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城也笑：“放手一搏，我等你凯旋归来。”
与广源公司约定的第二次谈判定在下午三点。
临行出发前，李恋找杜总监商议了对策，又抓紧时间搜集并熟悉了广源公司历年来液晶面板的公开供应价格。
心知对手强悍，李恋却丝毫不再紧张。因为她清楚，Christ不是过是个谈判代表，并不是广源的直接员工，所以，她心里必定有程总交待过的底线。
而李恋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底线找出来，并将价格压到这个区间。
下午，李恋按时进了广源的会客厅。Chris已经坐在那里等候，在李恋进门时，恰巧看到Chris拿着一面化妆镜整理妆容。
李恋走过去，微笑地坐下来，先是把资料夹往旁边一推，然后双肘撑在桌上倾身靠近对面的Chris，小声问：“其实我上午见你就想问，你用的什么护肤品？你不知道，H省特别干燥，我用过好多知名品牌的产品，皮肤条件还是非常差。”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李恋特地扬起右脸给Chris看。那一片皮肤上起了一些细细小小的红点，虽然用粉饼遮瑕，但近看还是很明显。
Chris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对手会在严肃的谈判桌前讲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她也只是愣了半秒，然后笑意盈盈地回答：“你的皮肤和我其实差不多啊，你可以试试‘夜妆’护肤，真的特别有效果呢。”
这个牌子比较小众，知道的人并不是很多。
李恋听了，赶紧拿手机记下来，边记边说：“好，我回去就试。Chris你是不知道，我每年的薪水都砸在这张脸上了，可还是容易过敏，皮肤也十分粗糙。”
其实李恋的皮肤一直非常好，右脸上长着的那些疹子，也只是因为她初入广东水土不服而致。
可是女人之间最能拉近距离的，除了男人，便是保养护肤。李恋就是充分利用了这一点，试图慢慢瓦解Chris的防范，以便在谈判中得寸进尺。
Chris抿着嘴微笑，然后打开了自己的资料夹。
谈判正式开始。
李恋说：“Chris，我方已经收到你们的回盘邮件，在这一季的产品报价中，以57寸液晶面板的涨幅最高，是这样么。”
Chris：“是，57寸电视几乎是电视机里最畅销的一款，适用于各种户型的家庭。你有所不知，这一款面板的集成材料其实是最复杂的，各项原配件你的资料里也有写。原材料价格上涨以及沿海地区工价的上调，逼得我们不得不涨点儿价啊。”
李恋根本没有去看面前的资料，而是信手拈来道：“去年给我们的价格是2300元一块，这才刚刚过了年，就涨到三千元。会不会太高了点儿？Chris，我带着诚意从H省到广东，你是否也应该拿出诚意，尽到地主之谊？”
这是谈判中的第一次还盘，也是双方试探中最关键的一步。
Chris心情莫名舒坦，语气缓和道：“广源一直想与联城保持友好密切的往来，可是我们的采购价和成本价你也知道了，实在没办法让价太多。但是为了表示程总的诚意，我们愿意便宜100元每块。Lilian，你应该知道，这不是个小数目了。”
李恋立即追击：“既然这是程总的诚意，那么Chris你的诚意呢？”
两个女人隔着谈判桌相望，妆容精致的脸上均是笑意满满。
谈判的气氛很好，Chris对李恋有着莫名的好感。她觉得李恋身上，同时兼具西北女人的大气与南方女子的细腻。
停顿片刻后，Chris略微低头轻笑。她说：“Lilian真会开玩笑。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将我的诚意拿出来。2850元每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李恋细细地观察了Chris的表情，粗略分析了一下她的心理，忽然转移话题道：“Chris，你知道C大么？”
C大是全国有名的高等学府，Chris当然有所耳闻。
未等Chris回答，李恋又讲：“我是从C大毕业的，你不知道我毕业时有多心高气傲。心想我这样的天之骄子，得到什么样的公司上班才行啊。”
说到这儿，李恋自嘲地笑，又说：“最后误打误撞进了联城电器，心里还挺不屑的。不就是个卖电器的厂家么，哪有什么好得意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恋像讲故事一样循序渐进。Chris虽然不知她意欲为何，但对于她聊天的方式与语气却极有兴趣。
Chris问：“发生什么趣事了么？”
李恋答：“我工作才两周，就知道联城公司一年卖出成百上千万台电视，成百上千万台空调洗衣机，就真的被震撼到了。你知道么，我当时想的是，我的天，这些换成钱，够我花十辈子了！”
谈判伊始，李恋就改变了自己的应对策略。她不在价格上紧紧相逼，而只是在其他无关痛痒的小事上大作文章，弄得对手有些措手不及。
可是Chris也是受过训练的谈判代理，她立即就听出了李恋话中的弦外音。
联城一年卖出成百上千万台电视机，那么，如果联城放弃与广源合作，其实损失最大的，实则是广源。
Chris接话说：“Lilian，正是因为你们销量大，我们才想从你们这儿讨碗饭吃呢。可是最近，我听说联城电视机的销量好像…”
Chris故意话不落音，暗指联城电视品质不过关一事。
而李恋却十分轻松地耸耸肩：“谣言止于智者。Chris和程总都是智者，应该不会相信那些水军恶意造谣生事吧？”
Chris略有尴尬地笑，“那是自然。”
沉默了一会儿，Chris主动说道：“Lilian，你说的十分有道理。但是希望你们体谅我们二级工厂的难处啊。现在南方经济形势不好，可是物价却不断上涨，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这样，我给你一个底价，2800元，这真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李恋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她没有死咬着这个价格不放。而是闲适又自在地转头问身边的同伴：“杜总监，我记得你是…中山大学毕业的？”
杜总监笑着点头，答：“是，不过成绩平庸，不敢丢母校的脸。”
李恋又道：“难怪你在联城一直没有交女朋友，看来是广东出美女，让你身在联城心在粤啊。”说完这话，李恋又回头看向Chris，说：“Chris，咱们这聊过几次也算朋友了，若是有什么合适的对象，请帮忙介绍给我们的杜总监哦。”
Chris一直摸不清李恋这场谈判的套路，她一直觉得李恋第二场的表现与自己掌握的资料大相径庭。
话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得不温婉地回答：“行啊，就是不知道杜总监有什么要求。”
杜总监顺水推舟：“没别的要求，如果能像Chris这么漂亮，我就回家供个神龛。”
广东生意人家中大多供奉神龛，所以杜总监如此一提，却并不冒然。他的恭维用得恰到好处，男人对女人真诚的赞美，总能让女人心花怒放。
Chris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她说：“杜总监可别拿我开玩笑了。”
李恋忽然趁机说：“Chris，我们很投缘，女性谈判代表本来就少，男人们一直带着有歧义的眼光看我们，总觉得女人不是靠真本事而工作。可是我们能彼此懂得对方，不是么？Chris，我们各为其主，都想办成事儿。能不能请你给我们一个最优惠的价格，实现共赢呢？”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中肯，在这样的氛围里，恰好讲到了Chris的心坎上。
因她的美丽，在业内一直被人误会以其他非常规手段上位，而李恋这一番交心长谈，正戳Chris心中的柔软。
Chris语气软下来，说：“Lilian，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谈判专家。无论于公于私，我都非常希望与你保持密切来往。可是你也知道，我们的价格非常死板，不像终端销售那样灵活。既然我们谈到了这个份上，那我就给你一个最有诚意的价格，2600元。Lilian，这是我的权限，你不能再逼我。”
往年的报价是2300元，Chris已经从3000自降到2600，已算是作了很大的让步。
李恋当然懂她的难处，可是她知道，这并不是Chris的底线。
因为这谈判下来，如果最后商议价越接近常规价，谈判代理能得到的佣金就越少。
Chris再怎么珍惜李恋的惺惺相惜，也不会不顾虑到自己的钱财收益。
至始至终，李恋都没有主动报过价。
眼见谈判已到穷尽之时，李恋忽然说：“Chris，我知道你的辛苦，我也想早点结束谈判回去买‘夜妆’护理皮肤，所以，2500元，你能否接受？如果可以，那我们将不会再在谈判桌上会面，而是视频里聊美妆了。”
Chris并没有立即拒绝，而是面露难色。
李恋猜测出这个价格其实没到Chris的底线，又循循善诱：“Chris，如此一来，我们都能给老板一个交待，不是么。而你的工作也只用了几个小时，便结束了。我们抱着十万分诚意与广源合作，就是希望财源广进，也祝愿广源如名，生意兴隆。和联城合作，势必会带动广源与其他电器厂商往来，一本万利啊。”
Chris被逼得无路可退。她的底价其实是2400元，如果接受这个结果，也算她没有辜负程总的委托。
思量之下，Chris最终开口：“Lilian，你真的太厉害，我甘拜下风。对于你的蚕食鲸吞，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Chris拿出合同来，就要当场与李恋签约。
李恋却故作神秘的一笑，说：“合同我还是明天和程总签吧？主要是我还想请程总带路，参观一下面板制作工艺呢。”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Chris无法拒绝，最后只得握手言欢。
两个女人之间的谈判就此结束。
在回酒店的路上，杜总监问李恋：“Chris说的蚕食鲸吞是什么？”
李恋神秘地一笑，答：“在所有谈判策略里，对她最有效的一招。逐渐蚕食，最后鲸吞。这个气魄，我还是有的。”
恰好这时候，路远城发来了信息。
李恋看了一眼，立即回拨电话，声音轻松得意地说：“路总。”
电话那头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几十层高楼下的车水马龙，轻问：“成了？”
李恋抿着嘴笑，在广州繁华的街头，显得格外明艳娇丽。
她说：“我搞定了Chris，明天我会继续将程总搞定。路总，我会为你，把这几年被程总掠去的，都慢慢要回来。”
男人听得眉心舒展，轻启薄唇，却不再说谈判的事。
他说：“Lilian，这你样为我征战，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吃软饭的男人。”
李恋听得好笑，说：“这软饭好吃吗？”
路远城：“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38|第038章
结束与Chris的谈判之后，李恋并没有马上放松下来。
次日她要面对的便是广源的程总，应如何从这只老狐狸身上下手，还得多做功课。
春节过后的广州十分繁华。
宽阔的马路上人潮如织，熙熙攘攘，一片南国盛世的场景。到了晚上，灯光璀璨，流光溢彩，照得街道宛如白昼。
李恋半倚窗台，目光放虚地盯着这热闹的城市街景，在脑子里模拟与广源程总的谈判。
没过多久，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李恋回到桌前去拿过手机，看到屏幕上“杜晓琳”三个字，微笑着点开了接通键。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杜晓琳的哀嚎：“李恋，我…我失恋了！”
李恋心里一惊，赶紧问：“你们俩这不才确定恋爱关系么？怎么会…”
杜晓琳鬼哭狼嚎道：“这个书呆子真是不解风情啊，我就是那么随便一说的，他竟然…还当真了！”
“你说了什么？”
杜晓琳一边假哭一边说：“他昨晚突然称赞我漂亮，我一时不好意思，就回复他说我觉得他这人太讨厌了，不想再和他说话。结果…结果他就当真了，到现在还没联系过我…呜呜…”
李恋垂下眼睛笑答：“那你主动联系他啊。”
杜晓琳的声音小了点儿，有些害羞地说：“我昨天才说了不想和他说话，今天又主动和他说话，会不会…太奇怪了？”
恋爱中的女生总是如此，心里喜欢一个人，却要假装不喜欢。
明明想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却总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
担心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却更担心对方清楚自己的感情。
无比矛盾，忧愁又欢喜。
李恋故意抬高声线，说：“那我就没有办法咯。谁让你说不想和他说话的？搞不好尹博士会觉得你说的是真话，然后开始下一轮相亲。”
一听这话，杜晓琳果然急了，提高分贝答：“那怎么办呀，李恋，你可得帮帮我…我哪儿知道书呆子这么呆啊，一点儿情调也没有。我明明说的是反话呀，他怎么连这也听不出来。”
李恋觉得好笑，但又不忍心晓琳焦虑，只好说：“把他电话给我吧。”
在杜晓琳心中，李恋有着神一样的口才能力。听到她愿意帮忙，杜晓琳几乎想也没有想，就非常顺溜地报出了尹千阳的号码。
和晓琳结束通话之后，李恋拨出了尹千阳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多次以后，对方才接听。尹千阳站在实验室门口，低声答：“你好，请问是哪位？”
李恋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委婉地关心了一下杜晓琳与尹千阳的感情进展。
哪知道尹千阳这个人一点就通。他声音朗润地回答：“今天实验室临时加班，我还没有来得及和晓琳联系。不过，谢谢李小姐让我看到她的心意。”
李恋几乎被最后一句惊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尹千阳就是个只会做研究不懂得儿女情长的男人，竟然就凭这通电话，就能揣度出晓琳的情意，可谓是道行高深不显山不露水。
那么，这样一来，尹千阳岂不是早就知道他与杜晓琳初次会面时，晓琳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均来自于“口才绝佳”的李恋？
李恋一时心跳漏了一拍，她有些慌乱，但尽量镇定地说：“那就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尹千阳笑着应答，挂断电话后将手机收进工作服的口袋里。
李恋的心仍然怦怦直跳，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在自作聪明。以为在男人面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追求路远城是如此，帮助杜晓琳接近尹千阳也是如此。
那么…对于明天即将要见的广源程总，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程总毫无身份背景学历，能打拼到今天，定有他的过人之处。那么，他会不会早就预见了李恋与Chris的谈判结果，然后等着明天请君入瓮？
李恋心情紧绷，立即回到桌前去翻阅自己准备的第三场谈判资料。而对于策略，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仔细斟酌一番。
第二天一早，杜总监还没有起床，便接到李恋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通知他，今天的谈判由她一人前往，让他留在酒店休息就行。
杜总监猜测这可能是李恋的谈判策略，便欣然应允。
吃过早餐之后，李恋身穿了一件保守的黑色长风衣，提着一只中规中矩的公文包，便去了广源的会客厅。
广州的冬天并不冷，李恋穿得比较单薄。
她先进去会客厅，顺手打开了室内的制热空调。没过一会儿，程总迈着大步过来了。
李恋立即起身去迎接，并顺手带上了门。程总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微微挑眉，并未言语。
两人在桌前坐下，客套地寒暄。
室内的温度很快便上来了。李恋觉得有些热，于是想脱掉长风衣。她边解扣子边说：“我初次来广州，对这边的气温还不适应。程总您可不知道，在我们C市，空调如果不开到30度，保证冷得像雪人。”
李恋极其自然地脱掉了风衣，然后将它搭在一旁的椅背上。再一回身时，竟一身明媚到程总挪不开眼。
她穿着一件大红的长袖衫，胸前的领口开得很低，那抹窈窕曲线隐约可见。
那件衣服质地十分精良，上面绣着细细的碎花，显得典雅又性感。
脱掉黑色风衣之后的李恋显得艳丽无比，与之前保守的穿着简直判若两人。
程总盯着李恋的胸部看了几眼，迅速挪开了目光。他赞扬道：“Lilian小姐可真漂亮。”
李恋根本不提价格的事，而是自嘲道：“程总您有所不知，广州是国际化的大都市，我这第一次来，就感觉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您不知道，我同行的小杜说我昨天的穿着太老土，我一气之下便去买了几身新衣服。”
其实这衣服是李恋早上争分夺秒去购买的，并不如她所说，是特地逛街所购。
程总向来喜爱各色美女，眼前就坐着现成的一个，便尽量诚恳地称赞道：“不不不，Lilian小姐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李恋身子向前一倾，饱满的曲线更易入目。她像开玩笑一样，俏皮地对程总说：“是不是不穿更好看？”
程总一愣，顿了几秒没应声。
经商三十余年，他的身边向来不乏莺莺燕燕。可是像李恋这样的，他还真没碰上过。
也不是说没有女人主动勾/引过他，只是据他所知，李恋应该是一名严肃刻板的女性才对，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轻佻的话？
见程总没有说话，李恋往椅子上一靠，笑着说：“开个玩笑，程总别当真。就算要当真，咱们先办完正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