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她不想跟我说话了,只想赶快搞完卫生,然后离开。

我不依不饶:“你并不知道你是假的!你以为你是小黄,你以为你在这个度假村上班,其实,你的身体,你的感觉,你的记忆,你的梦想,你的生活,统统都是假的!”

她关掉了吸尘器,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她看着我,竟然说了一句非常令我意外的话:“既然我有身体,有感觉,有记忆,有梦想,有生活,那我就是真的。”

我一时想不起该怎么反驳她,她已经收起吸尘器、抹布和垃圾袋,匆匆走出了我的房间。

房门关上之后,我再次糊涂了——我还正常吗?

我坐在沙发上,问自己:三减一等于几?

我在心里答:二!

三减一是等于二吗?

我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没错儿,就是等于二!

看来,我没疯。

很快,我又不自信了,一个成年人,可能自己问自己三减一等于几吗?

我疯了?

我闭上眼睛,安定了一下狂躁的思绪,然后对自己说:你的内心那么强大,不可能疯的,是这个世界疯了。

嗯,这个世界疯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对面雪白的墙壁,又想:一个人正常人,可能认为这个世界疯了吗?

说说章回。

章回被带到公安局,他竹筒倒豆子,都招了,当天晚上就被移送到了看守所。

吴城看守所位于城北,黑漆漆的大门,国徽高悬。高墙之上拉着铁丝网,岗楼上的武警荷枪实弹,来回走动。几只乌鸦在上空盘旋。

章回的牢房总共12个犯人。

狱警把他送进来之后,“哐当”一声,牢门就锁了。那个狱警意味深长地朝里看了一眼,然后离开。

章回夹着一床薄薄的旧被子,那是看守所给他发的。

他站在门口,打量整个牢房。

11个犯人都坐在通铺上,盯着他。灯光昏黄,那些人都穿着黄色囚服,被剃了秃头,深一块浅一块,闪着青光。

让章回感到奇怪的是,睡在头铺的人,应该是牢头狱霸,可是他长得很瘦小,大约30岁左右,双眼就像睡不醒似的,蔫蔫地看着章回,并不凶。他的身上裹着被子。

睡在二铺的人,却长得五大三粗,头顶有道长长的刀疤,十分明显。他也大约30多岁。

章回是东北人,这里关押的都是西北人,肯定欺生。所谓东北虎,西北狼,章回只有做牛做马的份儿。

果然,刀疤喝道:“站好了!”

章回赶紧立正站好了。

刀疤问:“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章回小声说:“杀人…”

按理说,大家都应该害怕杀人犯,杀人就得偿命,一个快死的人,他怕什么呢?大不了跟你同归于尽。

至少,同牢房的人也应该给予杀人犯一点点的尊重,他毕竟不是贪污犯,或者强奸犯。

刀疤却笑起来:“杀人犯?******,你胆子不小啊!怎么杀的,给我表演表演。”

章回站在原地,把被子放在地上,真的表演起来——举起手,好像抓着一把刀子,一下下朝下刺…

刀疤说:“够了够了!太血腥了,老子不想看了!带进来多少钱?”

章回把狱警扣押单掏出来,恭恭敬敬地走过去,递给了刀疤。

刀疤看了看:“才他妈800多块钱?”

章回说:“对不起…”

刀疤说:“看你挺老实的,我们就不搞你了,你欠我们一顿揍,先攒着,等哪天犯了规矩一起算账。奶妈,教教他规矩。”

通铺上一个胖乎乎的犯人立即对章回喊道:“过来!”

章回赶紧就过去了。

奶妈站在通铺上,居高临下,指指头铺那个瘦小的犯人,对章回说:“头铺那个人叫杨立东,他是我们大哥,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铁门一开,干部最大;铁门一关,大哥最大。懂了吗?”

章回赶紧说:“懂了。”

奶妈扔给章回一块肥皂,说:“你去洗澡吧,要洗干净,别把病带进来。”

蹲便器旁边,有个水龙头,离地面1米高。章回脱光了衣服,蹲在水龙头下,“哗哗”洗起来。水很冷。

杨立东打量着他的裸体,眼神依然蔫蔫的。

洗完之后,章回穿上了衣服。

奶妈又说:“现在,去面对墙壁,背监规。一会儿我要考你。”

监规贴在牢房尽头的墙上,旁边就是杨立东的头铺,章回小心地走过去,在监规前站得笔直,然后开始背。

牢房里安静无声。

过了一会儿,章回慢慢转过脑袋去,看杨立东。

杨立东没说话,跟章回对视,杨立东旁边的刀疤大喝了一声:“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章回没理刀疤,他对杨立东说话了,声音很小,听得出来他很不好意思:“今晚上我能睡你的铺吗?”

刀疤一下跳起来:“你说什么!”

杨立东蔫蔫地伸出手,挡住了刀疤,他很诚恳地问章回:“为什么呢?”

章回没有回答他,只是小声说:“如果你坚持要睡在这儿,那我就睡在你身上。”

第146章 离开罗布泊的通行证

章回满口异乡口音,又是新来的,他竟敢直接挑衅牢头狱霸!

杨立东涣散的眼神开始渐渐发光,似乎一个被遗弃在南极多年的人,终于见到了人类。

整个牢房的犯人都吓傻了。

刀疤胆怯地看了看杨立东,说:“大哥,您别生气…都怪我们没有调教好。”然后,他杀气腾腾地盯着章回,慢慢站起来:“你真他妈是吃了豹子胆啊!”

杨立东再次伸手挡住了刀疤:“慢着,让我跟他聊聊。”

章回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杨立东。

杨立东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章回说:“不知道。”

杨立东说:“整个吴城,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没有人不知道我。噢,也难怪,你是外地人。”

章回说:“对,我是齐齐哈尔人。我很好奇,你的名气为什么那么大呢?”

杨立东笑了:“因为我凶残啊。”

他转头问刀疤:“凶残这个词用得怎么样?”

刀疤连连点头:“恰如其分!”

章回说:“那你总共打过多少次架?”

杨立东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说:“至少有300次吧。”

章回说:“打人,还是被人打?”

杨立东说:“就算是300次的话,那么应该是299胜1负。”

章回说:“1负?”

杨立东说:“那天我喝多了,躺在马路边不省人事,正巧一群人找我寻仇,他们总共7个人,你一拳我一脚,把我打得遍体鳞伤。从此我经常跟年轻人说,热爱健康,远离酗酒。”

章回说:“后来呢?”

杨立东说:“后来他们7个人都躺在马路边不省人事了。”

章回说:“299胜?吹牛吧?我不信。”

刀疤赶紧说:“前几年,我在外头遇见了大哥,不识相,被大哥一脚踢出了脑震荡!”

章回睁大了眼睛,对杨立东说:“那你得踢多高啊!”

杨立东谦虚地笑了笑:“小时候学过几天跆拳道,后来没坚持下来。”

停了停,杨立东问章回:“哎,你打过多少次架啊?”

章回不好意思地说:“七八次吧,都是在念书的时候,毕业之后就不打了。”

杨立东好奇地问:“几胜几败呢?”

章回更不好意思了:“多数是被人打…”

杨立东同情地点点头:“正常。”

章回问杨立东:“那你杀过人吗?”

杨立东把身上的被子撩开,脚腕上竟然戴着沉重的脚镣!他说:“你该问我杀过几个人?”

章回眨巴眨巴眼睛,又问:“那你杀过警察吗?”

杨立东重新把被子盖上,说:“你该问我杀过几个警察?”

章回很服气地点点头:“确实凶残。”

杨立东说:“看在我们很聊得来的份上,我让你睡二铺吧!”

章回马上摇了摇头:“不,我要睡头铺。”

杨立东愣愣地看着章回,似乎不理解了。

他的刀疤一直站着,他突然从床上扑下来,直接把章回扑倒了,他摔在水泥地上,脑袋被磕得“哐当”一声。

接着,刀疤按着他,一拳拳砸在脸上。

其他犯人也冲过来,跟着刀疤一起揍章回。

这些人有经验,只打人,不出声。章回也不叫,牢房里只有拳打脚踢的声音,并没有引起狱警的注意。

几分钟之后,刀疤终于停手了,其他人也停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