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换了言澜出来,她以为这就是帮对方了。可是斩了对方全家之后,言澜除了以命换命,他还有什么路能走?

不是每一个人都如此聪慧机智,也不是一个人都能有机会隐忍图谋。

她觉得面前那个神色淡漠的人,不是谢子臣。

是二十岁的大理寺卿,蔚岚。

谢子臣漠然看着她,淡道:“我与他什么关系?他死了,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谢子臣!”蔚岚猛地提高了声音:“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良知吗?”

“我要良知做什么?!”

谢子臣也是猛地提高了声音:“我就想要你好好的,不要这么满身是血趴在我面前,能够平步青云平平安安,我错了吗?!”

“我知道你总想做个千古名臣,你心里有你的君子道,”谢子臣一股脑说了出来:“可我不是!管他什么忠臣名臣,我谢子臣一律不管,能爬到那个位置,别说今日是给永昌侯翻案我不愿,哪怕我一手谋划灭他三族,那又怎样?!”

“谢子臣…”

蔚岚呆呆看着谢子臣。

她一直以为,他们两总是相似的。

然而这一刻,她却突然如此清晰的发现,他们两个,从价值观到人生志向,差别是如此巨大。

她不介意朝堂阴谋,她也不介意害人,可是她也有自己的底线。

她蔚岚为官一世,自问也是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百姓。永昌侯这种案子,绝不会出现在她手里。然而如今谢子臣却如此清楚告诉她,哪怕一手策划做这种事,他也是不介意的。

两人沉默下来,谢子臣也知道,自己说得太冲动了。

他也并不是没有底线的人,然而他却也想过,如果是要伤害自己身边重要的人…他可以没有底线。

两人不再说话,许久后,蔚岚道:“除掉张程和陈鹤生,对太子也是有好处的。”

“如今不是时候。”谢子臣闭上眼睛:“你鼓动王曦查此案,明日张程便会反击了,你且看着吧。”

“蔚岚,”谢子臣叹息:“你是给太子找麻烦。要动手,也该留着把柄,等过些时候动手。”

“那言澜呢?”蔚岚冷笑出声:“我迟迟查不出凶手,就换人查,换上来的人查到言澜,这个案子不翻,言澜只能是死。”

“所以归根到底,”谢子臣嘲讽开口:“你拉着□□一批人下水,自己差点丢了刑部侍郎的位置,挨了二十大板,冒着被三殿下怀疑的风险对付张程,也不过就是为了保个言澜。”

说着,谢子臣轻轻鼓掌,心里下了决断,面上不显露半分道:“魏大人真是烽火戏诸侯,为搏美人一笑,也是下够了本钱。”

蔚岚没说话,看着她沉默的模样,谢子臣不由得愣了愣。

他本就是随口一说,却没有想过,蔚岚竟然没有反驳他。

他心里不由得有了几分慌乱,什么时候…她对言澜起了这种心思的?

明明他在她身边,明明桓衡也走了,明明…

他脑子里一片杂乱,忍不住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冷声道:“你真看上他了?!”

蔚岚被他捏得有些疼,皱起眉头来:“放开!”

“你是不是看上言澜了?!”

谢子臣再次重复,蔚岚冷了神色:“你莫要如此诋毁他。”

她同他,从来不是这样的感情。

上辈子,他是她的兄长,那是再单纯不过的感情,他陪伴她长大,他出嫁时,是她背着他上的花轿。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其他多余的感情,她容不得别人如此侮辱他的清誉。

谢子臣却是笑了。

“我诋毁他?你对他若没有这些心思,你废这样多的心思?阿岚,你的确是个好官,可你也不是个傻的。若不是为了他,你是为了什么?”

马车停了下来,谢子臣目光灼灼看着蔚岚:“你说啊!你为了什么?!”

“一半为他,”蔚岚终于开口,却是道:“一半却是为了自己的良心。子臣,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被利用。如果你上过战场,你知道这些战士到底要如何努力才能保住你们盛京这些贵族勾心斗角的人生,你便明白,哪怕不是言澜,我可能也会帮他。”

“只是这是言澜。”

外面传来染墨们着急的声音:“世子没事吧?”

谢子臣静静看着蔚岚,捏紧了拳头,听她道:“所以我一定要帮他。”

谢子臣没有回话。

他怕他一开口,就控制不住自己。

他低头将她抱起来,直接进了侯府,林夏早已经听闻宫里的事赶回来了,谢子臣将蔚岚放到床上,竟是一刻都不想呆,转身就走了出去。

谢子臣出门,屋里所有人不由得松了口气。林夏用刀挑开已经和皮肉站在一起的衣服,压着声道:“世子,您是怎么如此想不开啊?这么热心助人不是你的作风啊。”

“林夏,”面对这个唯一能明白自己的人,蔚岚闭上眼睛:“这是我上辈子亏欠的人。”

林夏微微一顿,随后垂下眼眸:“明白了,世子你放手做,我支持你。”

蔚岚没说话,和谢子臣对峙这么久,也是要精力的。然而过了片刻,蔚岚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急声道:“染墨,将言澜带到我这里来,所有暗卫侍卫全部派去保护他!”

听到蔚岚的吩咐,在场人都不由得愣了愣。

“为什么?”染墨也不是很理解,林夏的药倒在蔚岚屁股上,蔚岚疼得“嘶”了一声,随后道:“快去,谢子臣肯定去抓人了!”

染墨虽然还是不懂,然而她知道,谢子臣肯定是要对言澜不利了,她立刻带着人往言澜的住所去了。过了一会儿,蔚岚的伤口终于包扎好,就看染墨带着赶了回来,着急道:“世子,谢公子早一步把人抢走了!”

蔚岚趴在床上,慢慢闭上眼睛。

是她反应慢了些。

早在谢子臣还在马车上,她就该想到的,谢子臣既然是铁了心不打算办这个案子,要把这个案子定死在棺材里,又不愿意连累她,那么此刻必然是要把言澜抓走,然后交到大理寺,接着说明是她查获的这个案子,然后直接把言澜杀了。

言澜死了,唯一的被害人没了。这个案子再翻起来,也就没多大意义。

蔚岚抬手扶在腰上,吸了口气,给了自己力量后,突然就爬了站了起来。

所有人被她的动作吓得愣了愣,蔚岚忍住屁股上的疼,咬牙道:“备马,追上去!”

“世世世…子,”染墨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跟在蔚岚身后,往门口走去,担心道:“您不疼吗?!”

“疼。”蔚岚咬牙开口。

谁被打二十板子不疼啊?!!

可她能怎么办?!

放着言澜被谢子臣搞死?她也很绝望啊!

谢子臣,谢子臣…

蔚岚心中闪现出了她人生所有学过的坏话,翻身上马,努力悬在马上,不碰到自己屁股。

她整个人疼得一直吸气,却还是要打马往前去。

她觉得,这一次把谢子臣抓回来,她一定要好好教育他。

她一定要教会他,三从四德,到底是怎么写的!

作者有话要说:【广告】

记者:墨大,对于你的新文《为世界和平献身》还没发文就被提名诺贝尔奖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墨书白:人嘛,太优秀了,总会被人发觉的。

记者:可你还没发文啊,还在预收啊,你是不是给了诺贝尔钱了?

墨书白:你这个记者讲话要讲证据,我也想给诺贝尔钱买提名,可我给得起吗?!你居然以为我这么有钱?简直太羞辱我一个穷人的尊严了!

读者:其实这个事情,我大概知道真相。

记者:你说说?

读者:其实,这是一个诈骗电话…大大啊,还在预收就拿诺贝尔奖这种事,也就只有电话诈骗能有了。他是不是还让你交报名费了?

墨书白:…别说话,赶紧去我的专栏把文预收了。

珍爱生命,远离电话诈骗。

【小剧场】

墨书白:子臣,这一集里你的感情很丰富啊。

谢子臣:我一直是个老实人。

墨书白:昨天有读者和我说,最近都不采访你了,这不是我的锅,你和他们解释一下前阵子你不出现的原因吧。

谢子臣:沉迷恋爱,不接访谈。

墨书白:那你今天…

谢子臣:失恋了!!(趴在桌上,哇哇大哭)

【真正的作者有话说】

嗯,同志们,经过昨天的留言,我知道了,原来大家不留言给我,是晋江太抽了,大家别担心,早晚我会炸了它的。

我的读者学习能力果然非常好,经过昨天一天培训,大家“吱”得已经很专业了。那我们现在开始学习吱的高阶阶段呐喊性学习。

就是通过激烈的感叹词表达出自己汹涌澎湃的感情。

比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望你们看完这篇文,经过一个完整的培训以后,能够收放自如表达自己的感情。

表达感情,从吱做起。

还有,评论区里那些说什么作者是小可爱想把我欺负哭看我嘤嘤嘤的,你站着,我们放学见。

虽然我很矮,但是我也有尊严,你站着别动,等我给你们展现什么叫做…眼神杀!

第78章

蔚岚一面打马往前,一面抽着冷气。旁边染墨瞧着,担心道:“世子,您还好吧?”

“别说话,”蔚岚吸着冷气:“我疼。”

“世子…”

染墨话没说完,马突然打了个趔趄,蔚岚屁股被这个动作一激,手不自觉捏紧了缰绳,惊了马,马高高跃起,蔚岚手中不稳,在染墨惊叫声中,猛地滚了下去。

“世子落马了!!”旁边人惊呼起来,蔚岚眼前一黑,觉得,不好,大叫了一声:“拦谢子臣!”。

蔚岚落马的时候,另一边,言澜被谢子臣绑得严严实实的关在马车里。

谢子臣坐在对面看着奏折,言澜瞪着他道:“谢御史,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谢子臣抬眼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不耐:“押送你到大理寺去。”

“你这样做,魏世子知道吗?!”言澜提高了声音,谢子臣将奏章往手边一砸,怒道:“你还敢和我提她?!你知道你惹了多□□烦吗?!”

言澜冷笑出声来:“我为我父亲报仇,也是惹麻烦了?魏世子义薄云天,和你这种狗官哪里能一样?”

听到言澜的话,谢子臣气得笑出声来,他觉得自己和这种傻子没有什么计较的必要,捡起奏章来,重新开始看奏章,言澜上下打量着谢子臣,突然道:“谢御史,你是不是喜欢魏世子啊?”

“闭嘴。”

“那你就是喜欢,你这么着急押送我过去,是不是怕魏世子看上我?”

“闭嘴。”

“谢御史…”

谢子臣二话没说,直接卸了言澜的下巴,言澜痛得抽气,怒视着对方。谢子臣重拾奏折,觉得世界安静了很多。

马车眼看着快到大理寺,突然就停了下来,谢子臣骤起眉头,便听外面传来染墨的声音道:“谢大人,回去吧。”

言澜眼睛亮起来,谢子臣捏紧了手里的奏章,想了片刻,却是掀开了车帘,染墨既然来了,蔚岚自然是知晓追了过来,没想到蔚岚会来得这样快,谢子臣一时到有些无措了。蔚岚当街拦他,他若还要强硬带着谢子臣回去,那必然是要起冲突的,到时候引了其他官员来,他要怎么说?

言澜是要犯,蔚岚包庇他?

他之所以送言澜过来,就是想将这件事的名头按在蔚岚身上,蔚岚主动送了言澜到大理寺来,然后他再和苏城联手,将言澜的案子和张程的案子分开。只要太子这边不追究,张程的案子其实可以很轻易处理掉,而言澜悄无声息处死,也翻不出多大的浪。

怕就怕,言澜不死,蔚岚帮着他把案子闹大,闹大后,三皇子一派肯定是要力保张程的,到时候三皇子怕是会把底牌亮出来,太子和他鱼死网破,谁都捞不到好。

张程的案子,最好是留到太子羽翼丰满去闹才好,如今刑部大理寺全是苏城的人,去闹张程的案子,万一被倒打一耙还是小事,怕就怕苏城不管不顾起来,乱咬人。

谢子臣一时进退维艰,然而出了门,却没有看见蔚岚,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家世子呢?”

“世子带伤来追谢大人,”染墨声音里有些不满:“路上不慎落马,如今已经回府了。”

“她怎样了?!”谢子臣听到蔚岚落马,其他事也顾不上了,忙追问道:“可有大碍。”

“奴才没有跟回去,并不知道。”染墨手握在剑上,看着对面的谢子臣和谢铜,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可世子同奴才说,若今日谢御史执意不放过言公子,那得从奴才的尸体上踏过去。若谢御史真的从奴才尸体上踏过去,世子爷,必会为奴才报仇。”

听到这话,谢子臣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整个人因愤怒颤抖起来:“她同你说的?”

染墨面色不变,拔出剑来,却是问:“谢大人是要回去看望世子,还是去大理寺?”

谢子臣没说话,他盯紧了染墨的剑。

染墨的话,必然是蔚岚的意思,而她为了一个言澜,居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他谢子臣,竟是连一个琴师都不如吗?

巨大的羞辱涌了上来,可他保持了最后一份冷静。

蔚岚不是这样的人。她的感情从来如此难得,桓衡陪了她多少年?她有这份感情,他能理解,也能接受。可这个言澜呢?!

就这么突然冒出来的人,他凭什么?!

所以不可能,决计不可能。这个言澜与蔚岚,必然有着什么牵扯,他得问清楚。如果真的是蔚岚很重要的人…

那仍它盛京风起云涌,他也认了。

谢子臣慢慢冷静下来,他抬眼看向染墨,冷声道:“把你的剑收起来,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说完,他坐回马车,抬手合上了言澜的下巴,直接道:“你和魏世子到底什么关系?”

言澜吃了亏,也不敢乱说话了,“嘶嘶”抽着冷气,不满道:“什么关系?见过几面,她欣赏我跳舞弹琴,没了。”

谢子臣皱起眉头来:“你没骗我?”

“骗你做什么?”言澜坦荡开口,但想想,他又道:“但我觉得,魏世子看我,并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一位故人。”

“故人?”谢子臣觉得,这个理由似乎要合理很多。言澜与蔚岚身份相隔太远,他们人生交集的可能性太小了。言澜点点头,眼里全是沉思:“她对那位故人,似乎很是愧疚。”

谢子臣没说话,继续道:“你说她喜欢看你跳舞…”

“谢御史,”言澜笑了笑:“我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喜欢魏世子,你也不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来,但是问太多,我也不会回答了。”

谢子臣点点头,表示理解,如果言澜对他知无不言,他心中才是忧虑。

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回了长信侯府,谢子臣匆匆赶到蔚岚的房屋,结果就看见侍女将血水一盆盆端出来。

林夏正在房里施针,蔚岚的外伤都已经处理好了,但是她撞到了脑子,又发起了高烧,情况不是很好。

谢子臣看见那血水就愣了,他本来以为说蔚岚落马只是哄他回来的手段,以蔚岚的骑术,估计不是什么大事,结果瞧见这场景,不由得立刻提起心来,冲进卧室道:“她怎么了?!”

“谢大人!”林夏提高了声音,有些不耐烦道:“且安静些!”

谢子臣屏住呼吸,看着林夏施针。林夏头上带了冷汗,她也有些担心了,蔚岚常年服用压制女性特征的药物,又在战场上耗了那么多年,看着健健康康的,其实骨子底子早就坏了许多了。

她不是没劝过,可蔚岚从来觉得,女人顶天立地,这点小事怕什么。而且,窝窝囊囊活着几十年,不如潇洒活过十几年。林夏理解她,她自己也是这么干着的,可她没有想过,这场病会爆发得这么突然。

蔚岚看着是被打了板子,是落了马,可其实是她的底子撑不住了,集体爆发出来的一次而已。她是大夫,她太清楚如果三两下弄不好,会是什么结果。

林夏握着银针的手里全是汗,额头上也带了冷汗,迟迟不敢下针。

谢子臣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提了起来。林夏如今已是太医署顶尖的太医,如果她都觉得棘手,蔚岚怕是性命堪忧。

他不敢说话,突然间懊恼起来。知道蔚岚是这么格脾气,和她争执什么?不就是和苏城们正面刚上,谁怕谁啊?他有什么好怂的,干就干啊!大不了让徐福毒死皇帝,把王凝在边境的军队悄悄招回来,直接登基把苏城砍了!

他心中一时之间无数的想法。魏华赶紧来,看见林夏的模样就知道不好,他上前去,用帕子给林夏抹了额头的汗,温柔道:“别担心,阿岚身体很好的,你放心下针。”

林夏抬起头来,她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和蔚岚所背负的,哪怕魏华理解,却永远不能明白。

每天吃着药,裹着身体,时时刻刻担心,只为了有一个公平的机会,能追逐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