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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乐修而言,这当然不算坏事。因为乐修必得尝尽人生百味,才能习得共情之心,领悟他人曲中真意。所以这也是一种修行。

而萧重九的梦……恐怕就从他睁开眼睛看到乐韶歌开始,直到乐韶歌重伤濒死,他恢复记忆为止。

——原来非得她重伤濒死,他才能寻得此生“真实”啊。

还真不愧是天命书的主角。

想她堂堂……乐韶歌!年纪轻轻就步入洞虚境界的天才乐修!前途无限远大的未来第一吟游旅人!就是这混球梦里随手撩来的卢氏妇,金枝女?是个唯有死才对他有意义的……那啥——炮灰女配?!

乐韶歌:……

乐韶歌恼了一阵子,竟然再度失笑了。

天地逆旅,光阴过客。所谓乐韶歌者,若自他人而观之,原来也不过如此。

一直以来困住她境界的蛋壳片片龟裂。识海中巨鲸奋起、吞天噬地,化作头背摩天、足爪摩地的巨鹏,猛然展翼冲击着壳中天地,即将破壳而出。

真不是个好时候啊,乐韶歌失笑着无奈的想,偏偏是在瀚海中突破。万一不留神灌了混沌之气入体,不知青羽会不会嫌弃她,万一……算了,莫非还能强行停住不成?

该来就来吧!

不辨六合的大瀚海,在这一刻区分出了上下与四方。

她头所对即为上,脚所踏即为地。她目所视即为前,背所对即为后。她是宇宙的中心,天地以她的法则为法则。

瀚海上空,浑浊的灵气勾缠着混沌厚厚凝结,化作倒卷的涡云。永恒无序之物,在这一刻有了不得不遵循的方向。于是嘈杂的寂静之中,乐音诞生了。那乐音先是愤怒的,如战鼓擂擂,琵琶铮铮。大地震动着,空气跳跃在人的皮肤上,令汗毛根根倒竖。空中涡云里蕴含了巨大的能量,正引而不发。

某一个时刻,天外似有奔雷袭来。

巨大的光束猛然洞穿了混沌的涡云,灌注进乐韶歌的体内。

她开始突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凉京、Alsaaa的地雷,感谢君如意、Alsaaa、zangzang、沦沧灌溉营养液

第四十一章

瀚海之中所有的修士在这一刻都察觉到了——起风了。弥漫在四周的混沌被流动的灵力卷席着涌向某一个特定的方向,六合不分的瀚海在这一刻有了一个清晰可辨的支点。虽还未到鸿蒙已开,天地分明的地步,却也可就此辨识出自己的方位,推测前行的道路。于是浑浑噩噩待死之人再度振作起来,或为前行,或为脱出。尚未放弃之人,也趁此机会加紧前行。

唯独陆无咎,在察觉到空中混沌和灵气纠缠旋转的涡云时,便停住脚步看向了身旁的女人。

——那女人有着猫一样金绿色的瞳子,野心勃勃,不甘下贱。越是嫉妒、憎恨、羞恼……那眸子便越是鲜活生动,当她处心积虑的谋划着、咬牙切齿的想从上位者身上撕一块儿肉下来时,那异彩绚烂的眸子美得令人想剜下来舔一舔。陆无咎百看不厌。

果然,当她意识到那是某个修士突破境界时引发的灵力漩涡,那瞳子便恶狠狠的缩起来,嫉妒令那眼瞳迸发出美妙的虹彩。她修为虽非顶尖高深,却因特殊的经历而拥有远超她此刻境界的见识,很快便察觉出——那涡云里既有为修士灌体的金光,却也是一片劫云——那正在突破的修士,即将进入渡劫期了。

她嫉妒更深,却随即便起了坏心,看来是非要趁此时机有所作为不可。

“会不会是早先那个小贱人?”她问。

陆无咎似笑非笑,“不是她就是萧重九——横竖都是你要的人。”

那女人听见萧重九的名字,眸间闪过一道狠戾的怒意,“不是他,他修正气道,手里杀孽多,劫云必然刚烈。这劫云绵软得跟只小奶狗似的,一看劫主就是个骨软肉香的狐媚子。”却随即便将仇恨抛之一旁,娇蛮道,“必定是那小贱人。你说过要帮我夺舍,还算不算数?就这么干看着她突破境界,日后你还打得过她吗?”

陆无咎抬了手指勾描她的眉毛,有意无意的擦过她的眼睑,抚过她脸上疤痕,抬起了她的下巴,“其实,你又何必垂涎她的模样?照我看来,你这张脸才是世上仅有的绝色。你若嫌这皮囊破烂,待我寻来甘露为你洗去咒印,重塑经脉——岂不比换一身乏味的死人皮舒服得多。”

不知那句话触怒了她,这女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恶狠狠的咬下去,金绿色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给人鲜血淋漓的错觉。

陆无咎只似笑非笑任她咬着,逗猫一般。

她眼中的凶狠在徒劳的憎恨中渐渐化作无力的悲愤。半晌,她松开嘴,啐了口血沫,“你懂个屁……”她抬手摸了把嘴上的血,手指撕扯着脸皮,划出一道道血痕,“这皮囊就是让我恶心。你若喜欢就跟我换啊?只要能摆脱这烂污货,变成你那副遭雷劈的模样我也无所谓。”

见陆无咎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便又嘲讽道,“不愿意就别说些屁话让我作呕了,你就将我当只猫来逗罢了,能有多喜欢?还寻得甘露给我?你舍得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幽冥界修的就是天残道,没有甘露生不如死。九幽城那些老不死的残废们,天天念叨着攻入天界抢甘露呢。”

“……你倒是很清楚。”

“我当然清楚。”她恶狠狠的抠着胸口,咬牙切齿,“这副破烂皮囊上第一个鼎印,就是九幽城的老不死留的。”

陆无咎瞳子便猛的一缩。

她发泄完情绪,却觉索然寡味了。扬头道,“总之你若想帮我,就老老实实给我我想要的。不愿意就拉倒,别自以为是的摆布人!恶不恶心。”

许久,陆无咎才缓缓道,“……你倒是敢说。”

她面露倦怠,自嘲道,“我们烂人都有一张烂嘴——横竖我打不过你,你若不喜欢,有的是法子让我闭嘴不是?”

陆无咎似是想说什么。

——金光自云心洞下,瞬间将不知晨昏的暧昧照得明如白昼。

他于是闭了嘴,凤眼一斜,看向那光柱。

语气莫名便柔和下来,“……真的想要?”

那女人愣了片刻,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夺舍,忙道,“要,当然要!那副傻白甜的贱人样,我做梦都想要!”

萧重九毫无准备的看着乐韶歌。

金光自涡云中心洞入,将乐韶歌整个笼罩在其中。

而乐韶歌就在那金光中看向他,目光似喜似怒似怜悯似释然,仿佛剧末时终于脱出了角色的俳优看向了台下看戏的庸众。于是观赏与被观赏的关系就在这一刻调转了。

她什么也没解释,便结坐入定。

萧重九心中百般疑惑——他们适才所聊话题中究竟有何种玄机?为何竟能打破心结助她突破?

却也知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

金光灌体是不能随意打断的——突破境界的过程,其实就是修士的本我冲破对他而言已然显得狭小的藩篱,构建起全新的内观宇宙的过程。原有的识海被冲破,新的识海正在建成,正是需要宁心静意的时候。一旦分神,万一识海的构建出了什么问题,便无小事。

尤其劫云已聚,她这显然是要步入渡劫期了。若是雷劫、杀劫之类也还罢了,万一来的是心劫、情劫,识海构建是否圆满,很可能就干系到她是能看破劫难通往大成境界,还是看不破,直接坠凡入魔。

……再多的疑惑,也只能待她突破后再行询问了。

他便也碎了几颗灵石补足真气,凝神静意,准备为她护法。

——却先听一声轻笑,“运气真不错,两个都在。”

萧重九循声望去,便见陆无咎半盘着腿坐在孟极豹子身上,半裸的上身遍布诡异的青色花纹,手结火天印,修长的眉眼懒散的半垂着。明明修的是邪门到不能再邪门的魔功,姿态却如菩萨悯世。宝相庄严的邪魔着。

萧重九莫名其妙就得罪了他——也不能算是莫名吧,毕竟幽冥界的人对于甘露的执念可一直追溯到创世神话。而上一次瀚海开境,萧家先祖夺得甘露一事在六界也广有人知。既然他的师父能为了永南针和萧家独门心法灭他满门,陆无咎为什么不能因此追杀他?——总之,他早过了会追问旁人“萧某和阁下究竟有何冤仇”的天真年纪。

听陆无咎开口,立刻便拔剑杀来。

然而到底还是慢了一步。陆无咎话音落下时,火天印已弹出。萧重九立足之处轰然爆裂,两爿犬牙森然的地龙巨口吐着毒火自土中翻出,铿的阖上。萧重九幻形化影脱出,空中便连珠般扣下几座巨钟。萧重九施展无影步法接连避过,将要接近陆无咎时,脑中却忽有万钟齐鸣,原来那巨钟所攻击的不单是肉身,还有神识。他心神受扰,动作不由一滞。

陆无咎手结无畏印,一掌推出。

然而萧重九身怀浩然正气,那一掌便如投石入苍冥般了无着落。

陆无咎查知近战自己占不到便宜,毫不留恋,孟极豹撕开虚空一跃而入,眨眼间已连人带宠不见了踪影。

而萧重九已然回神,手中长剑裹挟斩天之威,横扫六合。

那一剑虽不中,却令万物悚然而惧。瀚海亦为之静寂。

独空中金光沛然下注,乐韶歌安然入定,神色淡然如初。

陆无咎身在半空,手指弹住一道剑气。稍注真气,便将之化去。

然而身下孟极豹却受不住剑中威压,后脚软了一软,才又站稳。

陆无咎自孟极身上下来,挥手将它收回。

才又不紧不慢的看向萧重九。

“这是在给我修指甲?要打就好好打。”

萧重九目光一凛,嘴下却不留情,“阁下逃得快,不然我还能给再你修修脑袋。”

陆无咎笑了起来,“……有些意思。”

伸手自虚空一抽,九节骨鞭如倒掀昆仑般节节拔起。每拔一节,山震地翻,宛若抽起了地龙脊骨一般。

萧重九知他拔了本命兵器出来,也不再试探,手上长剑一翻,剑气如天河下坠,沛然涌来。

流星相对坠去,两兵相交。瀚海中巨树割韭菜似的齐齐斩断,留下一节节山头似的树桩。

两人缠斗在一起时,凤箫吟才自暗处走出。

便来到乐韶歌面前,静静盯了她半晌。

也不知她到底想了些什么,忽然便露出嫌恶的目光,上前要扇乐韶歌一巴掌。

可手掌停在半空,到底还是没扇下去。

反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似的,哀哀切切的上前。便坐在乐韶歌腿上,头靠着她的肩膀,手指柔弱的自她的耳垂勾描到领口,“他们一定都对你很好吧,你这么招人疼……”那声音丝丝绕绕,柔媚甘甜,噙了蜜糖般,“可是他们都是骗你的。你会和一群人一道被卖掉,但你的价格会比旁人稍高些。因为你是纯阴之体,有异瞳,还有天生魅音。你是一副绝妙的炉鼎……你不甘屈辱,几次三番的逃跑。你会遇上答应要救你出去的人,可他会出卖你。然后,你会被打上鼎印。知道什么叫鼎印吗?那是盖在身上的咒印,有了这个印,每个见到你的人就都知道了——你是某某人的炉鼎。你身上一共盖了四十六枚鼎印。因为你辗转换了四十六任主人。有一些把你卖了,有一些被你杀了。大部分都被你杀了,可你怎么杀都杀不尽。纵然你杀了他们,咒印也还是在!你修不了仙,因为你弑主太多,他们怕极了,便在你身上下了逆术,毁了你的经脉……你连死都不能,因为带着鼎印,纵然轮回了也还是娼妓。就连阿九那样的正人君子,都嫌弃你肮脏。”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呀。可是没关系,你很快便能甩掉这副破烂,重新开始了……”

她指甲泛起青紫,用力刺向乐韶歌的后脑。

却忽然惨叫着退开。

青羽懒洋洋的展开翅膀,抖了抖身上毛羽,招招摇摇的现身在乐韶歌身前,喉间击金溅玉,“是挺可怜的,不过轮回成娼妓之类应该是吓唬你的——打个商量吧,本座替你报仇。你呢,就把你那些臭烘烘的毒虫收起来,暂时离本座的崽子远些,让她安心突破。待突破圆满了,你们俩再慢慢讨价还价。不瞒你说,这崽子心还挺软的,指不定答应你什么请愿。”

凤箫吟却一声不吭。

金绿色的瞳子里暗光流转。

空气中霎时间满是毒虫爬行时窸窸窣窣相摩之声。只见地上早无落足之地,围绕着乐韶歌,闪着异彩的漆黑毒虫爬满了整个森林——她先前许多废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布下足以将乐韶歌困住的虫阵。

青羽似是叹息,身形瞬间暴涨。一声清鸣灌耳,空中噼里啪啦下起一阵虫雨——原来空中也早飞满隐形的毒虫,被青羽一声威吓震碎壳内脏器,坠落下来。

地上毒虫也纷纷被掀翻过去,死得悄然无声。

凤箫吟一口真气不继,已被震伤心脉,吐出血来。

青羽似有怜悯,“本座好歹是只鸟儿,你那些虫儿瞅见本座的影儿,胆都下破了。你就别白费心机了。”

凤箫吟也不答话,强提一口真气,控了虫尸,化作一只鸩鸟,向青羽袭去。

忽然她面色一喜,眸中流露出些欢喜之色。手指一勾,地上尚还活着的毒虫忽然转头涌向同一个方向,整齐尖利的啃咬之声如魔音虐耳。

虚空中一物渐渐显露形体——却是乐韶歌早先布下的帐篷,小阿羽正安睡其中。

那帐篷一角眼看便要被咬开。

青羽展翅扬风如匕,却已救助不及。

萧重九已彻底被陆无咎压制住,亦无暇分身。

便听一声清歌洞穿混沌,宛若自天外落下。

歌声所降之处,草木复苏,藤蔓盘绕伸展。便如一只温柔巨手将小阿羽高高托起,送至乐韶歌身前。

乐韶歌起身将小阿羽接住。

而后凝意成剑,轻轻一挥。

毒虫如浮尘当风,卷天席地般扬起,霎时间便飞得无踪无影。

凤箫吟再吐一口血,看看云心沛然不绝的金光,再看看乐韶歌,难以置信的声嘶力竭的质问,“你居然敢在重塑识海时分神——你就不怕走火入魔?!”

乐韶歌目光望向陆无咎,化剑为琴,单手一挥。

九节骨鞭正节节扣向天河剑身,如蛇绞龙。忽然有音刃如蝉翼击来,微弱,却不偏不倚正切中关节。那骨节微微一错,随即一节错、节节错,鞭尾竟不受控制的挥偏了去。

萧重九借机脱身,挥剑再进,终于欺近陆无咎,一剑刺去。

乐韶歌这才看向凤箫吟,道,“——那又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为昨日断更道歉,捂脸——天寒地冻还下雨,实在抗拒不了冬眠的生理本能啊

然后,感谢卡门、凉京、Alsaaa的地雷,感谢飞扬的手榴弹。

感谢七八点、xxx叉子、村口烫头王师傅、栀白、咸菜、梅子、阿青、童九灌溉营养液。

最后小剧场:

乐小羽:再不让我出场就砍竹。

乐小舞:阿羽咬死那个凤箫吟咬死她,师姐的肩膀是我的我的!

乐小羽:……

天小魔:……果然谁都可以就我不行呢,师姐。

乐韶歌:……摸摸劈竹。

第四十二章

瀚海灵力浑浊,对青鸾的身体很有损害。

乐韶歌既已中断了冥想,便也不打算保留实力,一心二用。

此刻她有灌体金光,灵力源源不断的补充进来,正可以毫无顾虑的打架。

便传音青羽,“回来吧。”

青羽也不勉强,立刻化光回到乐韶歌衣服上。

乐韶歌将阿羽安置在自己身旁,设好护身结界。

而后正面向凤箫吟。

她听到了这个人自言自语一般的倾诉。

若她的目的是动摇乐韶歌的内心,那她做到了——跟青羽一样,乐韶歌很同情她,无法利索的对她痛下杀手。

……话说回来,修行至今,除了对战乐清和那一次,乐韶歌还没动过一次杀意。

并且她还没能杀了乐清和。

若她的剑连乐清和的血都没沾过,就要先杀一个让她心怀同情的人,未免也太残酷了。

“我很擅长解咒。”乐韶歌化了清光剑出来,左手手指在袖下勾翻着,指尖弦线扰动空气,在身前布下一道道法阵——她虽同情此人,却也没忘了在青墟城她一落地,这人便要夺舍于她。这是个内心已被苦难彻底摧残扭曲了的人,“我也很擅长为人洗经塑脉。”

凤箫吟的面容有些扭曲,“……莫非你想说,你打算帮我?”

乐韶歌道,“看你自己怎么想。”

凤箫吟大笑着,血染的唇齿让她的笑容悲愤又讽刺,“……你们这些人真是恶心啊!我被人当炉鼎时你们在哪里?!我拼死逃跑我跑了十几次,你们没有一个人来救我。就让我被拖回去,被下蛊,虫子啃着经脉,疼得都发疯了……你们在哪里?!我被人烙印,‘贱’字刻在脸上,什么脏东西都能来染指、来给我盖鼎印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到我被逼良为娼了,你们一个个嫖完了倒来劝我从良。帮我?你们也配!我呸!”

青羽忍不住传音提醒,“她在故意刺激你,别动摇。”

乐韶歌传意轻轻安抚青羽——她知道,放心。

乐韶歌道,“你这些恨意,不妨留给害你的人。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擅长解咒还擅长塑脉,你若有需要可以找我。顺便——我虽然不太擅长杀人,却是个好辅助。你若想找那些恶棍复仇,也可以找我,我很乐意帮你杀了他们。”

凤箫吟猛的怔住了,片刻后啐了一口,“……呸。”

而后毫无预警的杀上前来。

——并不止乐韶歌趁此时机布阵,她也在争取时间重新召唤毒虫。

空气中全是毒虫咔嚓咔嚓的口器摩擦声,泛着异彩的漆黑虫潮自地面逆卷而上,攀上她的脚尖,而后瞬间如盔甲般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了。那毒虫所过之处,不论巨树还是先前遗留的虫尸悉数被吞没。紫青的瘴气自那虫潮中弥漫开来,那是虫尸破碎时释放出来的毒雾。

她整个人便入一滩粘稠的黑色海浪般扑来。已全无人形,只一双金绿色的眼瞳里满含了恨意和执念。

乐韶歌于是不再姑息,引动了第一重法阵。

细密的弦线编织成网,无数毒虫被网线绞碎。可它们仿佛不知疼也不怕死一般,前赴后继的撞击、吞噬。

片刻后便已将那弦网啃穿。

而后它们撞上了第二道。

乐韶歌勾动手指,奏响了《云门》。镇魔的曲调游走在交织成网的每一条丝线上,净化着如紫色的瀑布般涌出的毒雾。

……可终于,第二道法阵也被噬穿。

而后是第三道。

此刻乐韶歌有充足的法力,可以用最粗暴简单的方式阻拦那虫潮的去路。直至将毒虫消耗干净。

可接二连三之后,乐韶歌已察觉到了,这并不是一次寻常的攻击。那女人用自己的精血喂养毒虫,而这一次她驱动的毒虫数量已远远超出了她的能力——她是将自己整个儿献祭给了毒虫,来发动一次不死不休的攻击。

她知道凭实力她远不是乐韶歌的对手,所以她把命搭上,博一次一击必中的机会。

再这么下去,乐韶歌必然会杀死她。而且是缓慢的,如钝刀子挫肉般一点点将她杀死。

……当然,若杀不死她,她便要拼着残存的一点命力,来夺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