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是类人们的祖先?

无论怎么说,刽子手的屠刀离开了大家的脖子,我绷紧的神经突然松懈,身体就像一下就散架了。

我弱弱地问:“现在几点了?”

老C掏出怀表看了看:“零点11分。”

我说:“处决时间过了,你是不是该放我们走了?”

老C说:“我们不会杀死自己人,你们走吧。但是我要告诉你们,你们不可能走出去,只能在沙漠上自生自灭。”

说完,他朝其他类人挥挥手,那些类人就走过来,为我们解绳子。绳子系得太结实了,他们花了几分钟才把所有绳子解开。

那个长发类人为我解开绳子之后,阴险地笑了笑,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句:“说不定哪天,那双方孔铜钱的鞋子还会登门拜访,不要怠慢它。”

能死里逃生,大家当然欣喜若狂。只有吴珉的表情很复杂,刚才他暴露了。

季风对令狐山说了声:“谢谢…对不起。”

令狐山面无表情,仰头看天。

我对老C说:“既然都是一家人,我们能不能回家住几天,慢慢找出路呢?”

老C冷笑了一声:“你们的家在罗布泊之外。那个世界,漆黑一片。”

说来也怪,恰恰在这时候,类人们手中的火把正好燃烧殆尽,陆续熄灭。整个罗布泊也陷入了黑暗中。

我上车把车灯打开,类人们统统不见了,只有盐壳地上的尸体。

白欣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我们怎么可能都是类人的后代呢!这件事怪死了!”

我说:“不多。”

白欣欣说:“我们所有人都是!你还说不多?”

我说:“你听过那句话吗?水里无鱼市上见。”

白欣欣说:“你少说你们60年代的典故,我们听不懂。”

我说:“意思就是说,你在水里捞不着鱼,不能怪没有鱼,你去集市上看看,有很多鱼。我们这些人可能是所有沦落在外面的类人后代了,现在,我们都被圈到了罗布泊上。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们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心跳异常?难道你们和跟我一样,都不爱体检?”

接着,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我发现,虽然每个人的情况有所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阴差阳错,全部错过了体检那一关!

最后我说:“好了,这些事以后再聊。”然后我指了指地上那些复制的大山,说:“我们把他们埋在一起吧。他们是一个人,一个英雄。”

章回走过去,弯腰拿起一把散落在地上的工兵铲,默默地挖起坑来。

其他几个人也走过去,分别在盐壳地上挖起来。

孟小帅在四眼旁边,呜呜地哭。我走过去看了看,四眼的眼睛半睁着,眺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我低声说:“来,我们把它埋了吧。”

只有吴珉背着双手站着,看着那些尸体,又说话了:“我们要给他们立个墓碑。”

他终于说人话了。

不过没人搭理他。

他继续说:“木杯…不对,应该是金杯!不对,应该是火杯!不对,应该是土杯!也不对…哈哈,应该是水杯!对对对,水杯!他们在这儿最需要的是水!”

我突然扔掉工兵铲,几步就冲过去,一拳砸在了他的额头上,他朝后一仰,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说:“你去把郭美杀了吧!然后去找你的雇主拿钱!×你妈,做杀手也要有个杀手的样子,我实在受不了你的无耻了!”

说完,我对他又踢又踹。

他背对着我,佝偻着身子,我踢他一脚,他朝前走一步,我踹他一脚,他再朝前走一步,同时夸张地惨叫着。

丛真从后面把我抱住,拽开了。

吴珉回过身来,对着我大喊大叫:“我不怕你!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背得下来吗?”

我彻底绝望了:“滚刀肉,真正的滚刀肉…”

孟小帅走到我身旁,小声说:“我想了,他不是真疯,也不是假疯,他是半真半假。一个人到了这个地步,基本废了。”

我不再搭理吴珉,继续跟大家一起挖坑。

我们把四眼埋了之后,我说:“四眼,对不起,我们不能把你和你的主人埋到一起,我们找不到他了,如果你有灵,你自己去找吧,我相信你记着他的味道。”

孟小帅的眼泪又掉下来。

接着,我们埋了那些复制的大山。

章回说:“给他立个碑?”

我说:“没东西啊。”

章回就不说话了。

我想了想,利用那9把工兵铲,在坟上插出了一个“义”字——4把一撇,4把一捺,剩下那把正好是个点。

大家在坟前低头站立,默哀。

接着,我说:“走了,回家。”

这次我开孟小帅的悍马走在前头。季风坐在我旁边,孟小帅和吴珉坐在后座上,吴珉睡着了。

孟小帅说:“周老大,我们要走多远?”

我说:“从地图上看,我们从湖边直接插向西北,到达太阳墓至少250公里。”

孟小帅说:“我们走了一下午,才走出七八公里…”

我说:“我也很奇怪,上次我带着季风和令狐山,从湖边出发,为什么那么快就到了太阳墓…”

季风说:“我听一个类人说过,其实我们一直在几十公里的范围内转来转去。”

我一惊。

罗布泊究竟有多大?此地鸟不拉屎,没人精确测量过。

通常说的20万平方公里,只是指古湖面积。如今,这里变成了盐壳之地,盐壳之地有多大?

通过画面,用视觉感受的话,也许才能看出我们的奔走是没有意义的——

一个人站在荒漠上,把他缩小成米粒那么大,四周依然是无边无际的盐壳。

一座大楼矗立在荒漠上,把它缩小成米粒那么大,四周依然是无边无际的盐壳。

一个城市坐落在荒漠上,把它缩小成一堆米粒那么大,四周依然是无边无际的盐壳…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我们去的那个太阳墓,可能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太阳墓。”

孟小帅说:“我们的方向没错吧?”

我说:“从地图上看,它就在那个湖的西北方。”

孟小帅透过车窗朝外看了看,说:“嗯,我们现在的方向应该是西北。”

我说:“那也不一定。”

孟小帅说:“看太阳啊。”

我说:“令狐山说过,这里的天空有时候是转动的。”

孟小帅说:“天空…会转动?”

我说:“很可能,那个湖也是移动的。”

孟小帅说:“我起鸡皮疙瘩了…”

我说:“换个角度想想就不怕了——如果你转向了,把东当成了西,那么北斗星就跑到南方去了,天空就被转动了;如果你走错路了,以为回到了家,却找不到家,你就会以为它被移动了…”

天亮之后,我们继续在盐壳地上颠颠晃晃地行驶。

终于听见“嘭”一声巨响,悍马被震得跳了一下。

我说:“爆胎了。”

我把车停下来,下车查看,四个轮子都没事。

回头看去,丛真开的那辆越野车停在50米之外,车身微微倾斜着。

竟然是他的车爆胎了。

孟小帅说:“真不给力!”

我却对那只爆炸的轮子有一种感恩之心,就像对四眼的感觉一样——它一路忍受着锋利盐壳的刺痛,一直把我们送出了黑夜…

我和孟小帅走过去,帮助丛真换上备胎,把那只瘪轮子丢在了盐壳地上。

然后,我们继续行驶。

走着走着,前面的地势突然高起来,那是个巨大的土台,土台下扔着我们很多车辆——那是我、季风和类人令狐山丢下的一辆越野车,还有孟小帅、吴珉、章回、白欣欣、郭美、复制人周德东丢下的一辆越野车、两辆卡车。

孟小帅喊起来:“太阳墓!”

我一点不惊喜,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它就是故意在前面等我们的,缺乏善意。而且,我不觉得它就是考古学家发现的那座太阳墓。

车开近太阳墓,停下来。

我第一个跳下车,爬上去看了看,那些木桩天长日久被暴晒,大多干裂了。它们就像小孩子的图画,笨拙地呈现着放射状。

后面两辆车也开过来。

大家统统下了车。

我从土台下来,让大家背上所有气瓶,装上几只手电筒,带些食物和水,准备进入太阳墓。

白欣欣专门跑到我们丢弃的那些车辆前看了看,嘀咕了一句:“真他妈可惜,这么多车都能开个小型运输公司了…”

然后,他举着手机挥了挥,对孟小帅说:“妹子,你来给我拍张照片!”

孟小帅说:“有什么好拍的?”

白欣欣说:“这是著名的太阳墓啊!”

孟小帅不耐烦地走过去,接过了白欣欣的手机,白欣欣站在太阳墓下,做了个很二的手势。孟小帅给他拍了。

碧碧问:“车…都不要了?”

我说:“超宽,限行。”

碧碧说:“老帅哥,我刚跑了1万多公里哎!”

我说:“拆个零件留个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