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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旁的话吗?”她冷冰冰的打断了她。

舞霓声音一噎,大概听出她大师姐这次是真生气了,声音立时便乖巧了许多,“我……我真的知错了,师姐。”叫师姐二字时依旧不自觉的会撒娇,态度却显然收敛了许多,甚至还小心翼翼的同她商议起来,“今日有祭礼,还需我来领舞,待跳完礼天舞之后,你……您再关我禁闭好不好?”

“谁说一定得由你领舞?”

“哎?”

“你就老老实实在思过崖前反省吧!”一顿,又道,“反省似乎也用不了三日,这样吧,你把飞天舞的口诀抄在崖壁上。什么时候背熟了,我就把你放出来。”

“师姐——”

乐韶歌示意青鸾掐断了传音。

师妹总是比师弟更招人疼些。

隔世之后听到舞霓乐而无忧的,为区区三日禁闭而花样百出的同她撒娇耍赖缠磨讨饶的声音,再想到他们师姐弟妹日后所受生死流离之苦,越发觉得百般滋味在心头,欲语还休。

她不由叹了口气。

却发觉阿羽正在看她。她看回去时,阿羽依旧看着她,却既不像是偷觑被抓个正着,又丝毫不像是有正事找她的模样。待乐韶歌流露出不解的神色时,他才垂了长睫,问道,“……要选旁人领舞吗?”

乐韶歌心道,岂是说选就能选得到的?

——礼天舞乐和旁的舞乐不同,旁的舞乐吸纳吞吐天地灵气,或是为了提升修士本人的能为,或是为了替旁人洗脉涤灵,所针对的总归都是一个人。礼天舞乐却是要震荡境内天地灵气,同时为千百人导灵入体。领舞之人先要有能震荡如此庞大的灵气的能为,其次还要和领乐之人配合得默契无间。

舞霓体质天生适合修炼飞天舞,而飞天舞的次章为天女散花,本身就是针对众人的心法,故而事半功倍。

旁人没有如此便利,想要领舞,修为就必须得高出众人一等。

九歌门业已衰落的今日,要从外门弟子中挑个一枝独秀的,还真不大容易。

可若真只能放舞霓出来救场,舞霓岂不是更有恃无恐了?

她便示意阿羽,“你且引导他们演练一章给我看。”

阿羽却乖巧得很,无可无不可的点头,信手一拨琴弦。

这一声弦音响起,乐部弟子立刻各自归位,严阵以待。

——阿羽那装冷酷的毛病在乐韶歌跟前没用,在乐部弟子面前却很吃得开。大概因为乐修历来便推崇少年得志的惊艳之才吧。阿羽自幼便展现出一骑绝尘的天赋,又生得清冷超逸,在他这一辈的少年里,便如雪巅映月般明濯华耀,高不可攀,哪怕他中二如斯,也依旧能服众。

阿羽调弦起音,地脉中灵力如泉水上涌,随他弦音汇流、凝聚,在他挥弦一送时,如江河奔流般冲向舞修弟子的阵中。

继而横萧、琵琶声起,芦笙、长笛、阮弦、箜篌……十二乐各领一部,互有擅场。独琴声低回贯穿其间,调和而不显——飞天舞曲虽由琴音起调,主奏却并不是琴。

阿羽擅长一切乐器,却选择奏琴。大概也正是因琴音低沉不显,便于周转、调控全场,及时补足各部弟子修为之补足。

——虽他才是高山雪巅,可似这般为人作嫁、不能出风头的事,他也一向从容为之、不做计较。

和舞霓之娇蛮任性,明明懒却又爱排场、爱受人瞩目真是对比鲜明。

谁能想到最后却是他不惜入魔,舞霓甘心为妾呢?

人之命运与性情间的必然,真是难以捉摸。

阵中也已起舞。

虽多了几个人,又少了领舞主导,却丝毫未显露乱象——世间舞乐本是同源,互生互成。阿羽天生便韵感、灵感远超常人,同等修为之下的比斗争胜,他都能主导场面,何况是引导自家排演的舞阵?只消巧妙调度阵中灵力流转,示以节奏、方位,阵中舞修自然心领神会。

地上奔涌的灵脉之流渐渐逆流腾空而上,如云之兴起,蔚为大观。

然而将地脉灵流导出,化作可在天地间周转运行的灵气,只是起势罢了。

想要为凡人灌灵入体,还得令天地间灵气交互震荡,化生为凡人也能吸纳吞吐的云气、烟气、香气……这便是领舞的职责。

天女散花一式,便是将上逸的灵气化作漫天花雨洒下。花雨落而沾衣,沁心入脾,净邪洗秽。领域所及,人人受惠。

然而九歌门里目前修成了这一式的,只舞霓一个。

旁人要做,便只能凭修为强行激荡化消灵气。而舞阵之中,显然无人能凭一己修为做到这一点。

舞阵至此,渐渐无以为继了。

阿羽坦然停了琴声,静静的看向乐韶歌。

这倒是稍稍出乎乐韶歌的预料——她还以为阿羽会更好胜些,尝试着挑战一下凭一己之力能否化消此一困境。

谁知他直接把难题丢给乐韶歌了。

话又说回来,山门开启之时在即,也确实没有考校阿羽的余裕了。

乐韶歌便道,“我将亲传舞法,你们仔细看好。”

她抬手轻拍。

掌音清脆如玉石相击,天地间清灵之气霎时为之一振。

——所谓乐修,击掌成乐、踏足成舞。牵衣、拂袖、一喘一息、一静一动……无不合乎天籁神|韵之意。

阿羽要看她如何解决?那她便解给他看,让他仔细品味品味师姐二字究竟是何含义。

她掌音起时,舞雩台下琼花万枝,瑶竿千树,皆无风而鸣,琅琅然神籁天成。

座中钟、磬、鼓、筑交相呼应,琴、瑟、笙、箫亦铮嗡有韵。

乐修弟子通晓天籁,闻声而识调,立刻会意——便随着乐韶歌的指引,渐次奏响清音。

唯阿羽按住琴弦,不许瑶琴擅自鸣响。

他目光灼灼,抬头望向了乐韶歌。

——世间舞乐同源,相生相成。然而究竟何者为先,何者在后?乐修弟子内心俱都有傲慢坚持。舞是闻歌而起舞,是踏歌而成舞。只有乐修引导舞修,而不闻舞法反过来引导乐声的。偏偏他的师姐此刻是在以舞导乐,想要教他弹什么、怎么弹。

他终于被激起了好胜之心。

乐韶歌本无挑衅之意,然而看他回应却也即刻明了,于是抿唇一笑。

留三字提示给阿羽,便拂袖旋身,足踏清尘而起。

“——云韶乐。”

《云韶乐》,九韶乐中第七韶。

当年直到乐韶歌死去,阿羽也只学了九韶乐的前六韶。此刻他自然还不会这第七韶。

但乐修的不会,并不意味着世俗意义上的不会弹。只是尚还不能领悟、弹奏出其中玄妙韶韵罢了。

——阿羽他听过《云韶乐》。

以他过耳不忘的乐感,必定能一个音也不差的弹奏出来。

至于能不能同乐韶歌所跳的云韶舞相呼应,那便看他自己的悟性和修为了。

阿羽果然拨响了琴弦,取代乐韶歌,开始引导乐部弟子演奏。

他尚还未研修过云韶乐,不能胸有成竹,信手拈来。只能凭天赋与领悟力,强行一边在脑中解读曲谱,调动真元竭力奏出曲中玄妙,一边留神呼应着乐韶歌足下之舞,不使舞乐错离,一边还要引导掌控着乐曲合奏。

他演奏得很是费力,眼、耳、手、神、意却无一息松懈退缩。催动着澎湃灵力,指下清弦却奏得精准流丽。

这少年较劲起来,便是傲骨铮铮。

这时若不交付信任,未免轻贱了他的坚持。

乐韶歌于是收起三心二意,专注于传授舞法。

她踏尘而起,凌空走向舞雩台。

天地间灵气随她足音而动。

只闻见一踏一清响,一步一莲华。漫天漫地琼玉之振,华英之光。

待她踏上舞雩台时,天地间清灵之气已如激石荡水一般,乱波迭起,动荡不休。

区区几步而已,阿羽已控不住琴域内激荡的灵气,甚至看不透乐韶歌所跳之舞究竟意欲何为。

汗水沁出额头。

——奏乐之人被舞者引走了节奏,却又把控不住舞者的意图。这状况令他的自尊很是受挫。

然而他依旧不肯认输。

乐韶歌在旋流翻涌的灵气中,足尖轻点,振袖倾鬟,转瞬即逝的静姿宛如菡萏立雨。

阿羽猛的醒悟过来。

——菡萏是瑶池之花。飞天却是佛前护法。

他用演奏飞天舞曲的思路去解读云韶曲,当然看不透乐韶歌的意图。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明天中午十二点半

第五章

一旦明悟,他心性便豁然一转。

一串流丽弹拨便如玉珠泄地,白雨坠湖。先前蹈火履冰、逆流而上的枷锁卸去了,骤然便有水穷云起的气象。

阴阳化生,顺势而导。

他不再去强解曲中真意,只专注于眼前乐舞。

乐韶歌知他看懂了,莞尔一笑。飞袂一去拂云雨,舞雩台上霎时间清风涌起。她足下轻旋,天地间翻涌旋流的灵气再一次被搅动了。却是乱中生序。她的手指、足尖,发间的珠翠、流坠的玉珥,身上扬起的衣袂,腰间飞转的坠玉……无不牵动灵气的旋流,宛若茧中抽丝一般,将凌萦乱旋的灵流化消作丝丝缕缕华光金雨。

她旋转在舞雩台上,并无繁姿复步,却衣若回雪飘飖转蓬萦风,身牵金丝千千缕,极尽眼迷花乱之美。

却不知何时,眼前已化缭乱为清简,云开天明。

翻涌激流、华光金雨俱都消散不见。微风徐来,水波微起,圆荷泄了清露,只余一支菡萏含苞,亭亭立于清湖镜水之上。

众人回神,这才惊觉己身所立之处早已烟云缭绕,宛若瑶池仙境。那云气沁心入脾,呼吸间只觉遍体沉秽廓然一清。体内经脉通畅,灵力奔涌。

——这便是云韶仙舞之姿。

——这便是礼天舞乐涤灵洗脉之效。

乐韶歌示意阿羽继续调转地脉灵力,为在场众人灌灵入体,待他们气海充盈了,再停止弹奏。

阿羽无声遵从了。

乐韶歌这才自舞雩台上下来,询问舞修弟子,“可都看明白了?”

她所用步法不过踏与旋,所用术法也只荡气、牵灵术而已——都是舞修每日必练的基本功。难点仅在于如何从乱流激荡的罅隙中,寻到业已生化出的清灵云气,将之牵引出来。说到底也就是抽丝剥茧。

若连这都看不懂,也不必再徒劳修行了。

众人都道看明白了。

乐韶歌便道,“——巳时礼天,留出两刻钟排演准备,还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先做到的六人领舞,进展最佳的三十六人入选。开始练习吧。”

——一个时辰内便要练成早先不曾尝试过的技能,还要临时上阵,去跳只有两刻钟排演时间的全新舞乐?怎么听都是刁难人,怎么想都太草率太乐观了。外门弟子就不要面子吗?大庭广众之下跳漏了气,也很伤自尊的!

然而大概是因为灌灵入体能让人气血奔流,神清气爽吧——满场竟无一人有异议,反而人人壮志满怀,有力排万难、无所不能之豪情。立刻便全力投入练习之中。

九歌门毕竟已衰落了。

前任掌门留书出走一去不返,留下个乳臭未干的代掌门主持要务。内门尊长能撑住场子的,死的死,活的?活的早就留书出走了!掌门已经是走得最晚那一个了!你说这种一个个大能前赴后继都以离家出走为毕生诉求的门派,能留得住谁?

虽说指导外门弟子修行的讲经阁律主们都留了下来,但门中弟子们内心早已动摇。

纵然每日修行不辍,也常有茫然无依之感。不知自己练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成效,又为什么非要留在九歌门里练不可——明明外头有那么多朝气蓬勃的门派可供挑选,还都给他们开出了十分丰厚的待遇。

直到此刻,他们见识了云韶一舞,才猛的记起师长们规劝他们留下时所说的话,“你们在九歌门中所见所学,旁处内门真传弟子尚且求之不得。”

——代掌门顺手就将云韶舞乐教了。

虽只是其中一节,但香音真传正法,竟也可以悉数由最基础、最简朴的舞法阐释。他们平日所修炼的基础,在云韶一舞之下,竟能如此玄妙尽美,难以言表。

而这一舞,他们分明也能做到。就只是先前没想到还可以这么跳罢了。

修行之路仿佛霎时间开阔明朗起来,日常所苦练的基本功也不再徒显琐碎无聊。一旦思路被打开,意识到自己能达成的目标如何瑰丽,便让人不由觉得,过去的时光未曾虚耗,未来也是大有可期。

回头再看他们的代掌门,便也意识到——她只是年轻罢了,修为只怕早已不在外头那些鸡皮鹤发的“一代宗师”之下。

再怎么说,若没教出个能独当一面的真传弟子主持大计,前任掌门哪能心安理得的留书出走呢?

乐韶歌:……

乐韶歌还没意识到,自己在门下弟子们心中的形象已经焕然一新了。

——他们这些修天音九韶的,普遍都不怎么懂人心。

她一直留到辰时开山门,才离开舞雩台。

在阿羽的主持之下,那时就已有弟子成功的将灵气牵丝成云了。

开山门后,乐韶歌又去四处巡视了一遍。

年复一年的坚持了上千年之后,冬至日九歌门开山门演奏礼天舞乐,早已成为方圆百里内最盛大的节日。四方百姓都将此一盛事当庙会来赶。天还没亮时,就已有许多小贩兜着商品在外排队,只等山门一开就进来抢好位子摆摊儿。听说今年还来了个戏班子。可见有多热闹。

人一多,就容易出推搡、踩踏,甚至小偷小摸、打架斗殴……一应繁琐意外。

乐韶歌好好一个世外仙姝,每到这一日就跟个管家婆子似的忙得脚不沾地,处置得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庸俗争端。

一度很是苦恼。

但大概是因死过一遭的缘故,此刻站在高处看着山门至舞雩台前长阶上熙熙攘攘、热闹繁荣的景象,她竟奇异的感到安心、温暖。

——不知底下那些挈儿将女的凡人是不是也会烦恼家中熊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烦恼熊孩子们明明少时这么乖巧可爱,长大后怎么就当魔头、废柴去了?

——总觉得跟他们好像忽然多了不少话题可聊似的。

确定一切井然有序之后,乐韶歌便又回到舞雩台。

六个领舞已都选出来了,舞阵已经开始了排练。

以此六人为中心,舞阵时而如月华明照,繁花绽放,时而如瑞气东来,白鹤翔集。只见云气如瀑布般自舞雩台上泻下,已渐渐蔓延至外面长阶梯上,顺着长阶如水流般潺湲向下流淌开去。而采云人在云端舞蹈。

乐韶歌很是惊讶了一阵子——自师父甩手离开之后,她已有许多年没见门下弟子们如此像模像样的演习乐舞了。

等等……乐韶歌忽的意识到,看此刻情形他们明明一个个都很有天赋嘛!明明想做还是能做到嘛!为何以前都不做?莫非是她要求太低了,他们都不肯拿出干劲来?又不是阿羽和舞霓那种青春期的小孩子,难道也得掌门看着他们才肯努力学习?!

看来以后真得好好鞭策鞭策他们了!

……

所以说,他们这些修天音九韶的,真的都不怎么懂人性。

云韶舞看着飘然若仙,跳起来却很是耗费精力。尤其是加入了牵丝成云这么精细的技巧。

乐韶歌之所以只留两刻钟给他们排练,一来是以为他们未必能很快学会,二来也是怕他们排练时耗费太多气力,到正式跳时真气不继。

此刻见他们这么早便已选出阵容开始了排练,排练时就已力求完美,便能料想正式跳时会如何辛苦。

却也没打断他们。

只轻敲衣袖上的刺绣,曲指弹了一枚银砂出去,那刺绣中休憩着的共命之鸟青鸾于是逐着银砂凌空而起。

一声清亮鸾鸣响彻了九华山。

入山赶庙会的人们纷纷仰头望去,见空中青鸾舒展羽翼,煌煌赫赫,光华万千。

——便知礼天舞乐开始了。

于是纷纷涌向舞雩台去,接受这一年的灵气洗礼。

年年都能接受仙家的祝福洗礼,这是唯有生在香音秘境中的人才习以为常的福泽。

在香音秘境的传统中,除秽驱邪,涤灵洗脉之后,便也意味着告别了往昔种种困顿厄运,可以干干净净了无烦忧的、如新生赤子一般迎接崭新一年的到来了。

青鸾鸣瑞,仙云兆吉。

重焕新生的那刻恰逢新的一年到来,真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

乐韶歌坐在观止楼前望阙台上,双足悬空,仙衣垂垂如云霞。右臂上憩着只青鸾,青鸾尾翎丰艳,姿态华贵雍容,一双凤眼傲然观赏下方舞雩台上云韶舞。当台上乐舞沛然时,它便忍不住抖一抖翅膀,尾翎招展,容光焕发。

乐韶歌不由就笑起来,“真是好日子啊。”

青鸾抖抖毛,“还行。”

乐韶歌道,“近来我常做噩梦,梦见外境恶人闯入,杀上了九华山。我却无力抵御,眼看着山门被灭……”

“嗯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