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

对于他们这样的庶子,云州这种战乱之地,倒的确是个极快出人头地的地方。

那里不讲背景,只讲实力,拿了命去拼,不成功便成仁。就像蔚岚,长信侯府本岌岌可危,若她待在京中苦熬,如今才有进入太学的机会,而且根本不会作为皇子伴读人选。在太学至少待上两年,考过三经,才能入朝出仕,到那时,长信侯都死了。一个刚刚入朝为官、空有爵位的侯爷对上实权在握的大伯二伯,两年就能吃得渣都不留。

这就是上辈子蔚岚没去边塞的长信侯府。但如今蔚岚去了边塞,那就大不一样了,以稚龄立下大功,被圣上寄予厚望,必能入宫伴读,伴读都是未来皇子的亲信,得皇族庇佑,又手握私兵,哪怕如今长信侯突然暴毙,也并非没有一争之力。如今她入宫伴读,就不再只是去混一个入朝的通行证,而是静待羽翼丰满,两年后,她大伯二伯,怕也不是她的对手了。

思绪在脑中一过,谢子臣面色平静:“为何突然如此着急?”

王凝有些苦涩,转过头道:“我母亲身子不好,我想让她早日过上好日子。当初也没想过,如今看见魏世子,发现这也是条路。”

听着王凝的话,谢子臣点了点头,认真道:“那就去吧,我替你照看母亲,你好好回来。”

“子臣…”对于谢子臣的话,王凝愣了愣,从未想过自己这位冷心冷面的好友还有如此时刻。谢子臣也没多说,回身进了内室,从暗格之中找了一块令牌和一张银票,转出来交给王凝。

“在云州看见带着令牌上标识的店铺,若你有事便拿着令牌进去,说是我朋友。钱你也必然用得上,不够就修书给我。”

王凝没说话,眼眶微红。

好久后,他终于收了神,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认真道:“子臣,今日恩情,凝必不相忘。他日若有机会,子臣有心步入朝堂,凝便愿做左膀右臂,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谢子臣点头:“你这话我收下。”

谢子臣如此不客气,王凝不由得愣了愣,片刻后,他笑出声来:“子臣一贯耿直。”

“何必虚伪?”谢子臣抬了抬眼皮:“他日你若有难,我为兄弟,必然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和王凝聊了半宿,两人便各自睡去。待到第二日午时,圣旨来了谢家,召谢子臣入宫伴读。这本也是大家都知晓的事,倒没有什么诧异。谢子臣送太监出去时,让谢铜塞了一锭银子,随后道:“不知此次入宫一共有哪些人?”

“世家公爵子弟一共十一人,”太监握着银子,似乎是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恭敬递给了谢子臣,笑眯眯道:“都在这名单上呢。”

谢铜从旁接过这张纸,太监将银子收入囊中,赞道:“谢四公子日后入宫,必将飞黄腾达,还望到时能不忘咱家,也算相识一场。”

“公公放心,”谢子臣点头道:“若子臣能有飞黄腾达一日,必不忘公公今日提点之恩。”

太监笑着点头,同谢子臣拜别后,谢子臣拿着纸条,匆匆扫了一眼,便转入房中。

另一边,蔚岚也拿了纸条,扫了一眼后,不免笑了。

纸上的人是分成两批的,太子伴读六人,三皇子伴读五人。

太子那边蔚岚识得几个,王曦、谢子臣、林澈均在其列,除此之外,还包括了大将军桓松的儿子桓衡。

这是蔚岚的老熟人,他爹桓松是魏邵的顶头上司,当初在边塞时,桓衡就是蔚岚的直属上司,这是个漂亮极了的公子,和盛京君子风流的世家子不同,这位将门出身的公子,是个像只小豹子一样的人物。当初在边塞,蔚岚每一场仗几乎都是同这位小公子并肩作战,就连她成名刺杀敌方将领一战,也是她刺杀、这位公子作为前锋带人攻营。

本以为桓衡会在边塞再磨几年,直到把他爹的军权全权打磨光滑了握在手中,不曾想竟就被召进宫来了,而且,他居然还愿意来。

想到故人会来,蔚岚不由得有那么几分欢喜。

除却认识的四个人,另外两人便就是陆家和嵇家的嫡子陆晨与嵇韶。

陆晨的父亲乃尚书右仆射,嵇韶的父亲则是御史大夫嵇仁。

这个配置里,文武世家言官几乎集齐,算得上一副好牌。

而三皇子这边看上去则就一般了些,可仔细思量却发现,这边子弟家族声望或许与上面少有欠缺,却都是本人优秀之辈。

在边塞小有名气的蔚岚,王家三子王元,兵部尚书之子张盛,尚书左仆射之子阮康成,御史中丞之子孙明。

掸了掸纸条,蔚岚对入宫一事忍不住满怀期待起来。

当天夜里,各家子弟便收拾了行李进入宫中。除了太子和皇子在宫中有自己独立的住所外,其他所有人都住在同一个院落中,两人一房,通过抽签决定两人的分配。

入宫之后,蔚岚漫步在庭院中,对自己的室友还是略有期待的,结果一进房门,她不由得笑了。谢子臣端坐在屋里,谢铜正在打扫卧榻,听见蔚岚进门,谢子臣抬起头,目光相对之间,蔚岚明显察觉到谢子臣整个人都僵了。

蔚岚忍不住扬起笑容,将手中折扇一合,恭敬行了个礼道:“谢四公子,又见面了。”

谢子臣站起身来,回了个礼。

蔚岚进了屋中,染墨将东西干净利落放进柜子之后,就去给蔚岚铺床。

屋中是通铺,两人各自一边,谢铜正在床上忙活着,见染墨过来,他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挥手道:“这里正忙活着呢,你来挤什么挤?”

染墨将东西往床上一铺,冷笑道:“我爱和你往床上挤怎么了?”

谢铜:“…”

谢子臣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在此刻开口。

两个小厮在床上忙碌着时,蔚岚坐到了谢子臣边上,转着茶杯道:“伴读的几位,子臣可还都认识?”

“除却桓公子外,大多是盛京子弟,总是见过的。”谢子臣略一思量,随后道:“太子这边多君子,三皇子多能人,尤其张盛此人,心术不正,手段却是极多。”

“唔…”听到这话,蔚岚思量着道:“我怎么觉得你在拐着弯骂我呢?”

“坦言而已。”蔚岚来了,谢子臣也不方便看书,便将书合上,起身放到了书柜中。

蔚岚坐在位置上打量着谢子臣的身影,只觉美人真是如何看都看不够。

便就是此时,外面突然喧闹起来,蔚岚听得隔壁房间里一阵打斗之声,随后便有一个沙哑的少年声传了过来:“蔚岚在哪个房间?”

谢子臣放书的动作微微一顿,蔚岚笑着起身,便见一个黑衣少年出现在门口。

与盛京广袖华衫不同,他穿着一身劲装,头发用发带干净利落的束着,腰上挂着一把短刀,看上去高瘦精悍。

蔚岚本就算同龄人中高的,他比蔚岚还稍稍高出那么一点。

他似乎是有些胡人血统,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皮肤呈现成漂亮的小麦色,带着边境的风沙与狂野,如一只豹子一般,又漂亮,又危险。带了咄咄逼人的美丽,如出鞘之剑一般锐利。

他静静注视着蔚岚,蔚岚双手拢在袖间,含笑瞧着他。

他们两人之间仿佛有种无形的默契,自然而然将他人排在外面。

“蔚岚,”他沙哑开口,声音因在变声显得有些粗粝:“你走的时候,没有和我告别。”

“既然还会再见,”蔚岚微笑开口:“又何须告别?”

对方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抿了抿唇,疾步走上前来,将蔚岚一把揽入怀中,认真道:“所以我来了。”

“特意来告别吗?”谢子臣的声音凉凉开口,抱着的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向了站在旁边的谢子臣。

谢子臣面色平静,手握书卷,淡道:“借过,你们挡住门了。”

一听这话,桓衡就变了脸色:“你是蔚岚的室友?”

谢子臣点点头,桓衡立刻放开蔚岚,拔出刀来,一脸认真道:“我要与你换房间,谁赢谁留下!”

看着带着隐隐约约怒气的桓衡,谢子臣面无表情从他刀尖边上走了过去。

“去找张公公,这事儿他管。他让换便换。”

扔下这一句,谢子臣就走了出去。

桓衡在他身后冷哼出声:“懦夫。”

谢子臣顿下步子,他慢慢转身,如宝石般的眼看着桓衡,认真开口。

“我不想和你动手,不是我怕你。我只是担心,把你打到去找你爹的时候,你爹认不出你。”

在一旁摇着扇子看戏的蔚岚微微一愣,随后不由得勾起嘴角。

她就说,谢子臣这个人,怪有意思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全文总结】

桓·岚之迷妹·衡:“啊啊啊啊,终于可以见我老公啦,可为什么老公身边有狐狸精!!”

谢子臣:“修罗场战,醋王从来不输。”

蔚岚:“男孩子果然都这么可爱!”

谢铜:“变态又来了,有点紧张。”

染墨:“放心,我不亲你,我睡你。”

第31章

听到谢子臣的话,桓衡立刻呸了一声,怒道:“老子和你打,打死了也不会去找我爹。别把我当成你们这样的窝囊废!”

谢子臣方才说那些话,也就是激一激桓衡。上辈子桓衡年少时没进过盛京,一直跟着自己老爹在北方边境,等他爹桓松死的时候,他不过十九岁,直接继承了他爹大将军的位置,一直待在北方。他二十岁时,溯江而上直灭陈国,战功累累,在朝中声势一度到了让当年天子苏城也为之忌惮的程度,在朝中肆无忌惮横行七年,最后第三次北伐失败,战死沙场。

他死后,这才迎来了谢子臣的时代。从一介幕僚走到摄政王,谢子臣的一路不可谓不艰辛,而与桓衡斗智斗勇那些年,他可能比桓衡自己还了解他。

桓衡一生都很痛恨他人说他是因为桓松才能坐上大将军的位置,虽然事实也是如此,但桓衡一直引以为耻。如今桓衡尚在少年,乃大将军之子,而谢子臣不过一介庶子,正面起了冲突,无论如何谢子臣都是要吃亏的,于是他先激了对方,等桓衡放出话来后,谢子臣立刻道:“你出来。”

一看谢子臣的架势,蔚岚立刻觉得不好,忙上前道:“两位方才初识,何必上来动武,我们不若去庭院中备下水酒,畅饮一番?”

谢子臣没说话,他静静看着桓衡。别人他不一定打,桓衡这种人,他不打白不打。

桓衡注意到谢子臣的目光,他的目光平静淡定,明明注视着他,又似乎全然没将他看在眼中。桓衡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将蔚岚推开,认真道:“打就打,出了事儿算我的!”

“阿衡!”蔚岚有些无奈了:“这是宫里,不是边塞,别总想着打来打去的,到时候吃亏的是你。”

“可我想和你住啊。”桓衡听蔚岚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慢慢收回刀来。他的气性一向是来得快去得快,谢子臣静静看着,淡淡说了声:“懦夫。”

“你他娘…”桓衡立刻激动起来,提着刀就要砍,蔚岚赶紧搂住桓衡的腰,劝道:“阿衡莫气,我随你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去,看看还差什么,隔日出宫了,我带你去买。”

“阿岚你放开,看我今天不砍死他…”

“阿衡,切勿冲动,我这是担心你!”

“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今天一定要砍死他…”

在桓衡和蔚岚对话拉扯中,谢子臣默默走开了。走到院外,刚好遇到王曦带着人搬着东西进来,见谢子臣走出来,王曦行了一礼道:“谢四公子。”

“王七公子,”谢子臣握书还了一礼,扫了一眼道:“王七公子刚来?”

“母亲挂念,絮叨了许久,”王曦笑了笑,转头看向内院道:“听说我们是两人共居,谢四公子可知自己室友了?”

“魏世子。”谢子臣表情淡淡,王曦微微一愣,用折扇敲了敲手,惋惜道:“可惜了!来时曦还在想,是否有机会能与魏世子同居,居然让子臣捷足先登了!”

听这话,谢子臣悠悠看向了院子,淡道:“也不一定,方才桓公子来了,要与我换房,也不知张公公那边是什么意见。”

“换房?”王曦眸中眼珠转了转,随后朗声笑道:“要换,子臣也该换给我才是!我且去看看。”

说着,王曦便带着人跨入大门中,他让下人去了他的房间,自己转头去了蔚岚的房间。刚一入内,就看到蔚岚正在哄着桓衡:“你看你就住在我隔壁,根本没有换的必要,要不这样,你要是想我,我便去与嵇韶说上一声,同他换一夜睡一下,你看可好?”

“那我若是想阿岚,阿岚可来呢?”王曦在外听到这话,扬声摇着扇子进来,桓衡豁然起身,指着王曦怒气冲冲问蔚岚:“他又是谁?!”

“在下王曦,”王曦秉持了一贯抢答精神,上下打量了桓衡一下,目光中全是欣赏之意:“这边是桓衡桓公子了吧?”

王曦态度好,桓衡也恼怒不下去,僵硬点了点头,又去磨蔚岚,正巧,一个身着蓝色宫人服侍的太监走了进来,见到三人后,那太监恭敬行了个礼道:“王公子、桓公子、魏世子。”

“张公公。”王曦同蔚岚向太监见了礼,桓衡看见蔚岚行礼,也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太监笑眯眯扫了三人一眼,却是问:“谢公子呢?”

“子臣出去了,”蔚岚接了张公公的话,上前道:“张公公寻子臣何事?”

“是这样,”张公公笑了笑:“林公子今日找到奴才,说是想和谢公子换个房间,林公子脸薄,老奴这就来问问,现在谢公子不在这里,不知魏世子可知道去了哪里?”

听到这话,在场人面色各异,片刻后,桓衡最先出声:“不行,要换也是我和那个谢子臣换!”

“呃…”张公公面露难色,王曦摇着扇子道:“张公公,恰巧,我来此处,也是找子臣说这事。”

“这…”张公公看了一眼几人,有些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张公公就看向蔚岚:“要不,就由谢公子自己决定吧,他要换,与谁换,如何换,都端看谢公子的意思。”

张公公这话,就是又将锅扔到谢子臣身上。可谢子臣一个庶子,真要和这些人缠起来,必然是吃亏的。蔚岚也明白张公公的心思,清咳了一声后道:“既然大家都想换,不如不要换了。”

“阿岚…”桓衡有些不满,蔚岚淡淡扫了过去,桓衡一看就知道,她这个样子,就不必再说了。

蔚岚虽然喜欢男人偶尔耍小性子,可她不喜欢彻底将她的话当做不存在的男人。

知晓蔚岚的性子,桓衡也不再说话,退了一步道:“那过些时日,你带我逛逛盛京吧。”

“当然,”蔚岚复又笑开,转头瞧着王曦道:“阿曦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王曦眨眨眼,蔚岚瞬间反应过来,他来时的时间刚好和谢子臣出去的时间差不多,他来搅和这一趟,怕是特意来给谢子臣解围的。

她不由得笑了笑,张公公点头道:“那奴才这就去和林公子说一声,就先退下了。”

说着,张公公便退了出去。

三人聊了片刻,蔚岚将桓衡和王曦一一送走后,站在门口,轻叹出声。

染墨在后面恭敬站着,有些疑惑道:“世子在叹息什么?”

“谢子臣的路…”她面露不忍,叹息道:“不好走啊。”

“谢四公子毕竟是庶子出身,”这次染墨觉得主子说得甚有道理,决定不怼她了,认真道:“能入宫已是极有本事了,逆水而上,自然艰难。”

“可惜了,”蔚岚转过身去,口气犹是怜惜:“如此一个美人,何必走得这样艰难呢?”

若他愿意好好嫁给她,她自然会护他一方天地,何须在外如此备受屈辱?

蔚岚摇了摇头,来到案牍边上,随意翻了本书,坐了下来。染墨在一旁继续打扫屋子,心里思索着,主子不好过,那个下人估计也不好过吧?

这样想来,虽然她女扮男装跟着世子,但也算吃香喝辣没人敢欺负,想想竟有点开心呢!

主仆两心思各异想着的时候,另一边站在树下吹冷风的谢家主仆一人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公子,”谢铜揉了揉鼻子:“起风了。”

“嗯。”谢子臣点点头,思索着蔚岚那边应该清静下来了,转身道:“回吧。”

谢子臣回到屋中时,果然不出所料,屋中已经安静下来了。

他脱掉木屐踏入房中,在蔚岚的注视下走到她身前,端正跪在案牍面前。

他的衣服一直很简单,单纯的玄色布料,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这样朴素的穿着,若是在一般人身上,便显得寒酸了些,但是在谢子臣身上,因容貌太盛,众人也注意不了太多。

谢铜上前来,给他们两人倒了茶,蔚岚知道他有话要说,温和瞧着他道:“子臣何事?”

“你欲与谁共室?”谢子臣开门见山,蔚岚挑了挑眉,颇为诧异:“你是何意?”

“为何是我?”

谢子臣脑子转的太快,来之前他就想过,必然是会有人去找张公公的,一旦找的人超出两个,张公公就要将这事儿的决定权放到他身上。可他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事真的和这些人起冲突。但只要这事儿推在他身上,无论他让或者不让,都是要得罪人的,不让,都得罪;让,得罪没让给的那个。那最好的方案便是蔚岚来选,将事情推到蔚岚身上去。

然而蔚岚反问出声,他即刻明白,蔚岚已经替他挡了下来,不由得问了这一句。

王曦与她关系颇好,桓衡又与她乃旧友,最后选的却是他,这是什么缘由?

听谢子臣的话,蔚岚握着书卷,不由得笑了笑,清丽的眉目在灯火下带了几分温和:“子臣救我长信侯府,我自会报恩。将子臣交给别人,岚不敢放心。”

如今院落中都是重臣嫡子,他与任何一个人同处一室,怕都要受些欺负。

方才拒绝几人,也是有了这些考量。

谢子臣微微一愣,不曾想过蔚岚竟会想到这些。他一直将蔚岚当做一个盟友,所谓盟友,就是统一战线时就相互提供资源,等战线没了,也就分道扬镳了。

然而对方却如此诚恳待他,想得如此细微,让谢子臣不由得心中有了些许感激。

他重活两世,都是孑然独行,倒第一次有这么一个外人,如此上心待他。

他垂目不言,正巧此时,一个小太监来了房前,恭敬道:“两位公子,陛下于水榭摆宴,为诸位公子接风洗尘,还请两位公子准备一下,一刻钟后便该前往水榭了。”

“劳烦公公。”蔚岚抬头笑了笑,谢子臣也点了点头。

说是准备,也不过就是换套衣衫,这两人的屋子其实很大,内阁是床铺,外面是书房正房,内阁中又单独隔出一个小屋,做沐浴之用。

谢子臣先进内阁屏风之后换了衣衫,蔚岚这才随后进去。染墨给蔚岚绑着腰带时,忍不住压低了声道:“主子,我觉得这个房屋结构很危险啊。”

“唔…”蔚岚抬着头,用手感受着脖子上那个假喉结。这是林夏给她做的,为了不让人看出来,这喉结可以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活动,十分逼真。

染墨在她腰上绑了一圈又一圈绷带,而后用衣服套上,花费的时间自然比谢子臣多得多,但出来时,谢子臣也没多说,抬了抬眼皮,淡道:“所有人都在等了。”

“是我的不是。”

蔚岚笑了笑,打量了谢子臣一圈。他依旧是一套玄衣,如果说有什么变化,估计就是换了腰带的颜色…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在谢子臣尚未反应过来时伸手往他腰上一揽,又在肩上一划,谢子臣面色瞬间就变了,不由得道:“你做什么!”

蔚岚摇了摇扇子,故作神秘道:“日后你就知道了。”

说着,便走了出去。

出去后便发现,果然所有人都等在那里了。

大家都换上了华丽的衣衫,从发冠到玉佩腰带,无不透露着“精致”二字,唯独只有桓衡,明明爹是大将军,却还像谢子臣一样,就穿了身玄色广袖,带了个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玉冠。他站在那里,仿佛极不舒服似的,眼里全是烦躁,见蔚岚来了,这才亮起眼睛,往前疾走了几步,结果一脚踩到了衣摆前方,直接就摔了过去。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在蔚岚及时伸手,一把扶住了他,不由得有些无奈道:“怎得弄如此长的衣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