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的表达没问题啊,怎么说不清楚?”

季风说:“你说天上出现了两个月亮,他们会信吗?你说你的影像出现在了天上,他们会信吗?你说你掉进了时间怪圈,永远重复同一天,他们会信吗?你说你被你父亲控制大脑了,然后把鲁三国杀了,他们会信吗?”

我说:“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他们信不信就是他们的事了。说真的,如果这件事能瞒过去,我也不想自投罗网。问题是,这个世界上失踪了一个大活人,不可能瞒过去的,等警察找到我,那就被动了。”

季风想了想说:“我陪你去吧。”

我说:“好。”

季风说:“什么时候?”

我说:“现在。”

我和季风离开房间,乘电梯下到了大堂。

季风没有走出去,她对保安说:“麻烦帮我们叫一辆出租车。”

我知道,她担心下水道里再露出令狐山的脑袋。

10分钟之后,出租车到了,车身是黄色,崭新崭新。我们坐进去,几分钟就到了吴城公安局大门口。

我们下了出租车,季风问:“你确定要进去?”

我说:“嗯。”

公安局是一栋三层小楼,刑警队在左首,是一排青砖房。

一个警察在值班,他的个子高高的,长相有点像黄晓明。

我说:“警官,我来自首,我杀了一个人。”

高个警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季风,问:“她是谁?”

我说:“我的助理,她也在我们团队里。”

高个警察说:“你坐下吧。”然后他拿出纸笔,准备做笔录了:“你的名字。”

我说:“周德东。噢,身份证上是周老大。”

高个警察:“你的职业。”

我说:“作家。”

高个警察:“哪里人。”

我说:“黑龙江人,现在在兰城居住。”

高个警察:“你把过程详细讲一讲吧。”

我说:“我们去罗布泊旅行,迷路了,莫名其妙死了很多人,不知道谁杀的。其中一个人叫鲁三国,我在梦游状态中开枪把他打死了…”

高个警察问:“枪呢?”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把七七式手枪,走到桌子前,想交给他。他很警惕地朝后躲了躲。我把手枪放在了桌子上,坐下来。他把枪拿起来,认真地看了看,又放下了:“你说被你打死的那个人叫什么?哪几个字?他是干什么的?”

我说:“鲁迅的鲁,一二三的三,国家的国。男,47岁,昆明人,只是公司的老总。我不知道他的公司具体叫什么。对了,他可能盗卖文物——可能。”

高个警察说:“尸体在哪儿?”

我说:“罗布泊里有个湖,我们把他埋在湖边了。”

高个警察再次停止了做笔录,看了看我:“湖?有水吗?”

我说:“有水,我不知道它叫什么湖,它大概在罗布泊南岸和余纯顺墓地之间。”

高个警察看了看季风,季风点点头。

高个警察又问:“你们团队其他人呢?”

我说:“还剩下10个,我们分开了,他们正在走出罗布泊。”

高个警察说:“你能跟他们联系上吗?”

我赶紧掏出手机,拨打布布的卫星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了。

高个警察一直盯着我,终于说:“没关系。”然后,他收起笔录,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手铐,朝我走过来。

我很配合地伸出双手,被铐住了。

他收走了我的手机,把我拉起来:“你跟我来吧。”又对季风说:“小姐,你可以离开了。”

季风站起来,看着我。我不想看到她的表情,低头跟警察离开了。

我被关进了旁边一个滞留室,三面墙,一面铁栏杆。

警察离开之后,我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四四方方,没有任何东西,水泥棚顶挂着一个昏黄的灯泡,只有我一个人。

这是我“二进宫”。

我在西安工作的时候,为了一个女孩,曾经跟人打架,我去找那个人的时候,中了埋伏,被七八个城中村的村民团团围住,我没把对方打怎么样,自己却落个伤痕累累。警察把我带走,要拘留15天。当时,我被烤在水泥地的一个铁环上,蹲着,旁边还有两个偷自行车的毛贼,一个打架的小贩。通过单位周旋,当天晚上派出所把我放了,不过我不能离开西安,每天必须去派出所报到…

那只是打架,现在却是命案。

我在滞留室里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天刚亮,一个保安给我送来了馕,咸菜条,一碗清汤。

10点钟,这个保安把我带到了放风区。一片平整的土地,四周是铁丝网,怀疑通了电。我的心里素质并不强,情绪糟糕透了,一夜之间嘴上已经起了大泡。

我在地上坐了半个多钟头,听见有人喊我:“周老大…”

多么亲切的声音!

我四下寻找,发现旁边被扒出了一个洞,露出半个脑袋,正是令狐山,他的头发和脸上都是沙土,他紧张地四下看了看,着急地说:“你走吗?”

我说:“我自己来的,走什么走!”

那个保安在不远处转悠,他朝我看过来,令狐山一下就缩进了土里,过了会儿,他又露出了两只眼睛:“那我不管你了!”

说完他就不见了,那个洞口四周的沙土一点点塌陷,只剩下了一个坑。

我朝那个保安看去,高个警察出现了,他朝我勾了勾手。

我站起来,走过去。

他没有说什么,拉着我,离开放风区,拐了几个弯儿,走进了一间讯问室。

讯问室已经有个挨个警察等着了。

我坐在了讯问室正中央的凳子上。

高个警察说:“我们查过了,昆明总共有27个叫鲁三国的,没人失踪,更没人死亡。”

我一时想不明白了。

高个警察又说:“再说你提交的那把手枪,枪械科鉴定过了,它已经严重腐烂,顶针都没有了,不可能打响。”

我不知道惊讶还是惊喜,突然固执起来:“他可能用了假名字,我可以带你们找到他的尸体!”

我竟然在抗争。

后来我仔细想过,我之所以抗争,是不想否定在罗布泊发生的一切。如果那一切都不存在,我就是个精神病。我宁可当个囚犯,也不愿意变成一个精神病。

高个警察认真地看了看我的眼睛,说:“你们在罗布泊困了多少天?”

我想说17天,又改口了:“将近两个月,”

高个警察看了看矮个警察,继续对我说:“你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说:“我确实杀了那个人!不过,我当时就像在做梦…我们还有10个人没有走出来,当时他们都在现场!”

高个警察说:“我们从部队借了直升飞机,你带我们去指认杀人现场,如果找不到,你就面临两种结果,一个是谎报警情,一个是送进精神病院。”

下午1点钟,我被押上直升飞机,再次飞进罗布泊。从天上看到的情况,令我不寒而栗…

第124章 那个湖根本不存在

我坐着警车来到吴城郊区,有一架直升机已经等在那里了,螺旋桨“呼啦啦”转动着。它的颜色一半白色一半橙色,很难看。

高个警察和一个军官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带着我登上了直升机。

我恐高。不过此时我是犯罪嫌疑人,没权利娇气。

驾驶飞机的是两个军人,看肩章,驾驶员是个上尉,副驾驶员是个少校。

高个警察和矮个警察都坐在我的左侧,我靠着舷窗。直升机很小,舷窗却很大,方形的。

高个警察对我说:“老实告诉你吧,我们不太相信能找到尸体。我们跟部队借飞机的时候,说的是进入罗布泊营救你们那10个队友。”

我说:“他们一直在朝着库鲁克塔格山走。”

高个警察说:“我们正在绕到北端,然后从北朝南搜索。”

直升机的飞行高度不到100米,地面看得一清二楚,真的就像俯瞰一具无比巨大的尸体,肌肉已经腐烂,坑坑洼洼…

我看到了大片的沙漠,沙子呈现着规则的波浪形状,就像湖水的涟漪。

我看到了一两间矮趴趴的干打垒,两处地窝子,和沙漠一个颜色,不注意都发现不了。

我看到了大片的盐壳地带,高低起伏,就像突然凝固的灰褐色海洋。

我看到了雅丹地貌,从高空俯瞰,就像无数的岛屿。

我很惊诧,一直没看到布布他们的车!

几个钟头之后,地面上出现了一些零碎的东西,我对高个警察说:“你能问一下吗?这是什么地方?”

高个警察站起来,钻到驾驶员旁边,大声问道:“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上?”

驾驶员大声回道:“我们接近湖心了!”

地面上应该是余纯顺的墓地。

我说:“再朝南走,很快就能看到那个湖了!”

高个警察坐在我旁边,跟我一起朝下看。

直升机一直朝南飞,过了一个钟头,除了盐壳就是沙漠,根本不见那片绿洲。

驾驶员回头喊道:“再飞就到罗布泊南岸了!”

高个警察看了看我。

我说:“可能我记错方向了…”

高个警察说:“就算那个湖真的存在,你没有坐标,我们也找不到。”

我说:“它离余纯顺墓地很近,我们能不能以余纯顺墓地为中心绕上一圈?那个湖很大,四周有植物,就算误差几公里,我们也能看到它。”

高个警察说:“你以为我们是来兜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