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要逐客。

阿尔梅达推开两个来请他地童仆,走上一步说:“蒋老爷,咱们也别兜***了,洛佩兹总督让我来和谈,确实是有诚意的,李元帅让蒋老爷你来谈细节,想必他也认为能谈出个双方都满意地结果来,比动刀动枪来得好。”

蒋逸凡咳嗽了两声,说:“那你倒拿个我们满意的结果出来听听啊,别老是在我面前放屁。之前那些话,我听着都觉得恶心!”

阿尔梅达心想现在我方居劣势,还是力求保本地好,这才抛出他们的底线来:“这样吧,我们愿意交出巴拉望。大明与西班牙从此言归于好。不过我们希望战后能和大明签署友好通商协议,往后东方地货物。包括香料、丝绸、陶瓷,都只能由巴拉望-麻逸这条航线运转,蒋老爷,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你应该满意了吧?”

欧洲市场渴望得到东方地丝绸、陶瓷与香料。大明这边对美洲白银的渴求程度也不在对方之下,如果彻底关上和欧洲贸易的大门,虽然出得一时之气,但对大明日益发达的社会经济来说也将是不小的打击。

蒋逸凡笑了笑,说:“你们倒也鬼精灵,这样一来,你们西班牙就独占了中国地货物,这可比战前你们在南海的利益大得多啊!我们却只得到一个不太重要的巴拉望,未免太亏。”

阿尔梅达说道:“但这样对大明来说也是有好处的。对吗?”

嗯。”蒋逸凡好像有些动心了:“不过索萨那边怎么样?”

阿尔梅达说道:“我们会负责监视他们回欧洲。保证不会再给大明添麻烦。”

蒋逸凡一听仰天大笑:“添麻烦?阿尔梅达啊,你错了!好。我把我的底线也告诉你吧:这次我们发动这么大的军队、这么多的船舰南下,巴拉望固然是志在必得。可只是这样仍然没法回去向朝廷交代。”

阿尔梅达就问那要如何才能向朝廷交代,蒋逸凡说道:“很简单:我们必须拿一万颗佛郎机人头回去。这样才能向我们的皇帝交差,这是我们天朝的传统,没得商量地。”

阿尔梅达听得呆了,蒋逸凡又说:“我们皇帝认得你们地人种,拿土著来顶替是没用地,所以无论如何,至少要拿到一万颗佛郎机人的人头。至于这一万颗人头是葡萄牙种,还是西班牙种,我们就不管了。”说着再次摆手:“阿尔梅达,你回去吧,告诉洛佩兹,一万颗人头就是我们地条件。至于巴拉望港口,这个不用和谈,我们的大军自己回来拿,不劳他操心。”

阿尔梅达虽然对蒋逸凡提出地这个条件感到震惊,可他这次来出使,本来就没打算维护葡萄牙人的利益,从一开始就盘算着要把葡萄牙人当炮灰,大明帝国地军队拿首级请赏,这样的规矩他以前貌似也听过,因此对蒋逸凡的这说法竟不敢怀疑,想到这里他说:“蒋老爷,一万颗人头的事情,我们可不敢保证什么,不过之前关于战后签署友好协议的事…”

蒋逸凡笑道:“既然是战后的事情,就等仗打完再说吧。”

阿尔梅达甚是不满:“说来说去,贵方还是要打?”

蒋逸凡哼了一声:“说来说去,我问你,你代表得了洛佩兹,可你代表得了索萨吗?”

阿尔梅达不说话了,蒋逸凡又道:“我们军事上的行动,不会被你几句话就影响到,该怎么着,仍然怎么着,什么时候发动总攻,不会改变的。不过我要是你的话,那就在大明海军发动总攻之前就跑路,等我们灭了索萨,咱们再来谈战后协议的事情。那时候,我估计都督会有兴趣得多。”

阿尔梅达沉吟了许久,其实他也明白西班牙就算强扛着,也很难拦住明军的脚步,要是战场上他有把握,才不会来求和呢,便说道:“好吧,不过我希望能够得到李元帅的两个保证。”

什么保证?”

阿尔梅达说:“第一,请李元帅保证我们的船队离开巴拉望以后能安全撤退,第二,我们希望李元帅得到巴拉望以后不会再进攻麻逸。”

蒋逸凡颔首道:“麻逸那鬼地方,我们也没什么兴趣,不过你要我们保证不攻击你们的船队,前线的兵将只怕不肯答应,那样会限制到我们军队的行动。现在你们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谁知道?说不定是在用什么诡计呢。”

阿尔梅达说:“请蒋老爷相信西班牙人的诚信。”

蒋逸凡毫不客气:“我们之前就是相信西班牙人有诚信,结果巴拉望丢了,吕宋被围,所以这样的事情,我们是不想再发生一次了。”

阿尔梅达尴尬了一番,才说:“那这样吧,在我们回麻逸的路上,请明军的船只与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双方不要开炮,怎么样?这是一定要的了,否则这次的和谈就完全是在浪费时间了。”

蒋逸凡道:“可我们给你们这个保证,你们又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阿尔梅达便笑着说:“我知道,巴拉望岛的丛林中藏有不少明军留下的部队,如果李元帅肯给我们这个保证的话,那我们就在撤退之前,将巴拉望的控制权和平转交给你们的陆上部队,怎么样?”

蒋逸凡斜了斜脑袋,笑道:“说了这么老半天,只有这个最靠谱。不过你们你们肯和平逃跑,索萨可未必肯束手就范呢。”

阿尔梅达微笑着说:“巴拉望的城防在我们西班牙手里呢,索萨在里面只是客军,做不了主。反正他也不听我们总督指挥,既然如此,我们也就没有义务负责他们的安全了。”

这句话,实际上已经在明示他们将抛弃葡萄牙这个同盟了。蒋逸凡眨了眨眼睛:“你们都是信基督的吧?我听说你们信了基督彼此就都是兄弟了,你们这样放弃自己的兄弟,良心会安吗?不怕基督降罪吗?”

阿尔梅达听蒋逸凡提起“基督”一次,就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连划了三次,才满脸虔诚地说:“索萨他们做了许多坏事,我想,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情的话,那也一定是主降罪于他们。这些都是主的安排,作为基督的子民,我们愿意接受主的安排。阿门。”

之七十八 拦路石

阿尔梅达离开之后,吴平的使者就到了,阿尔梅达自然不知道这个信息,他已经急急赶回去了。

李彦直的行动,并没有因为阿尔梅达的到来而有所更改,见到吴平的使者就派出秘使,准备派遣运兵船登陆巴拉望,并命令郑松林接应。

巴拉望是一个狭长的岛屿,海港位于北端,岛屿的内陆地区活动着数千名地下官兵,由郑松林统领着,在巴拉望岛的西南端,有几个秘密的小码头和婆罗岛东北的几个秘湾建立了航线,两岛的地下官兵在敌占时期也常用小船沟通,这时李彦直便仍然用这个渠道去知会郑松林。

那边阿尔梅达回到巴拉望后,将交涉结果告诉洛佩兹,洛佩兹显得有些失望,

自从吕宋败退以来,他就一直在向洛佩兹强调说如今欧洲人处于劣势,正应该团结起来共同应付大明的军队,这样才符合双方的“共同利益”----但洛佩兹却不这样想,在他的算盘里,把自己扯进索萨所说的“共同利益”里势必是自己吃亏。

洛佩兹对阿尔梅达说:“这就像两个人同时落水,我们抱着块大木头,索萨抱着块小木头,现在索萨是想把两块木头绑在一起两个人一起抱!”这样一算,洛佩兹当然吃亏了,所以他才瞒着索萨去和李彦直交涉,但交涉的的结果,虽然比直接弃港好一些。但也没有达到他地预期。

可由李彦直的强硬洛佩兹也感受到巴拉望已经岌岌可危,大明地军队一旦合围。巴拉望又没有吕宋那么深的回旋腹地,港口无法久守,欧洲的军队就将有被聚歼地可能。若非如此,蒋逸凡又怎么会在谈判中这样不留余地呢?

洛佩兹心里琢磨着:明军是不肯善了的了,既然如此,与其在巴拉望打一场胜算渺茫的仗,不如退回麻逸。

巴拉望是守不住了,但我们不能跟着索萨一起死!”

而阿尔梅达也在劝他:“总督。看来这个巴拉望明军是志在必得,但对我们来说。若不能同时得到整个吕宋群盗。这个港口就变得没有很大的意义。相反,马六甲被大明占领以后。旧的香料航道一定会被切断,那么只要大明肯和我们贸易。麻逸--太平洋这条海路将成为欧洲到中国唯一的商道,如果我们能够独占对香料群岛与对中国地贸易。虽然比起我们直接占据这些地方,购入货物的价格会高一些,但那时我们得到地利益仍然将比战前大出十倍啊!”

洛佩兹点了点头:“没错。”既然巴拉望已经是一个不得不放弃地地方,“那么我们不如就卖个人情给明军吧。”洛佩兹说。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虑。”阿尔梅达道:“万一大明不讲信义。在我们出港之后袭击我们。那该怎么办?”

洛佩兹大笑了起来:“那就让索萨给我们殿后!他们要解决索萨。总得费一点时间地。我们就趁机回麻逸去。在巴拉望这边是四面受攻。等回到麻逸就不怕了。”

这时门房来报:“总督。索萨总督求见。”

又来了。”洛佩兹厌烦地说。这些日子里。索萨一直要求洛佩兹出港。合兵一处。在李彦直还没有到达之前先与吴平一战。洛佩兹却一直推诿着。就算和索萨联手。这时他也没有战胜吴、胡联军地信心。但今天洛佩兹却改了想法:“好。请他进来吧。”

不出所料。索萨进来后又旧事重提。不过出乎他意料地是。洛佩兹这次竟然答应了。

我考虑了很久。终于决定:出港搏一搏吧!”洛佩兹说:“巴拉望不是一个天险要塞。与其等中国人来攻打。不如我们自己出击!”

索萨大喜:“对!对!本来就该是这样!”

两人经过一轮商议之后,便决定准备两日,第三日凌晨出港袭击吴平所在双鸟礁。

这时已经入秋了,但位于热带地南海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四季变化。

清晨,天才蒙蒙亮,索萨就率领船队出港,在迷蒙地晨色中向双鸟礁扑去!

索萨攻击吕宋时,兵力达到最巅峰期的两万多人,但那两万人是乌合之众,易来就易散,最近形势一天比一天坏,许多欧洲商人都托故离散逃跑,或者转而依附洛佩兹,因此这是索萨还能调动的军力只剩下一百多艘战船,一万四千多人。

大家打起精神来!”他在甲板上宣口号鼓舞士气:“大明的海军还没有会师,咱们给他们来个各个击破,等击垮了李的军队,整个中国的大门就向我们敞开了,那时候我们攫取到的财富将比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还要多,比梵蒂冈的教宗还要多!”

应该说,他的这番激励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如果欧洲军队确实能将大明的各部海军各个击破,大明的海防力量势必重挫,那时候整个中国的东南沿海将彻底暴露在这批欧洲海盗的炮口底下----但问题是,索萨所说的这个前提存在吗?

这时还跟着索萨的欧洲人,大多不是海上初哥,对于索萨的激励,他们心里都觉得是个墙上空饼。

但索萨却依然保持着狂热:“扯满了帆,冲上去!海上决战,中国人不是对手!”

他在船头叫嚣着,但没驶出多久,后面就有一个极其不利的消息传来:“总督,洛佩兹总督的船出港以后,转向南边去了。”

什么?”

看方向,他们是要去麻逸!”

按照两人原先地商议。是以索萨军作前部,洛佩兹做后部。谁料索萨的船队没开出多远,洛佩兹一出港,就转而往朝麻逸去了。

要糟!”索萨怪叫起来。“洛佩兹这个混蛋!”

总督,现在怎么办?”这支船队里最大地私商安东•佩雷拉问。

回港!回巴拉望!”

趁着晨雾出发的船队,没有按照索萨的既定目标直扑双鸟礁,却在中午时分回到了巴拉望。

索萨想先回港口去,等接收了巴拉望,稳住了阵脚。再定去留。

然而等待着他们地,却是港口内冉冉升起的一面大旗:郑!

郑松林----那是巴拉望的知县。李彦直的部下。西班牙人偷袭巴拉望之前这个港口的长官。

原来洛佩兹和索萨不同,他离开港口不是抱着去攻打双鸟礁的目地。而是想跑路,所以出发之前早就将所有值钱的货物以及水手家眷全部带走了。他这一走,巴拉望港城登时出现统治真空。郑松林窥伺已久,看到这个空挡马上切入,轻而易举地便夺了港城。

索萨站在船头,只感一阵晕眩,在吕宋听说马六甲陷落时,他以为事情已经够糟糕了,谁知道糟糕地还在后面呢!

总督,双鸟礁那边有船队开来了!”

那是吴平和胡宗宪地船队,明军的侦察船探到葡萄牙人来了又走,胡宗宪便猜对方是出了问题,当机立断,邀了吴平主动追击,蹑着索萨船队地尾巴追到这里。

郑松林本来就是这座港城的统治者,甚至还是这座港城地建设者,港口的虚实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地了,所以他一进城,马上就接掌了整个港城的各种设施。索萨要想强行攻打,不但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吴平和胡宗宪随时都会赶到,那时候里应外合,葡军就势必腹背受敌!

怎么办?”

怎么办?”

所有人都慌了,有人想投降,只是不敢出头,有人建议掉头也奔麻逸去追随洛佩兹,但这个主张却被索萨否决了!

去了麻逸,依然是寄人篱下,而且一到那边,明军沿着吕宋、巴拉望、婆罗这条脉络把海峡一封,索萨就再也没法进入南海了,那时候本该由他负责的马六甲、卧亚到欧洲的航路将彻底与他隔绝!这是索萨无论如何都没法承担的失败。

不去麻逸!”在这当口,这个曾经在美洲大陆屠族灭国的殖民者高嚷着:“往西!去马六甲!”

大副和二副面面相觑,心里都想:“他是不是疯了?”

但索萨脸上的表情,却既不像在开玩笑,也不像疯了。

我们只有这个机会了!”索萨说。

安东•佩雷拉也坐不住了:“总督,我们现在是在巴拉望!往西会遇到那条双头龙的!”

是有可能遇到,但也有可能不会遇到。”索萨说:“但我们又不用在婆罗靠港,趁着还有一些粮食清水,如果没遇到,那我们就一鼓作气冲到马六甲去,我猜测现在的马六甲应该也很空虚,只要重新攻下马六甲,我们就能维持像战前一样的局面。”

但万一遇到了呢?”

那也一样冲过去!冲回马六甲,夺回我们的港口!”

平心而论,若是李彦直听到索萨的这个决定,兴许他会称赞两句,因此刻马六甲确实有些空虚,大明在南海的兵力虽然比欧洲人雄厚,但要将整个南海控制得滴水不漏也是不可能的,索萨要真能冲到马六甲,被他重夺港口的机会也是有的。

可惜,就在水手们应该相信索萨的时候,他们却因为之前索萨的种种误判而对他丧失了信心,所有人都想:“总督疯了。”

这个时候,插着双头龙旗的船队已从婆罗出发,正向巴拉望这边驶来

之七十九 遭遇战

李彦直从婆罗港出发,以唐举为先锋,杨舟为左翼,林道乾为右翼,扬帆向双鸟礁一带出发,要去和吴平会师。

走到蘑菇礁附近,望手向唐举报告:“前方东北,有大量船只向西航行,没有挂我大明旗帜以及水道航标。”

唐举命继续望侦查,不一会又有各种消息传来,唐举自己也登上望台,看看东北开来的船队,惊道:“是佛郎机人!”

那正是索萨的船队,他从巴拉望径往西去,大明海军则从婆罗望巴拉望,双方几乎就要平行擦肩而过,唐举想也不想,就下令:“冲过去!不要让他们逃了!”

索萨那边也已经发现明军的战船,见对方冲来,便将船队摆开,准备迎敌,唐举打海战不是好手,到了海上就只是在运用他的指挥能力而已,但海战与陆战毕竟不同,一些细节他就没能考虑到,他这一部船队转得有些急了,帆船行走,岂能如陆战部队一般曲折如意?加上和其它几部消息传递得不如陆地行军那般及时,后面的友军跟不上,唐举部便过早地插入到索萨的船队中去。

唐举要糟糕!”李彦直听到消息后赶到舵楼上望,吃了一惊。

索萨那边却狂喜:“哈哈,好!”

这两支船队,总体实力不相上下,但唐举部脱离主力,太早与葡军发生了接触,很快就陷入以少敌多的困境。

葡军的火炮长不等总督下令,纷纷放炮,海面上马上升起屡屡黑烟。

还击!还击!”唐举在硝烟中高呼道。\//*/\\

然而在以一敌四的情况下,唐举部本来就落了下风。何况他的炮位调得不准----这时他正往葡军冲去,而葡军却已经侧摆开了炮轰,唐举于一片混乱之中,竟犯了海上炮战地大忌,炮击战当以我之侧面对敌,唐举这时却是笔直冲了过去,战船上火炮集中于侧翼,船头的火炮能有多少?他的火力本来就处于劣势,这样一来整个船队的火力更是只能发挥十之一二了。处于绝对的弱势中了。

真是胡闹!”李彦直在主舰跳了起来,撕掉衣带,上身只剩下一件背心,传令道:“全舰战士,听我指挥!”

蒋逸凡一见大吃一惊,叫道:“都督!”要知李彦直近几年已经不再亲自指挥战斗了,东山再起以后,打安南也好。打新加坡也罢,他都是稳稳坐在中军,由手下部将去解决战争,自己只是负责总体的调度。这时海上陡然遇敌,他竟撕衣脱鞋,亲自领军作战。蒋逸凡一见之下,还以为李彦直急怒攻心了呢,这一声“都督!”乃有劝李彦直冷静之意。

李彦直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解释,便继续指挥作战。

以他如今的修养,已不至于临战不利就方寸大乱,他忽然接掌舰队指挥权,把自己从“帅”的层面降低到“将”的层面,实有不得已处----这次李彦直要往婆罗与吴平会师,起始并未料到中途会与葡军遭遇。这时整支船队上缺乏第一流地海战大将。林道乾在海上活动虽久,但他主抓的多是谋略方面的事务。\\*\\\海上攻坚非其所长,杨舟也算一员老将了。但在李彦直麾下他也只算第二阶梯的海军将领,至于唐举,却是李彦直有意栽培,这次才让他做先锋,好让他熟悉海战,以便将来陆海两擅,但就眼下而言却不足以承担这次遭遇战的总指挥权。

因此这时明军的整支舰队上,最能打海战的倒是李彦直自己了,若是有吴平、王牧民或者张琏在此,他也就放任手下折腾去,但眼下陡遇强敌,全军又乏强将,他就只好自己上舷操刀了。

这支船队的主舰“定海”上,所有官兵见李彦直亲上甲板指挥,纷纷高叫:“都督!都督!”一时之间士气大振。

李彦直赤膊举刀,心下却很冷静,他没有带领船队追上唐举地尾巴从后增援,而是指挥着船队主力向葡军的后军掠去。

葡萄牙正以炮火密集地轰击陷入苦战的唐举部,整个船队摆成一个微弯的弧线形,前军在最西边,后军便在最东边,明军船队本是从西向东走,李彦直下令主力船队扑向葡军后部,在行进方向上就只是微调,海上行走,陡然转帆转舵都会造成行进速度大降,甚至在短时间内停滞下来,唐举地船队就是转得太急以至于行动欠缺灵活,李彦直却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李义久在旁边低声问了一句:“都督?不救唐将军了吗?”

李彦直哼了一声,却不回答。

林道乾虽非擅长攻坚浴血之将,但他脑子极活,他的船队本在李彦直地右前方,李彦直一行动,他马上就知道李彦直的目的,也跟着调整方向开向葡军后方,这一来他倒成了先锋了。\\*\\\杨舟谨慎老成,也跟着调整方向,尾随李彦直而来。

本为整体的大明海军,一下子变成了两部:唐举的三成兵力几乎与其它三部完全脱离,成为一支被索萨包围的孤军,岌岌可危,但李彦直所率领的七成舰队却因此没有被拖入泥潭,而是追着葡军的后部蓄势待攻。

唐将军!不能这样了!快转舵啊!”唐举的主舰“海狮”上,总管劝他说。

转什么!给我冲!”唐举执拗地吼叫着,完全无顾己方的弱势与危机,他地思维很简单:“冲上去!接舷!杀!”这时海狮也已四处起火,甚至有护航船只被击中沉没,但唐举却不改初衷,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冲到敌人阵中,“准备好刀子!杀得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

这完全是不顾海战与陆战地区别嘛!海狮的总管并非唐举旧部。他倒是个海战老手,心里大忿:“你以为咱们是一伙骑兵吗?我怎么拨到他手下,真是倒霉!”猛地呼一声一枚炮弹轰至,把他炸了个血肉模糊,唐举在旁边也被波及,周围近卫慌忙来护,唐举却不顾擦伤跳了起来,叫道:“别管我!继续冲!冲!”

他这股狠劲看似蛮干,其实却恰好是眼前最好地选择----这时他若下令摆开侧翼和索萨对轰。\\*\\\一来他就算摆开了侧翼火力仍然不如对方,二来索萨已经占据了炮击先机,等明军调好方向早就损折过半了;唐举若是畏缩了转向逃走那就更糟,整支船队只会在混乱中被索萨迅速歼灭。

但唐举几乎是完全放弃了炮战,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反而有一线生机。

要知这个时代主流火炮的威力实际上都不足以直接摧毁武装战船,像“海狮”这样地坚甲巨舰,就是正面承受索萨主舰“圣雅利安”的大炮也只是船板崩裂而已。并未被洞穿,所以唐举的船队在轰隆隆的炮轰之下,几乎每艘船都伤痕累累,但直接沉没的却不多。大多数船只都拖着断帆残舵,以一股惯性冲到了佛郎机船队中间去。

占领敌船!杀!”

唐举身先士卒,竟自己跳上了踏板要去攻船。

接舷!

肉搏!

唐举的兵力仍然处于劣势。但他却管不了这许多了,只是以身先士卒为号召,带领着部下和葡萄牙人拼命!

不要被他缠着!”到了这份上,索萨反而有些怕他了:“这支船队已经废了,小心敌军的主力。”

但唐举的船队是全速冲来,就算帆被烧了桨不能用,也仍然靠着一股惯性冲得飞快,葡军为了炮击他却暂时处于半停滞状态,中后部的几艘大船躲避不及,便给唐举咬住了。

唐举地船大多都着火了。但这有什么要紧?自己船上着火了就往敌人船上靠。\*\\抛出大索钩把对方的船死死拉住,拖着对方一起进火坑!

野蛮人。野蛮人!”索萨骂道:“哪有这种打法的!”

好样的!”李彦直望见了战况,却颔首称赞道。

这时葡军仍然做长线形。明军却如同三个楔子,一个楔子插在葡军的后腰上,另外三个却去叮葡军的尾巴。

若以唐举所在的位置将葡军分为两截,前半截大概有六成的船只,后半截则是四成,葡军在开炮轰击唐举时仍缓慢向东前进,这时被唐举一咬住,后半截就走不动了,被迫陷入乱糟糟地接舷战中。

总督,怎么办?”大副问索萨。

这时索萨若是不管后半截的船队直接把船队开走,那么李彦直等也追不上他,但索萨犹豫了一下,却下令:“吃掉他!”因为他葡军仍然有胜利的契机。

葡军的前半截回拦过来离得远地继续炮轰,硬生生击沉了两艘三桅福船,在前后两部葡军的夹击下,唐举的兵力只剩下不到三成了,但仍然死命地发挥着最后地作用,便如勇士垂死,却还牢牢抓住敌人不放,好为同袍创造机会。唐举自己甚至带领一百多名水兵冲上了一艘葡萄牙海盗船,他冲在最前面浴血狠砍,这艘船上多是南洋土著,被唐举的骁勇镇住,节节败退,最后唐举竟然在“海狮”被击破入水之前夺取了这艘船!

这艘海盗船的易手,对双方实力对比的影响其实不大,但船上所有大明水兵却都欢呼了起来,就是那些船身已经倾斜了的船上,士兵也受到了鼓舞----唐举为他们立了一个好榜样啊!自己的船沉没了,不要紧,夺敌人的船继续打!

在不到一刻钟时间里,又有两艘葡萄牙船被明军夺了宿,更有七八艘葡萄牙船的甲板上爬满了中国水兵,正在争夺所在船只的控制权。唐举的兵力已经很少了,只剩下不到两千人,但海战有个特殊处就是:每一艘船都可以是一个独立地战场!对那些尚未确定归属权地船,葡军纵有炮火优势也没法攻击,不然就会伤了自己人,索萨为了避免更多人陷入这种混战,又不愿意派遣更多的士兵过船增援。

按照索萨地计划本来可以打得很精彩的一场海战,忽然变得有些乱七八糟起来。

李彦直在远处叹息道:“这是他打仗地习惯吗?怎么老是这样?”但他和索萨一样,都没法让这场战争结束得优雅了,只是催促总管继续发力:“冲上去吧!把佛郎机人的后半截拦下!”

蒋逸凡爬了过来,叫道:“都督,唐举的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我们的总兵力不如佛郎机人,现在冲上去,肉搏炮战我们都没有优势啊。”

优势个屁!”李彦直叫道:“都成这样了,还讲究什么优势?用唐举的法子,就这么冲上去,把他们缠住,杀得一个就是一个!”他说着眼角扫了一下东方----虽然不知道双鸟礁是什么形势,但李彦直却大胆地预测:或许吴平和胡宗宪正赶来呢。只要他们赶来,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部赶到投入这个战场,也将彻底扭转这里的战局!

坚持下去!现在就看谁坚持到底谁就赢!”

明军本部、杨舟部、林道乾部一起插了上去,就如一张野兽利口一般吞噬起了葡军的后半截,李彦直部船坚炮利,在主帅的激励下遇一艘撞一艘,杨舟老实,贴上去后便肉搏,被索萨全力反击,损失极重,林道乾却狡猾,虽然也冲近了,却还保持着一点距离以炮击辅战为主,一阵阵的炮击将葡军的后半部打得帆起火舵添乱。

就在葡军后半截陷入苦战的同时,索萨的前半截已经完全围了过来,杨舟部登时面临被切割包围的危险。

部将问李彦直是否求援,炮火纷飞中,李彦直叫道:“这会子谁救得了谁!只能杀人!没法救人了!”

这时唐举部一千多人陷于战场核心作困兽之斗,杨舟作为索萨与李彦直之间的缓冲,拼命抵挡着索萨的进袭,却还是被索萨步步削弱,但葡军的后半部却在李彦直的肉搏战与林道乾的炮击中落于下风。

风中尽是硝烟味道,海面上飘满了木屑,浪花有时候会托起尸体,这场遭遇战从炮响之时算起,纠缠了整整一个时辰也未分胜负。这时明军实际上已落下风,但双方紧紧缠在一起,都已无法善罢了。

李彦直看着葡军的海盗船越来越接近定海,心中也不免闪过一丝担心:“吴平不会没跟在后面吧?”

若是他就这么死在南海,那输掉的可就不止是这次遭遇战,对大明开海派来说将是近乎致命的打击!

就在他闪过这个念头之后,李义久指着东方大叫起来:“船!船!又有船队来了!”

之八十 移帅旗

吴平和胡宗宪的船队停驻在双鸟礁一带,这里既有避风避浪之地,离吕宋也不远,补给线较近,所以不忧长驻,吴胡二人都是办事严谨之辈,虽在夜里也广派大小船只巡逻防备,这一日清晨忽听说有不明船队逼近,明军马上吹响了号角,一起出港---他们来这里可是为了进攻,而不是为了防守啊。

若来的是都督的船,那我们就去迎接。若来的是佛郎机人,嘿嘿!”

那天清晨来袭的自然就是索萨的船队,后来却因为洛佩兹临阵抽脚,卷了巴拉望的钱财货物先撤了,索萨登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回到巴拉望时,港口已闭,要攻打港口时,吴平和胡宗宪又从后面跟来,索萨担心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当机立断向西遁逃去了。

吴平与胡宗宪联袂入港,郑松林出来迎接,港口里自有一番热闹,郑松林要邀二人入港叙旧庆功,胡宗宪较为小心,就问索萨、洛佩兹的去向,追踪船只的水手回报说洛佩兹向东,索萨向西,诸将都笑道:“这两伙番鬼,看来是打算分道扬镳了。”

胡宗宪却叫了一句“不好”!众人问故,胡宗宪道:“那个洛佩兹向东没什么,他多半是要回他的麻逸老家,这索萨向西,却是其心叵测!如今都督的大军怕已到婆罗了吧,要是这索萨船上的粮食与净水足够,竟绕开了婆罗,直奔满剌加海峡去,那满剌加港和新加坡可就有危险了。”

郑松林一听叫道:“有理!有理!”

三个方面大员一计议,决定由吴平马上出港追击,胡宗宪留守巴拉望。

就这样,吴平比索萨晚出发了两个多时辰,大海茫茫。前面的船队既跑得没有了踪影,后面的要追上谈何容易?幸而吴平目标明确。他想婆罗有李彦直的大军,不怕索萨偷袭,因此就直接前往满剌加----而这也正是索萨的目的地。因此两支船队一前一后,走的是同一路线。追到“血牙”沙附近时,前锋船只望台来报:“前面有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