荒唐,其实最荒唐的还不是这些。荒唐尤甚者乃是天启年间,皇室听信一个游方道士的话,引天火燃金鼎,火炼天宝。”

“你是说用雷电之火炼‘火’宝?”

“不单是雷电之火,还有日聚之火和天陨之火。用这些火种引燃万圣木、千山煤,将火宝放置在紫金九龙日月团鼎中,架在火上烧炼。而四周环绕僧、道、尼千余人齐颂祈天纳福经文,不停不歇连续三天三夜。”

“结果呢?”鲁一弃毕竟年轻,实在按奈不住抢着问。

“第三日上,突然晨昏颠倒,子午易时,明明是大中午,天瞬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紫金九龙日月团鼎中白光剧涨,起伏几次后,炸碎开来,夷平方圆二十几里。”

“你这是说的天启年大爆炸!天启年大爆炸是因为你朱家用天火金鼎炼天宝所致?!”

青衣人肯定又带些无奈地点点头。

“以你这一脉旁支中如此众多能人,怎么就未曾有有识之人阻止?”

“那时我这一脉尚未得成。”

“那时你这一脉未成,可天启之后,也就两任皇帝,怎么都想不出哪一脉会有你门中这样的实力。”鲁一弃对明史是有所了解的,所以就越听越糊涂了。

“我这旁支入不得皇室,不单世人不知,甚至连朱皇家中都很少人知晓。”

鲁一弃对青衣人所说自家与明皇室的关系没有表现出什么讶异,也没有多加追问,只是微哂一下。因为明皇朱家委实太多妖诡,多奇怪的事情放在他们家都显得很是平常。

见鲁一弃不明含义的哂笑,青衣人自己有些盖不住脸面了:“你大概是在怀疑我这朱门是冒名的野路数吧。”

鲁一弃没有作声,只是将面色重又恢复到平常。

青衣人眼角有些微抖:“那我告诉你,我这一脉确是明皇帝亲脉,只是所出隐讳,不能为世人所知,否则明皇室会为人不齿。不过现在告诉你也不打紧了,我这一脉正是明熹宗天启皇帝嫡出,育母为……”

“且住,不要说了,有些秘密知道后,性命就不会长久。”鲁一弃果断打住了青衣人的话头。

“你不用紧张,我是为表示对这趟交易的诚意,才将这如今已不重要的秘密相赠。不过话说透反倒无趣,以尊驾的隽智,想必已经从刚才的言语中揣摩出我这一脉朱门的来历。”

鲁一弃不大习惯说谎,所以习惯地点了点头。是的,他的确已经知道面前这青衣人继续要说的内容了。天启帝嫡出,又不能为世人所知,还拥有如此人、财实力,三条线索只能汇作一个答案:这一脉为天启帝与其乳母客氏所诞。

天启帝迷恋乳母客氏,并在其引诱下不能自拔。可不管哪个正册野史之上都未曾记下他们有骨肉所得,这恐怕是客氏另一交好大太监魏忠贤的功劳。要想瞒得不让人知晓客氏与皇帝结出骨肉,要想让这脉骨肉拥有足够力量和财富,只可能是借助魏忠贤手下东、西厂之力。而且能将朱家祖上传下的屠龙宝器挟在手中,也非得客氏与魏忠贤才能办到。

“这么说来,你这一脉遗承要是能再得天宝,不但是重振明室,而且还可以归于正宗,意义更大。”

“的确,我们这一支虽说人丁不旺,却代代耗尽心血力智,就是想寻到其他宝物,重获天下。”青衣人说得很坦陈。

“既然你们要以其他天宝替代火宝再得帝尊之位,这又让我如何相信,你那借用之说。”鲁一弃思维很清晰,问答间也极有条理,最终用话套绕住对家也是故意所为。

青衣人轻笑了下:“没想到你也会绕到这话头上来,本以为这其中奥妙你应该知晓的。可既然你问了,我就解释一下。朱家祖上藏持宝贝,一代代人不知恭祭祈祀了多少回,这也直等到数千年以后才得以汇融宝气为己所依仗,我们就算得到其他宝贝,肯定也要如此才能为用,那岂不是等得太久了吗?所以我们家的目的还是‘火’宝。”

“还是‘火’宝?那不是已经在火祭中爆散了吗?”虽然语气和表情依旧平淡,鲁一弃心中却极度诧异,这倒不是奇怪他们的目标为什么还是“火”宝,而是奇怪他们又是如何明白此中奥妙的。

“我门中上几代中有高人从朱家祖训中又看出些玄妙来。说是天宝与天宝之间玄义相同,灵性相通,可相互吸引,还可以利用一个宝贝的宝气重聚另一个宝贝的宝相。所以,我们想利用其他宝贝重聚五行‘火’宝。”

“难怪!”鲁一弃心中明白了,“原来是从朱家祖训中寻到的诀窍,朱家祖训大多为《墨门十八篇》内容,而《机巧集》中内容,墨家是得的七分天机三分巧,所以遗世著作中要有涉及此番内容的话,也实是在情理之中。”

第五卷 吼雷攀云 第八章 三丘土

欲行我欲授人器,公平为易。公平不易,势难离逃掌中计。

行未果时心难宁,有何为凭。无何为凭,不舍汝器已迟疑。

——丑奴儿

其实在鲁一弃在青衣人说“只是借用解开的那一条绳”时,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上了,这以宝聚宝之理他早就在《机巧集》上见到过。要不是一早就知道有此种道理,那是无论如何都会觉得对家前后都是哄骗之言,根本就没什么交易可谈。

“如我所知,天宝爆散之地会尽收宝气以及天宝之遗碎,你家只需占住那地方不也就能依仗到宝力吗?何苦还要用这祖上遗传的宝器与我交易。”鲁一弃说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替对家着想,其实却是要印证自己的一个判断,一个很关键的判断。

“这点朱家早就想到了,也曾暗中尝试,请高人辨判。所得结论为散碎之宝是不为人用,只改地灵。有那碎散‘火’宝,紫禁之都可永为帝王之地,却无一姓可在此地永为帝王之家。”

“哦!”这次的答案是鲁一弃与青衣人此趟交谈的第二大收获。而最大的收获现在且还摆在青衣人的面前。不过,鲁一弃冥冥中有种强烈的感觉,那蜜蚁金丝楠中的宝贝肯定是属于自己的,不,应该说肯定是属于它该去的地方。

青衣人在仔细看着鲁一弃的面庞和眼神,无声之中有时明白的东西会更多。他重新将金丝绫和树皮布包好,然后将那布包轻轻推到鲁一弃的面前。

鲁一弃没有接,而是站起身来,眺目往西北方向看去。榆树垂挂的枝叶阻挡了那个方向的视线,可鲁一弃此时却不是用眼睛在眺望,而是感觉。西北方向正有乌黑云团翻滚而来,云团中不时有金线扯出,直拉到地面,然后又瞬间不见。

“雷雨要来了。”鲁一弃轻轻说道。

青衣人也回望了一下远处的天空,天色依旧。但他没有说话,因为面前这年轻人说什么样的话都不会觉得奇怪。

鲁一弃还是没有拿那布包,而是又四周环看了一下。

除了该看到的那些人和层层黄土、滚滚热浪外,真的看不到更多什么了。除了在南面土沟下的那股凌厉之气,感觉中应该是一种剑气,一种似曾相识的剑气,只是比以前所见更加凌厉蓬盛,有此现象不知道是不是与弈桌上的屠龙器有关。还有就是北面小土丘后有团缥缈的阴晦森然之气,那是鬼气,却不是养鬼婢的那种鬼气,相比之下应该与养鬼娘所挟的更相近。再有就是在王副官那群人旁边不远,地下有种诡异的尸气散出。而这尸气绝不是僵伏之尸散出,也不是诈魂之尸,因为世上几乎没有一种尸气像这里的那样,可以在极度的阴煞之气中夹着灼烈之势。

鲁一弃重新坐了下来,看了青衣人一眼。他不敢直视对方眼睛,而是看着他的左耳轮。从他这角度位置,刚好能从左耳轮处看到青衣人身后的地方,看到老者隐去的榆树树干,看到微微有些浮动的黄土地面。

“相遇几次,还未请教尊驾台谱。”鲁一弃眼神收回,落在青衣人优雅的黑须上。

“朱瑱命,朱门当家。”

“好名字,瑱命,也作真命或朕命,终归是有王者之风。我是……”

“鲁家门中鲁一弃。”青衣人不想让一弃说太多的废话,他想要的是鲁一弃作出决定。

“对对!对对!呵呵,凭你家实力,我这点底细肯定是底儿清。”鲁一弃笑得很夸张,也很虚假,眼神更是游离不定。

这段时间中,青衣人总想看到鲁一弃的眼神,想从其中揣测出些什么来。可是他发现自己总捉不到对发的目光,对方是在故意躲避自己。

鲁一弃眼神是在故意躲避青衣人,但能在这样一个状态下依旧作出缜密思考的恐怕也就只有鲁一弃了。

“行,这事我应了。”鲁一弃说这话时,已经完全回复成原来模样,平静的表情,微眯的双眼,所不同的是,此时他仅剩的左手已经轻轻按在树皮布包上。

“那什么时候解绳扣?”青衣人问这话时身体往椅背上靠了靠,显得很是轻松惬意。

“今晚。”鲁一弃答道。

青衣人闻听马上身体重新朝前一倾:“哪里?”

“这里。”

黄土地的夜色来得要迟些,不过,清凉却也随着黑夜一同来到。天地间不知从何处硬挤进些凉风,让浮土稍稍飘起,让枯败的野草团随处滚动。

雨迟迟未来,黑厚的云层始终在远处翻滚,也能远远看到有金蛇乍现,划破天际。雷声更是几不可闻,就像偶然发出的一两声叹息。

说是就在这里,其实也走了要有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鲁一弃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侧坐在一头毛驴的背上,颠摇着朝前走。

跟在鲁一弃这一大群人背后的是朱瑱命,他身边只有两个人相随,一个榆树上的那个红眼睛怪人,还有就是萨满模样的人。而在周围所有可掩身的地方,甚至是泥土浮尘之下,暗绰绰有好些人在跟着。这些人的跟踪方法很巧妙,利用到地形、夜色,自身的着装和身形,以及相互之间行动后的造型,随时将自己混为黑夜中的一部分。这招数和苏州园子中“无影三重罩”中人扣所用“惑神术”中“融境”的招数很相似,只是这些跟踪者的方法更简便也更实用。

跟踪者的存在,鲁一弃当然是看出来的,就是在白天,这些人全都隐伏不动时,他就已经感觉到了。还有一个人也发现到这些人的存在,那就是江湖经验极其丰富的瞎子,他不但是听到周围极细微的怪异声响,而且他还感觉到一种不适,这种不适往往是在有对家跟踪威胁时出现的。所以离他很近的倪老七,能看到瞎子脸上痉挛抽搐的肌肉,就和远处偶然划空的曲折闪电一样。不过倪老七对瞎子出现这样的状态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惊异,也没有出声相询,单是这点就显出其很有城府,江湖的老道与他的年纪相比很不相称。

黑暗之中,除了瞎子表情的变化,倪老七还发现有人在盯视着他,那眼光仿佛是把刀子抵在他脖子上面,这让他很不自在,感觉非常难受。

鲁一弃虽然侧骑的驴子走在最前面,眼睛却是挨个瞧着身后的人。他的注视是间断的,因为整队人只有领头的有盏微弱的马灯,而他只有借助远处偶然划空的闪电光亮,才能在刹那间看清背后那些人。间断的注视并没有妨碍他同样发现瞎子又出现了和以前同样的难受状态,也没有妨碍他看到倪老七看着瞎子时表现出的神情,以及倪老七脸上突然间出现的警觉和疑虑。

闪电过后,是越发的黑暗。利用这样的黑暗,有人可以做出许多事情,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当闪电再次偶然划空而过时,这些利用黑暗做事的人会嘎然而止,那么此时他们的动作几乎是静止的、定格的。

鲁一弃江湖经验不多,他甚至还算不上是个真正的江湖人,但像这样的道理心中却是非常清楚,因为洋学堂里的心理学课程给了他这方面的知识,这种行为叫做掩盖式静止。

虽然熟知这样的现象,可每次闪电划空之时,鲁一弃还是在暗暗吃惊,因为出现这种掩盖式静止的人真的太多了,这其中还不包括那些暗中跟踪的人群,因为那些暗中跟踪的人出现这种静止现象反倒是很正常的。

只有一个人始终没有出现这种不正常的现象,这人就是倪老七,亦或许他的变化和静止不是在动作上,而是在更加难以觉察的眼神上。

突然,鲁一弃意识到,原来的独眼倪老三是夜眼,黑暗中反倒能看清东西。这倪老七是否和倪老三一样,也是夜眼。鲁一弃估计得没有错,移山断岭倪家盗墓所需,都练就夜眼,暗光之中其实是最适合他们的视物环境,光线过亮反会影响视物能力。这也就是说,倪老七要是有所动作和企图的话,根本不用利用闪电的光亮,当然,黑暗中如果别人有什么动作和企图的话,也只有他能够分辨得清楚。

就在鲁一弃思绪未了之时,前面荒芜的黄土原上出现了几个巨大的黑影,像是挡路的山丘,更像是守夜的神灵。

鲁一弃轻轻勒住踩着散乱碎蹄的毛驴,在那些黑影的阴影中站住。

“大少,到了?”瞎子将马往前赶了几步,来到鲁一弃旁边小声问道。

“应该是的,你让谁把朱门长叫过来。”鲁一弃答道。

朱瑱命身躯在马匹上挺立着,就是这份骑马的姿态和气度就让人觉得他非同一般。马匹的脚步始终如一,没有丝毫快慢的变化,眼光没有一丝犹疑旁骛之意,从从容容地由人群中穿过,来到鲁一弃旁边。

“朱门长,你来看此处地形,两面土岭夹一道川,川形平坦宽阔,春夏走东南,秋冬走西北,标准的干川峡形风口。可奇怪的是,偏偏在此风口平坦之处,有沉土岭丘三座,累年风冲雨浇不坍,你觉得是何道理?”鲁一弃问这话是想告诉朱瑱命一些东西,也像是要掂量一下这朱家门长到底有何斤两。

朱瑱命没有马上说话,直到远处一道紫电闪过之后,他才启唇缓声说道:“南侧土丘南斜北立,东西长大,下多垒石,石上夯土,为人为构筑,可挡南雨浇扫。北土丘是两楞成交,角冲西北,楞边滑曲。丘面平整直挺,也应为人筑,可用作破风疏流,可解西北风冲。中间土丘受两边所护,外部土累不损,倒是看不出其中构造,不过能专用两座人造构筑护形,却绝非平常丘体。”

“高明!如果我再告诉你,中间土丘环走之势为卧驼形,西面入风口原为弧挡(弧形的挡面,风水中作汇流聚气用),后水土破川才成决口,对此你又有何看法。”鲁一弃问。

“这种局相为《堪舆阴阳抉》上所记的‘玉藏金斛’,如果原来确是此风水局相,那此处该是帝王居室为流土所埋。”朱瑱命道。

“看的出是生室还是陵室?”

“很难说,如果是生室,何用聚土为丘,如果是陵室,似乎又不必两边构筑挡雨流风。具体要见到室顶才能辨知。”

“哦,对了,此丘还有种异象,就是土附不动,丘面水滑不吸,草树不长。我觉得这大概能提起你极大兴趣。”

“你的意思是中间土丘乃是尘土自聚,那么其中定有异宝奇珍。”说这话时,朱瑱命眼中有奇异光彩一闪而过,但他随即又冷静下来,“如果此处有此异象,你为何前两趟都是探的别处。”

“归根到底还是和此处有关。想必你也细查过那两处,第一处为横土位,也作步罡位,百丈高土梁横卧流川阴阳向,可其中一无所获。第二处为点土位,也作心罡位,二十八个土包倒摆西南反向星宿,其中也一无所获。第一处距此七十二里,为天星数,第二处距此距此一十八里,为地门数,而那两处与此处的壬罡位正好呈三阶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