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渐渐流逝,李贞如觉着自己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她依靠着母亲,死死盯住门口,只盼下一刻就有人从外头进来,只可惜等了好久,她觉着自己的身子都木了,外头依旧没有人回来。

“娘!你说会不会…”李贞如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要真是那样,她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不会的,你舅舅不会骗我们,一定会来的。”崔氏说的斩钉截铁,可是抱着女儿的手却在不停的颤抖,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她绝不相信会失败。

又等了好一会儿,崔氏差点都要站起来走到门口去,大门终于被人打开,刚刚出去的小宫女欢喜的跑进来道:“主子,来了,来了!”

崔氏顿时热泪盈眶,拉起女儿就要往外头走。李贞如也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只知道拉着母亲傻笑,连走路都觉着像走在云彩上。

跟在宫女身后不是崔氏所说的两个人,而是四个人,一个人很明显是守军的打扮,其余两个像是护卫,只有最后那个进来的少年,外罩枣红的狐狸毛披风,走路间露出绣着银色暗纹的缎子面长袍,一双银边白底的长靴上头摇摇晃晃各镶一颗浑圆泛粉的珍珠,只往那儿一站,不用看脸,就知道是位翩翩富家子。

“姑母受苦了。”那少年墨发束起,发带直垂,两条发带底部也坠着两颗珍珠,到没让风儿吹起了发带。

李贞如站在母亲身边,偷瞧那少年模样,杏眼挺鼻一双剑眉尤其的好看,再配上这一身行头…李贞如不觉脸颊微烫,低下了头。

崔氏没注意女儿的异常,她只是站在少年面前擦着眼泪道:“这是勋哥儿吧,真是的,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姑母也没法出宫看你,这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

“我爹经常提起姑母,侄儿一见姑母就觉着很是亲切。”少年笑着就过来站在崔氏另外一侧扶着她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要去城里的客栈住上一宿,明日坐船回京城。”

“哎哎!瞧我,哎呀,这是糊涂了。”崔氏红着眼眶对着正在搬运东西的护卫道:“这些都是要带走的,麻烦各位了。”

两个护卫连连说不敢,手脚也更麻利起来。

崔氏挺着了腰板看向站在门口一脸吃惊的乔氏,然后拍拍少年的手背,带着女儿走了过去,随后笑着道:“咱们也是姐妹一场,我屋里还留着好些吃食,你若是不嫌弃便留着用吧。”

乔氏羡慕的看了崔氏两眼,尴尬的笑着点点头,到是李敏如从来都不顾及,先是不知避讳的一直盯着那少年看,后见李贞如过来,便缠了上去道:“三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贞如本能的有些反感,但到底人多,她只能硬着头皮道:“我舅舅来接我们回京城了。”

“京城?”李敏如差点没跳起来,她一把拉住李贞如的手道:“那我呢?我也能去京城?”

“这个…”李贞如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这个自然是不行的,我们是我舅舅请了旨意,皇上特许的。”

“不行!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李敏如听到这里哪里肯干,死死抱住李贞如就大叫道:“你要是走,也得把我带上,这个鬼地方我住够了,我要回京城,我要回东宫去!”

李贞如被她掐的右臂发痛,也不知这丫头哪里来的蛮力,她干推了几次都没推动,最后还是少年看不下去了,走过去用力拉开李敏如再扯着李贞如的袖子将其救了出来。

乔氏显然也被吓住了,过去抱住女儿就往屋子里推,边推还不忘回头和崔氏告别道:“那,那就此别过了。”

崔氏走过去看了看女儿,脸色有点不大好看的点点头,便再不理会那二人,跟着少年就出了她住了四年的宅子。

乔氏见崔氏和其他人都走了,赶紧从里屋出来死死关上了大门,她用后背贴着大门,看着发灰的天空,疲倦的叹了口气,人各有命,她早该认命了。

“娘,你拦着我干嘛啊?我要走,我要跟着三姐走,她对我那么好,肯定会带着我的!”李敏如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就开始扒拉母亲,想从大门口出去。

“你别做梦了!”乔氏只觉胸口有一团火,难得的责骂女儿道:“人家是舅舅来接你,你呢?你和人家非亲非故,人家干嘛要带你走?”

“我…”李敏如先被乔氏骂得一愣,随后喃喃道:“我是三姐姐的亲妹妹。”

“她那么多妹妹,凭什么带你?你想的到美。”说到这里乔氏眼眶带湿道:“我求求你了,别惹事了,你总听别人的,不听为娘的。可是你不知道这事儿除了为娘,再没有人真心实意的会对你好了。”

李敏如看着乔氏的眼泪,舔舔嘴唇,讪讪道:“不去就不去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完,她并没有回去自己的屋子,反而进了崔氏的房间,她可没忘记刚刚崔氏说了给她们留了食物,母亲也真是的,明明三姐和崔娘娘都是好人,说不得刚刚多求求,人家就心软了,等回了京城不比在这个鬼地方好么。

今儿圈禁地大门口聚集了好些人,从之前大门开过进来几个人后,门口的人就越来越多,只是她们顾及门口的守卫,只敢躲在附近的街巷里。等到好长时间,她们才瞧见那几个进来的男人前头已经多了三个女子,这三人的模样还十分眼熟,等再近一瞧,大家才看清楚,那是崔氏和三姑娘以及伺候她们的宫女。众人就见两个护卫抬着大大小小的箱笼,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而崔氏则尘春风拂面般拉着一个少年在说话。

圈禁地里的女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可是通过那些箱笼,女人们很敏感的发觉到崔氏这是要走了。

离开?对于圈禁地里的女人来说,那就跟位列仙班了差不多,那就是脱离苦海啊!于是无数的想法充斥着每个人大脑,她们的心如同被猫爪一般的难受,她们只想知道凭什么崔氏可以带着女儿离开,凭什么她们却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吃苦,尤其是一些宫女,看着崔氏身边的宫女,那目光是一个比一个的锐利,浓浓的嫉妒几乎都快有了实体化了,她们懊恼自己消息不灵,没来得及巴结,这要是巴结上了,说不得今儿还能跟着一起走了。

崔氏享受着这种嫉妒,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入宫参选时得知自己留牌后的时光,那时闺中密友的羡慕,同族女孩们的嫉妒,父母的慈爱,哥哥的疼惜。她轻轻勾起嘴角,环顾四周,慢慢抬起了下巴。什么侧妃,什么公主,都不过是阶下囚而已!

“好姐姐,好姐姐等等我!等等我啊!”就见一个头包着棉布,衣着松散的女子抱着一个包袱,从远处跑来,边跑还边喊道:“带上我,带上我啊!!”

“姑母这是?”少年扶着崔氏,疑惑的看了眼问道。

崔氏淡漠的转过头,继续拉着女儿往外走道:“不认识。”

少年点点头,一挥手,从外头立刻跑进来十多个护卫,很快就将崔氏与人群隔开,后头跑来的女子刚要挤过去,就被护卫推倒在地,被棉布包裹的位置也因此散开,大片的血迹从她前额的发丝中渗出,可那女子丝毫不顾,哪怕爬着也想跟上崔氏的脚步。

“等等我,别留下我!”鲜血满面,地上的女子哭嚎着大喊道:“崔氏!崔氏你不守信用!不守信用!”

作者有话要说:(→_→)女人心狠起来也满可怕

李敏如就是个二货不解释

第四十三章

“听说当时崔氏许诺,吴氏和庄氏只能带一个走,而且不许她们把消息透露出去,不然会有更多的人来挣这个位置。吴氏和庄氏为了自己能够出去,互相坑害,最终搞成这样,结果吴氏那天带着包袱想要跟着离开,却发现被骗了。”马氏喝了口水,没滋没味的说道,一道大门阻隔了圈禁地与梅都,里头的人疯了似的想出去,外头的人抬起高高的下巴,像看贱民一样看着这些曾经穿着光鲜,站在云端的女人们。

“吴氏和庄氏现在怎么样了?”肃肃顿了顿问道,她确实觉着崔氏的手段了得,至少这么长时间以来,崔氏一直不露声色,直到她要离开圈禁地,众人才恍然大悟。至于吴氏和庄氏肯定也是因为崔氏必须有所联系,才知道的内情,然而那么有心机的庄氏与吴氏竟然也折在崔氏手上,被她当做了垫脚石,可见崔氏心思之深,当然,丰厚的诱饵也是崔氏成功的原因之一,如果是平常情况下,这两个女人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就上当,还弄的自相残杀。

“庄氏被伤了要害,恐怕要不好了。”马氏低下头看着杯中被风吹皱的水面,惆怅道:“吴氏受了重伤,再加上似乎和外头断了联系,她之前得罪的人太多,以后怕也是要不好。”

“自作自受呢。”肃肃低低的自语道。为人做事最好能留一线,当初吴氏算是变相掌权的时候,如果她能手段温柔一点,再收买一些人心,至少大面上都能过去,而不是啪啪当面抽人脸皮的话,现在她也不至于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

“对了,坠儿今个儿早上来和妾身说,这段时间似乎都没发现少了宫女,不过就按照现在寻找的失踪人数,除了不知真假外,大约少了三十五人。”马氏喘了口气继续道:“只是她们的朋友并不能确定她们是被人掳走了,还是找到哪个地方自尽了。”

“谷雨昨天也说,并没有发现哪个地方可以藏人,如果数量少的话,还可以再找找,可是三十五人,太多了,圈禁地里什么地方能藏下那么多人?”肃肃之前听说有女孩失踪就觉着会像前世那样有什么变态的太监啊,或者哪个杀人狂魔之类的,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谷雨的暗中观察,太监所并没有什么异常,更何况谷雨还有不少私下里的朋友,在太监所里当“线人”,如果真有什么变态的太监,估计也不是那么难发现。再说到了现在,还没发现那么多“意外”死亡的尸体,也就是说,之前查到的那些失踪人口,都好像人间蒸发了。

“总不能藏在地底下吧?”马氏好笑的随口说道。

肃肃却凝眉沉思起来,她既然可以挖地窖,那么别人为什么不可以,难道说真的有人将那么多宫女藏在地下了?

这种事情急不来,好在最近也没人失踪,自从崔氏走后,圈禁地里的女人们也疯狂了一段时间,尤其是那些品级比较高的嫔妃,几乎天天都到门口询问,或者想方设法想要向自己的娘家带信,希望娘家人能像崔家那样将自己接回去,哪怕不去京城,也总比关在这里的强。只是时间越长,失望就越大,疯了的人也越多,就像肃肃已经好几日出门都看到疯疯癫癫的女人幻想着离开圈禁地,或是重新回到东宫。那副可怕的模样,很容易让肃肃想起东宫老嬷嬷说的冷宫中的女子,这些已经陷入幻想的女人们此后便生活不能自理,若有人看顾还好,若是无人看顾,怕是很快就要香消玉殒了。

“天又冷了。”肃肃看着干枯的树枝,心里很是担心,今年的食物并不多,如果长此以往下去,他们恐怕没有以往几年那样好过了。

“奴才今天已经带了人去门口问过,门口的守卫说将军不放令,谁也不敢多分粮食。”谷雨不满的说道,如果说食物少也就算了,关键里头还参杂了很多烂了坏了的食物,如果减去那些不能吃的,数量只有原来的一半,这还是要过冬了,本来人就缺少热量,再吃不饱肚子,今年能活下来的还有多少?

“好在之前棉布棉花都没有上交。”肃肃勉强笑着说道,至少穿衣是不成问题,不然就更困难了。

“刺史还没到。”谷雨担忧的看向灰蒙蒙的天空道:“已经过了几个月了,不说刺史没到,连公文都没下达。”

“这是不准备派刺史来了?”肃肃奇怪道:“莫非,皇上已经放弃了梅都?”

“应该不会。”谷雨想想还是摇摇头,“就算他们真的放弃了梅都也绝不会让那个位置空着,奴才想,恐怕之所以刺史没到,就是因为这个位置谁都不想坐吧。”

“胡族已经…那么严重了么?”肃肃回过头拉着谷雨的衣袖,不安道。

“别怕…”谷雨安抚的搂住肃肃道:“总会有办法的。”

这是李孝琰在这里度过的第二个冬天,前一年他是在年后来的,这一年他就要在这里度过新年,冬天的寒冷似乎深深印在他的记忆里,所以他储备冬季所需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卖力,不但帮着谷雨将柴薪劈好晒干,还整理了地窖里为数不多的食物。只是由于圈禁地里的树木不多,再加上前一段时间有不少人啃树皮挖野菜,导致一部分树木枯死,柴薪的数量也跟着下降,如果不是谷雨早有准备,怕是剩下的也抢不过那些已经不顾一切的女人们。到是今年过去了,明年土坡上的树木也不可能立刻就长出来,那么明年的冬天又该怎么办?

想不了太多,肃肃将一包菜干交给谷雨让他跑一趟马氏那里,自从马氏有意的投靠之后,两家也算走的近了,马氏经常省下些东西送来,肃肃自然不好白拿不还,有来有往双方才有情谊,再说马氏身边的玉坠做事也爽利,经常还过来帮忙。肃肃在圈禁地里除了她们还真没有什么关系比较好的人了。

天气太冷,谷雨舍不得肃肃出门,他穿了披风挡住菜干的袋子就出了门去,而肃肃则继续将家里剩余的棉线纺成棉布,哪怕现在棉布没有用处,可是纺成了布总比放着一团团棉线的好。

“堂姐,帮我个忙。”

肃肃刚扯起线,就听得后头李孝琰喊道。

“有事?”肃肃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走了过去问道。

“里头有几个布袋没捆好,给我丢几个麻绳下来。”李孝琰站在地窖里仰头喊道。

“好!”肃肃喊完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的灶台上还放着中午吃剩的土豆豆角,里头的猪肉再不是当初刚进圈禁地时那么大块大块的多放,而是都切了成小丁,瞧着不少,实际上用不了多大一块。愣了愣神,肃肃苦笑一声拿来板凳踩上,麻绳就放在房梁掉起的篮子里,那里头还有平时常用的一些用具,以及半袋面粉,那还是她前阵子想吃饺子从守军那里用碎铜钱换来的。肃肃身量不高,抬头才能看到那个篮子,也只有用手勾着那篮子想从里头摸出麻绳来,只是篮子太大,肃肃摸来摸去也没摸到好像麻绳的东西。只不一会儿她就满头大汗,手也酸脖子也酸起来。

“姑娘?”门口谷雨一见差点惊着,这一声同样也将肃肃吓了一跳。

“嘶…”肃肃一紧张手一抽,也不知道碰着什么东西只觉得拇指一痛,再拿回来一看,手指鲜红滴落,竟然被拉了一道口子,那血从口子里不停的往外涌,瞧着到是不浅。

谷雨也被那血激红了眼睛,他放下东西几步就过来,一边替肃肃清理包扎,一边埋怨道:“小公子也在家么?姑娘何苦自己上手,要么等我回来也成啊。”

“哎呀,想着也不麻烦,顺手呗。”肃肃心虚的打诨道,心里却在疑惑那篮子里有什么东西能割破她的手指,那感觉到不像什么钝器,应该类似刀片一样的东西。

“堂姐,你怎么这么慢,还不如我自己拿呢。”那两人正说着话,地窖里的李孝琰蹲不住了,急急从里头爬了出来就直奔厨房,只是刚说完,就被谷雨下意识的瞪了一眼,李孝琰原本还有气,可再一看堂姐滴血的手,人也傻了,赶紧跑过来道:“堂姐,你怎么的了?怎么那么笨呢?拿个麻绳还弄伤手呢?”

肃肃很是无奈的说道:“我也晓得,就觉着里头有什么带刃的东西,就抽了一下手就伤了。”

谷雨听后皱起了眉头,眼波微动低下了头。

“你算了吧,啥也别干了,走走走,进屋上药去。”李孝琰说着就去拉肃肃。

“你带着姑娘先去吧,我先把麻绳拿下来。”谷雨居然松开了手。

李孝琰奇怪的看了眼谷雨,这家伙平时粘堂姐粘的跟蜜糖似的,这次到是舍得了?可是疑惑归疑惑毕竟堂姐要紧,他便什么都没再问拉着肃肃就回屋去了。

谷雨等着两人离开,他顿时松下了肩膀,懊恼的从篮子里将一把不大的小刀拿了出来,那刀子刃很粗糙,并不精细,就像是自己磨出来的一样。他拿着小刀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最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_→)知道小刀的用途么?

第四十四章

肃肃觉着最近谷雨很奇怪,时不时就坐着发呆,然后有些时候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看见自己还有心虚的感觉。她仔细想过他的这种变化好像是从那日她割伤了手开始的,难道他是觉着没有保护好自己才这样的?或者说…思春了?可是太监会思春么?肃肃有点不大确定,只是在之后几天里,她也没看到谷雨思慕什么人,或者故意接近什么人,肃肃便觉着自己多想了。不过十多岁的男孩子总会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她不想探究人家心里的秘密,但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直无话不谈的两人其中一人突然变得独立,肃肃还是觉着有点伤感的。

然后再接着,谷雨开始断断续续咳嗽,声音咳的嘶哑,好像还为了保护嗓子专门弄了个类似围脖的兔毛脖套整日里带着,肃肃瞧着就心疼,翻箱倒柜的给他找罗汉果、陈皮之类止咳的东西给他泡水喝,只可惜怎么喝都没什么效果。反倒是谷雨安慰起肃肃,说是可能冬日干燥,过了冬天就会好了。肃肃想着谷雨本身就是学医的,总比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强,但是到底还是舍不得他难受,尽量每日做点润肺的饭菜给他吃,希望他能早点好起来。

大雪覆盖,银装素裹。圈禁地又迎来了一年新的冬天,肃肃抱着热水杯坐在窗口欣赏着屋外树枝上挂着的“银条”,一根根晶莹剔透垂在树上,一瞧便知外头的温度有多低。今年的年夜饭比去年还要寒酸,腊肉在菜里都极少,要不是往年还留有腊肠,恐怕过了年他们就要一直吃素。最近圈禁外的守军已经改成四天送一次粮食了,而且送的都是白菜和土豆,地瓜都算是稀罕物,其余大米面粉什么的根本不可能看见,肃肃为了过年还特意用了点东西换的面粉和猪肉,却也只够他们几人过年吃上一顿,平日里基本也都是各种炖土豆白菜,吃的都想吐了。好在李孝琰并没有什么怨言,因为他知道圈禁地里能吃上干食的,似乎也没几家了,几乎所有人就连在过年的时候,也不过喝上一碗地瓜粥,要是平时,土豆熬白水做成糊糊就是一顿。

今年依旧有人熬不过冬日,这才刚过年,那头就有人报上来说有人死了,现在圈禁地里的人已经不像当初那么惊慌,尤其是换了如今的守军统领之后,圈禁地里就算死人也没人进来管管,所以死者生前熟悉的人就会拜托太监所里的太监们,抬着埋到土坡后的空地里,渐渐的,那里竟然也陆陆续续形成了一个小坟圈。人死如灯灭,只可惜就算是死了,也离不了这囚禁处,不过也许圈禁地里的女人们更希望能埋在土坡后的坟圈里,毕竟人死哪怕没有棺木,也能入土为安,可若是被守军拖出去,估计最终的归宿也不过是乱坟岗,尸骨无存。

感觉到杯中的热水正在慢慢变凉,肃肃站起身走到桌边,隐约却听到有人敲门,由于她在第二进,前头的院子哪怕不大,也隔着距离。她垫脚往外瞧着,左右都没见着谷雨与李孝琰,便想着两人恐怕又下地窖去了,最近谷雨对于地窖下的地窖十分用心,连带李孝琰也是干劲十足,就想着在开春之前将下头的地窖挖好,以后不论藏人还是存东西,总比都在上头强。

肃肃不想去喊那两个人,她随手拿了件披风裹着自己,一路小跑来到大门口,果然有人在拼命的敲门。

“谁啊?”肃肃先没开门,而是谨慎问道。

“殿下,救命啊,救命啊!”外头的女人哭得很大声,还带着点嘶哑。

那声音很是耳熟,应该是宋氏,肃肃忙打开门一瞧,果然是宋侧妃穿着袄裙站在门口,连披风都没穿,头发随意的挽起,哭得眼红鼻子红,应是极为焦急的。

“这是怎么了?”肃肃对宋氏的印象很淡,四位侧妃只有两位来了圈禁地。谢氏性子傲,又自持身份,之前还跳的比较凶,之后估计是新皇不是太子的消息实在将人打击的不行,肃肃已经好一阵子没瞧她出来了,听说身子不太好,大姐李秀如在她身边照顾着。到是这位宋氏,在宫里就淡淡的很,到这里除了女儿就没有别的想法,圈禁地里之前出了那么多事,宋氏几乎都不参与,连带她的女儿二姑娘李妍如也是尽量不出现,所以即便二姑娘李妍如老是那副傲娇的模样,肃肃也没觉着这人有什么不好。

“殿下,二姑娘…二姑娘发热的厉害…”宋氏急着直跺脚,脸上连胭脂都没上,嘴唇都有些发紫,看上去已经在外头跑了一阵了。

“怎么回事?”肃肃知道宋氏不愿意带女儿到她面前,就是怕女儿在她这里受气,低了身份,至于其他的姐妹,宋氏更是不许女儿接触,以至于经常以李妍如身子不适为借口,将女儿关在宅子里娇养着,却没想到今儿居然成了真。

“妾身…妾身不知啊,这…这昨夜还好好的,妾身怕她冷,就多烧了个盆,谁知道早上起来居然发热了。”宋氏说到这里,眼泪不停的往下落,又惊又怕。

肃肃大约有了猜想,母亲总是担心女儿会冷,总是想要她保暖,可是在某种情况下,太热了反而不是好事,还记得前世听朋友说过,有生了孩子的同事就怕孩子冷,不停的捂,结果捂出病来,先热后凉,汗水成了加速病因的催化剂,几乎第二天就发起烧来。虽然这不一定是李妍如得病的真正原因,可若是李妍如之前一直好好的,年纪又不小了,总不会有什么绝症,说不定谷雨几付药下去就会好了。

“这样,我去叫谷雨来,让他给二姐瞧瞧?”别的肃肃不敢说,这两年谷雨看好了圈禁地里不少的疾病,什么拉肚子感冒伤寒,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

“这…谷公公。”宋氏咬咬唇,好似有些为难。

肃肃以为宋氏不好意思,便道:“我叫他马上过来,一起去你宅子里看二姐。”

说完,她也是着急李妍如的病情,在这样的时代,发烧什么的说不得就容易演变成别的疾病,于是回头就喊道:“谷雨,谷雨!”

宋氏看着肃肃叫人,欲言又止,皱起眉头焦躁的跺了跺脚,然后小声道:“不能请外头守军请个太医来么?”

“太医?”肃肃嗤笑,这种地方找什么太医?还以为是宫里呢?

“那大夫呢?大夫也行啊,出多少钱妾身都愿意的。”宋氏眼睛睁得老大,急迫的看着肃肃道。

肃肃这才回过味来,敢情人家是看不上谷雨,觉着不过是个太监,会看什么病,她女儿金枝玉叶怎么轮得到一个太监瞧病。想及此,肃肃总觉着谷雨被侮辱了,刚刚的好心瞬间消散,只冷冷道:“那不如宋娘娘自己去找守军问问。”

“可…”宋氏一见肃肃冷了脸,心里疑惑,却还是想要说几句好话。

然而这时,宅子里头还真出来人了,只是那人并非谷雨而是李孝琰。

“堂…殿下叫奴才什么事儿?”李孝琰也是个机灵的,一看肃肃站在门口和谁说话呢,赶紧低下头一副奴才模样,只是到底平时没做习惯,有那么一些僵硬不自然。

肃肃一听到李孝琰的声音就觉着不好,宋氏是侧妃,很难说在宫里有没有见过李孝琰,这万一撞破也是个麻烦事儿。无奈下,她撇了眼宋氏,就回头喊道:“没叫你,回去干活吧。”

“哎!奴才这就告退了。”李孝琰二话不说行了个礼就转身走了。

肃肃再看宋氏,不由松了口气,也许是宋氏因为女儿的病情心神不宁,这会子压根没注意出来的是谁。

“殿下,求你了,只帮妾身说一声,就说一声。”宋氏几乎是要跪着相求了。

肃肃虽然对于宋氏瞧不起谷雨心生不满,但到底还是裹了披风和她走了一趟,不过正如她自己所料,守军的统领都窝在家里过冬呢,这种大下雪的天气除了倒霉被人排挤的会送来站岗外,谁会跑这种鬼地方挨冻。这些人本就心情不好,谁还管你是不是公主,里头就是死绝了那才好呢,他们也不用做这种苦力了。于是乎,两个女子几乎说尽了好话,外头的人也只回一句,等着消息吧。至于人家报不报给上级,你也瞧不着。

到了后来,肃肃实在冻得不行了,鞋子都邦邦硬了,宋氏还是不肯离开,直扒着大门哑着嗓子干嚎,双手搓着门上的冰碴子都搓出血来了,让人瞧着就心揪。最后还是谷雨从家里寻来,再说了一通二姑娘没人照顾的话,宋氏才急急往回走,连一眼都没看肃肃,更别提告别了。

“她也是真急了。”肃肃抬头看谷雨不悦的皱着眉头,便笑着道。

“那姑娘也不该陪着她来。”谷雨很自然弯腰将肃肃抱在怀里,不让她双脚落地,那靴子应该已经沁了冰水了。

“毕竟是我二姐…”再怎么样,肃肃也没冷血到见死不救。

谷雨不答,从刚刚的事情就能看得出来,其实宋氏根本不信任公主,更不信任他这个公公。

“看命吧,如果这两日安鑫能来,就让他帮忙找个大夫吧。”仁至义尽,肃肃也算无愧于心了。

“咦?”谷雨踏着雪往回走,却见这快要下雪的天气里,有个女人走的很快,方向好像就是宋氏的宅子。

“姜氏?这种天了,她找宋氏干嘛?”肃肃也远远瞧见了,虽然看不太清楚,可是那一身姜氏老喜欢穿着的翠色袄裙还是很显眼的。

谷雨才懒得管其他人,他抱着肃肃,快步回到了宅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_→)你们这些小妖精,想什么呢?答案是:刮胡子

PS:四心老想挨个回你们,怎奈何大JJ总给我菊花看,每次都发不上去,于是吐血放弃。不过四心要声明,四心是爱乃们每一个的~~~么么哒

第四十五章

红…满眼的红,带着刺鼻的腥气,肃肃茫然的站在一片血红之中,看不到前方,也瞧不见来路。她觉着全身越渐冰冷,说不出什么时候两行寒泪从眼眶里蔓延而出,无意识的下落,接着滚入那猩红中。肃肃麻木的抬起手,却不知什么时候手上也布满了鲜血,她用力擦着手上的鲜血,只是不论她怎么擦,手心总会涌出更多的鲜血,从指缝,从掌心流到地面…渐渐的,她被那越来越多的血海淹没,先只是膝盖,接着是胸口,之后掩住了她的口鼻…

肃肃就觉着自己不能呼吸,最终连眼睛都被血海覆盖,她不敢张嘴,就怕血水倒灌进她的咽喉,她双手越握越紧,可是不论她怎么反抗,怎么挣脱,那诡异的血腥气都在她的周边,粘稠温热还有恶心。

“姑娘…姑娘?”

飘飘忽忽,似乎谁在叫她,肃肃全身却像是被禁锢了一般,连头都动不了了。

声音似乎要比刚刚近了些,然而肃肃却睁大了眼睛死死看着对面那颗慢慢往血海深处沉落的人头。

“啊!!!”肃肃几乎弹跳起来,整个人还处在惊恐之中,长发大半被汗水浸湿,有好些发丝贴在她的脸上。屋内灯光昏黄,什么红色,什么腥味,什么血海统统不存在。

“姑娘别怕,只是个噩梦,别怕别怕。”谷雨见肃肃睁开了眼睛,慢慢放下了心,刚刚瞧着肃肃那么难受却不能清醒,他总怕肃肃在梦里惊了魂,就跟宫里老嬷嬷说的那样,万一丢了魂魄,以后非痴即傻,还有可能发了高热就这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