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的人不断起哄,楚乔低着头走出包厢。

她前脚出去,权晏拓后脚就站起身,一脚踩在茶几上,吼道:“你们这帮孙子,要不是怕吓着我媳妇儿,爷今晚上一个个废了你们!”

说话间,他拳脚招呼过去,包厢里响起一片惨叫声。

楚乔洗干净手,拉开卫生间的门出来。她小步往回走,还是有点儿迷路。幸好她出来时记着包厢号,只要找到1001号包厢就行。

走廊两边镶嵌着水晶壁灯,一盏盏散发出昏黄的光线。楚乔盯着墙上的指示牌,错身的功夫,从她身边经过一个人。

那抹身影与她的身高差不多,高挑清瘦,楚乔挑眉看过去,不禁怔了怔。外面的人,平时都说她长得漂亮,靓丽。

可眼前这个女孩子,如果让楚乔来形容,她只能想到两个字,美人。

那个女孩子似乎也看到她,友善的瞅过来,菱唇微勾,勾起的笑容潋滟。她长着一张瓜子脸,纤细的下颌最为突出,宛如雕琢出来的。

四目相对,楚乔也对她轻轻的笑,眼神温和。侧身而过,那个女孩子收回目光,墨黑的长发齐腰,已经渐行渐远。

推开包厢的门,楚乔走到权晏拓身边坐下,神情如常。

不多时候,有服务员敲门,端着托盘来送酒。

开门的瞬间,大家都没看到是怎么回事,只见原本坐在沙发里的傅晋臣,忽然一脚踏在茶几上,踩着碎裂的酒瓶迈出去。

服务员吓得尖叫,却被他一把拨开,夺门而出。

包厢里的人都看傻了,心想老四这是怎么了?喝的好好的,这是唱哪出?

楚乔好奇的张望过去,隐约看到傅晋臣追过去的方向,似乎闪过一道清瘦的身影。那抹身影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楚乔蹙眉,盯着大门的方向发呆。

“想什么呢?”权晏拓偏过头,盯着她问。

楚乔耸耸肩,并没搭话,“咱们走吧。”

权晏拓拉着她的手站起身,与众人打过招呼后往外走。

刚出酒吧大门,只见傅晋臣沉着脸站在街口,对着前方漆黑的某个方向,若有所思。

楚乔惊讶的撇撇嘴,“他怎么了?”

男人似乎早就见惯他那副模样,习以为常道:“别理他,估计又看上什么人了!”

“哦。”楚乔也没多问。

司机将车门打开,她弯腰坐进车后座。权晏拓走过去,傅晋臣好像说了句什么。

坐在车后座,楚乔盯着他们俩嘀嘀咕咕的说话,无奈的耸耸肩。须臾,她猛然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背影,终于记起来什么时候见过。

那人不就是她从洗手间出来,迎面撞见的那个女孩子吗?

从淮海市开车回来,一路上权晏拓用了比平时慢两拍的车速。没办法,家里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他开快车。

早上出来,到家都已经是中午。楚乔倒是没怎么样,把权晏拓累的不轻。性能卓越的悍马,愣是让他开六十脉,权爷怎能不吐血?!

车子刚进大门,范培仪就迎出来,那叫一个高兴,“乔乔啊,累不累?有没有晕车?”

“没有。”楚乔拉着她的手,道:“妈,我没事。”

权老太太还是站在屋檐下,见到他们回来,笑吟吟道:“丫头,气色不错。”

“奶奶。”楚乔乖巧的喊人,伸手挽着奶奶的胳膊往里走。

“妈,我晕车。”权晏拓后面跟上来,低声道。

范培仪瞥了他一眼,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你一个大小伙子,晕什么车?!”

她快步上前,对着楚乔喊道:“乔乔,妈妈让兰姨炖好了燕窝,你趁热吃。”

“奶奶,我晕车。”

权老太太压根就没搭理他,直接拉着楚乔进屋,嘘寒问暖。

权晏拓怔怔站在原地,委屈的撅起嘴。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少爷,兰姨给你准备了红烧肉。”兰姨伸手拉过他,笑道。

权晏拓感激涕零,立刻环住兰姨的肩膀,“兰姨,这家里还是你最疼我。”

兰姨笑了笑,似乎想到什么,忽然转身小跑着往厨房去,“天哪,我的燕窝呀!”

“原来你也被无视了。”权初若双手环胸站在边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权晏拓耷拉着脑袋,往姐姐身边凑过去,俊脸低下来,靠在她的肩头,道:“姐,还是你对我好。”

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权初若红唇微勾,眼角闪过一抹精光,“也许有一天,我也能有这样的待遇。不过你嘛…”

她顿了下,眼神上下打量弟弟,轻笑道:“你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听着姐姐尖酸刻薄的话,权晏拓彻底黑了脸!

男人仰天长袖,默默的在心底吼道:姐夫,快来收了这妖女!

第二天早起,权晏拓亲自把楚乔送到医院,他才安心离开。现在她是全家照顾对象,竟连不拘言笑的权正岩都对楚乔嘘寒问暖,语气温柔。

“爸爸。”楚乔提着早餐来到病房,见护士正搀扶他下地。这段日子坚持康复锻炼,楚宏笙已经能够下地走路。

虽然这个过程很辛苦,但他都坚持下来。楚乔心里明白,爸爸是不想拖累她。

“玩的怎么样?”楚宏笙坐在椅子里,语气温柔。护士见到家属来,便拿着东西离开。

“挺好的。”楚乔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道:“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楚宏笙仰起头,笑问:“什么?”

楚乔不紧不慢的开口:“我怀孕了,你很快就能当外公了。”

楚宏笙手里端着豆浆,整个人僵硬住,甚至都表情都没有。

“爸爸?”楚乔伸手推他,道:“你没事吧?”

“呵呵——”楚宏笙喜极而泣,抬手摸了摸眼角,哽咽道:“怎么会有事?爸爸高兴都来不及。”

他紧紧拉住楚乔的手,问东问西,唠叨起来没完。

自从楚乐媛流产后,他的精神一直都不好。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楚乔还是知道他很伤心,很难过,有时候一个人看着远处,怔怔出神良久。

是啊,那个孩子再有几个月就能呱呱坠地,却被无情的扼杀。楚乔每次想起来,整颗心都还在颤抖,都在心疼!

如今她终于体会到一个母亲的感觉,所以她更加痛恨楚乐媛!她怎么能恨得下心?!

眼角的余光瞥见什么,楚乔挑眉扫向房门,但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楚乔转过头,将早餐递给父亲,两人一边吃一边笑。

病房门外,楚乐媛背靠着墙,嘴角隐隐挂着笑意。

爸爸,祝你身体健康。

姐姐,愿你永远幸福。

这是她最后的心愿,她用一颗最真挚的心,为他们祈祷。

三天后,季司梵的手术如期进行。楚乔和权晏拓守在手术外,两人神情都有些紧张。

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六个小时后,医生才疲惫的走出来。

“手术很成功。”医生摘下口罩,告诉他们的是一个好消息。

楚乔长叹一口气,紧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护士将季司梵推进加护病房,医生观察了下,叮嘱他们,“如果这几天都没有排斥现象,病人就能度过危险期。”

楚乔把医生拉到边上,追问道:“医生,那位捐献者在哪里?我们想要感谢一下。”

“这个…”医生面色为难,借口道:“对方不让透露资料,我们院方也只能遵从捐献者的意愿,所以不能多说。”

楚乔失落的叹了口气,心想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一周后,季司梵终于从监护病房出来。他并没有出现排斥现象,一切指标良好。

“感觉怎么样?”楚乔带着午饭来看他,季司梵靠在窗前,眼神专注的捧着书看。

听到她的声音,季司梵笑了笑,道:“我想出院。”

“不能着急。”楚乔将碗筷摆好,把熬好的粥倒进碗里,“医生说,还要继续观察。如果下周你的情况很稳定,就可以出院了。”

季司梵接过她递来的筷子,抿唇轻笑。他眼神动了动,开口道:“恭喜你。”

楚乔一愣,随后见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不禁笑起来,“谢谢。”

虽然她的小腹还很平旦,但那里已经孕育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季司梵眼神咻的黯然下去,握着筷子的手指收紧。

他的孩子,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时候到来,又在他力所不及的情况下离开。

原来他的人生,从头至尾就是一场悲剧。

楚乔看到他失神的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掌心轻轻落在他的肩头,安慰道:“别伤心,我相信好人有好报。”

季司梵凄然一笑,眼角有泪光闪过。他手指动了动,似乎还能感觉到他曾经触摸到的胎动。他一直都以为,无论怎么样,楚乐媛都是爱那个孩子的,可事实总是这么残忍。

他人生中仅有的那丝曙光,终于还是无情的远离他。

如果问,他恨吗?恨楚乐媛吗?季司梵心里的答案模棱两可。

也许,这就是对他当初处心积虑的一种报应!

离开医院回到家,楚乔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权晏拓不时的盯着她看,担忧的问:“怎么不开心?”

楚乔低下头,忽然伤感起来,“司梵很可怜。”

确实挺可怜的。

权晏拓蹙起眉,道:“我们以后可以帮他。”

闻言,楚乔摇摇头,语气黯然,“没有那样的机会,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了解。”

这话权晏拓不爱听,心想她最了解的人,不应该是自己吗?!但是人家现在是孕妇,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他就是有怨气也不敢撒!

手术后,季司梵的情况一直都很好。医生说这个周末就能出院。

楚乔很开心,忙着帮他跑前跑后。权晏拓不高兴他们接触过密,自然很多事情都亲历亲为。

早上起来,楚乔眉头紧锁,脸上半点笑意也没有。

“谁惹你了?”权晏拓扶着她坐下,问道。

楚乔咬着唇,乌黑的双眸直勾勾盯着他,“老公,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权晏拓将小笼包吹凉,夹到她的碗里。

“楚乐媛最近什么动静?她出国了没有?”楚乔拿起筷子,问道。

好端端提起她多扫兴。权晏拓一脸厌恶,道:“不知道。”

“你查查看,”楚乔拉着他的手,“看她什么时候出国的?”

权晏拓拗不过她,只好拿起手机让人去查,“先吃饭,别饿坏我宝宝。”

楚乔撅起嘴,怒声道:“那宝宝妈呢?”

“嘿嘿…”男人讨好的笑,解释道:“宝宝妈更不能饿着了!来,宝贝,张嘴。”

楚乔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低头将小笼包吃掉。她这几天始终都在琢磨给季司梵捐肾的那个人,医院那边消息特别严,半点风声也不露。

早间新闻正在播报,主持人的声音清亮:“据本社最新消息,昨晚有一位爱心人士,为残疾儿童捐款五百万…”

“哎哟,最近好心人还真多。”权晏拓喝了口粥,随口笑道。

听到这则消息,楚乔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她记得,季司梵跟楚乐媛离婚的时候,曾经分给她赡养费有五百万。

心脏的位置咚咚乱跳,楚乔咬着唇,再也吃不下东西。

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权晏拓接听后,神色诧异的挂断电话。

“楚乐媛没有出境记录。”权晏拓放下手机,面带不解。当初她不是嚷嚷着,离婚后拿着钱出国吗?怎么这么久都没离开呢?还是又在寻思什么坏主意?!

不对!

楚乔双手紧握,一把拉住权晏拓的手,道:“老公,你给医院打个电话,一定要查出来是谁给季司梵捐肾的?”

“别急别急。”见到她脸色不对劲,权晏拓忙的安慰她,同时拿起手机给医院那边拨过去。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连权晏拓打探消息都很困难。最后院方支支吾吾,只肯告诉说捐献人是为女性,姓楚。

楚乔咻的站起身,脸色一片苍白,“坏了!”她提着包就往外面走,权晏拓急忙跟她出来,突然间也意识到什么。

开车赶到季司梵的公寓,蔡阿姨将门打开,见到他们都很陌生,“你们是?”

“我是楚乐媛的姐姐。”楚乔推开门进来,直接找人:“她人呢?”

蔡阿姨倒是知道楚乐媛有个姐姐,她也没阻拦,让他们进屋,“太太刚出门。”

楚乔直接推开卧室的门,却见满屋子里贴的都是宝宝的图片。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孔,霎时刺痛楚乔的心。

她咬着唇,心里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什么。

“她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权晏拓剑眉紧蹙,追问道。

蔡阿姨见他们神情不对,忙的回答:“太太出门有半个多小时了,她今天心情很好,出门时穿的很漂亮!”

“老公——”楚乔红着眼眶,转头看向权晏拓。他们两人眼底,同时闪过一种肯定。

“别急!”权晏拓伸手揽住她的腰,道:“我马上让人去找。”

出门前,他又叮嘱蔡阿姨,只要楚乐媛回来,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留住她。

望着他们心急的表情,蔡阿姨好像隐隐猜测到什么,忙不迭的点头。

一辆出租车行驶向海边,司机是位五十来岁的大叔,人很热情,特别喜欢与乘客聊天。这一路上,基本上都是他在说话。

“姑娘,你一个人来海边玩吗?”

楚乐媛摇摇头,看着逐渐清晰的大海,笑道:“我来找个归宿。”

“找归宿?”大叔抿唇笑起来,“现在相亲的人还真多,不过海边约会挺浪漫的。”

“您就在前面停车吧。”

“好嘞!”

大叔将车停稳,楚乐媛打开车门下来,从包里掏出钱夹。她想了想,随手将钱夹都交给那个大叔,“大叔,谢谢你。”

“姑娘,这钱也太多了。”大叔不敢要,想给她退回来。

楚乐媛一把按住他的手,语气温和,“大叔,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谢谢你一直陪我说话。”

她直起身,站在车边笑道:“祝您生意兴隆,全家幸福。”

“谢谢啊。”大叔憨憨的笑,只觉得这小姑娘看起来有点儿奇怪。

等她往前走远,出租车司机多留了个心眼,悄悄开车跟着她。他原以为,这小姑娘一定是富家子弟,单纯又漂亮,很容易被人欺骗。

大叔有些担心,在后面跟着她,害怕她相亲遇见坏人。可跟她来到海边许久,也没见有人来,海滩上孤零零的,只有她一个人。

抬起腕表看了看,楚乐媛眼角滚出泪来。一个月前的这个时间,她亲手把宝宝送上手术台,今天她终于能够去陪伴她的孩子。

“宝宝,妈妈来陪你了。”楚乐媛丢开皮包,一个人迈步朝着海里走。

“喂!姑娘,危险!”

出租车司机见她一个劲的往水里走,那水都已经淹过她的腰,忙的下车追赶过来。可惜大叔不会游泳,只能扯着嗓子喊她。

“危险啊姑娘,你不能再走了,再走会淹死的!”

那海水里的人,并没有理会身后的声音,自顾走向海水的最深处。

面前一片波光粼粼,随着水压越来越大,楚乐媛嘴角溢出一抹单纯的笑,“宝宝,一定要等妈妈,妈妈马上就来陪你!”

大叔见她一心求死,急忙掏出手机,报警。

权晏拓开车在市里各处寻找,但始终都没有楚乐媛的身影。家里没有,商场没有,就连江雪茵的墓地,他们都去找过,并无任何迹象。

“到底在哪?”楚乔喘了口气,面色焦急。

权晏拓将车停在路边,正在等派出去的人回信。手机铃声响起来,他沉着脸接听,而后俊脸的神情渐渐阴霾下来。

“出了什么事?”看到他神情变化,楚乔就意识到有事发生。

挂断电话,权晏拓剑眉紧蹙,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楚乐媛,跳海自杀。”

楚乔张了张嘴,可喉咙里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排排坐,吃果果,你一个,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