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粟米眉飞色舞的讲述中,我已明白,粟米是喜欢李莫的,默默喜欢一个人这么久而不动声色,在于别人,或许简单,在于粟米就多了一些崇尚的敬畏成分。

李莫是唯一的一个,让她用心去爱的男子。

粟米的嘴巴整整一个晚上没闲着,不是吃,而是不停地说啊说,那些陈年的往事,一一的被她重新提起,包括她的前夫小武,是那么地爱她,没有任何理由地爱,就想娶回家去,好好地疼她爱她。

粟米嫁他却不是为爱情,仅仅为摆脱部队大院的约束而已。

嫁给小武之前,早早的,粟米就不再是女孩子,小武不在乎。粟米转过来问我:万禧,你知道小武说什么吗?

我摇头。

他说没办法,谁让你漂亮呢。粟米的眼睛里含满碎玻璃一样的泪花:我不爱他,却不能不被他感动。那段被疼被宠的日子很快成为了往事,婚后半年,小武被捕入狱时,粟米才知道他不仅血气方刚酷爱打架,而且贩毒。

粟米去看过他,小武用剃得青光光的脑门对着她,粟米说:小武,我们离婚吧。

小武猛然抬起头,一句话不说,大颗大颗的眼泪笔直地坠落下来。

粟米说:我离开时,小武说这十年你可以做任何事,我不会介意。

我的心,酸酸软软的,我拥抱了她的肩一下:粟米,不说了。

对小武,粟米是一种母性的柔情,对李莫是一种近于敬畏的爱,当敬畏的爱只能飘在梦里的时候,她是安然的,但她的手触到了这种令她砰然心动的爱情,粟米是惶惑的,因为——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在惶惑的夜晚,她不停地来倾诉排解内心的恐慌。

出了香格里拉,粟米要去做美容,我看了一下时间,已近午夜,我说:还是改天吧。然后伸手拦车,把粟米塞进去。

粟米缠着不让走,手指死死扣着我的外套:求你了,就陪我一晚。

回去也没什么事,索性就留下了,粟米把自己扔到床上,床宽大而柔软,人躺在上面像陷在云端里,满脸醉意的粟米色色地一笑:像飘在云端做爱,让人感觉自己是天使。

我说:啊呸,天使不做爱。

她跳起来,钻进卫生间哗啦哗啦放洗澡水,平房在疗养区里,24小时供应热水,粟米探出头来:你先还是我先?

你先。

床头有一根指头粗暗褐色的枣木长条,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问粟米:粟米,这根木条是做什么的?

粟米探出半个水淋淋的身子,眯着眼睛看了看:有两个功能,如果有男人赖在床上不走,用它打,晒被子时打尘土。

我掂了掂:真打?

真打。

不跟你翻脸么?

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么。

我洗完了,和她躺在床上,我以为她还会继续倾诉,却没有,闭了灯,开始向我传授床上技巧,我说学不会。她拧了我一下:你爱那个姓阮的吗?

我说:不知道,有时候想一想,或许,是一种习惯,习惯他的存在他的声音气息以及一切,懒得去改变。罗念庄的样子,忽然在脑袋里闪了一下,很莫名的。

等上帝派喜郎来接你吧。粟米的声音低下去,很快,呼吸就均匀了。

早晨醒来,粟米还在睡着,从蚕丝睡衣里露白皙的胳膊腿,歪歪扭扭地搭在我身上,嘴角上挂着昨夜的一抹微笑。我轻轻抽出身体,对着窗子伸伸懒腰。

第三章 像尘埃一样相遇

1

上班路上,我打开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有十几条短信息,我翻了一下,全是阮石的。昨天夜里,他从会议酒店偷偷溜出来,在我的房子里坐了一夜。

从最后的一则短信息能看出来,他很生气,一串问号和惊叹号。

我笑了笑,阮石身上还有一些孩子气,给他打手机,振铃寂寞地响着,他不接,我们算得上爱情吗?干嘛一大早就糟蹋别人的心情?我看着手机,自言自语,啪地关掉。

闷了一个上午,中午回家,推开门,我心爱的地毯上绽开了一个又一个的黑色花朵,因为我彻夜不归阮石用烟头烧坏了它。

我坐在地毯上,无声无息地哭泣,地毯上的黑色小洞,像裂开在我内心的伤口,它们千疮百痍的面孔令我心疼。

门悄无声息地向内张开,阮石的鞋子,近在咫尺。

他弯下腰来定定地看我,给我抹去眼泪,满眼的怜惜,他揽着我,跪在地上:万禧,不是玩笑,我真的爱你。

我依在他怀里,有片刻的安闲,不停地问自己:万禧,你是不是爱他?

没有人替我回答,除去此刻的表情举止,找不到任何东西来证明爱情来了。

我没有继续追问,有一些答案,该来时自然会来,不该来时追逐而来的都是枉然。

我试着去想阮石就此退出自己生活的感受,没有他,我的心像一个巨大的山洞,空荡荡地游走着忽忽的冷风。

他拿走我身体时,在不知不觉中,心也去了。

我要好好的,跟阮石谈一谈爱情,我摆好一把椅子,对他笑笑,他坐下,然后我坐在他对面,这是谈判的最好距离。

阮石,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喜欢我么?

他说:是的。

是偷情还是爱?

阮石的喉咙艰难地动了一下。

我站起来:你会给我婚姻吗?

阮石看着我,眼神渐渐迷茫,如走在荒野的孩子找不到方向:难道只有婚姻能够证明爱情的真诚吗?

心干干地冷了一下,它开始细碎的疼,像奔跑着的寒风,忽忽穿梭不停:阮石,请你告诉我,有什么比婚姻更能证明爱情的真诚?

阮石答不出,亦不肯走,我告诉他请他想好了再来找我,我并不是要强求他的婚姻,本来我们之间不过彼此愉悦的游戏而已,当游戏成为了负担,它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阮石始终不肯走,抽烟,自言自语般地说话,说好容易有了一个彻夜不归的借口,却是一个人在我房间呆了整整一夜,并且昨天晚上有男人给我打电话,他望着我:有男人半夜给单身女孩打电话是什么意思?单身女孩的夜不归宿意味着什么?他说只要一想到这些,心就颤抖着痛楚。

我打开电脑,任由他说,玩网络游戏,咬牙切齿跟各路高手过招,赢了我会咯咯地笑,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我想起了粟米,一根木条就可以打发掉她不喜欢的男人。

而我,却不知道这个固执在我房间里、和我有过数次鱼水之欢的男人,是不是我的爱?

他表白我是他的爱,这爱却轻飘得无处可依。

僵持到黄昏,阮石的手机响,他不接,他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趴在地毯上,一根一根地捡我脱落的长发,冬天的太阳终于吝惜着它的温度,悄悄地移到房子的西侧。

我转椅子,说:你该走了,至于昨天夜里我在哪儿,没必要跟你解释。

阮石怪怪地望着我,突兀地冲过来,抱起我扔在床上,开始撕扯衣服,我踢他打他,他不管不顾。

我们像两个勇猛的斗士,无畏地搏斗在床上。

后来,阮石衣衫凌乱地倒在我的身上,他的泪水落到我脸上,像在游戏中输掉了糖果的孩子,他叹息着说:万禧,没办法,我就是爱你。

我停止了捍卫自己,轻声说:阮石,我26岁了,想结婚,然后生一个孩子,生活多好啊。

是呵,生活多么美好。阮石解开了我的衣服,缓慢的缓慢的,我们像两个和解了矛盾的老人,在冬天的黄昏里说着遥远的美好,迟缓地做爱。

如果一生都是这样该多好…

我再一次感觉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飞走了,她展开轻盈剔透的翅膀,飞翔在房子的四面墙壁上,像这场我艰难着要走出去的纠葛。

夜幕渐次合在窗子上,阮石坐在我的身边,打斗中,我的指甲在他的鼻梁上划开了一条细微的伤口。我用小指摸了摸,问:疼吗?

只要你不让我这里疼就行了。他指着胸口的位置。

从下午到现在,不曾消停的纠葛让我们感到无比的饥饿,肠胃空荡荡的,像蹿着风的山谷。

2

我们楼下有家十几年历史的川菜馆,这里所有的服务生都认识了,从他们的眼神,我知道大约都明白我和阮石的关系,他们不管那么多,只要常来照顾就欢喜,每次见了都兴高采烈地招呼先生太太请上楼,我们不反驳也不顺应,心照不宣就好。

靠近西窗的一单间,是我们固定的位子,从不在饭店最热闹时来,所以,每次来它必定是闲着的,阮石给挂外套,拖椅子,一些裂痕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弥合了。

门缝里零零散散挤进一些轻微的声音,劝酒的,男人温存地劝女孩子跟自己回家看欧陆大片的,空气中弥漫着酒菜合杂的气息,我皱了皱鼻子,阮石开门,叫过一个女孩说了几句什么,一会,女孩端过一鼎古香古色的熏香炉,袅袅的白烟若有若无升腾弥漫。

菜依旧,酒依旧,我的话题不想依旧了,我说:阮石,说说你太太吧。

为什么?

我想听。

说什么呢?

说说她对你的爱。

阮石喝了一杯啤酒,撩开窗帘看中山路上的车水马龙,一百多年的商业街了,曾经的繁华,逐渐败落,已是风烛残年的老楼,往日的奢华正渐渐剥尽而去。

我和阮石一起看街上的行人,裹着厚重的冬衣的人飞快地掠过呢喃的情侣,爱情可以让全身的热血沸腾到不在乎寒冷。我指着他们说:阮石,许多年后,他们的婚姻会不会和你的一样?

阮石握着我的手指,噙在唇里:万禧,不要问这样的话题。

我的心,软软的散下来,一如夏日阳光下的巧克力,一瞬间的酸软痛楚袭击上来,只让我明白一件事:真的真的,我爱阮石;真的真的,我爱的阮石,笃定是一生不能到达的彼岸。

我不能再问了,他不会答。我只能把他渐渐疏离出身体。

吃完饭,已是深夜了,我们一前一后走回楼下,阮石上车,扭了一下车钥匙,车灯劈开黑暗,缓缓远去,我用一只手没命地抓住另一只手,指甲深深地穿进皮肤里,身体泛着酸软的疼。我坐在路边的石板上,看每一个走过眼前的人,他们脚步轻快,神情美好,只有我,在玩一个自欺欺人的游戏,一直一直到千疮百痍。

我点上一支烟,在路边抽,有路过的男人趴在离我连近在咫尺的地方看,他们的嘴巴里呼出的气息浑浊,我瞪着眼睛,不甘示弱地对望,轻轻把烟雾喷过去。男人很快就会走开,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衣冠整齐的疯子,他们不是疯子,所以不跟疯子计较。

3,

我爬上五楼,开灯,口干如即将被点燃的茅草,喉咙刺疼,我在发烧。

望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深夜十二点整,拉开抽屉翻出药塞进嘴巴,倒了一杯纯净水。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到火热的肺腑。我把自己摔在床上,不想去医院,我宁肯被高烧体面地烧死在床上也不愿狼狈地晕倒在街上。

灼热的气息,穿梭在鼻孔里,没命地渴,水镇压不住的渴。我趴在被子上,第一次呜呜地哭了,我需要一个爱我疼我的人在身边照顾着,在阮石的婚姻里,我不过是只躲在谷仓里的老鼠,偷得一点粮食就幸福得不像样子,一点爱情残渣怎么就让我如此得忘乎所以?

我按上阮石的手机,在振铃响起之前口掉了,迷糊的脑袋里浮起不知谁说过的话:相爱的人是有心灵感应的。我咬住身体里的疼,等待一个已婚男人和自己相爱的感应。有点可笑,但我要坚持用这样折磨自己的方式,打探这场纠葛的深度。

迷迷糊糊中电话响了,零丁在荒原一样的夜色里,内心升腾起一丝希冀,像早晨的曙光,悄悄然地钻进心里,如果这是阮石,无论他是否已婚,我要好的爱他,因为在分开之后他能感应了我痛疼的身体。

奋力伸手接起来,心跌回来,不是阮石。我记不起这个声音属于哪个名字,只是擎着话筒哭泣,他说:地址地址。

南海路12号502。

电话就挂断了,我稀哩糊涂地想这个声音,热乎乎的脑袋里钻出一个名字:罗念庄。

很短的时间,门铃响,我拉开门,果然是罗念庄,挂满脸的焦灼,张着不知该怎样摆放的手最后落在我脑门上,飞快抽回,像拎起一只小小的动物把我拎在背上,往楼下冲。

拦车,去医院,去急诊室,拿药,罗念庄高大的身影晃来晃去,挂上点滴后他坐在一侧,黑盈盈的眼眸,锐利地闪啊闪的,不停地问:万禧,你感觉好些了没有?

病疼让我们有了足够的接触皮肤的理由,他两只手攥着我没有打点滴的手。

医院的来苏水淡淡的飘,发烧让我疲惫无力,脖子软塌塌的要支撑不住脑袋,罗念庄爱怜地看着,向我的方向靠了靠身体:依在这里。

我笑了一下,依上去,真好,那种干净而稔熟的亲昵,想这样靠下去,香香地睡上一觉,高烧让悃意很快袭上来,眼皮越来越沉,我软绵绵地任由它们缓缓合拢…

梦里,喜郎带着我,走在城东的夏季河岸上,纷纷扰扰的花呀草呀拂动着身体,喜郎把各色的花编成的花环,轻轻扣在我头上,说:做我的新娘子好不好?

我说好啊,长大了你要记得哦。突兀的,一阵风吹过来,卷着喜郎向后退啊退啊的,在风中,他的身体,像纸张般逐渐单薄,越来越远了,变成天际的一个小点,我抱着他的花环哭啊哭…

罗念庄拍着我的后背:万禧,醒一下么…

点滴已经打完,身上也轻松了很多,我看了他一眼,脸红了一下,我们之间好象还该用陌生来形容,罗念庄执意要背我走,我不肯,他弯着腰,好象我不爬到上那面宽大的脊背他就蹲到地老天荒的架势,我只好爬山样爬上去,妥帖的温暖。

背我上楼,我在心里数着12345…

楼梯黑暗着,这是一栋建成于80年代的房子,房间格局以及设施差到一塌糊涂,卧室和客厅串联,卫生间小得我想摔都摔不倒,倒向任何一个方向都会有墙扶住,在公房分配中它一直被淘汰,我分到杂志社时,分到它,被留在青岛的同学狠狠羡慕了一把,刚开始工作就分到房子,这样幸运的事情不算多,却让我撞上了,至少不必像我大多数的同学一样扛着行李到处租房子住,我还是有幸福得不成体统的晕旋,可以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把它叫做家。

罗念庄的身体停止了晃动,已在门前,罗念庄转头说:钥匙。

我莫名:钥匙……?

钥匙包在我电脑桌上,出门时,我没有拿它。

罗念庄放下我,我们傻傻地在黑暗里对望,罗念庄说:你没带钥匙?

怎么办?

罗念庄说:我们把它撬开。我拍了拍坚固无比的防盗门,苦笑一下:撞坏你的身体也未必能撞开它。

罗念庄张望了一下四周:你在发烧,总不能冻一夜吧?

我默默地转身下楼,这时,只要一个电话,阮石的钥匙就会送过来的,但是,我不能,莫名地,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和阮石,对于罗念庄,我就更不能,这个夜晚,对罗念庄,我有一种没命地想掩藏的欲望。

站在街上,冷风嗖然地掠过我们的面庞,行人渐稀,还在烧着的身体与外界寒冷的温差巨大,我的牙齿开始颤抖。

罗念庄张开外套,看着我不说话,我不动,他就一直张着,一动不动地看我,我默然地钻进去,他裹紧了外套,像一个笨拙的袋鼠妈妈行走在街上,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而我像在寒夜里冷坏了的卖火柴的小女孩,被他偶然地捡在怀里暖着,真的真的,真想有人可以让我安闲地暖上一辈子,这样的欲望钻出来又被压回去,对于罗念庄,我的爱,或许有一些屈辱,尽管他懵懂不知。

罗念庄说:到我家住一个夜怎么样?

除了坦诚我和阮石的故事,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我只能在寒冷里紧紧咬着牙齿,在可能的时候,我想缄默到底。

出租车的空调很暖,暖风习习地吹过来,罗念庄暖热的怀抱,我不想舍弃,罗念庄也不想吧?

4

他的家,在东部高尚社区,四层的小楼住着四户人家,罗念庄家在二楼。

罗念庄边开门边说:我妈妈去香港了,家里只有我。

罗念庄没有开灯,而只直接的,送我进卧室,猛地掀开床罩,说:今天夜你占领我的地盘,我去占领妈妈的地盘。

他开始收拾枕头,那种软软的,枕上就陷进去的枕头,软着他的清爽气息。

我说:罗念庄…

他竖起一根手指:嘘——!你的任务是好好休息,我的任务是做你的仆人。

罗念庄拍拍床:恩,你可以躺下了。

我忽然想起应该对他说谢谢的,轻轻说了,罗念庄裂嘴笑,有一点坏坏的,抱起我,轻轻放到床上时忽然伏在我耳边说:不要谢,让我这样照顾你一辈子吧,好不好?

他神情严肃而天真,绝然没有玩笑的样子。

我的心一疼,第一次,突兀地感觉自己有一些肮脏。

别着脸看窗外,明绿色地灯打在外面的墙壁上,在颜色稀疏的冬天,它在外墙上营造一些虚假的绿。

罗念庄拍了床头灯几下,调整灯光亮度,光线逐渐暗昧起来,罗念庄盯着我笑一下,轻巧地将我额上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这种光线里,你像朦胧的皮影戏。

我望着他,没说什么,这个年少的男子,与我相识,不过几十个小时,说过的话不多,对我的所有,在于他只是表象而已,真的,我就像一出皮影戏,只有我知道而已。

罗念庄搬过榨汁机,在床头柜上哧哧地榨西瓜汁。

他递给我一杯西瓜汁:喜欢喝么?

我点头,问他:罗念庄,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罗念庄有点拘谨:可不可以不问。

我说好吧,慢慢地吸西瓜汁,忽然感觉自己问的有点诱导的意味,脸有点红。

罗念庄接过杯子,细细地给我掖被角,掖到我下颌时,他的脸贴在咫尺:你该睡了。

我笑,闭上眼睛,他的气息吹在额上: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我没睁眼,闪动了几下睫毛,一双光滑的,温热的唇,点在额上,床头灯啪的一下,关闭了,罗念庄轻轻走出去。

眼泪顺着脸颊滑啊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