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山弯下腰来,凑近我的脸说:“我相信,它制造出那些精怪,是用来报复你们人类的。”

火把熄灭了。

古墓里异常安静。

我躺在胡杨木棺椁中。它很窄,身体基本不能转动。

季风和浆汁儿都躺在床板上,我知道,她们都没有睡着。

我一直在想令狐山最后的一句话,他用的词不是“祸害”,而是“报复”。

终于,季风说话了:“周老大,我们还有下一站吗?”

我说:“有。”

季风问:“哪儿?”

我说:“湖边。”

季风说:“回湖边?”

我说:“对,我想好了,我们必须和它面对面。”

季风说:“安春红…不会害我们?”

我说:“不会。”

季风说:“为什么?”

我说:“她只会引诱类人害我们,或者引诱我们害类人。”

季风说:“噢,懂了。”

浆汁儿说:“季风,刚才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你应该对令狐山使使美人计!”

季风说:“没用。”

浆汁儿说:“你觉得他不爱你?”

季风说:“这时候他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领袖。他做的决定是从整个种族考虑的,不会动摇。”

停了停,浆汁儿说:“要是我们都变成了飞行人…你们会去害人吗?”

季风说:“别说这种丧气的话。”

我说:“我想我不会。我可能会飞到巴黎去看看美兮,我只是远远看一眼,然后就飞走,她看不到我的,就算看到了,她会以为那是一只鸟。”

浆汁儿马上不说话了,我猜她又要哭了。

我说:“浆汁儿,你不要酝酿情绪了,说话,你会去害人吗?”

浆汁儿这才说:“在我眼里,吴珉已经被删除,那我就没什么仇人了…”

季风说:“我可能会回到邛崃,看看我奶奶。小时候,是她把我拉扯大的。我还要看看我两个祖祖,她们都100多岁了。”

浆汁儿说:“祖祖是什么辈分?”

季风说:“一个是我爷爷的妈妈,一个是我奶奶的妈妈。”

浆汁儿说:“她们真幸福,能活那么老…”

我说:“如果那时候我们失去了人性,你们会去害谁呢?”

两个女孩都没说话。古墓内没有一丝光亮,正像盲人的世界。

我冷不丁说:“我会去杀人。”

浆汁儿说:“你杀谁?”

我说:“很多。”

浆汁儿说:“周老大,看你文质彬彬的,内心这么邪恶啊?”

我说:“你想想,这个世界上该死的人还少吗?都活得好好的。”

浆汁儿对于我想杀谁并不感兴趣,她说:“如果真死了,我们三个人一起飞吧?永远不要拆散。”

我和季风都没说话。

浆汁儿说:“我害怕在天上飞…我想上厕所。”

我说:“你去吧。”

她说:“我不敢。”

我说:“季风,你陪她吧。”

浆汁儿说:“那我也不敢。”

我说:“走!”

浆汁儿就爬了起来,我也从棺椁中站起来,打开了手电筒。浆汁儿比我更熟悉这里,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她身后。

路过中室的时候,我朝那个棺椁看了一眼,看不到躺在里面的类人。

路过前室的时候,我也朝那个棺椁看了一眼,同样看不到躺在里面的类人。

我知道,他们都没有睡着,他们在严密地监听着我们的举动。

我和浆汁儿爬出古墓,外面刮风了,一片漆黑。

我陪她走出了很远,才看到枯木中间的一个简易茅厕,我停下来,说:“快去吧。”

她说:“你再往前点儿…”

我就又朝前走了几步。

她这才跑过去了。

几分钟之后,她一边系裤带一边跑回来。

朝回走的时候,我突然问她:“一直没问你,当时,你为什么不想让季风回到湖边?”

她像做错事的小孩,低下头去,不说话。

我说:“回答我。”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我不想你俩在一起。”

我停下来,很生气地说:“你知不知道你那么做很可能害死她!”

她也停下来,在手电筒的光亮中,我看见她的眼圈红了,她瞪着我,恨恨地说:“我就知道,你只希望她回到你身边,而我永远留在古墓里。”

我说:“你不要胡搅蛮缠。”

她突然用双手捧住我的脸,把嘴唇压在了我的嘴唇上。

我躲开她,说:“亲,你上完厕所洗手了吗?”

她不管,再次捧住我的脸,亲起来。我也抱住了她,她全身都在颤抖。

突然,她松开了我,好像听见了什么。

我也竖起了耳朵。

真的有声音,在风声中断断续续,是个男人的声音:“…命…”

浆汁儿说:“有人!”

我没说话,继续听。

声音又没了。

浆汁儿说:“有人喊救命!”

我说:“我也听见了…在哪边?”

浆汁儿转了一圈,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好像是那边!”

荒漠上那叫一个黑啊,把我们紧紧包裹着,只有大风,告诉我们这个环境多么空旷。

我用手电筒照着前面,带着浆汁儿在古墓之上的枯木中穿行,朝她指的那个方向走过去。

走着走着,浆汁儿突然停住了。

我转过身,用手电筒照了照她的脚,问她:“怎么了?”

她说:“万一我们找到他之后,发现他是老丁…”

我也感到惊悚了。

假如,我和浆汁儿走着走着,看到一个人虚弱地趴在沙地上,把他翻过来之后,发现他是老丁,或者是任何一个死去的队友…我们该怎么办?

把他扶进古墓?

掉头跑开?

用电击器攻击他?

那个声音又在大风中传过来:“救救…”

我认为浆汁儿听错了,那个声音正好来自相反方向。

我说:“不管他是谁,我们都要找到他。你跟我来。”

浆汁儿这才迈步了。

我们刚刚走出几步,突然背后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你们干什么?”

浆汁儿叫了一声,一下就跳到了我旁边。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是那个矮个类人,他站在两截枯木之间,冷冷地看着我们。

我说:“有人在呼救。”

他说:“没人。”

我说:“你怎么这么肯定?我们听见了。”

他说:“这片荒漠,只要一刮风,经常出现一些奇怪的声音。”

我竟然有点相信他了。

我想起了令狐山讲过的丧胆坡,黑夜里,只要刮风或者打雷,那个地带就会传出可怕的声音,甚至出现骇人的怪影…

我看了看浆汁儿,说:“你觉得刚才那个声音是幻觉吗?”

浆汁儿说:“别听他胡说八道,绝对有人在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