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日那天阿狸不是送了他一根穗子吗。太子觉得,古人说的很对,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一来二往,阿狸知道了他的品性,就不会再对他心存偏见了。

收了人家的礼却不来还,成何体统!

所以于情于理,他都是该来见阿狸的!

可惜当日他忙着帮卫琅善后、听他阿爹训诫,实在抽不出空来。

等他终于有些闲暇了,忽然发现,阿狸家他进不去了——也不是进不去,而是他一出现,阿狸家里就会一本正经的出迎,恭恭敬敬的把他奉为上宾,仔细招待,招待完毕,再恭敬送回。他根本就没机会溜进内院去。

太子对这一招太熟了!当年他想出去玩儿时,他殿里宫女太监们就是这么一刻不落的看着他的。

但是他不可能用对付宫女太监的手段来对付阿狸一家子。

好不容易想到,上元节这天,阿狸可能会出门,便守株待兔来了。

他照旧带了一把金灿灿的樱花草。

路上遇到卖泥塑的小摊贩,看到摊子上泥老虎做得憨态可掬,拍一下屁股还会汪汪的叫,大感新奇,便抱了两个来,想送给阿狸解闷玩。

他怕再让王家下人看见了,便只等在偏门外边。装出路人看灯的模样来。

此刻已经徘徊了小一个时辰。

天阴欲雪,乌云蔽月。初初等着时的兴奋期待已经平息下去,却依旧寻不见阿狸的踪影,他渐渐觉得有些冷渗。

只是心里固执的觉得,他是能碰上阿狸的,便拖延着不肯离开。

他确实是碰上了阿狸,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阿狸进了巷子,一眼便望见他在游荡。她心中百般滋味杂陈,却并不想再纠缠不休。便绕到另一边的角门进去。此刻已经回到闺楼上。

从楼上望,可看见巷子里的灯火,偶尔有一些角度,也可以看见他望过来的面孔。

阿狸便不点灯,只靠在阁楼窗边,微微开一条小缝看着他。

其实他现在还是个孩子——阿狸想——他跟她所认识的司马煜完全不同,人胜节那天她便已经知道了。此刻她心里微微酸楚的感觉,只是一种移情。

但她还是安安静静的躲着,在还能看他的时候,再多看他一眼。

司马煜的脚步停了下来。

月亮已经完全被遮住了。

只是一会儿功夫。雪花先是一片片,继而纷纷扬扬,漫天漫地的飘落下来——这一年江南孟春开始返暖的时候,居然又下起雪来。

整个建邺城的天空都是白蒙蒙的大雪。秦淮河畔的笙歌笑雨像是顷刻间都消失了,万籁俱寂。

只他一个人,怀里捧着一束樱草花,两只泥老虎,傻乎乎的等着一个未必会出现的人。

他靠着角门前的台阶坐下来,看雪花化在樱草花上。

他捧着那两只泥老虎,不知道说给谁听,“这个是老虎,是不是很可爱?而且只要拍一下这里,就会叫。”

然后他拍了拍老虎的屁股,拍一下,它便汪的叫一声。

这个雪夜里,只剩这么一种声音。

他的说话声便也越发的低了下来,“……这一只是你,这一只是我。”

巷子口已经有宫车驶进来,是有人来接司马煜回去了。他安静的待了一会儿,等泥老虎空腔里回响的声音散了,终于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和灰尘,起身离开。

他最后抬头望了一眼墙的那一边。

司马煜上了马车,远远的驶过了朱雀桥。阿狸才从闺楼上下来,推开角门,拾起他留下的花和泥老虎来。

这种泥老虎是北边传过来的东西,阿狸在来这个世界之前便玩过。

那憨态可掬的模样,根本就不像一只老虎,反而更像一只傻乎乎的大狗,连叫起来都是“汪汪”的。

阿狸拍了两下,听着那叫声,不觉就将它抱进了怀里。

她叹了口气。白雾凝成,大雪悄无声息的落下来。一夜未停。

很多时候人都是骗不了自己的。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心永远都知道答案。

少年初成(中)

过了上元节,皇帝终于再一次接见北边来使。

——慕容氏此行的目的,是想邀南边共同出兵北秦。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当年慕容氏奉“勤王”之命从龙城南下,到北燕立国之前一直都受着册封,名义上还是臣属。然而自从慕容氏称帝,就在“胡人”外又多了一个“乱臣贼子”标签。他们占据的又恰恰是重中之重的广大河洛、青齐一代,自然就成了北伐的重点关照对象。

两次。北伐大军与慕容氏,或者说慕容隽交锋了两次,两次皆功败垂成。就此丧失了打回中原的最好时机。这段往事至今也还是皇帝心中之痛。

想第二次北伐时,慕容氏畏惧北伐军势煊赫,还与北秦联手对抗。如今才过了几年,就又要与南边联手打北秦了。

看着反复无常,却也不失为识时务之举。

——北边混战多年,如今局势终于渐渐明朗。风水只在慕容鲜卑与氐人苻氏之间流转。慕容鲜卑占据河洛、青州,文风雍容,富强安定。氐人占据八百里秦川,能征善战,渐入佳境。早些年是慕容氏压着苻氏,但自从两家相继换了皇帝和宰辅后,强弱便开始逆转。

苻氏如今的皇帝,不可谓不英明神武。旁的都不必说,单看他如何对待自己的丞相,便知道这个人是能让人效死命的。

而慕容氏如今的宰辅——好吧,有慕容隽在,北燕其他人就都默默无名。不过,他居然能在四面强敌虎伺、无一日不征战的乱世里,将慕容隽逼得叛逃投敌——甚至不是逼死——也真奇葩得让人惊叹了。

慕容隽去了北秦,便是北燕不主动去找北秦的麻烦,北秦也势必会趁势讨伐北燕。这一战总归是免不了的。

拉上南边一起打,好歹能壮壮胆儿不是?

恰逢太傅带了谢涟,卫琅和王琰也都在,皇帝命太子旁听议事,司马煜就将三个人一道带在身后。

几个重臣议论完了,皇帝就问太子怎么看。

皇帝问的时候,王琰就想,若是自己,该怎么回答。想了好一会儿,觉得这理所当然要打——便是慕容氏不打,也迟早要北伐的,有这么个好机会,怎么能放过。

随即就听太子语调凝重,“能打,自然是要打的……否则等北秦吞并了河洛与青州一代,就更难驱逐了。”

却像是有诸多顾虑。王琰就知道自己还有没想到的事,便凝神细听。

太子与谢涟一样,都不看好北燕。虽听到朝臣中有人说,可驱狼斗虎,让北燕和北秦互相消耗,也并不以为然——这世上从来没有打了胜仗、抢到人和地,没变强反而被削弱的事。北秦只会滚雪球一般,越战越强。他们读过的史书也无不印证这个道理。

这就是一件王琰没想到的事。

随即便说到了第二件——但是他们不能打。因为拿不出兵来。

这一件,太子知道,谢涟知道,王琰却从来都没听过——桓步青的第二次北伐令江南元气大伤。江南经营了数十年的、久经沙场的荆州兵与骁勇善战北府兵,被他一次消耗了个干净。已经在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兵力。纵然这次掏光家底,与慕容氏合并击溃了北秦,也必定无力守住八百里秦川。最终不过是为人作嫁。

经历过两次功败垂成的北伐,如今江南雄心未泯,却已力有不逮。纵然有眼前这样好的机会,却不能伸手握住。

只能眼看着北秦滚雪球。自己则慢慢的一点点经营、积累,已应对最艰难的局面。

所谓最艰难的局面,便是第三件王琰没有想到的事了。

“今年年中,最迟明年初,北边必然要有一战。”北燕为渊驱鱼,自毁长城,北秦势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北边大局将定。”十有就是北秦吞了北燕。

“到那时,北秦势必将全力对付江南……也许三五年,也许七八年之后,江南便再不能偏安了。不是打回去,就是被人打过来。与其虚耗兵力和北燕伐秦,还是该想一想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

谢涟与司马煜两个眸光一时转深,有火苗暗暗的跳动起来。手上竟微微的有些发抖了。

王琰望着他们两个的神色,不觉咬住了嘴唇。

少年们也都到了该一心向学的年纪,再不能四处乱跑。

司马煜和谢涟之间的战火,不知何时又悄然打响了。

这两个人彼此竞争,目无他人,心无旁骛。就像撒蹄狂奔的骏马,一日千里,不知疲倦。等众人觉察到的时候,便已经被他们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都是一样的孩子,偶尔比他们差一点没关系,谁都有长有短嘛。总是比他们差一大截,那就太伤自尊了!旁人尤可,毕竟离得远。王琰却就在一旁亲眼看着。为了不比他们落后太多,也只好跟着拼命。

于是阿狸就时常见到这样的情形。

大半夜了,阿琰还在读书……

大半夜了,阿琰还在习字……

大半夜了,阿琰还在……

阿狸终于忍无可忍,“阿琰,睡觉去!”

——王琰一向都是刻苦的,可也没刻苦到头悬梁锥刺股的地步。他才十岁出头的年纪,这已经不是上进,是自残了。

王琰:“Zzzz……”

阿狸:__……

给他搭件衣裳,叫来小厮一追问,小厮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还是后来阿狸爹跟阿狸娘说起那日议事,阿狸望见王琰的神色,才终于有些明白。

她先还以为卫琅最不着调,爱惹麻烦,谁知反而是司马煜和谢涟更能让人鸡飞狗跳。

只是少年的攀比心却磋磨不得。阿狸知道,王琰这边她是轻易不能劝告了。反正个中关窍,自然有他们阿爹提点,比她这半吊子阿姊可靠谱多了。

只是她忽然又想起上一世的那些年,谢涟与卫琅征伐在北,司马煜王琰支撑在南。那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原来这些事早在这么久远之前,就已经在悄无声息的发展着了。司马煜已经参与其中——谢涟大概也没有置身其外。他们已经鼓足了力气,想要在不久的未来有一份作为。

只有她还懵懂着,憧憬一份独一无二的爱情。

他们所关心的事根本就不在一个次元里。

所以不管她怎么努力去做,司马煜都无法爱上她吗?

她也不觉就失神了。

阿狸自己其实也忙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一回她阿娘变严厉了许多。敢让她处置更多的家事,无事也总要说教三分。

不过她自己也不再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了——毕竟上辈子当了近十年皇后,早驾轻就熟。

将事妥帖处置了,再去领她阿娘的教诲。

阿狸娘:丫头处事挺公道周全的,真没什么可挑剔的——但还是得挑剔。谁都觉得自家闺女好。当娘的看着顺眼的,当婆婆的未必不觉着别扭。何况东宫的情形,断然不会像家里这么干净明了。

阿狸娘便也有意无意的跟阿狸提一提皇帝的家事。

很多事都听得阿狸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白活了一辈子,居然有这么多秘辛闻所未闻。

比如说她头一回知道,原来当今皇后才是皇帝的原配。

这事说起来并不光彩,阿狸这一辈的人被瞒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皇后出身其实并不算太寒微。在南渡之前,她家中虽出什么高官名士,却也世代仕宦。奈何当年南渡时男丁死的死,病的病。仅剩下的又老的老,少的少。到皇后这一辈,就已经连个能当家的男人都找不出来了——所谓士族,以“仕”为先。再高的门第,三代没人当官,便连寒门也不如了。

皇后十三岁上就跟了皇帝。彼时皇帝还是个在太后手底下艰难求生的小皇子,被父亲冷落,受兄长欺压,又被嫡母猜忌。给他选这一门婚事,就可见他的不受宠。

但皇帝很满意。皇后温婉体贴,美貌解语,自娶了他,他才知道自己也是有人心疼喜欢的。虽皇后娘家不能给他什么助力,但皇帝本来也没什么野心。贫贱夫妻相濡以沫,早胜过人情百态。

但是不过十年之间,皇帝上面便死了一嫡一庶两个哥哥。因他是太后抚养长大的,便被人扶上了皇位。

新皇即位,议立皇后。诸臣上表说,青、豫、荆三州刺史、都六州军事庾林——也就是太后兄长——的女儿,贤淑端庄,可以为后。

皇帝虽然年轻,却已见过太多事,早不再天真。这件事上他可以给自己和妻子说一句话——但是前车之鉴犹在,他前边才不明不白死了个哥哥。他坐的并不是皇位,而是刀尖。

将皇后移居的时候,皇帝截断小指留赠。面色镇定得近乎麻木,说五年之内,我不来迎你,你就自行改嫁吧。

谁都不知道皇后当时是什么心情。她只将那血淋淋的半截指头推回去,说:“不曾听说休妻还要人再等五年的……你我恩情就此断绝,妾是去是留,便不必再挂心了。好好保重自己,努力加餐……”泪水长流,最后只给了三个字,“不要死。”

皇帝果然便没有再过问过皇后的生计。

他娶了太后的侄女,广纳嫔妃。对太后的侄女儿虽不如何宠爱,却也尊重有加。皇帝之前十年都没有子嗣,即位之后,后宫却接二连三有人怀孕。

庾皇后肚子不争气,将火洒在皇帝身上。皇帝只包容着,也真的不再临幸别的嫔妃,直到她怀了孕。

但是庾皇后不知从谁耳中听说了皇后的事,竟找上门去。见皇后还没有改嫁,就将她强接进宫里。说是礼遇,甚至做出要让贤的姿态。却数九寒天逼皇后着单衣给她凿冰取鱼,又让皇后给她喂安胎药,嫌烫一抬手便泼了她满脸。呼来喝去,百般折磨。

皇帝外巡回来,就知道了这件事。一眼不发,闯进含章殿里,积攒了三四年的怒火一朝爆发。只一巴掌就将庾皇后扇到一边去。

庾皇后在外面闹腾,皇帝将院门一锁,便隔出一个小世界,给皇后上完了药。两个人只是沉默相对,不知不觉便默然流泪。

皇帝说:“是天命不让我忘了你。你回来了,便不要再走了。”

少年初成(三)

十月里,北边战事初定。

慕容氏那个奇葩宰辅果然在坐拥六倍于敌的大军和以逸待劳的主场优势之下,被一击而溃。这一役之后,北燕兵败如山倒。燕皇见势不可守,仓皇率部众北逃回龙城故地。没来得及逃走的宗室与大臣被北秦大军俘获,押解到长安。

北燕四十余年的经营,就此毁于一旦。

至于江北士族,他们依旧牢牢扎根在故土上——反正北边胡人的皇朝从来都是割韭菜似的一茬去了一茬生,他们早习以为常。正朔在江南,新的旧的胡人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无所谓效忠与眷恋。反正你不犯我我也不折腾你,你若犯我我折腾不死你。乌堡门一关,该种地的种地,该练兵的练兵。坚壁之内,自称体系。而坚壁之外,胡人甲还得提防着胡人乙,也实在不敢招惹他们。

这么大的一场变故,崔卢两家不置一词,不出一兵。两边胡人两相杀伐完毕,崔氏一门官复原职,额外奉送齐郡太守一职。

这就是胡人与江北高门的交际现状。

此时北边也也已入冬。

青齐一带跟江南不同,冬日并无入骨的阴寒,冷得凛冽又嚣张。疾风催折枯草,秃枝寒峭指天,连城头旗帜也常冻得不翻。

崔琛游猎回来,纵马入城。身后亲兵用板车推着堆叠的狼尸,车辕上滴血成冰。他就在那似有若无的血腥气里推开酒囊塞子,饮一口清酒,吩咐道:“谁报说狼群袭人的,让他带着被袭的那个来领狼肉。”

一人领命而去,其余的将狼尸抬下来整理。崔琛瞧了一眼,见当中一只狼毛皮如雪,不觉就起了兴致。驱马过去,酒囊一翻,清酒便泠泠的落上狼眼,将周遭毛皮染的血污冲掉了。

冬日新换的兽毛密而长,当风翻转。崔琛不由就想起当日阿狸身上穿的白狐裘,又想起上元节夜里受辱。难得竟没觉得愤恨,反而有些好笑。

他随意抬手指了指,道:“这一只的毛皮我要了。其余的你们分吧。”

便驱马离开。

这一年过得飞快。仿佛只是一个眨眼,就从年头到了年尾。

杂事一言难尽。

自从太子坐稳了东宫,谢涟去了江北,卫琅跟着阿狸四叔游历蜀地,王琰的书房就冷清起来。他虽然也有些待不住,奈何年纪实在太小,家中人都不放心他出去跑。他也只好安心的留在家里读书、习字,心急火燎的等着长大。

十月里,北燕战败的消息传来时,谢涟也托人捎了封信来。照着他的惯例,同来的自然还有一坛子鱼。

王琰早憋坏了,回到书房便兴冲冲的拆开谢涟的信。

封内有两张信笺,各自折叠着。王琰就略有些疑惑。也先不急着展开,翻转着看了下。就见薄的那张上用小楷签着:“王琳亲启”。

王琰:……眼花了,绝对是他眼花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先将这一张放在一旁,将确定是写给自己的那一张展开来看

信上先说两个月不见,十分想念。前几日建邺来人,说到他和卫琅的现状,所以写信探问。

王琰就松了口气,还好,谢涟还是很正常的。

信上又说北固山景与长江水景——四六成句,回环相对,用的是时下流行的标准骈文体。文词也不负谢家绮丽之名,十分的华美。王琰读着只觉高山排挞,大江扑面而来,几可听见那滂沱之声。不觉就入了迷,越发想要亲眼去看一看。他意犹未尽读下去。见谢涟写到明年春天的胜景,望能与他同看时,脱口就要说“好啊”——然后就见信后“又及”二字。

——谢涟用“顺手帮我个忙”的笔调写道:“烦劳转交”。

王琰扑地。

这娃娃还没开窍,但架不住聪慧。他立刻就很微妙的想到了八个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他阿姊是那陈仓,他就是那栈道。

王琰知道自己该义正词严的驳回去。

——这可是私相授受。而且谢涟还很不厚道的把他也拖了进去。如果他转交了,就是同谋。帮着外人坏他阿姊的名声。

但这件事谢涟做得也太光明正大了些。虽有不妥,却并不龌龊。毕竟谢涟是让他转交,而不是让旁人。

何况,只是因为男女有别就连封信也不能通,王琰对这规矩相当的不以为然。他心里,谢涟光风霁月,他阿姊霁月光风。两个都不是庸俗之人,又是幼时相识,难道就因为这狗屁规矩,连些干干净净的交情也不能有了?

是以王琰很纠结。

纠结到吐血,终于决心做一回坏人。并不是不信任谢涟,实在是——那可是他亲阿姊啊!

还是得他把一下关。若有逾越,只得他和谢涟闹翻。该不叫姑娘家知道的,也别入了他阿姊的耳目。

于是王琰就把信拆开了。

信上只用日常白话写着:“八月初十至京口,长兄述职,余混迹侨民之间,今两月尔。北地风尚朴素,民亦刚健。不见建邺奢靡柔媚之事。余每日读书、跑马,间或踏山蹈水,耕种亦习得其法。遂不得闲。入十月,连遇阴雨,无事可为,故以垂纶为乐。蓑衣独钓,足以终日。北固山下鱼肥,一钓可得四五十枚,辄有收获之喜。故思:鱼米鱼米,谓鱼乃钓池中所种之米耶?余当勤勉!今奉‘米’一坛——自是钓池上之所种也!”

王琰再度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