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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缘紧了紧拳头,势必要带走他的决心让她挺直了胸膛。

五层会客室,这回的人比上次的多了太多。

保镖浩浩荡荡站了一排,被围在中间的,是那位美艳的女老板。

她的脚边趴着一团瑟缩的人影。

他的背上,密密地分布着一道道新鲜的鞭伤。

这般臣服的姿态,相较于之前被独立地关在笼子里,更没有尊严了许多。

骆缘是愤怒的。

看到这个画面的瞬间,火顿时蹭地烧上了脑门。

他被她治好了,那些伤曾经被她治好了;然而它们又全部,乃至变本加厉地回来了。

“你怎么能打他?!!”

她很少这样梗着脖子,大声和人吵架,她气得满脸通红。

什么礼貌尊重、身材魁梧的保镖,人在别人的地盘得低头……这些她遵循的生存法则,因为生气,她全都不管不顾了。

甚至,骆缘走上前,推了那个女人一把,叫她把脏脚从叶冶身边挪开。

女老板没生气,也没叫保镖动手拉开她。

玩着自己漂亮的茶色卷发,她好笑地看着她,仿佛在看某种诙谐的动物表演。

“你气什么?我打他,是他自己求的。”

双腿交叠,女人身上的肌肤白得晃眼,让人想起电视剧里吸男人精魄的坏妖精。

红唇微启,她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已经把他卖给你了,没看好,是你的问题。他自己爬回来,对着我汪汪叫,求我打他呢。你不信的话,可以问他啊。”

“你乱说!”

骆缘扁着嘴,因为她的胡说八道,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

明明是叶冶受尽了虐待!做了坏事的人怎么可以这么悠闲,一脸的理直气壮!

连可以挡住鞭子的东西都没有,他、他身上的衣服……

“他穿的这是什么?你有没有对他……”

脑子一热,问出来了,但关键字,是梗在喉咙的刺。

她怕他难堪,即使叶冶成了这副模样,她怕他难堪。

“我有没有什么?”女老板挑了挑眉。

骆缘越是不敢,她越是提着刀,要往里头刺,挑破那层伤口。

她认输,别开了眼。而女人,笑嘻嘻地说:“你是指,跟他做?”

双颊不知是羞是怒,一片绯红,骆缘恶狠狠地瞪着她。

毫不畏惧地对上她的眼,女人笑弯了一双秋水眸:“请问,你会跟家里的畜生做吗?”

“你闭嘴!!”骆缘冲上去扯她脸皮,激动得像个疯子。

她这一生至今,被人指着鼻子骂“变态”,都不曾像现在一般,跳脚而起、奋力抗争……整整,她这一生。

她欠叶冶的,不过是初三体育课上的那一拳。

那拳他打在体育老师的身上,毁掉她的一生。

之后“叶冶”这个名字带给她的,是无尽的羞辱。

可是,她被他救了。最喜欢他的时候,被他出手相救。

英雄,顺理成章成为少女每天每夜最甜也最恐怖的梦。

从那以后没法爱上别的人。

这浪漫得,像极了一个诅咒。

——那,可是叶冶呢。

——你乱说!

脚踝被一只大掌狠狠地捏住,骆缘垂下视线,看见叶冶的脸。

他使了不小的力,脚腕可能会因为这股力道肿起,她很疼。

目的是拦下她,他并没有在意那种“细节”。

最害怕的事,一定会发生。——骆缘碰上叶冶的永恒定律。

他怒目而视,眼中不见半点温情,盯住她,如同盯着一个陌生的入侵者。

他在保护他的主人。

而他的主人,显而易见,并不是她。

即便他们曾经同吃同住,她对他无微不至;即便,他们曾经热吻,相拥。

“你为了他要打我,他却不让你打我,哈哈哈哈哈。”女老板咯咯咯地笑起来,丰满的胸脯是乱颤的花儿。

骆缘闻到她身上高级的香水味。

发丝凌乱的自己与她比起来,欠缺的不止是成熟与魅力,还有面对叶冶时,她的那份淡定从容。

她根本不在乎叶冶做了什么,用她的话说,叶冶只是条狗。

骆缘在乎,太在乎,所以她被击溃。他心系敌方,她已是落了最最下乘。

可怖的寂静中,忽地,叶冶松开手。

骆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一串欢快的脚步声朝这边来。

他松手,是因为门外来了人。

“美美~~!”

小女孩的嗓音甜甜,脆生生地唤着狗狗的名字,一路跑来。

伤势严重的叶冶撑起身体,努力地、活跃地,往外面的方向爬。

他爬到了,小孩也正好进到房间。

可爱的公主裙现身,裙摆一晃,她蹲下身,将他抱了个满怀。

“啊~美美真乖!”她冲他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微笑,宠溺地拿自己的胖手揉他的脑袋。

叶冶的脑袋被她摸得一耸一耸,很舒服的模样。

骆缘已经堕落到,连幼稚园小朋友都嫉妒的程度。

她快步走上前,叉着腰,摆出悍妇的姿势,凶巴巴地教训小女孩。

“不准你摸他!不准叫他美美!”

——即使他不承认!他也是我真金白银、八抬大轿,娶……不对,买回家的!

——他是我的……我的。

停下摸头毛的动作,小朋友眨巴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那要叫他什么?”

——叶冶。

——叶子的叶,冶炼的冶。

骆缘目光沉沉地凝视他的背影。

不论是哪段记忆里他,气质姿态,似乎都与面前这个摇着尾巴的男人不相匹配。

而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也给了小女孩新的启发。

“妈妈、妈妈!这个阿姨是不是就是上次抢走美美的大坏蛋?”

用手指着骆缘,她紧张兮兮地向女人求证。

女老板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吩咐身边的保镖:“把小姐带下去。”

“我不要!!”女孩迅速抱住叶冶,缠得紧紧,不愿撒手:“妈妈真讨厌!!我不会让大坏蛋抢走美美的!!”

保镖分工合作,将他们俩生生扯开。

叶冶咧开牙齿,露出凶相,但还是难敌众人之手。

女孩反抗能力弱,被拉几下就没力气了,嗷嗷地哭闹了起来。

他们两个分别的画面,就像是翻版的白娘子与许仙。

骆缘有点理解,女老板刚才那种“看好戏”的心情了。

“呜呜呜呜!美美!美美!”

——只是呢,这哭声,越听越耳熟。

“你们不会温柔一点对你们小姐吗?”女人揉着胀痛的额头,烦躁地站起身。

从保镖手中,她接过女儿两只挥舞不停的小拳头。

“别哭啦,我带你回去行了吧?”女人拿手帕给小孩擦了擦鼻涕花。

转头,她语气冷淡地对骆缘说:“看好你的狗,别让他再跑过来了。”

骆缘用力地点头。

谈话间得了空,女孩伸手,又想去碰被保镖压住手脚的叶冶。

女老板骂了句脏话,情绪不明地低语一句:“他倒是比我这个做母亲的,面子还大了。”

女人带着小孩出了会客室后,保镖们终于松开对叶冶的钳制。

但令骆缘难堪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她想去牵叶冶的手,他一下子躲开她,目不转睛地往那对母女离去的方向追去。

甲之**,乙之蜜糖。

——正如女老板说的“我打他,是他自己求的”。

——叶冶选择从温暖的家里出来,自己冒雨找回了这里,他选的。

她眼中触目惊心的鞭伤,对他来说,或许是喜悦。

她看见他毫无尊严地趴在别人的脚下,对他来说,或许那是安全感。

总之,他更喜欢这里,不是吗?

叶冶的腰被人从后抱住。

她整个人跳到他的背上,用自己的重量压制他。

用尽全力,不让他离开。

他回过头的时候,她穿过他的黑色眸子,看见了一颗果实。

一颗,彻底腐坏的果实。

它外表馥郁香甜,内里充满烂掉的恶臭;它勾起嘴角,喊她过来。

“我可以打你啊!”骆缘尖声说道。

怕他不愿听完一般,喊得那么急切:“我也可以的!”

果实爆裂,成功溅出大股黏糊糊的汁液。

尽数地,黏到她的身上,结成密密的丝网。

叶冶皱着眉头,似是在挣扎,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他没有继续追人,表情呆滞着,像一台当机的电脑。

骆缘握紧他的手,像握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带领他,由趴跪的姿势,回到站立。

没带手帕,她抓起自己白裙摆的布料,给他擦了擦手。

“回家好不好?”

叶冶终于有了反应,从她柔软的掌心里,他抽走了自己的手。

骆缘叹了口长长的气。

双手抚上他赤。裸的背部,往那些暴露的鞭伤上,使劲一拍。

“和我回家好不好?”

叶冶疼得站不住脚,身子往前倾了倾。

——宛如一个投怀送抱。

“真乖。”

咬着牙,骆缘吃力地支撑住他,艰难抬起手,在他的背上摸了摸。

“嘶……”

叶冶可不得乖吗,她摸得那么重。

用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骆缘顺利带走了“很听话”的叶冶。

只是,一路上,叶冶依旧没有跟她说话。

回到东煊娱乐。城,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被重置。

他是生人勿进、会对她咧出牙齿的狗,她是厚着脸皮想要靠近他的人。

骆缘初时来找他,想要问出那些问题。

她离答案,更远了。

她知道了一些对她来说毫无意义的事。

比如鞭打叶冶,他也不会卸下桌子腿,把她打得头破血流。

比如他确实已经和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不一样了。

……

叶冶回到家,骆缘将他推到了自己的闺房里。

他仰倒在她的床铺上,以为她要跟着躺下来。

骆缘无情地转身,用力带上门,把房间“咔嚓”上锁。

庭院门、屋子门、卧室门,她阴沉着脸,检查它们是否彻底锁死。

确认无误后,把钥匙慎重地放进了自己内衣的垫子里。

刚开始,叶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门缝底下,有人递进了一张纸条。

【你听说过囚禁吗?】黑体大字,占满了一整页的A4纸。

蹲着的。低气压。女子。骆,听到房间里传来挠门的声音。

她神情沉静,没有因此表露出开心或兴奋。

翻了翻怀里的纸,她往门缝里传进了下一张。

【你听说过黑化吗?】

叶冶的眼角抽了抽。

外面的人沉默着,像在等待他的答复。

他“咚咚咚”地开始锤门。

【嘘,安静:D】

纸条很快又来了,“安静”后面还配了个奇怪的颜文字。

叶冶憋住笑,抬脚愤怒地踹了踹门。

【跟你说哦,我黑化了!!!】

她完全不搭理他的抗议,流畅地塞进了最后一张。

第23章 光

小说被叶冶撕掉的那一刻, 骆缘以为自己的人生会结束。

那句“对不起”还哽在喉咙里, 他已不留情面地转身,冷漠的背影上刻着硕大的三个字——【全剧终】。

骆缘盯着空掉的楼道看了很久,样子呆呆的, 像被老师罚站。

最终, 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她默默地蹲下, 把自己的小说捡起来。

其实, 他没做错。

她写了那种东西, 他讨厌她,很正常。

所以……

骆缘跟自己说:别再写了, 别再……喜欢叶冶了。

班级里止不住的闲言碎语。“骆缘写意淫叶冶的黄色小说”,是最热的话题, 再后来不仅是班级, 整个年段都在讨论。

——“你看,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就是传说中的骆缘。”

曾经长在墙角、无人问津的小草,忽然被人发现, 用强光照射。

骆缘的头越埋越低, 弯掉的脊背像被许多沉沉的石块每时每刻地压着。

甚至,她在位置上写作业,也会有人笑嘻嘻地说。

——“哎哟, 作家又在写东西呢?”

这种时候,只能当自己听不见,极力降低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