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手,愣了一会儿,爬出来,呆呆地坐在了草地上,凝视这个黑洞洞的深坑。

风停了,树林里一点声音也没有,静得令人不安。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终于站起来,快步来到树林外,钻进了面包车——他要看看那些金子在没在车里。

他把车里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找到。

他又回到树林里,走到坟坑前,拿起铁锹填土。他至少要把贾三埋了。

有个毛瑟瑟的活物突然从树上飞下来,撞到了他的额角上。他一惊,抬头看了看,远处好像有个奇形怪状的黑影,正踉踉跄跄地朝前走…

他扔下铁锹,起身就追。等他跑过去,那黑影已经不见了。

树林里充满了诡异之气。

他没有逃跑,再一次走回来继续填坑。最后,他把铁锹也埋在了土里…

风停了,树林里很静,只有一种鸟在叫,叫声极其古怪:“啊!…啊!…啊!…”他怀疑就是刚才那种毛瑟瑟的活物。

他跌跌撞撞地走近那台面包车。

现在,他只剩下了这台车了。

正当他要钻进去的时候,却猛地停住了——里面有人。

透过风挡玻璃,宫本忍看见那个人直挺挺地坐在驾驶座上,满脑袋的青筋鼓暴,血红的双眼瞪得圆圆的,定定地看着前方。

是白沙。

这是白沙的车!

宫本忍后退几步,撒腿就跑。

那只毛瑟瑟的活物“呼啦啦”地追上来,不过它没有追上宫本忍。宫本忍奔跑的速度太快了,像一头豹子。

他一直跑到山路上,终于跑不动了,放慢脚步,朝小镇方向走去。

迎面开来一辆车。

车灯晃眼,宫本忍用胳膊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脸——今晚,他至少杀了一个人,这时候,他不想撞见任何人。假如树林里的尸体被发现,那么,任何一个在这里看见他的人都可能成为人证。

车开到宫本忍近前的时候,宫本忍忽然感到不对头,因为它突然加大了油门!

宫本忍猛地放下胳膊——眼前正是白沙的面包车!就在他愣怔的一瞬间,面包车一下撞过来!他在半空中转了一圈,然后“扑通”一声摔在乱石上。

车停了。

宫本忍静静地躺在雪亮的车灯前。

面包车的风挡玻璃被撞碎,里面的人暴露出来——他的身上沾满了土,额头青筋暴鼓,双眼血红。

他定定地盯着地上的宫本忍,足足有十分钟,终于驾驶面包车,朝更黑暗的远方开去。

我问宫本忍:“你死了?”

宫本忍看了看白沙,伸了一下手:“该他讲了。”

白沙低下了头。

宫本忍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让你讲。”

白沙就很不情愿地说起来——

应该说,白沙是三个人中最狡猾的。

他之所以把金子换成了石块,是为自己留下一棵救命草。如果,宫本忍和贾三有什么猫腻,他可以亮出这个底牌。

只有他知道金子藏在哪儿了。

可是,宫本忍丧心病狂,连听都不听,就把他埋了。

不过他还留下了第二棵救命草——

白天,他和贾三挖坟坑的时候,他把贾三支回去,然后,他在那个坟坑里又挖出了一条地洞,洞口离坟坑大约十几米远。离开时,他把那个洞口用树枝遮上了。

宫本忍活埋他和贾三的时候,土块“噼里啪啦”落下来,贾三已经神经错乱。而白沙虽然惊恐万分,却保持着清醒,伸手在四周摸了摸,很快就摸到了那个地洞口,一边扒土一边朝里钻…

他恨死了宫本忍,恨不能爬出去一刀捅死他。但是,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他拿刀子也不是宫本忍这个庞然大物的对手。

宫本忍身高1.9米,体重200斤,身手偏偏十分敏捷。

白沙回到了自己的面包车上。

他恨不能吓死宫本忍。

可是,宫本忍没有被吓死,也没有被吓昏,他跑了。

接着,白沙开车在荒草乱石中绕到了宫本忍的前面。白天,他在山上转了好几圈,比宫本忍更熟悉那里的地形…

白沙撞死宫本忍之后,惊惶地奔向小镇。实际上,那些金子就藏在租来的平房里。

他一个人驾车下山,心里恐惧极了。他时不时朝后面的座位看一看,有几次面包车差点冲下山路旁的沟壑。

他总想到,宫本忍脸朝下趴在车上的样子。这个庞然大物演得太像了,像得令人感到恐怖。他总觉得,宫本忍还在这个车里,他脸朝下趴着,一动不动…

现在,他真死了吗?

他是不是在表演?

他能不能像狗一样,闻到土腥气,慢慢活过来?

进了小镇之后,天快亮了。此时最黑暗。

白沙不那么害怕了,他开始激动,心“怦怦”乱蹦。

他回到那个租来的房子里,从天花板上取下那袋金子,紧紧抱在怀里,然后扎到床上,闭上了眼睛。这一夜,他经历了多少次生生死死,脑子乱极了。他必须睡一会儿,天亮之后再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他醒来时,感觉睡了很久,天却没有亮,四周一片漆黑。他爬起身,摸索着开灯,却感到脖子被绳子勒着。这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声音:“现在,太阳在我们的正上方。”

“宫本忍!”他惊叫了一声。

“我用棉被把窗子挡得严严实实,遮光又隔音,没人能听见你的呼叫声。这个黑房子就是你的坟,喜欢吗?”

我看了看白沙:“你又死了?”

白沙说:“后来,他把我放开了。”

宫本忍说:“我改变了主意,因为我缺个司机。”

我说:“你们的面包车呢?”

宫本忍说:“当时我真该听白沙的话,不该去取钱…”

两个人打算逃到新疆去。

他们路过宁夏一个小县城的时候,走进了一个小饭馆吃羊肉面,旁边有个自动取款机,宫本忍怕身上带的现金不够用,于是去取钱。

当时,白沙阻止过他,他说,只要宫本忍一取钱,就会暴露行踪。

宫本忍根本不信。

结果,第二天,警车就在背后出现了。

两个人开着面包车疯狂逃窜。

半个多钟头之后,前面也出现了警察,并且设置了路障。两旁刚好是个废弃的化肥厂,他们扔掉面包车,冲下公路,穿过那片废墟,跑进了荒原中…

那次,他们侥幸逃脱了。

接着,两个人几经辗转,终于来到了库尔勒。

他们不能住店,睡进了城外一户果农的柴垛。天亮之后,他们抢了两辆摩托车,打算去西藏。

白沙说西藏太远了,他提议去罗布泊。

宫本忍不知道罗布泊是什么地方,不过他同意了,只因为白沙说了一句话——罗布泊没有警察。

他们在一个偏僻的加油站,买了4桶汽油,分别挂在两个摩托车上,又买了些食物和水,真的驶进了茫茫荒漠…

他们是两个抢劫犯,杀人犯。

白沙之所以对我坦白这些事,是希望获得我的帮助,和他一起干掉宫本忍这个恶魔。没想到,我们的谈话被宫本忍听到了。

既然彻底摊了牌,那么,我和季风、浆汁儿也危险了。

我突然说:“我要给你们看个重要东西。”

说完,我站起身就朝外走。没想到,宫本忍根本不上当,他敏捷地抓住了我,我伸手去掏电击器,他没给我机会,一个跟头把我掀翻在地,然后死死按住了我的两只手。

他对白沙说:“帮忙!”

白沙不敢违抗,蹲下来按住了我。他不用权衡形势,我肯定不是宫本忍的对手,就算加上他,加上季风,加上浆汁儿。

宫本忍从我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电击器,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说:“大哥,你竟然有凶器!”然后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解下我的腰带,把我的双手捆上了。我的腰带是那种编织腰带,很软。

我突然大喊起来:“季风!你俩快跑!”

我听见季风喊了一声:“怎么了!”

她们竟然朝帐篷跑过来了!

宫本忍一个箭步就窜出去了。

我听见了季风和浆汁儿的尖叫,我听到了打斗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我对白沙说:“你赶快放开我。”

白沙看着我,似乎有些犹豫。

我说:“你帮他,我们都得死!你帮我,我们合起来,还有可能弄死他!你想不清楚吗!”

他紧张地朝外看了看,依然犹豫着。

我把背后的双手伸向他:“快快快!一会儿就没机会了!”

他突然说:“不,我帮你们,我们都得死。我帮他,也许他会放我一条生路。”

我吐了一口气:“你脑袋被门框挤了吗?他会放过你?”

这时候,宫本忍推着季风和浆汁儿走进了帐篷。她们都被绳子捆着,

浆汁儿的嘴角流血了。宫本忍的脸上也出了血,不知道是季风还是浆汁儿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