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投入和所得不匹配,这种情况又能维持多久?

而且,现在已到了在印度取一个据点地时机了吗?

如果是换了个文官来,在考虑完这些问题以后也许就放弃了。但李彦直没有,他除了想到现实的种种困难之外。还要考虑到将来,考虑到数十年后甚至上百年后的将来。

在印度取得一个据点,哪怕只是占据几十年,对中华来说还是有相当意义的。眼下那里或许是一个孤城,但如果缅甸也纳入版图呢?

云南与缅甸。其社会结构是极其相似的,大明皇朝在云南施行的“土司制度”,如果凭借武力与经济力量进一步扩展地话,是有可能继续地把缅甸也纳入其中的。\\*\\\

李彦直心中浮现出缅甸成为第二个云南之后地中国版图---那时候中华的势力将正式抵达印度洋。而卧亚也将会成为一个与缅甸相呼应的飞地,并有可能随着技术的进步连接起来----至少,能够有助于将印度切割成几块。

那应该是二十年以后的事情吧。”李彦直心想,那时候是否他当政还有点难说。

不过,他决定试一试----以一种不太冒险地方法。

你说能献出卧亚,需要多少兵力配合?”

卧亚开港比马六甲更早,防御工事也更加充分。”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说:“不过由于卡洛斯一世陛下把马六甲和卧亚合二为一。设立了索萨这个亚洲总督兼管南海和印度。而索萨又把卧亚的大部分兵力都调去攻打吕宋,所以现在卧亚的防卫也是有史以来最空虚的。我觉得。元帅你要是能动用攻取马六甲地力量,应该也就可以攻下卧亚了。”

李彦直听到这句话后笑了。摇头地笑了,这笑容所蕴含的意思,他的部下都看懂了:那是否认的意思----李彦直觉得这事不可行。*****

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也看出来了,他心里一阵紧张,如果李彦直否认了自己的提议,那么自己在这个阵营中就显得没作用,一个没用的人,或许就会发放去当“白奴隶”啊。

想起监牢里头的那个“竹竿”,他赶紧力下说辞:“元帅,如今卧亚空虚,此去或许还不用这么多兵马----这是千载难逢地好机会啊。旁边殷正茂也站了出来,这个和李彦直、张居正同年登进士第地武任文官,对仕途极其热切,从上海到这里他都没有让他自己满意的表现,至少没有足以媲美张居正地表现,所以他在争取着:“都督,我觉得这位托…托先生的主意虽然还需要斟酌,但不宜完全否定,或许可以试试地。”

李彦直依然摇头:“眼下最重要的,是取婆罗,克巴拉望,断索萨和洛佩兹的后路,与吕宋、澎湖兵船南北夹击。马尼拉湾之围已经持续很久了,这事不能再拖了。而且我们攻下满剌加也有五天了,就算最顺利的话,等我们攻下婆罗的时候,索萨他们应该就会得到消息,那时他们必定会有反扑的动作。^^^^我们的力量,必须用在这上面。印度那边…现在对我们来说可有可无,且等先解决了索萨这边再说吧。等南海一定,再谈印度的事情不迟。”

可是等南海平定,卧亚那边也一定已经全面增防了,”殷正茂道:“而现在那边正混乱着,眼下去取,必然事半功倍。”

李彦直还是不许,他的理由很简单:“事有轻重缓急,吕宋之事重而急,印度之事轻而缓,吕宋之役,我们是志在必胜,卧亚目前却可取可不取。谋国谋军之道,不可为一时小利所迷惑而忘了大节。这时张琏和沈门那边已经出发去攻打婆罗了,吕宋之役,首功怎么也轮不到殷正茂,想到这一节,他便不肯轻易放弃:“若如此,都督能否给正茂一支偏师,我愿意冒险一试。若成,则是托都督的洪福,若不成,则罪在正茂。”

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也说:“是啊,李元帅,机会不可错过啊。”

李彦直盘算了一下手头所拥有的力量。沉吟了好久,才道:“好吧。我给你五千水陆兵马,配备阿拉伯帆桨并用战船四艘,再给你一万两军费,其它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吧。*****怎么样。你去么?”

他计算过:调出这支部队,就算战败,对东方的占据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这样一支远征军,殷正茂觉得不够强大。但他认了:“好!属下领命!”

这事定下以后,李彦直便让他自己成立一个远征军衙门,所有运作独立开来,免得干扰到东边地战役。

李彦直在很久以前就有了一个想法:要以新加坡来彻底代替满剌加。一道马六甲海峡,不需要两个地位相同的港口,满剌加被葡萄牙人占据得久了,说不定里头有些自己不知道的机关。既然如此。不如便以由自己一手策划而成长起来的新加坡来彻底代替它。

现在满剌加既定,李彦直便有心移师新加坡。以那里作为南洋战略的指挥部,而将满剌加逐步废弃。想到这一点以后,他把殷正茂带了来,决定把满剌加的政权也交给他。

这次你要去取印度,我没法子给你太多地兵力财力,所以,就把这满剌加给你吧。”

殷正茂有些听不懂,李彦直进一步提醒他:“这个地方,我已经准备逐步荒置,把事务都集中到新加坡去。”

这一下,殷正茂就全懂了,李彦直是暗示他可以设法来“压榨”这座城市以取得战争所需要的资源。

统治者对一座城市地索取,深谋远略者和急功近利者,在短期内能榨取到的资源是不同的,如果不计较对这座港城长远发展有伤害的话,满剌加其实足以压榨出极其可观的财力物力。

殷正茂骨子里是一个酷吏,对于敲诈地手段,他可是擅长得很,在李彦直那里领到命令以后,他脑中就构建起一个计划来,嘴角也浮出了一丝微笑。

第二天,李彦直班师新加坡,城内那些不喜欢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而一些拥护他的商人,比如黄鸿基则因为都督府传出来的暗示而决定跟李彦直走。

我在那边给你们安排了店铺,希望你们过来。”

这些商人一走,他们地产业就空了出来,由于李彦直答应在新加坡给他们腾出一块地方来,作为交易,他们就将新加坡的产业处置权交给了都督府----跟着落到了殷正茂手中。

殷正茂在李彦直走后的第二天,就下令将这些空置土地全部拍卖,但一来众商人对满剌加的前途看不明朗,二来也都有心要压价,以致拍卖的第一天竟然是有价无市----这价还是底价呢。

这种冷落的现状,让殷正茂苦恼不已。

不但军资的事情没有解决,就是军略上也出了问题呢。

殷正茂领了远征卧亚地命令,由于攻打卧亚地战略是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提出来的,自然要把他来当做参谋,这个葡萄牙人就算是交了好运,知道不用去做白奴隶了。

可攻打卧亚地仗该怎么打,他心里其实也还没什么谱,只是跟殷正茂说自己“很熟悉卧亚的情况和航道,有我在,不用担

殷正茂冷冷一哼:“若只是这样,那你就是一个向导而已,只是一个向导地话,我何必找你?”

这一句话加上那一声冷哼,给这个葡萄牙人带来了沉重的压力,殷正茂暂时也不理他,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战前筹备工作。

因为是趁乱取势,所以最关键的就是要快,船只和粮草虽然足以支撑大军抵达卧亚,可抵达之后呢?殷正茂知道,他只有一支偏师,如果战况顺利,那么就是立了大功,如果战况不利,海军都督府方面是不会给他追加兵力的。

正在他犯难的时候,马六甲方向来了两个人,正是这两个人的到来,为殷正茂带来了重大的契机

之七十二 七枢纽

就在殷正茂犯难之际,新加坡方向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詹进,他是立功之后升了官,本来要在新加坡当地头蛇,但上峰竟然没如他的愿,反而让他到满剌加来供职,调归殷正茂麾下。詹进也就没拒绝,他很清楚当前的形势:大明和欧洲已经开战,而且现在看来李彦直占据了主动,这段时间以来他从托斯坎诺和托莱多这对表兄弟口中听说过许多关于欧洲市场的消息,对欧洲市场也有了一些了解,他判断着:随着战况的发展,东西方之间的贸易线路可能会有一段时间断绝。

到时候,就又是走私的天下了。”詹进想,“所以去满剌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另外一个则是一路黏着詹进的托莱多。满剌加和新加坡易手以后,华人地位大大抬高,葡萄牙人的地位则一贬再贬,由于尚处于战争期间,明军对所有欧洲人的猜忌都颇重,若不依附着詹进,托莱多别说保有他的财产,只怕连性命都未必能保全。所以詹进既要来满剌加赴任,托莱多便也跟着来了。

詹进如今是殷正茂的部下,进港之后先去参拜长官,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却是殷正茂的参谋,两人在总督府遇到,当时没说什么,却已各自留心,公事完了以后,两人在总督府左侧的屋檐碰了头,跟着一前一后跑到一家偏僻地茶寮之中。弗洛伊德•托莱多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哦,表哥,没想到你居然混进了那位殷将军的府邸。”托莱多说道:“不过想想,以你的神通广大,要做到这一点想来也不困难。===”

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呢。”托斯坎诺心想,要是我有选择,早就带着东西跑了,哪里会等着落到现在这田地呢,可他没有对表弟实话实说,只是道:“那是。”

现在好了。”詹进和这对葡萄牙人混了这么久,已经学会了一些葡萄牙话,而这对兄弟也懂得一些汉语,如果遇到一些比较艰难的词汇就用母语代替。三个人说话同时夹用两种语言,但沟通已无问题,不需要翻译了:“如今我们三个都到了满剌加,又都在殷督军麾下,以后做起事情来就更方便了。”他瞄了托斯坎诺一眼:“大托。你看你们佛郎机的店铺,现在丝绸陶瓷还有香料是不是在涨价了?”

所谓“大托”就是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弗洛伊德•托莱多自然就是小托了。

是在涨价了,可是我已经把满剌加的货物都献给都督府做军资了啊。”

詹进和托莱多都忍不住啊了一声。对托斯坎诺的这一举动感到难以理解。

他们当然难以理解了,因为托斯坎诺是在扯谎,他在满剌加的货物是因为“私藏武器、拒绝交兵”的罪名被充公地,成为殷正茂的参谋后,殷正茂做主将房子还给了他,但货物却是要不回来了。

在满剌加,有不知多少葡萄牙人都有过这样的遭遇。其中还有更悲惨的。就是被瘦子竹竿调教之后卖到暹罗、安南、大明、日本甚至蒙古去,在往后地几年里。*****那几个地方开始流行“白奴”,王公归主。都以购买“竹竿门下白奴”为尚,以至于“竹竿”二字成为一个传说,只是远在万里的人谁也不知道竹竿二字真正的含意是什么。

当然,这些糗事托斯坎诺是不愿意开口的。

可是表哥,你这样的贡献,代价未免太大了吧?”托莱多是知道托斯坎诺在满剌加有多少货物地,而且让他不满的是:其中有一部分货物还是他的。

嗯,我自有我的打算,倒是你,我们存在新加坡地货物怎么样了?”

多亏了詹将军,货物无恙。”托莱多看了詹进一眼说:“不过为了表示感谢,我把货物里的百分之二十折价交由詹将军到市场上卖了。”

这句话说得有些隐晦,但托斯坎诺却明白了,所谓的“折价交卖”其实就是贡献,他们和詹进是合作的关系,要詹进的帮忙,总得有点“意思意思”,虽然这点“意思”实在很昂贵,但对比起在满剌加所有货物全军覆没,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就觉得值了。

三人在茶寮里谈了将近有半个小时,彼此才算对各自的处境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托斯坎诺还从詹进口中知道,为了新加坡地安全考虑,李彦直已经下令将那边没有犯罪地欧洲商人都迁到满剌加这边来,至于那些犯罪的商人嘛----都财产充公接受流放去了。

新加坡那边有人要过来?”托斯坎诺眼睛一亮:“看来殷将军手里地物业,可以卖个好价钱了。\\\\\\”他眼睛闪烁了一下,又笑了起来:“不但如此,这里头还有一笔大钱呢。哼哼,殷将军的军费有来源了。”

大钱?什么大钱?”詹进问。

托莱多则很奇怪地看着表哥,心想:“有什么大钱咱们赚不是挺好?为什么要便宜那个中国将军?难道你还真要效忠大明?以前在葡萄牙也不见你对国王这么忠诚啊。”

托斯坎诺当然没有这么高地觉悟,他之所以想到让殷正茂赚钱,只是因为这笔钱靠他自己赚不来。

他整理着自己新的思路,想道:“但要是真这么做,或许我就回不去欧洲了…”他心里嘟哝了一句葡萄牙脏话:“那就不回去吧!干脆连债务都不还了。那样我手里有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正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按下殷正茂这支偏师不提,却说李彦直到达新加坡后,全力准备关上南海地大门打狗。

而张琏的进兵也很顺利,新加坡一攻取,俞大猷还在整顿城内的防务,肃清残留的抵抗力量,张琏就邀沈门去攻婆罗。

我想等等。”沈门有自己的小九九。这新加坡是他开辟的地盘,当初为了顾全大局。他没怎么抵抗就让给了佛郎机人,现在好不容易收复了,他当然希望能够恢复他在这里的统治。

张琏何等毒辣的眼光?一下子就看破了他的心思。\\*\\\这时他正要拉拢沈门好结成一派,就冷笑道:“沈兄。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你留在新加坡也没用的,这里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成为沈兄你地私有地了。”

沈门一愕,张琏这句话点破了他的私密,这让他忸怩了一下。才干笑着说:“这是什么话?”其实他最想问的是“为什么”。

什么话?因为都督来了!”张琏道:“你可知道,我在飞龙经营了多久?可都督到了那里以后,先是赞我守土有功,却又微为不满地批评我内政无方。说飞龙的政务有些糊涂,民生也搞得不好。然后就调了一批文官来准备接掌那边地政务。”

沈门脸色一变,惊道:“他这样…那不是夺你的权吗?”

张琏哼了一声,说:“不错,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可不愿意忍气吞声,这件事情发生后我就约了张希孟。直接去找他。问他是否想架空我。”

李彦直大军初来,虽然势大。但二张才是地头蛇,所以张琏和张希孟才敢这么大胆。

那他怎么说?”

他倒也没和我打官腔。”张琏道:“当时他说的话虽然让我不爽。但…形势比人强,我也只好认了。”

原来当时李彦直见二张直接来问,也就开门见山地说道:“不错,我是要收取飞龙府,我是要集权。”

张琏和张希孟既来见他,那就是准备豁出去了,他就问李彦直:“那都督是打算鸟尽弓藏了?这飞龙府,可是我们一手一脚开辟起来地!”

李彦直却没说什么“是你们在做事,但如果没有我在背后给你们撑腰,你们能发展得这么快?”当时他看着张琏,那脸色没有因为张琏这句讽刺而变得难看,相反他眼中反而露出赞赏的目光来:“鸟尽弓藏,当然不是,我要收取这块地方,只是势在必行罢了。”

李彦直摊开地图,说道:“南海沿岸,广州、洮河口、飞龙、新加坡、婆罗、巴拉望、哲河----这七个地方乃是七个钉子,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同时控制了这七个地方,我中华在整个南洋地区的根基就牢不可破。”

广州为岭南的核心;洮河口控制安南,是汉唐交趾郡所在;飞龙府位于整个东南半岛地末端,有了飞龙和洮河口,若将来再从云南方面切入缅甸,那么洮河口----飞龙----滇南就会形成三条轴线将整个东南半岛牢牢控制住;新加坡和巴拉望是进出南海的西南、东南两个门户;婆罗和哲河则控制着环南海的两个最大岛屿,其重要性也不待言。

所以,这七个地方一定得由国家直控,不能交到任何私人手里。如今安南到这里的路已经打通了,飞龙收归中央也势在必行----所以不管你立了多大的功劳,流了多少血汗,我都必须这么做!”

沈门听到这里心里一凉:“那么你就由得他?”他感同身受,因为李彦直言语中“新加坡”也要“收归中央”的。

不由得他,我还能怎么样?真给他扯后腿吗?给他背后捅刀子?”张琏对沈门道:“这人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若露出这意思,只怕活不过第二天…”

张琏当时被李彦直压制住,不仅仅因为李彦直官比他大,势比他雄,更因为李彦直向张琏所透露地谋略大得让他感到窒息。张琏以前谋划飞龙,想地只是如何利用新加坡与广州的航道谋财,然后逐步侵夺暹罗、占城、真腊地边角土地自肥,但李彦直却一上来就把这几个大国都要收归囊中----这是多可怕的野心与魄力!张琏也是一个英雄人物,一听这话便知自己和李彦直相比终究只是“图谋一隅”,无法和李彦直地全局战略相抗衡。

何况李彦直也并非完全是“兔死狗烹”的意思,张琏和张希孟当时抵触情绪很大,满脸的怒色,但李彦直也真是好修养,一直等到他怒气过了以后,才说:“我方才说的这七个南海枢纽,那是铁定了要纳入中央直辖的,无论是谁,是中国还是外国,谁敢染指我就灭了谁。但在这飞龙你有开疆拓土之功,这份功劳,国家是不会忘记的---至少我不会忘记。所以如果你不想晋身朝堂而想坐镇边疆,就在这七枢纽之外的地方,你选一个合适的地方吧,作为你张家的世传栖身之地,我会全力支持你。”

他这意思,算是说的很明显了:南洋地方这么大,只要不危害到国家的安全。

但到了一个新的地方,那不是又要从头来过?”

张琏苦笑了一声,其实他当日不是没想过干脆造反算了,只是在多方权衡之后才决定向李彦直妥协----这条双头龙敢在那个时候向他摊牌,就不会没有后着。

这件事情以后,从这些年李彦直步步为营的作为,张琏已经看出了李彦直的套路:先把一批像自己这样有开拓能力的人放到边疆,开疆拓土,作为大明的外围与附属地,等到大明力量到达,才又将之辟为直辖州县,如此步步推进。

在一开始,由于张琏想将飞龙作为自己的自有地传子传孙,所以奋发进取,不计辛劳,这才有了在东南半岛一日强似一日的基业!可是当安南一攻下,飞龙、安南与岭南连在了一起之后,李彦直就要将之郡县化,这时张琏再要反对,也以无能为力了。

那么你们选了哪里呢?”沈门问。

张希孟的地盘本来就不在飞龙港,他是想沿湄公河北上,算是作为朝廷开疆的前锋,我嘛…我却想去爪哇。”

爪哇?”沈门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留在东南半岛----他在那边的根基应该更加稳固才对啊。

嗯。”张琏道:“暹罗那边还是离得太近了,看镇海侯的意思,他是要步步推进的,我可不想等我把新地盘经营好了,却又像飞龙这样,举手送给朝廷!到了爪哇那边之后,我还会继续向南。不过,目前第一件事,是要先把婆罗和巴拉望拿下,然后向南取爪哇,还是麻逸,就都由得我们了。我之所以邀你同行,抢在别人前面立下大功,也是希望你别在新加坡这里耽搁了,在这里纠缠,对你我来说非但没有前途,而且只会有凶险。”

沈门沉吟了好久,好久,才道:“好吧。”

之七十三 婆罗港

在俞大猷才攻取新加坡的第二天。张琏和沈门在港口补足了粮食净水。张琏便号称要追击逃走的葡军。连同沈门出港----他们之所以找这个借口。怕的是若直接说要去攻打婆罗。会受到俞大猷唐举等人的掣肘。

李彦直命俞大猷、张琏、沈门、唐举分水陆两路攻打新加坡。俞大猷虽有节制诸军的权力。但张琏和沈门在这一带海域都有独当一面的指挥权。在编制上他们并不是俞大猷的直系部属。新加坡攻下以后。俞大猷对他们的指挥权便告结束。张琏和沈门一边报讯。同时船只已开。理由既足。俞大猷便只好由的他们了。

卢复礼对主帅说:“这次我们骤然封港。番军几乎没有一艘船只逃出去。张琏他们追什么追?就算要追。也不用两部人马全军出动----我看他们分明是另有所图!”

俞大猷却道:“他们另有所图。就让他们图去吧。这次都督让我们来取新加坡。如今不已取的了?取的了我们便是立了大功。至于他们另外想图谋什么----只要不是谋反。就由的他们吧。咱们这边。还有许多善后的事情要做呢。”

当然。他还是给满剌加方面发去了加急文书。在书信中说明了张、沈二人的举动以及他的推测。

张琏和沈门离开新加坡以后也派了小船去满剌加。向李彦直报告说他们出港以后就发现了“紧急军情”。目前已朝婆罗赶去了。至于这“紧急军情”是什么。文书中就含糊其辞了。这时李彦直人还在满剌加。他接到两方面的战报后心下了然。

将在外。其行从权。在南海这样通讯难以保证及时、形势又一日三变的大战场上。各路兵马都必须拥有一定的独立行动权。若是一举一动都先请示了最高长官之后才行动反而要误事。张琏和沈门的行动虽有“先斩后奏”的嫌疑。但和李彦直的整体战略倒是合拍的。所以非但没有加一语之责。反而派遣军队增援。让林道乾做他们二人的后勤总管。并追授了张、沈二人在前线的临机处断权力。

张琏、沈门肚子里装着为自己的心思。做这事都是为了自己。因此行动极其迅捷!

满剌加和新加坡的易主几乎发生在同一天。这两座港城被攻击前几无征兆。而且仗一打响。港口便被封锁。因此官方都来不及将消息传递出去。虽有一些“谣传”随着逃离的小商船播扬于各处。但张琏和沈门的船队是在攻取了新加坡之后的第二天就离港。目标明确的直扑婆罗。

飞龙、新加坡与婆罗都是李氏集团故有的“南洋五港”。相互之间关系密切。以前李彦直不在时。张琏、沈门几乎每半年都要轮流到各港口跑一次。洋流、风向、礁群都了如指掌。船行如风。船队竟来的比消息还快。

这是一个混乱的大航海时代。在南洋。各派势力的船式都很杂。商船可以改造为战船。战船也常常要负担起一定的贸易功能。商船、战船常常难以靠目测迅速区分。

船式的国家风格也很混乱。比如李彦直的舰队中就有不少西式的海盗船。索萨麾下的葡萄牙海军也掺有将近四成的福船---为何佛郎机人的船队里会有这么高比例的中国式船只?原来自李彦直主张开海以来。航海需求旺盛。涌入造船业的人力物力极其庞大。使的闽南、大员、粤东的造船业发展几乎是三月一小变。一年一大变。发展到近两年。粤东、闽南与大员这个闽海金三角造出来的福船已与十年前的传统福船完全不同----这是一种综合了西洋船式、阿拉伯船式和中国船式众家之长的新型船式。不但适宜远洋航运。而且规模化以后造价也变的便宜。因此闽海金三角所产船只畅销整个东方世界。便是来到东方的欧洲人也大量的买入。

张琏和沈门的前锋到达婆罗时。港口方面还有收到新加坡与满剌加已被攻取的消息。因是从西面开来。领航员望见。还以为是满剌加或新加坡来的补给船只。。先派人来检查印信。

沈门见对方有这样的举动。便知新加坡方面的消息未到。心中冷笑。他才从新加坡来。船队中就有两艘是在新加坡港内俘虏来的船只。手头当然也握有一些搜缴来的印信。这时就派手下拿这些印信去交涉。自称是从新加坡运了粮食来准备赶往吕宋的。

那领航员见言语对路。就下令开闸放行。

这婆罗沈门不知来过多少回了。熟门熟路。闸门一开。三艘福船就开了进去。忽然望台传来警戒号令----因为望见了海平线上出现了十几艘大海船。

领航员朝沈门的这三艘船高叫:“快进来快进来!出现不明船只。要关闸了!”

沈门在船上听到后对总管道:“关闸?哈哈。叫他们关不了闸!”

这三艘船上藏着四百多名士兵。一进港就冲上码头。马上去夺取码头的各处要津。

怎么回事?”

这批人不是新加坡来的!”

警戒!警戒!”

可哪里还来的及?

葡萄牙人以为明军的大部队若压下。必然从北面来。那边自有索萨等挡住。所以婆罗、新加坡、马六甲等处不但防卫力量比较单薄。甚至戒心也很缺乏。就是留下了一些力量。主要也用于对付本的力量的反抗。哪知道敌人大部队竟会从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向冲来!

沈门的部下。大多数是潮州和漳州的男儿。当初赤脚下海。随小尾老与沈门翻江倒海。到了南洋后经营新加坡。都发了些小财。便各引同乡南下。可以说沈门的这伙部下靠的是乡缘团结起来的。个个是成日在海浪中翻滚。三十五岁以上的大多凶狠老辣。二十上下的小伙子却都生猛如虎。一领到命令便跳上岸去。分头冲杀。一边挥刀大叫:“海军都督府杀到婆罗了!港口内所有的弟兄。都听我们的指令!”

佛郎机人控制了婆罗时。明军将官们早已撤出。留下的多是下层的码头苦力。葡萄牙人需要这帮人来运转整个港口的设施。因此也没有赶尽杀绝。

婆罗的这个港口的苦力。多事漕帮的旧帮众。到了南洋后改名作海帮。索萨哪里能够了解中国式帮会的内部形势?只把他们当做南洋土著一般驱遣。

海帮表面上看只是散落在各个港口的苦力。但内里自有组织。而且他们忍耐力甚高。帮主未下命令。各堂口的香主、堂主就不动。香主、堂主不动。普通帮众便任由佛郎机人怎么辱骂驱遣都隐忍不发。索萨等乍一接触。还道这帮人如南洋土著一般是逆来顺受的软骨头。却不知的底早有暗火在涌动。

婆罗港口苦力头子----海帮婆罗码头分舵的香主叫尚达。海帮的堂主香主级人物虽然未能接触到海军都督府的最高战略。不知海军都督府的逐步撤退是主动的。但这些人也都不愿意这么被佛郎机人欺压。早已暗中联系好要造葡萄牙人的反。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罢了。

这日风和日丽。港内本来无事。哪知变故说来就来。沈门的前锋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就冲进港口。一个苦力就问尚达:“香主。怎么办?”

尚达怔了一怔。随即叫道:“动手啊!海军都督府的人杀回来了。还客气什么!”

这个港口佛郎机人只有十五名。下面统治着五十多名南洋土著。原本是此港主人的数百名华人水手却都成了被压迫者。这时尚达一声令下。数百人马上群起而攻异族。

沈门的侄儿林凤望见。对沈门说:“叔叔。岸上有人响应!看样子都是自己人!”

这可不是国内的内斗。而是华人与欧洲人斗。双方人种不同。是否“自己人”也不用细辨。远远一望就看出来了。

沈门就派人来问:“是谁?”不一会尚达派人来回报。沈门一听大奇:“尚达?海帮?”当初漕帮转化为海帮。沈门也帮过他们的大忙。所以对其帮内组织也颇为熟悉:“哈哈!索萨真是糊涂虫!他拿下了婆罗。没出城把杨舟清剿干净也就算了。居然没杀尚达!他要是不失败。那就有鬼了。”

他却不想欧洲人在南洋也就那点人。分布既不如华人广。数量也不及华人十分之一。索萨既忙着战场取胜。一时哪里有能耐同时对内进行镇压?华人既有军方暗中支持。又有帮派加以组织。便非欧洲的这些殖民者能够不花代价就成功屠杀的。

沈门叫道:“凤儿!给尚达他们发武器!别叫他们拿着竹竿就上阵。”

但武器还没来的及发放。港口海关署已经传来了阵阵欢呼。大叫:“捉到番鬼头子了!捉到番鬼头子了!”

那是一种扬眉吐气的欢呼。一口憋了几个月的恶气似乎都要在此刻发泄出来!

林凤雀跃的奔往海关署。忽然有人指着港城的方向大叫:“看!那里怎么会有火!”

一股烟火从婆罗港城方向燃烧开来。渐渐的风中也夹着厮杀的声音。林凤一愣:“怎么回事?难道我们还有其他部队赶来作战?可是不对啊。张叔叔的兵马还在后面呢。其他人又都还没入港。怎么进城?

之七十四 双烟直

林凤夺了婆罗码头,便见城内火起,心里不免奇怪

原来李彦直当初安排在南洋的人,几乎个个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与气魄。这种现状让这个集团在南洋的战将看起来个个飞扬跋扈,但也有好处,那就是在中枢暂时失灵的情况下手足仍然能够自主运作。

婆罗暹罗以后,杨舟率众退出城外暂时蛰伏,海帮的帮主也何五通也跟他一起撤出,可几个月过去,北面迟迟没有传来消息,杨舟与何五通坐不住了。南洋诸据点里,婆罗岛的移民人口仅次于吕宋,城外乡村众多,港口苦力成群,杨舟与何五通一合计,觉得就算没有外围支援,婆罗也可以像吕宋那样**抵抗一段时间,便决定起事,夺取婆罗城,以牵制索萨在吕宋的主力

也是事有凑巧,这一日沈门和张琏刚好杀到,双方里应外合,这边沈门和张琏多了港口,那头杨舟与何五通和奇袭成功,夺了婆罗城,双方在北城门会师,杨舟与何五通听说李彦直已经取了满剌加与新加坡,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一扫而空。

然而葡萄牙人在婆罗的布置竟比在新加坡、满剌加两地留下的兵力都多,张沈杨何会师之后,数量虽然不少,当终究不能与攻满剌加、新加坡时那样,有李彦直、俞大猷的精锐作为主干,实际上的战斗力与海陆控制力都薄弱了许多,城内葡萄牙人拒不投降,港口又有十余艘帆船趁乱逃出。

没能逃走的葡萄牙人负隅顽抗,激战支持了三天,这才由于弹尽粮绝而被攻陷,海帮帮众痛恨这些番鬼平时对他们的屈辱,捉到俘虏之后极尽凌辱报复之能事,张琏、沈门是山贼海贼起家。脑中“不虐俘虏”的概念十分淡薄。便任部下发泄去。

大胜之后,海帮的堂主、香主都踊跃道:“那咱们快杀往巴拉望!趁着佛郎机人反应不及,将他们困死在马尼拉湾!”

何五通年纪最大,却道:“我看还是谨慎些好。前数日其实已有风闻说都督将从暹罗来,只是消息不确切,这边的将官便都不是很相信,但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看等我们赶到巴拉望,佛郎机人多半已经在戒备了。巴拉望离吕宋已近。那些番鬼从马尼拉湾下来很快,万一他们设下陷阱,咱们再贸贸然赶过去,岂非刚好中了人家的陷阱?”

张琏和沈门都觉得何五通的分析有理,他们都有保留实力之心,偷袭婆罗是自觉有胜算,但要再打巴拉望,若在那边遇到欧洲船队地主力,海战获胜地机会就不大了。他们没打算单靠自己的力量和欧洲船队硬碰硬,因此也表赞同。

杨舟道:“那咱们不如就在这里等都督的海军到达吧,反正我们已经攻占了婆罗,就把这里作为出发地,以堂堂正正之师,与佛郎机人作最后的雌雄一决吧!”

想起大明与佛郎机人主力舰队的最后一战。众人都忍不住热血一涌,都道:“不错!我们便以堂堂正正之师,与番鬼一绝雄雌!”

林凤忽然笑道:“我有个主意。”

这小伙子是小尾老地族孙、吴平地堂外甥。从小就跟在李彦直。李彦直又很看重他。一直把他当做小一辈中地精英来培养。因此林凤年纪虽不大。大家却都不敢完全忽视他地意见。何五通便问:“老朽等愿听听林指挥使地高见。”

林凤性喜冒险。就说道:“这次咱们打了佛郎机人一个措手不及。靠地是都督神机妙算。从番鬼意想不到地地方出击。我以为这次咱们也可以学学都督。把他地大战略化到我们地小战略上来。”

众人都问:“如何化?”

林凤道:“现在咱们打下了满剌加、新加坡和婆罗。巴拉望那边。按何当家说。或许已经收到风声了。佛郎机人一收到风声。定然要在巴拉望严密设防。以确保他们地退路。现在去攻打巴拉望。并非良选。但要是不打下巴拉望。那么都督关门打狗地大略仍然不太完整啊----这些佛郎机人仍然有后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