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徐家而言,今年的正月真是开门红,喜事连连。

月初管平号出喜脉,待到月底,圈里两头母猪又先后生了十九头小猪仔儿,虽然有只底子太弱死了,那也有足足十八头,精心照顾两个月就能长到六十斤,现在猪仔二十五文钱一斤,按一只卖一两五钱……

算过账,李氏高兴地好像年轻了五六岁,拎着泔水桶去喂猪时脚步生风。

凝香坐在屋里,听着猪圈里的动静,感慨颇多。

这几年风调雨顺,家里才开始有了点余钱,她还记得去年年初大伯母认真数钱的样子,然后揣着辛辛苦苦攒下的四两银子去镇上买猪仔。猪仔抱回家,大伯母看猪仔的眼神简直比看他们兄妹四个还亲。

幸好自家运气不错,两头猪只闹了点小毛病,还算顺利地长大了,否则真浪费不起。

只是时间好像一下子变快了,眼看二月一天天地要走到了底,凝香紧张得不行。

她与陆成的婚期,就定在三月初六。

姑娘家出嫁,要待两天客,前一天是让亲戚们来给小姑娘添妆,次日便是送嫁。徐家没什么叔侄亲戚,需要请的就是村里交好的几户,至于章家,毕竟是亲舅舅,徐槐领着堂弟专门去报了一次喜。

李氏算盘打得精精的,婚嫁习俗,舅家与姑母家得上大礼。侄女出嫁,他们当大伯父的出一两礼钱,章家就得不能少了二两,同理方家外甥娶媳妇时,她身为姑母也包了份大封红。无论红白喜事,谁来随份子,主家都会请村里有名望的老人帮忙记账,该多出的却给的少了,传出去让人笑话。

崔氏小气不肯照拂凝香姐弟俩,李氏倒要看看这次她敢不敢当着众宾客的面丢人。

按凝香的意思,请舅舅一人就够了,只是李氏打定主意,凝香拗不过,只得任由长辈操持。

三月初五,徐家院子里又摆满了从附近两条街上借来的桌子。

李氏一边招待宾客,一边往门口张望。

日上三竿,章家的驴车到了,章满最先进门,身后是一身天青色春衫的章鸿林,崔氏牵着小儿子章瀚林走在最后头,个个笑容满面,仿佛他们与凝香姐弟关系和睦,一直都有来往。

众宾客都清楚其中的内情,只是章家四口除了章满神色有些尴尬,其他娘仨都谈笑自若,一个是当家享清福的精明妇人,一个是玉树临风的秀才郎,就连五岁的瀚林也是白白胖胖的一身富态,愣是没法让这些普通的庄稼户们说出什么奚落讽刺的话,顶多悄悄嘀咕两句。

李氏也会装,笑容满面地迎了出去,“怎么现在才来?害我白白担心一场,以为香儿的大喜事你们也不打算露面呢。”

“弟妹说笑了,路上鸿林遇到一位同窗,因此耽误了一阵。”崔氏轻飘飘地解释道,目光越过她投向西院,牵着儿子道:“我们先去看看香儿,弟妹去招呼旁的客人吧。”

径自往前走去。

章满同徐守梁点点头,着急去看外甥女了,章鸿林紧随其后。

李氏不放心,让丈夫在外面忙活,她跟了进去。

东屋里头,凝香穿着一身红衣裳,红着脸坐在炕头,随时供女眷们进来夸赞打趣,管平与徐秋儿陪着她。听到崔氏的声音,凝香脸上羞涩转为平静,杏眼看向门帘。

崔氏最先跨了进来,看到炕上精心打扮过的美貌外甥女,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就像满怀戾气的人突然撞见一朵美得超凡脱俗的花,也会情不自禁沉醉其中。好在她是个女人,短暂震惊后就回了神。

章满是男人,但炕上的美人是他的亲外甥女,自然也没有多余的想法。

章鸿林就不行了,盯着炕头的表妹,眼里接连闪过贪婪和悔恨。

早知道表妹会出落得这么美,当年他一定会劝母亲借钱给表妹。府城青.楼花魁开.苞要几百上千两,表妹或许才艺气度不如那些精心调.教的花魁,容貌只会更胜,当初借了,两家关系就不会闹僵,他身为表哥完全可以近水楼台,何至于因为十几两银子错过如此美人?

只是没有如果,明天表妹就要嫁给一个农家鳏夫了。

简直是暴殄天物。

垂下眼帘,章鸿林收起了自己的不甘。

等着吧,等他功成名就,一定想办法把表妹抢回来。

大人们各有所思,五岁的章瀚林趴在炕沿上,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的表姐,“表姐真好看!”

这样漂亮的表姐,娘亲为何不喜欢呢?

在家里常常听到母亲说表姐坏话,男娃心里也有一杆小称。

章瀚林歪头,疑惑地望着母亲。

崔氏摸摸儿子脑袋,笑着与凝香说起了客套话,夸凝香漂亮,再说说双喜临门,先是自己儿子中了秀才再是凝香出嫁,尽量委婉地炫耀了一番,最后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镀金的簪子递给凝香,“这是舅母一点心意,香儿收下吧。”

屋里还有旁的女眷,凝香轻声道谢,伸手接了。

崔氏不由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斜了李氏一眼,娘俩平时装那么清高,如今还不是要了她的簪子?一根镀金的簪子,她给得起,重要的是领着儿子过来炫耀一圈,李氏想给她难堪,她偏要让众人羡慕。

客套完了,崔氏又去外面交礼钱。二两银子,今日徐家收到的最大的礼,免不得引来一些羡慕。村里就是这样,没有钱做坏事,那就是十分坏,围观的恨不得都上去踩一脚,一旦做坏事的人有钱有出息,围观的众人就单纯看热闹了,不想得罪人,万一将来有求于人家呢?

凭借一个秀才儿子,崔氏出了次小风头。

李氏难免有点发堵,但想到侄女多了二两银子的进项,她就又高兴了起来,很是实在。

凝香哭笑不得,宾客散了,她让弟弟去请舅舅,要把崔氏的簪子与二两银子还他。

崔氏的便宜,她真不想占。

章满明白外甥女的意思,痛快地收起妻子的簪子,银子却给推了回去,愧疚地望着外甥女道:“香儿,舅舅对不起你们,除了给点银子,不知该怎么弥补。这银子是舅舅挣的,与她没关系,舅舅想给你,你还认我这个舅舅,就收好了,行不行?”

男人满眼哀求,生怕被拒绝,凝香心软了,轻轻点点头。

屋里一片沉默,爷俩突然没有话说了,章满叹口气,嘱咐外甥女两句,转身准备离开,露出因为常年编筐过早佝偻的脊背。凝香看了心酸,小声喊住了他,“舅舅。”

章满疑惑地回头。

凝香温柔地笑,“舅舅,我跟阿木真的不怨您,您好好地跟我舅母过,别总记着从前的事。”

章满眼睛一酸,怕在外甥女面前丢人,嗯了声就跨了出去。

~

东林村。

明日就要娶媳妇了,陆家这几天也忙得团团转,桌椅碗筷盘碟都借好了,城里住着的陆季安一家四口也早早赶了过来,准备从今晚一直住到新妇敬茶再回城。其实如果他们本就住在村里,身为叔婶,住自家便可。

按照习俗,这几晚真正该回娘家住的,是陆氏,家里有孩子的,也会带过来凑热闹。

然而红日偏西,陆氏只带着儿子周元来了。

陆成脸色不大好看,问姑母,“阿玉怎么没来?”

难不成他这个大表兄成亲,她也不肯过来,真铁了心再不跨进陆家大门是不是?

陆氏扫了二侄子陆言一眼,心烦气躁,突然发了火,“劝了半天她不肯来我有什么办法?爱来不来,狼心狗肺的,惯得她毛病,你们就当没她这个表妹!”

女儿有错,她知道,但心高气傲的女儿被二侄子扯着胳膊撵出大门,闹得脸红脖子粗的,她也理解女儿拉不下脸来表哥家。如果陆言是自己的儿子,或是姑侄俩关系亲近,她早就劝陆言去哄哄表妹了,可二侄子不待见她,陆氏就没脸强迫同样气愤的侄子去哄女儿。

都是倔脾气,都有自己的道理,那就继续这样吧。

陆氏没法管也懒得再管,丢下众人去新房那边看看准备的如何。

她身在局中,不适合开口,许氏走到二侄子跟前,哄孩子似的劝道:“算了,那年阿玉才十一,小孩子不懂事,你那样对她,小姑娘脸皮哪受得住,其实心里早就后悔了,你当表哥的,大度点,亲自跑一趟,接阿玉过来?”

“谁爱去谁去。”陆言沉着脸,扭头就要走。

“站住。”

陆成冷声喝道,看着回头的弟弟,语气不容拒绝,“你去接表妹,接不来你也不用回来了。堂堂大男人跟一个小姑娘置气,很给自己长脸是不是?”

陆言是哥仨里面最白净的,被兄长这样冷嘲热讽,脸上顿时红白变幻,不想去,可是兄长多年威严压下来,他也做不到充耳未闻。

潘氏跟侄子们最亲,连忙上前劝道:“行了行了,大喜的日子闹得跟斗鸡似的像什么?老大你该忙啥忙啥去,有本事明天见到香儿你也绷着脸,那才算你有本事!”

许氏与陆芙几个小姑娘都笑了,就连被阿桃牵着的阿南也见风使舵,嘿嘿地笑。

陆成依旧面冷如霜,狠狠盯了二弟几眼,知道婶母还会劝二弟,这才走了。

潘氏撵走准备看热闹的一圈孩子,将陆言扯到一旁,语重心长地道:“你大哥说话难听,却有道理,老二啊,你今年十八了,平时那么懂事,怎么就容不下小你五岁的亲表妹?阿玉跟你姑母一样一样的,刀子嘴豆腐心,你去说句软话,她一准过来。”

陆言薄唇紧抿,眼睛盯着地面。

潘氏气得重重拍了下他肩膀:“不看僧面看佛面,明天你嫂子就要嫁过来了,掀开盖头,看见阿元没看见他姐,你是希望你嫂子误会有个表妹不喜欢她连喜酒都不来吃,还是知道缘由后笑话你这个小叔子肚量小?”

陆言终于动容,闷了片刻,大步朝周家马车走去,利落上了车。

潘氏深深松了口气,其他一直留意这边的几人也都放松了下来。

☆、第 122 章

周家。

周玉趴在炕上,百无聊赖地看另一边炕上母亲送过来的几套新衣裳,心烦意乱。

大表哥成亲,她当然想去,可她怕自己真去了,又被二表哥轰出来,或是冷嘲热讽。

母亲说二表哥不是那样的人,周玉一点都不信,否则前年那人就不会亲手将她丢出大门。

一会儿想去,一会儿又顾忌,刚刚十三岁的小姑娘烦躁地钻到了被窝里。

“姑娘,老爷来了。”

外间传来丫鬟的声音,周玉连忙爬出被窝,三两下将被子卷上去,迅速整理整理头发,刚想跳到地上,周天佑走了进来。三十出头的男人,穿了一身轻便的家常袍子,身体微微发了福,但模样还算俊朗,举手投足自然流露出商人的精明。

扫了一眼炕上的衣裳,周天佑笑着劝女儿,“明明想去,就别闹别扭了,爹爹派人去送你。”

“我不去。”周玉低头道。

周天佑膝下一儿一女,两个他都当宝贝。那年女儿被陆言赶回来扑到他怀里哭得发抽,周天佑本就对陆家众人没太大好感,看在妻子的份上逢年过节才客套客套,女儿受了委屈后他对陆家的情分就更淡了。

因此女儿不听劝,周天佑没多说,敷衍道:“那你再好好想想,想去了明天跟爹爹一块儿去。”

他是姑父,也得去吃喜酒。

周天佑极会做面子功夫,连陆氏都不知道丈夫心里其实不待见娘家,周玉更看不出来,沉浸在自己的烦恼里,点点头,继续闷在屋子里。

周天佑晚上有酒席要赴,看过女儿就出发了。

他离开不久,陆言到了。

门房一看许久不曾登门的二公子来了,一边请人去厅堂喝茶,一边派人去回禀姑娘。

周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丫鬟道:“真是我二表哥?”

小丫鬟笑着道:“可不是,姑娘快打扮打扮过去瞧瞧吧,二公子肯定是来接您的。”

亲表兄妹,哪有不闹别扭的,亏两人竟然冷战了快两年。

周玉忍不住笑了,想控制都控制不住。二表哥为何来,她很清楚,然后就是这样一个念头,以前的那些恩怨就好像被风吹散了一样,只剩下可以光明正大去表哥家喝喜酒的欢喜。

穿哪件衣裳,周玉早就有了主意,利落换上一条海棠红的褙子,再挑了四身衣裳让丫鬟包好留着换洗,这才坐到梳妆镜前,神采飞扬地由贴身丫鬟伺候梳头。

姑娘家打扮都费时间,厅堂里面,陆言喝完一盏茶还没等到表妹,忍不住想多了。

表妹是不是故意晾着他呢?

以他了解的表妹,不是做不出这种事情。

陆言突然有点不想等了,可是想到兄长发怒的样子,明天就要进门的大嫂,他强迫自己继续坐着,坐着坐着,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两年前的那天。

姑父家里有钱,表妹如厕有单独一间屋子当恭房,所以特别不习惯乡下的茅房。表妹还是个小孩子时,来一次抱怨一次,嫌茅房臭嫌猪在里面叫的她害怕,长大点了,照旧抱怨,然后学聪明了,再来乡下她硬憋着,除非憋不住了,一次都没去过。

表妹想不想如厕他当然不知道,但她难得不抱怨了,陆言觉得奇怪,难免多留意了一下,然后就明白表妹是在忍着了。

憋着多难受,陆言虽然不满表妹娇气,但表妹打小娇生惯养,娇气点也正常。不想表妹憋着,也不想表妹因为如厕问题一晚都不在自家住,每次姑母表妹要来,陆言都会将茅房仔细打扫一遍。

那次也不例外,陆言收拾地特别认真,除了猪圈的味道,没有其他异味儿,就差点上熏香了。巧的是当日表妹难得憋不住了,提着粉红色的裙子嘟着小嘴一副要去赴死的模样慢吞吞朝茅房走去。大哥去果园了,姑母妹妹三弟在西屋待着,陆言脱鞋上炕,在东屋窗纸上戳了个注定要被大哥骂的洞,边看边笑,看着表妹捂着鼻子走进去,没一会儿就跑出来了,小脸惨白。

陆言心沉了下去。

茅房真的很干净,可表妹还是受不了,能做的都做了,表妹还是不喜欢他们家。

刚穿好鞋子,就听西屋表妹跟姑母抱怨,“娘,咱们走吧,我不想在表哥家住。”

姑母想住,劝了她几句,表妹不依,再三求姑母走。

陆言听不下去了,他家就这样,表妹受不了那就永远别来了。越听越烦,陆言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想的,冲进去拽住表妹就往外扯,一直扯到大门外面,指着镇子的方向让她永远别再来了。表妹边哭边骂他,愤怒地上了马车。

傍晚大哥回来,狠狠打了他一顿。

陆言有点后悔,毕竟表妹才十一,可他就是生气,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那么气。

门外传来脚步声,陆言侧头看去,就见一个穿海棠红绣花褙子的小姑娘跨了进来,鹅蛋脸粉嘟嘟微微胖,没有记忆里那么肉呼呼的了,细长的柳叶眉下眼眸水汪汪,目光与他对上,小姑娘迅速移开,下巴轻轻抬起,有些倨傲。

“你怎么来了?”掩饰好自己的紧张,周玉不缓不急地坐到了主座,没往兄长那边看。表兄妹俩本就不怎么亲,这两年里她不去陆家二表哥也不来他们家,太久没见,陆言好像变了不少,感觉更陌生了。

“大哥让我来接你,走吧。”陆言没有赔罪也没有哄人,沉着脸站了起来,径自出了厅堂,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好像他就是来传话的,她去不去他都不介意。

周玉也不在乎二表哥是否赔罪,她要的就是二表哥不再撵她,如今可以去喝喜酒了,周玉心里都是高兴,领着丫鬟脚步轻快地跟在陆言身后。到了门外,陆言背对她在马车前站着,周玉熟练地上了马车,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包袱就钻了进去。

陆言没进去,在另一边辕座坐了。

透过门缝,周玉看见了表哥的一线背影,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跟他冷战,只要陆言不道歉,她就不主动跟他说话。谁让他无缘无故地朝她发火?那天她去茅房,茅房干干净净的,她挺满意,没想到屁.股突然被猪鼻子拱了一下,吓得她事情没办完就起来了,央求母亲回家,她好继续,然后二表哥突然凶神恶煞地闯进来……

周玉就是觉得自己没错,是陆言无理取闹。

兄妹俩各有所思,一路无话。

马车停到陆家门前,陆言跳下马车先进去了。

陆芙陆蓉陆樱阿桃四姐妹一起出来迎接周玉,周玉喜欢这些姐妹,熟稔地一一喊过,转瞬就融入了其中。陆成抱着阿南走了出来,站在院子中间打趣小姑娘,“表妹架子越来越大了,下次是不是得我去请你才肯来?”

他想不明白,一个小丫头,本性又不坏,二弟平时挺会哄妹妹们开心的,为何单单厌恶表妹?

“这次大哥娶嫂子办喜事,下次为啥办喜事啊?”周玉机灵地回嘴,眼睛早就盯着白胖漂亮的小侄子看了,跑过去要抱阿南,“阿南给表姑姑抱抱,表姑姑最喜欢阿南了。”

阿南过年时刚去周家做过客,但因为见到周玉的次数太少,现在就跟看生人似的,抿着嘴扭头趴到爹爹背上,不给她抱。

小家伙轻易不给“外人”抱,周玉都习惯了,从包袱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拨浪鼓,一摇一摇地逗阿南。那跟谁都自来熟浑然忘了她快两年没跨入陆家大门的样子,看得陆言心里腾腾地冒火。

跟谁都笑嘻嘻的一脸热乎劲儿,就跟他摆冷脸,分明还在怨他。

怨就怨,陆言扫了眼表妹手里明显装着换洗衣裳的包袱,想到表妹要在家里住两晚,忽然有些幸灾乐祸。明天嫂子进门,表妹再不愿意也得住到后天,他倒要看看表妹这次能憋多久,有本事她回家前都别去茅房。

一大家子都到齐了,晚上在老房东屋摆了两桌,男人们坐一边,女眷们坐一边。

阿南还是坐在爹爹怀里,平时闹归闹,只要陆成在家,阿南还是喜欢黏着爹爹。

家里阿南最小,许氏歪歪身子,逗他道:“明晚爹爹要跟娘亲在一起,三奶奶抱阿南睡吧?”

阿南放下手里的勺子,摇摇头,仰起脑袋期待地望着爹爹道:“娘抱我!”

现在喊凝香又改成娘亲了。

陆仲安、陆季安身为长辈,轻轻地笑了,陆成堂兄辈里,陆定许池笑得比较含蓄,陆言则毫无顾忌地笑出了声,用一种“活该”的眼神盯着兄长。小气巴拉的,不许他多看嫂子一眼,他当弟弟的听话,明晚看他怎么哄儿子,阿南那么喜欢娘亲,绝对不好糊弄。

陆成垂眸看儿子,帮阿南擦掉嘴角的一个饭粒儿,心里确实发愁。明晚可不仅仅只有阿南,还有又长了一岁的阿木呢,糊弄了小的未必糊弄得了大的,再加上被两个孩子拿捏得死死的媳妇,他想洞.房真不容易。

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等阿木阿南睡着了他再开始,反正夜那么长。

夜里歇下,想到明晚就可以抱媳妇了,陆成兴奋地睡不着。

☆、第 123 章

阳春三月,空气不冷不热刚刚好。

大喜的日子,凝香羞答答坐在炕上,闭着眼睛由喜婆替她梳妆。堂妹弟弟还有隔壁的大壮热闹极了,你一句我一句地嚷嚷,轮到绞面时,一大两小都没了声音,凝香正想象他们好奇的脸庞,面上忽然一痛,无数的轻微痛楚同时袭来,凝香忍不住皱了眉头。

“姐姐疼不疼?”阿木心疼姐姐,小声地问。

凝香不能动,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瓜。

阿木趴在炕沿上,仰着脑袋看喜婆在姐姐脸上动来动去的,纯澈的大眼睛里是不解。姐姐已经很漂亮了,为什么这样弄弄脸会更好看?

像是知道男娃心里的念头似的,喜婆忙完了,笑着问道:“阿木看看,姐姐是不是更美了?”

阿木哧溜爬到炕上,跪着看姐姐。

凝香睁开眼睛,眼圈微微泛红,杏眼里扶着一层清润的水色,像沾了露水的杏花,水灵灵的。

“好看。”阿木喃喃地道,看姐姐看呆了。

大壮同样看呆了,回神后豪情壮志地道:“我长大了要娶比香儿姐还好看的媳妇!”

“那你得有本事。”徐秋儿弹了他一下,撵人道:“行了,屋里忙着,你们俩去外面玩。”

外面也热闹,两个孩子兴奋地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