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

“我不就只是个告了长假,与自家夫郎出来游山玩水的闲散王爷而已吗?”微生澜说这话时似眸带柔色,但若真正深入窥视,则能看见蛰伏于末端的森冷寒光。

矛头是没那么快能指到她身上的,而在这之前,她必然会先亲手将其折断。

经历与来时差不多的路程,几人回到繁盛的予国王都。

不出意外地在归来的第二天,王府书房桌上就又堆满了叶绮衣呈送来的折子,微生澜见到后是当即长叹了一声。

不得闲啊

将千机引见于亲信之人后,微生澜轻描淡写般地向她问道:“若提供足够的人、财、物力,先生是否能为我造出一支精锐之师?”

千机刹时微怔,她若回答说‘是’,这人莫非就真敢将这等任务交予她不成

“先生可放心,此言并无试探之意。”微生澜唇角处勾起恰到好处的清浅弧度,落落大方。

本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且这等的能力、品性皆属上乘之人,自然是要将其摆放到一个足够合适的位置。

千机陡然有种肩上一重的感觉,这人是何以在这短短期间对她深信至此?

“一年为期,我会让主上看到成果。”终是洒然一笑,千机屈膝半跪于那抹玄墨色身影前。

士愿为知己者死,她也无能例外。

微生澜伸手将其扶起,略微颔首后道:“我愿静候先生的佳音。不过此待延楚来朝一事过后,先生再动身也不迟。”

对于之前在御书房中所看到的那份奏折的内容,微生澜自然是牢牢记着。

计算下时日,现离延楚来朝的日期也不远了又是一件需要费心应对的事情。

“延楚”千机眉头轻蹙,她对这个国家是无甚好感。

她虽是隐居,消息却不闭塞。

延楚这几年连年征战,将其周围小国一一吞并。其国君奉行的是霸道而非王道,铁骑过处,说是民不聊生也不为过。

然这个国家正日益强大却也是事实,但这种靠践踏他国而急速促成的繁盛景象千机只能说她为之不耻。

微生澜微垂下眸,语调轻缓地悠悠说道:“近年延楚确是愈发不安份了。”

原本也只是予国小小的附属国之一而已,近年来朝贡时却已是敢在暗地里行挑衅之事。对方倒也将度把握的很好,始终未让景帝真正对其发难。

处理着叶绮衣送来的折子,不知不觉书房外夜色已深。微生澜伸手揉了揉眉心,颇感困倦。

成婚之后,祈晏自然是与微生澜同住在主屋里,暖阁则成了两人冬季移塌之处。

“怎还没睡?”未免惊扰睡梦中的人,微生澜入门后是刻意放轻了脚步。岂料走入里间,却见那人还好好的醒着靠坐在床沿。

“睡不着”祈晏轻声回答,目光就没从来人身上离开过。

被自家夫郎这毫不掩饰的目光凝望着,微生澜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在去隔间沐浴之前,她先走到床边轻抚了下祈晏的乌墨长发:“这几天莫要等我,我在书房处理折子回来也都差不多是这种时辰。”

祈晏闻言就微蹙了下眉,默然不语。

而待微生澜沐浴过后躺卧到床上,不出两秒,怀中位置就被他给尽数占去。

“妻主若是信我,我是可以帮妻主处理那些折子的。”祈晏低声说着。

别说是处理折子,就算是处理微生玘他也

微生澜当然知道自家夫郎确有这个能力,但就是觉得有几分好笑她也就是晚回房些,这人是有多在意。

两人太过贴近,以至于祈晏呼吸时的气息一下下拂过她的脖颈,让她感觉有丝丝痒意。

半晌没等到回应,祈晏有些惶惑地微仰起头,刹那便陷入至那双溢满盈盈笑意的湖墨色眼眸中。

“那晏儿想要什么样的谢礼?”就着姿势,微生澜低头轻吻上那抹淡色。本是想一触即离,但温软的触感让她不由得多磨蹭了几秒。

祈晏垂敛的羽睑忽闪颤动,墨玉般的眸子此时也似氤氲着一层薄雾。

“再再亲一下。”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微生澜并没有动作,反而是微笑着又问了一句:“不知晏儿是想让我亲哪个地方?”

就在微生澜都觉得自家夫郎是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的时候,祈晏开口了。

“都可以。”这般说着,祈晏同时就把微生澜的手拉到他的腰间束带上。

美人眼角处流泻的春意与这任凭施为的模样,无疑是十分动人。

☆、第62章

【小天使们新新新年快乐=3=】

【作者菌出去吃完饭回来就替换摸摸大】

“我们换处地方。”附近埋伏着的想必不止是区区一个兽夹这么简单,当退则退再者她怀里还有个无自保能力的人。

改换地点,微生澜倒不担心时限问题。现离酉时还有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而她的狩猎任务却差不多快完成了。

“妻主这个。”祈晏此时已把扳指给褪了下来,用拇指与食指夹着举到身后女子面前。

微生澜无声看了他一会,最终还是没掩藏住自身微勾起的唇角,泄露出几分笑意来:“晏儿既喜欢,拿着便是,我实际并不如何需要这东西。”

平静着面容拉开弓弦先后射出两支箭矢,微生澜默想着还差八只猎物数量应是足够她拿个一般名次。

这时自家夫郎就没丝毫要尝试狩猎的意思,待在她怀里安静得很。

祈晏除了低头把玩微生澜给他的扳指外,确实是没了别的动作。在他的想法里,身后女子快些完成狩猎,就能快些回阁苑更换一衣服就不知微生澜若得知这原因是会作何感想了。

“好箭法。”微生澜再一箭射出,左侧便传来女子清朗的声音。

就围场内言,地形平坦的区域总是更受狩猎者青睐。至少目前这处地方,微生澜所能感知到的最广范围里就至少有几十号人在活动,碰上竞争者是属常事。

微生澜向来人轻颔下首,并无言语上的表示,只兀自继续狩猎动作,再猎几只她就能收手了。

来人的面孔不算陌生,腰间佩剑对她甚至可称熟悉。中郎将凌秦,微生澜只略微思索便反应过来人身份。

来人无刻意与她争抢,但盯上同一猎物时下手倒也丝毫不手软。

“承让。”待那头黑熊没了生息,对方的目光仍停在她身上,微生澜于是眉眼间弯起合宜的弧度,温声回应了这么两字。

凌秦闻言慢吞吞地收回目光,又往倒在泥地一动不动的黑熊身上瞥了一眼她的箭矢本也该扎在黑熊身上,结果却是落空到更远处的地上。

作为曾在秋猎狩赛中拔得头筹的人,这当然不是她的射术有问题,而是那边正带着浅淡笑意的女子让她的箭矢偏离了初始方向。

前两年的秋猎,她记得眼前之人似乎都只在中庸名次,但对方分明有可百步穿杨的射术藏匿太深,这是凌秦此时唯一的想法。

仔细再看了几眼,凌秦忽然注意到泥草地上有斑斑血迹竟是断续着连了一路,怎么看都是负伤野兽逃脱追猎时留下的。血迹鲜明,应是负伤颇深,这般还能拖行一路会是只大家伙。

但有这个想法的显然不止她一个,微生澜想到自己还需要的猎物数量一只大型猛兽便可以直接抵了她的剩余任务。这只猎物负着伤,且观路上血迹尚未完全干涸,定是未与此地相离太远。

“带晏儿去拣个便宜。”微生澜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没有丝毫羞愧感。

祈晏无觉得这话有任何不妥,与往常一般无二选择顺从地点下头。于是下一刻他便感觉到揽在他腰间的手倏忽一紧,骏马疾奔时所带来的颠簸感也刹然而起。

微生澜骑乘着的同样是一匹汗血宝马,还是她当初亲手驯服的烈马,不过为了怀中之人她自然不能放任其展开全速但目前的速度要与同行者持平也尚且稳妥有余。

血迹拖行的路程不短不长,只是沿途草木渐深,愈发靠近山缘。而这边草叶上沾的已是完全的鲜红色,痕迹犹新。

为不惊动负伤猎物,方才驾齐驱的两人在一段距离前也都已手攥缰绳改以慢步行进。

再靠近,目之所及,铺盖的深绿中凸现一抹极为显眼的白色。

“白虎这种体型”凌秦望着伏在地面上似乎已奄奄一息的猛兽,却是不敢掉以轻心。

由腹部侧方伤口处蔓延出的鲜血染红了这头猛兽原本的纯白毛皮,双方相距尚在百米开外,凌秦只再向前多踏了一步,就发现她眼中的猎物猛然起身用暗金色的双瞳牢牢锁视着她。

比之凌秦的谨慎,微生澜却是没有停下而继续向前靠近了几许。

光只这庞大体型就具有十足压迫感的猛兽把视线转向来者伏低身子摆出进攻的姿态,喉间发出威胁般的胡噜声。

生息太弱了察觉到这头猛兽不过是强弩之末的微生澜甚至怀疑它会在下一刻就支撑不住倒下。腹侧撕裂开的伤口不只是箭伤而已,受其他野兽抓咬的伤痕也甚多。

“怕?”微生澜简短地问着,没有移开与那双暗金瞳孔的对视。怀中人刚忽然贴近,把两人间仅留有的最后一丝缝隙也都填补上。

祈晏同样简短地回应了个‘不’字,实际他的目的很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确切挡在身后女子的前方而已。

眼看着玄墨色身影还要再向前走去,凌秦却是静不住了:“昭王且慢。”眼前女子未免是太过鲁莽但对方皇女的身份,她断然是不能让人在她面前出事。

话音落后后凌秦却发现对方对她的劝告是置若罔闻,她只得驱着身下骏马向前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嗯?”待凌秦跟上去后,她发现那只伏低身躯做出攻击姿势的白虎竟是向后退了一步,动作间躯体下方掩藏着什么东西。

“它早就没了攻击的力气。”微生澜语气平淡,望着那只强撑着站立的白色猛兽也没有补上一箭的意思。

凌秦一怔,猛兽庞大的身躯确实已是不稳,现看起来是于其上再随便添点什么,都能轻易将之压垮。

她于是略显迟疑地问道:“昭王不动手吗?”

“本王看上了别的东西。”微生澜如此说着,便真就待在原地没了动作。

凌秦顿时陷入一阵沉默,为争夺名次的话,她应是会毫不犹豫拿下这平白得来的猎物。但旁侧女子分明比她先至却不动作,倒像是刻意要把猎物让与她这种不是靠自身实力得来的东西,反而让她不想接受。

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出现了一幕略为异常的场景,猎人与猎物双方僵持着,皆是毫无动作尽管一方是自主的不作为,另一方是被迫于无动作的气力。

实际上凌秦真是多想了,微生澜并无半点那方面的意思。只不过是这只白虎的伤势过重,即便她不动手,稍等待片刻其也会自行倒下再者她方才口中所说的‘别的东西’,与这头白色猛兽有着血缘上的联系。

除了摆出攻击威胁的姿态让进犯领地的人主动退离,这只生息渐弱的白虎也没了别的办法,那双盯视在来人身上的暗金色的兽瞳,眸光已愈发暗淡下来。

微生澜待那双眼瞳彻底失了光芒,才靠近到那失了生息的躯体旁侧,动作轻巧地下了马。

“妻主?”祈晏也没看懂他心悦之人的这番举动,当然就更别说凌秦了。

微生澜蹲俯下身捏着后颈提起被掩藏在死去的白色猛兽身下一只出生大概不满半月的白虎幼崽。那双与其母亲极其相似的暗金色眼瞳望着她,满是懵懂的神色。

“之前说好的,要送与晏儿的礼物虽说是捡了别人的便宜。”手上这只幼崽明明是白虎,在这体型看着却是和猫儿差不多。微生澜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出食指轻挠在幼崽的下颌处,而手上这只蜷缩起来的白团还配合地发出了低低的呼噜声。

“沾着血。”看着白色毛皮上沾着的鲜红,微生澜递过去的手忽然就顿住了,生起几分纠结。

本是准备秋猎的第二日再履行承诺,但捕捉到白虎起身一瞬未掩藏住的这个白团,她便不由得心念一动。

可这只身上还沾着血的幼崽要她如何尚思忖着,下一刻微生澜便顿觉手上一空。

不同于在微生澜手中的乖顺,这只白虎幼崽在祈晏手中却是开始了挣扎,甚至张口咬住他的手指。

“无事。”祈晏垂敛下眸望着那只试图攻击他的幼崽,用以捕食的尖牙都尚未长成,弱小得毫无杀伤力可言。

同样是捏住幼崽的后颈,祈晏手下的力道却是比微生澜重得多。

暗金色的兽瞳与冰冷冷的黝黑眸子对视,随着祈晏手上力道的愈发加重,前者被迫着终于停下了挣扎与攻击的动作,变得稍微安顺下来。

然而这只幼崽一扭头,对着一旁的玄墨身影便发出一阵低呜声。

“妻主无需理会。”祈晏顺抚着幼崽脊背上的纯白色毛皮,同样把视线移到了玄墨身影上。

这低呜声,听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在向她求救的意味但自家夫郎都这么说了,微生澜再看一眼那只已安静下来任由抚摸的白团,最终点了点头。

上马后微生澜对仍呆立在一旁的女子道:“你可给这只猎物做上归属标记。”双方各有所得便罢。

“待秋猎结束回了王府,让管家去召个专善驯养的人。”白虎幼崽的模样极具欺骗性,现下看来真就是与一只白色小猫无甚差异。然终究野性未驯,等再过一段时间这只幼崽就不会如现在这般柔软可欺了。

再揽上自家夫郎的腰,微生澜倏忽感觉她揽在怀中人柔韧腰肢上的手被一只爪子给轻搭上了。

☆、第63章

【噫发现还是撸出了一章的】

【待我吃个饭就换】

柳寄隐面色冷然,盯视着微生玘的目光犹如露出獠牙的噬人毒蛇:“你与我承诺过不伤及陛下。”

纵使对方是皇女,柳寄隐此时与其交谈的言语间也并无半分恭敬。

作为世家子弟,在景帝还只是太女而尚未登基的时候,柳寄隐便是这幼年太女的伴读。景帝登基后身侧仅立有三名近侍官,柳寄隐也从来都自信于她是最受景帝信任的那一个。

而柳家世代显贵,家族势力直至现在也仍是一庞然大物。

柳寄隐是柳家板上钉钉的下任掌权者,如若她想,将来位极人臣也不是不可能,但她偏就是甘心待在景帝身边当一个不大不小的近侍官。

“但本王可没有动用手段逼迫于你,那碗汤药也是你亲自送去的不是吗?”微生玘唇角处提起着不多不少的弧度,但面上笑意再如何深都好,那双墨色眸子亦不见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柳寄隐掩藏于长袖中的手已紧握起,指甲掐在掌心上留下极深的印痕,但她就是仿如感受不到痛觉般的维持着这个动作。

上个月初景帝微染风寒,那碗汤药明面上便是为此而送。微生玘早与她言明药中掺有少量的‘梦回’,让她在把汤药送去御书房后,趁景帝用完后沉睡之际翻看右相上呈的奏折。

微生玘所说的每一句话,柳寄隐都会带上三分怀疑,从未真正相信。毕竟这人言语中的要求未必就是她的真正目的,三年的交道打下来,柳寄隐已看明白微生玘是怎样一个城府极深的人,隐匿的心计太多防不胜防。

是以在把汤药送去之前她反复多次用银针试毒,也勺取了部分以验证‘梦回’的剂量,确定无有一丝错漏后才将之送去。

万未想到这般也还是着了道。

“如何你才肯交出解药。”柳寄隐按捺着心头怒意,背脊挺直如常,但这颀长的身躯正无可抑止地微微颤抖着。

无法面对事实的极端恐惧感正是她亲手将□□送与那对她不设防备的人。

微生玘轻扫了柳寄隐一眼,眉眼尽透凉薄,微勾着的唇角无端生起一番冷笑意味:“离弦之箭何有停下的道理。”

“以下任柳家家主的身份,卿又何须屈居于近侍一职。待本王登临帝位,定会为卿铺设一条康庄大道。”权力、名利亦或是其他,人不可能无欲无求,总有一样东西能使之心动。玩弄人心对微生玘而言是再擅长不过,言语间便可轻易诱导他人心甘情愿地为她卖命。

柳寄隐为此轻扯了扯嘴角,暂不置可否。

一步错,步步错。

只需景帝一个失望的眼神就足以让柳寄隐如坠冰窖,但她曾做的事那人若是得知,怕不只是对她失望那么简单。

更甚者或会是厌憎。

初时先帝留下一个亟待收拾的烂摊子,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柳寄隐便看着那以往总带着温雅笑意的女子在接任帝位后愈渐严肃了神情,变得再不苟言笑,对自己的种种要求也几乎高到了要以苛刻来形容的地步。

这人完美地做到了一名帝王该做的所有,却唯独做了一件任性出格的事情执意让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男子坐上君后的位置,为此甚至不顾群臣的进言。

后宫位份的编制实际也属制衡朝中势力的一个环节,说得更直白些景帝就是随便把一个世家公子纳入宫中册封为君后,能获得的助益都比此更胜百倍。

这名为容华的男子对景帝实影响过大,决计是留不得的。

所有的‘知情人’都以为君后是抑郁而终,事实却并非如此。

本就已不苟言笑的人现又更寂冷了三分,尤其君后初薨的那几日,柳寄隐从景帝眸中探看到潜匿于至深处的哀意。

这个发现使得柳寄隐心头泛起阵阵难以忽视的钝痛。

她是不是做错了?

在惴惴不安中度过数年,时间久得让柳寄隐以为这点污迹是可以一直掩藏下去的。

直到那面上带着浅淡笑意的二皇女寻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