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问:“你家有老鼠?”

“不可能。就算你这只万年蟑螂死了都不可能。”

“…那是什么声音?那里还有什么东西吗?”

“…”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背后发寒。

“你确定你带回来的‘它’已经死了吗?”

“你认为我会看走眼吗?”

不可能,Z知道杨是什么样的人,严谨认真,一丝不苟。他也常常与死人打交道,还是个死人制造专家,不可能会认错。

基于来自同一国度的文化底蕴,他们两人猜测到了一个可能性,被雷得全身发麻。

杨龇牙咧嘴地说:“那么就是…诈尸?!!”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杨不信教,即使信也是信的魔教,比如太阳神教之类的那种。对于有可能遇上诈尸这样罕有的案例,他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兴奋。他不可能会觉得害怕,如果你天天面对Z这种午夜游魂类型的非常人类,那么即使黑山老妖再生也不可能会觉得可怕。

至于房间里的飘行者Z本人就更不用说了。她抱着莫大的好奇心说:“先去看看什么回事。”

“想不到除了电脑语言之外,世界上还有让你感兴趣的事”

*** ***

最喜欢的是一个人呆在属于自己的空间,最讨厌的是别人任意糟蹋自己的空间——杨的习惯让人一目了然,他圈划了自己的地盘,认同的人可以随意进入,反感的人就算肝脑涂地也只能涂在他家门口外。

他过着像头狼一样的生活,只是身边没有自己的狼群,他是独自生活的头狼。

他容得下任何垃圾填充在自己的房间里,但前提条件必须是他自己带进来或自己制造的。尸体没有生命,算是一宗大型垃圾,但如果尸体还没完全死透,并且突然复活了,那就变成了杨无法忍受的大活人——何况眼前这个会动的尸体凄惨万状,让他一眼看到就心生厌恶。

“讨厌”是最能恰当形容他当时心情的词语。

那已死的尸体变活了,它变成了她。这个事实让杨从心底泛起恶感。那个完全不认识的人靠在立式浴柜的磨砂玻璃壁上,脸色青白难看,皮肤上混杂着不知道是雨是汗的液体。

真是肮脏,要赶快丢出去。杨想。

他刚俯身下去要把它抓起来,紧接着就发现她正在轻微地抽搐,淡淡的血色液体从嘴角滑落。几乎是几秒内的事情,她开始猛烈地抽搐,剧烈到杨以为她会在痉挛中把自己舌头咬掉。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动弹不得。眼睁睁看到她的冷汗涓涓不绝地渗出皮肤,仿佛皮肤变成没有阻滞力的薄膜,无法把□禁锢在人体之内。

Z大喊道:“抓紧她,这是戒断症状啊。”

他呆立了几秒,忽然重重摔倒下去,额头磕在立式浴柜的浴盆边沿,发出沉闷的声响。Z张大了嘴,就算自己电脑防御系统被攻破都没有这么惊讶的。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杨丧失了一切力气,身体如同被抽掉了脊椎,顺着浴盆滑倒下去,躺在浴室的地毯上。

Z被吓了一跳,但是在她来得及反应之前,杨又突然有了反应。他仿佛是被电击一般,浑身抽搐地震动了一下,接着睁开了眼睛。地毯的绒毛贴着脸颊,干燥柔软,这个原本是仓库的居处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根本看不出先前是不能住人的地方,反而像是舒适的家庭。

然而这根本不是家庭,这里仅仅居住着一个人——他自己。

他双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

“你怎么样?”Z问。

杨摇头,厌恶地瞥了一眼浴盆里的人,又憎恶地别开了视线:“帮我把她丢出去。”

“丢去哪里?”

“后门出去右转二十米有个垃圾堆。”

据说昏倒的人会比清醒的时候要沉重,因为他们失去了意识,不会配合他人的行动,所以扛起一个昏倒的人所费的功夫是平时的一倍。但是如果面对的是一个溺水挣扎的人,消耗的力气会是平常的三倍以上,因为溺水者会挣扎,而且是拼死的挣扎。

Z感慨自己坐在电脑前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几乎干不过一个因为毒瘾而消耗了大部分体力的人,不过她依然还是按着杨所说的去做了,她看得出他的心情糟糕透顶,犯不着为了一个陌生人破坏他们之间的革命友谊。

杨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他眼前浮动着的是难以忘却的场景,走马灯似的轮番上场。这是一出戏,一出比八点档肥皂剧还要泡沫的家庭伦理剧。被欺骗的痛苦不堪、被遗弃的躁动不安,在这个夜晚纠缠着他。

苦闷到了极处,他也想试试用罂粟这朵禁忌之花来阻止对过去的回顾,用迷梦的幻境来替代苦涩的记忆。只是想想而已,他不会付诸行动,在被毒品污染之前,他会先一步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憎恨厌恶所有与毒品有关的东西,潘朵拉的二十四人都是这样。他们洁身自好,宁死也不会沾染哪种罪恶的物品。

杨的故事其实很简单,他与黑头发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他被学校里的同学围观,被说成是“小老头”,因为他从小就是接近银白色的发色,明明是黑眼睛的东方人种,却带着西方人的发色。

母亲却很高兴,说这是父亲留给他的纪念。如今回想起来,杨会把那样的女性用“懦弱”这个词语来概括。

后来他们移居到了美国,母亲带他去与父亲团圆。

杨睡不着,他从床上爬起来,拉开卧室门口,发现大厅里一片黑。Z已经离开了,大概是去验货,从黑市购得的眼角膜。

他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听得到远处街道上来往呼啸的汽车的声音,就是听不到活人的声音。

生活如此寂静。

当吊灯打开的时候,这里装帧辉煌,像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庭,然而当夜幕降临,开关扯落,所有的景象陷入黑暗,于是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轻微的按下开关的声响。

杨闭了闭眼睛,很快适应了这个亮度,这里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只有他独自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了真抱歉,现在换了一个工作部门,有时候会突然接到通知下乡,但是只要我还在城市里就会日更。明天还有更新~~]

【杨和李的偶遇[下]】

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顿时喧哗似的明亮,把他也照耀得很舒适。如果他能看得到镜子,一定会把镜子打碎,他脸上是自己决不愿意看到的软弱,根本是面无人色。

还是先打扫卫生吧。他总是记着家里被吸毒者沾染过,这种污秽的感觉犹如石油泄漏出来的油污,时时刻刻在他心里纠结,总觉得那是死沉的粘腻的秽物,会把他拖入无法控制的绝望。

他用洗碗布使劲地擦洗,跪在浴盆外,戴着橡胶手套,以免自己受到污染。

夜晚过后,清晨终于来临。灰蓝色的晨光从楼宇之间的缝隙里渗透,从东边那一线开始缓缓扩大。

杨提着垃圾袋从后门出来,走到垃圾堆时才想起有个人被丢在了这个地方。

街道还是昏暗的,尤其在这一条仅有一个四十瓦小灯泡照明的巷道里。他看到一个人深深地陷在十数个枕头大小的垃圾袋中。

她的样子狼狈极了,头上脸上都是湿漉漉的,不知道是从垃圾袋里泄漏的污水,还是她自己的鼻涕眼泪。人类之所以被称为人类,是因为他们比动物多了尊严。而地上这个已经不像是一个人,变得好像被弃置多年的咸白菜,肮脏而且发霉。

“能听到我说话吗?”他问。

垃圾里的人没有反应,只是在苟延残喘地冷战。

杨踢了她一脚:“别装死,毒瘾可犯不了这么久。”

依然没有理会。

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尤其面对吸毒者。他一脚踩在她腿骨上,微微用力,再用力,再用力…始终没有被理会。

咯嗒一声,坚硬的震动从脚底传来。杨猛然惊醒,在他稍微分神的时候,居然把她的腿骨踏断了。

低眼俯视,借着更亮了些许的天色,看到那个人面色青白得可怕。比起昨日的苍白,现在还泛起了灰色,好像被冰冻成灰似的色泽。

他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种感觉让他烦燥,仿佛自己成了透明的无足轻重的灰尘,不被人放在眼里。

这很可怕,没有什么比一个吸毒者更可怕,尤其这个吸毒者还不怕他。

在杨心中,吸毒的人犹如山林烈火,你知道它的可怕,你想躲开它的伤害,可是你无法走出它的控制范围。他可以靠伤害吸毒者让自己充满勇气,就算是表面的虚假的勇气也好。

勇气就像一个气球,当他用谎言去欺骗自己的时候,这个气球就会越来越大,便成一个让观者惊恐的庞然大物。

可一旦他发现自己无法伤害他们,那个自己用暴力吹胀的名为勇气的气球就被一针扎破,除了无法摆脱的阴影,再无其他剩下。

*** ***

天刚亮的时候,杨又一次站在垃圾堆前,远处有清洁车过来搬运积累了一个晚上的垃圾。女人睡在里面,无法说话,无法行动。

“你很痛苦吗?”

没有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他问,带着恶意的。

还是没有回答。

杨失去了耐心,他扯着垃圾堆里的那个不会说话的人,一路拖回仓库的地下室。从院子到门口那一段路由很多石子,她被拖在地上,皮肤接触到地面的棱角,渐渐被磨出了一道道血口,从进门的阶梯到地下室,血液拖了一路。

杨没有注意到,如果注意到他一定会抓狂。可是在这个时刻,他只想把她塞进别人看不到的黑暗。

她居然没有死,也没有自己去死。这是为什么呢?

杨把她丢在黑暗的角落,自己找了另一个角落瘫软地滑坐下来。如果他知道昨天出去会遇上这么个玩意,那么就算打死他也不会往那条岔路上走。短短一个夜晚,刻意遗忘许久的场景又梦魇般地浮出水面。

…母亲带着他移居海外,是为了与他的父亲在一起生活。

父亲果然像母亲描述的那样,和他有同样颜色的头发,柔软细密,淡淡的黄白色,在阳光下闪耀细银光泽。

父亲懂得很多,带他们去黄石国家公园看定时间歇喷泉,去迪士尼看三维立体电影,去海边去沙漠。有一次母亲遇上了一些麻烦,父亲在小混混面前横插一手,炫银的丝锯切断了他们的刀棍。

父亲会做双皮奶给他补钙,会做姜撞奶给母亲暖身。

那段时间真的像最美丽的童话故事…一个完整的家庭,小小的三口之家,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杨倒了一杯水,慢慢喂她喝下去。

这个过程是很艰难的,被毒品废掉的人几乎没有自主能力,咽几口就要呛到气管里一次。可是她仍然在努力地吞咽,好像那杯水是一团火种,而她是一只飞蛾。

他把人从地下室抱回了地面,回到他的卧室。她弄脏了他的房间,从地下室到大厅,从浴室到卧室。

“既然那么痛苦,为什么不去死?”他又问,疑惑地。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杨除了要工作维持自己的生计,还要分心去照顾一个没有自主能力的废人。他一天天看着她痛苦挣扎,蜷缩在卧室的墙角;他一天天喂水喂食,清洁卫生。

眼前正在发生一个奇迹,这是没有间歇的毒品戒断症状。在他的记忆里,没有哪种毒品能够产生如此可怕的破坏力。

大脑里有一部分会产生让人愉悦的物质,毒品的作用类似于那种物质,甚至更强。所谓的上瘾,就是当吸食毒品到一定程度,大脑会默认为自己无需再提供让人愉悦的物质,于是中断了合成。

所以上瘾者离开毒品就相当于离开愉悦。

可是再怎么上瘾,也不会有人出现这种没有间歇期的毒瘾发作。人体对愉悦物质的需求是很有限的,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需要。

也许是更加厉害的毒品,不但欺骗了大脑,告诉大脑不必再合成愉悦物质,而且还强横地破坏大脑,让它无限度地渴求毒品,只要不能满足,就时时刻刻处身于地狱之中。

心情在变化,杨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只是想要一个奇迹。他想看到她支持下来。

*** ***

杨最近一次任务出了错,Z忙着补漏去了。她很担心杨的状况,杨以前从不出错,再艰难的任务他也独立完成给所有人看。

这次他居然漏杀了一个人,这就像微积分拿满分的大学生在算1+1等于几的时候回答出了一个十一,是超低级的错误,简直就像是心不在焉。

杨挂了电话,对Z的啰嗦很不耐烦。他踢掉皮鞋,随便踩了一双拖鞋回到自己卧房。原本的席梦思大床被换掉,新购置了一张上下架的金属架铺,下铺用皮带绑着那个女人,上架是他的地盘。

近段时间感觉到很疲惫,他很快入睡。

…血液沾染了脚,像一片无边的沼泽,他没有办法走出去。只能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淹没…

家庭的童话在一日间破碎。

那个男人和母亲在一起,是把她当成了实验动物。那个男人离开了,断了毒品的供给,母亲终于知道他每天蒸给自己吃的姜撞奶里放了些什么东西。

储蓄仅仅维持了两个月的毒资就再也无以为续,她决定戒毒。

母亲把杨捆在地下室的角落——他们也只能住在地下室。

母亲用塑胶布贴了他的嘴,请求他原谅这种暂时的粗暴,摸着他的脑袋要他乖乖地看电视。然后她努力地把十六寸的黑白电视搬他的脚边,打开,里面正在播放米老鼠和唐老鸭。

母亲把门窗关严实,用手铐将自己铐在地下室的铁窗格上。

然后夜幕降临…

疯狂的痛苦持续了几个小时,如字面形容——疯狂。

她失去了理智,不能思考,她狂乱地想要挣脱手铐的束缚,去寻找能解除痛苦的药剂。她忘了钥匙被她压在床脚下,只看见了一把剪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比偏执更要强烈的偏执,她够到剪刀,努力地要剪断自己的手臂,要从手铐中挣脱出来。

他闷声地惨叫,想要示警。

但是现实太残酷,他们住在贫民区一栋半旧楼的地下室,不会有警察来阻止过度喧哗,邻居们也并不介意偶尔的狂欢,只是有一个人在经过时踢了一脚门口,不悦地说:“打孩子别打太厉害。”

杨拼命地弄出声响,希望那个人能闯进来看一看,救救他,救救他的母亲。没有用,那个人嘟嘟囔囔地走了。

血液从剪刀刻出的裂口里喷射到高处,又淅淅沥沥地淋撒下来,地上积满粘稠的血…

几年以后,杨才知道单纯在手腕上割一刀其实不会致死,血压降低到一定程度,血管会收缩,阻止血液继续流失。他母亲死于失血过多引起的休克,主要因为她在自己手腕上剪了很多刀,很多很多刀。

她直到死亡都没有停止剪断自己手臂的努力。剪刀很钝,她只是把桡骨给绞断了,尺骨还半连着。

她失去了理智,忘记钥匙近在身边,忘了加诸于自身的痛苦,忘了她的儿子在看。

她只是寻求解脱,不论是毒品也好,死亡也好,只要能从这种痛苦中解脱出来就好。

*** ***

杨在深夜中睁大了眼睛,被噩梦惊醒只是一瞬间的事,然而在此之前,梦中的经历仿佛走马观花似的绵延不绝,一晃数年。

他在黑暗里坐起身,呼吸很平缓,可是额头上都是冷汗。从上架翻下床的动作依旧利索,只是脚却是软的。他往洗手间走,要好好冲一个澡,身上汗渍斑斑,让他感觉很不好,激起当日满身沐浴母亲鲜血的回忆。

下架很安静,这引起了他的注意,杨停下来。

他捡回来的人可能服用了很不寻常的毒品,以至于戒断反应都是不一样的,就算昏迷也很不安稳,身体或挣扎或抽搐,总之没有消停的时候。

可是现在却是安静的。

杨赶紧打开了壁灯,看到下架还是绑着那个人。杨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很郁闷地挠头,她逃不逃跟他有屁关系,紧张个什么?

“麻烦你,请给我一杯水。”空间里响起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声音。

杨疑惑地眨眨眼,最后把视线固定在下架床的人上。为了防止褥疮滋生,皮带绑缚得不是很紧,有足够她翻身的余地,只是双手是被手铐牢牢扣死的。经过三个月折腾,褥疮没有滋生,人已经变得骨瘦嶙峋。

她确实是在说话,声音断断续续,而且很难听。那一张脸已经完全看不出当日面貌,皮肤都是死灰色,薄薄地贴在头骨上,清晰地展示了骨骼轮廓,比起木乃伊干尸好不了多少。

杨却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从刚才那个幼年噩梦转换到了奇幻噩梦,木乃伊在他面前说话。他连连点头说:“你等等!”

“要温盐水。”床上的人又说,她下颌张翕的动作很生硬,让杨产生了她的骨头也在咯咯作响的错觉。

“好的。”杨把自己下床洗澡的初衷忘了个一干二净,急冲冲找来杯子倒了水,冲回卧室。

干尸在他的帮助下稍微抿了几小口就示意不要,然后说:“麻烦你帮倒一下尿袋。”

“啊…”杨才想起她卧床许久,基本是靠营养液维持,根本不会缺水,怎么起来第一句话就是要喝水?而且他让一个男人帮女人倒尿袋,她不会觉得羞耻吗?就算是情势所迫逼不得已,至少也不要说得那么淡然吧。

“你很渴?”他不自禁地问。

她慢慢地说:“肠胃太久不用了,要重新适应。”

杨觉得她更加像干尸了,不论是要水,还是刚才的说话,她都是没有任何表情。

“你为什么要吸毒?”杨问。

女人稍微翻了个身,他居然感到她是在斜眼瞪他。真是个胆大妄为的吸毒者,难道她不知道“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吗?

“你可以叫我李,但最好不要问我的吸毒史。”她说。

天气变冷,又逐渐回暖,日历在一页页翻过。痛苦仍在继续,女人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

一次任务里,杨负伤回来。右肩锁骨下被开了个洞,血流不止。为了防止被人追踪,他用塑料袋把伤口牢牢堵住,血液倒灌入胸腔,压迫了肺部,呼吸越来越困难。

用力打开门口,用尽力气拨打布拉德的电话,然而还没有等按下接通键,他就陷入了昏迷。这次也许是要死了。他有一种很轻松的解脱感…

“这里是哪里?”杨猛然惊醒,然后感到浑身冷汗淋漓,右边胸腔很痛,全身灼热,还在低烧之中。他记起自己负伤,被倒灌胸腔的血液压迫到窒息,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