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们不是都活着吗?”

她想了想,不再说话。

浆汁儿的身体并没有僵硬,一直很柔软,我把她放在路虎卫士的后座上,平躺,然后回到了驾驶位置。

我还是第一辆车。

我开得很慢,好像怕颠醒她。

我打开了CD,音量调得很小,朱哲琴又唱起来——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感觉她就像过去几天一样,在后座上“呼呼”地睡着了。

待会儿,她就会醒来,问我:“周老大,我们到哪了?”

我们沿着标记返回营地。

魏早和帕万在最后,一路拔起那些小红旗,收起来。

前面的盐壳地上出现了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我以为是块石头,渐渐接近之后,我才看清,那不是石头,而是某种金属物,闪着乌黑的光。

我把车停下来,下去看了看,一眼认出,那是号外的电台!

我一时有点恍惚了,号外的电台怎么会出现在荒漠中?而且正巧在我们经过的路上?

对了,号外死了,他死之前提出把电台和他葬在一起,我们照做了…

这是谁把它挖出来了?

后面几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纷纷停车走过来。他们都认出了那是号外的电台,不过,已经被砸瘪,调频的玻璃碎了,旋钮掉在一旁。

魏早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木木地说:“号外来盗墓,他的墓反倒被人盗了。走吧。”

我们看到白欣欣那辆房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多钟了。

白欣欣站在一个高处,使劲朝我们摆手。

我想,他肯定以为再也见不到我们了。

我们慢慢接近了他。

他朝我们跑过来,步履有些踉跄。

我忽然感觉可能出事了,怎么没看见徐尔戈?

我真想抽自己的嘴巴,当时不管白欣欣和徐尔戈同不同意,我都应该带上他们。我怎么会把这两个情敌单独留在这个地方?

徐尔戈在大学的时候就爱上了孟小帅,多少年过去了,两个人甚至都没有任何联络,他的感情却没有冷却,而且越来越炽热,足以看出此人有多偏执。5年里,他为孟小帅做了几次整容,又为了她来到罗布泊,甚至想和她同归于尽,那是正常人的思维吗?

当孟小帅知道他是谁之后,不但再次拒绝他,而且恶语相加,又当着他的面,投身到白欣欣的怀里…

他肯定不会放过白欣欣。

我怀疑,徐尔戈已经出事了。

也许他想杀了白欣欣,身体却不如白欣欣高大,反而被白欣欣杀死了…

终于,四辆车开到了白欣欣跟前,我下了车,等着他走近。

白欣欣跑到我的跟前,气喘吁吁地说:“徐尔戈,徐尔戈死了!”

第58章 真正的目的

白欣欣说,徐尔戈死了。

孟小帅几步就冲过来,尖声叫道:“他怎么死的!”

白欣欣说:“我也不知道!”

孟小帅再次喊起来:“就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你不知道?”

白欣欣说:“你对我喊什么!”

我伸手挡住了孟小帅,盯着白欣欣,低低地问:“他在哪儿?”

白欣欣说:“就在房车旁边。”

我说:“发生什么了?”

白欣欣说:“中午的时候,我在房车上睡觉,他不想睡,不上来。我睡了大约半个钟头,醒来之后,下车没看到他的人,就喊了几声,也没人吭声。我四处找了找,看见他躺在沙地上,已经没气了!”

孟小帅说:“你撒谎!肯定是你杀了他!”

白欣欣也吼起来:“人在做,天在看!等我的电视再出画面的时候,你们好好看看,到底是不是我干的!”

我想了想,说:“白欣欣,你诚实地告诉我,我们走了以后,你们有没有争吵?”

白欣欣的眼睛落下去,过了会儿,他才说:“有。剩下我们俩的时候,他跟个傻逼一样,莫名其妙地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放过孟小帅,他说不然就杀了我!我和孟小帅怎么样,跟他有毛关系!我搭理都不想搭理他,回到房车上就睡了。”

我说:“你锁了车门。”

白欣欣说:“我的车,为什么让他上来?我怕他趁我睡着之后,真的杀了我。”

魏早走过来,说:“我感觉白欣欣没有说真话。”

我回头,对身后几个人说:“不,他说的是真话。”

魏早说:“你怎么知道?”

我反问他:“为什么我们那么轻易就离开了那个古墓?”

魏早回答不出来。

我说:“那个人,或者说那群人,并没想弄死我们。他们掠去浆汁儿,就是要把我们骗到古墓去,他们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分开我们,然后选择落单的人下手。另外,他们也想让我们看看那个死亡名单。”

我接着对他说:“你还记得古墓里的那些棺材吗?你想想那些名字的顺序。”

魏早摇摇头:“我只记得第一个棺材好像是衣舞的…”

我说:“嗯,第二个棺材是号外的,第三个棺材就是徐尔戈的。看来,这是顺序。”

白欣欣问:“你们在说什么?”

我说:“我们在古墓里看到了11口棺材,都写着我们的名字。”

白欣欣小声问:“也有…我?”

我说:“你是第5个。”

他一下就沉默了。

布布问:“我是第几个?”

我说:“你是第10个。”

她说:“噢。”

没想到,她的口气很平淡,就像等待看病的患者问护士:“我是第几个?”护士说:“第三个。”她轻轻“噢”了一声,就退回到椅子上坐下来,耐心等待了。

白欣欣说:“就是说,我他妈也快死了?”

我说:“你别急,我是第4个,在你前面。”

孟小帅问:“我呢?”

我说:“应该恭喜你,你是最后一个。”

孟小帅说:“不对!”

我看着她:“怎么不对?”

孟小帅说:“衣舞是第一个,号外是第二个,徐尔戈是第三个,那浆汁儿是第几个?”

我说:“她是第9个,她在你之前。”

孟小帅说:“可是,她…”

我朝车上看了一眼,她还在静静地平躺着,我说:“我总觉得她没死。至少,她还没到死的时候。”

白欣欣说:“你们把浆汁儿带回来了?”

我说:“她在我的车上睡着。”

接着,我长长叹口气,说:“走吧,徐尔戈一个人在营地里躺着,我们回去看看他。”

很快,我们就开进了营地——所谓营地,其实只是白欣欣的一辆房车。

大家下了车,一起走到房车旁,果然,徐尔戈在沙地上躺着,纹丝不动。他的脸上呈现着痛苦的表情,双眼睁着一条缝儿,眼角糊着沙土。他的脚下蹬出了几条横七竖八的深沟,脖子上有一圈紫色痕迹,应该是被勒死的。

孟小帅在他旁边坐下来,像个乡村婆姨一样嚎啕大哭。

大家都不说话,听着她哭。

过了几分钟,布布走过去,把她搀扶起来。

她擦干了眼泪,突然问白欣欣:“他,他中午吃饭了吗?”

白欣欣说:“吃了,一包方便面,两个咸鸭蛋。”

孟小帅再次大哭起来。

我说:“挖个坑,把他埋了吧。”

魏早、张回、白欣欣就去拿工兵铲了。帕万一直在观望,他也跟着去了。

魏早回来,问我:“埋在哪儿?”

我的心里空空如也,非常非常累,我弱弱地说:“就埋在这里吧。今天我们不走了,陪他一晚上。”

大家就在沙地上挖起来。

这里的土质相对比较松软,大家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墓穴,正准备把徐尔戈下葬,孟小帅说:“等下!我给他洗洗脸。”

她拿来一瓶矿泉水,一条白色毛巾,蹲在徐尔戈身边,哭着给他洗脸。

这时候,水贵如油,但是没人会说什么。

我们把徐尔戈的箱子和背包和尸体一起埋了,包括软包装罐头,压缩饼干,药物,摩擦发电手电筒…

孟小帅留下了徐尔戈的录音笔,那里面有徐尔戈对她的表白。她哭着把那只录音笔装进了自己的箱子。

布布拿来两只香梨,一块馕,放在了埋葬徐尔戈的沙包上。

接着,布布说:“把她…也埋了吧。”

我知道,她说的是浆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