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见他这样,又给他续了杯茶,不紧不慢道:“放心吧,殿下心思透着呢,总不会让她的人吃亏。”

陆准一听,有点失望,毕竟没有实质的承诺,但好歹还是给了点安慰,只要他们跟着公主,忠于公主,那就是公主的人。

两人又就着围墙的事儿聊了聊,谷雨看着天色不早,就起身准备离开。陆准随后站起一直将他送到门外,才转身出了宅子往军营去。

谷雨带着身边两个太监,推开一扇房门,又将一个柜子打开,无视里头装满的衣服,直接拉开柜子底部的隔板,一条阶梯很快出现在谷雨的面前。

“公公,已经锁好了。”跟着谷雨的一个高个子太监将房门反锁后说道。

“回吧。”说完,谷雨就踩着阶梯慢慢下去了。

三人顺着已经拓宽过的地道慢慢里头走,此时的地道早已被石块砌平,隔一段路就有一根火把,以及一个通风口,微微的凉风从上头吹下,到也不会让人感觉憋闷。当三人拐弯走到一处阶梯口,谷雨忽然转头看向对面墙壁上的一扇门,问道:“其余两条地道,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基本上修好了。”高个子的太监说完这句,还补充道:“没让外头的人知道。”

“很好。”谷雨拉了拉广袖,转身上了阶梯。

密道的出口连着地窖,谷雨爬上地窖的梯子走出了仓库,后头两个太监赶紧将仓库的大门锁好。仓库外站着一排太监,并不像宫里那般哈腰驼背,反而站的笔直,腰间甚至配有刀剑,他们一见谷雨出来,立刻上来行礼。

“守好了,莫让人靠近,如有不怕死的,不论是谁当场斩杀。”谷雨轻飘飘留下几句话,就带着人出了宅子。

宅子门口早就停了辆马车,就为方便谷雨往返于仓库与住宅,由于圈禁地里的人们都住到一起去了,住所与耕地分开,还特别在两者之间建立起了一排围墙。谷雨坐在马车上,看着来来往往卷着裤腿的太监,还有赶着鸡鸭的宫女,心里不由想起陆准的话…确实圈禁地里的人太少,圈禁地里的面积也不算大,如果真想长期发展,必然会需要吸纳外头的守军,以及军营的土地,可如何得到利益最大话,就需要他好好推敲了。

到了家门口,谷雨从车上跳下,门里的小太监早就听到声响早早将大门打开,驾车的太监将马车驾入马厩,谷雨则径直往前走。他刚进了后院,旁边等着的小太监就凑过来低声道:“殿下这儿来了客,是个男的,好像是从墙上踏过来的。”

谷雨面色未变,只眉毛微微动了动,才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进了他与肃肃的院子,肃肃果然没有如平常那样站在屋檐下瞧着他笑,反而是他站在阶梯上就听见安鑫的大嗓门,还有肃肃的笑声。

心里一阵憋闷,谷雨撩开帘子,挤出一丝笑道:“怎么那么高兴?”

“谷雨你瞧谁来了?”谷雨进去才瞧见,屋子里并非只肃肃一人招待安鑫,她身后还跟着晚疏,这才让他心情好了一些。

见谷雨回来了,安鑫是上前打招呼,神色还有点激动,晚疏则在谷雨的眼神下,悄然出了房间准备晚膳去了。

“你小子行啊!”两年未见,安鑫个子更高,人也黑了不少,瞧着比两年前还要稳重,五官更是越发立体,身为兵将的那种气质让人绝不敢忽视他。

“鑫哥儿来了,好久不见。”谷雨拱手,虽也是习武之人,可与安鑫比到底显得文质,若安鑫是石,那谷雨就是泉。此时两个不同气质的少年站在屋里,到养了肃肃的眼。

“我没出去,但也听人说了,你把圈禁地居然能弄成这样,你是准备屯粮建城池?你要弄城中城么?”安鑫当初走的时候还十分担心,毕竟公主年幼,谷雨势单力薄,他就算留了心腹也怕奴大欺主,再说朱将军不干好事,补给又不充沛,他与苗偏将着实担忧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去年,他们才安下心,也对谷雨刮目相看。

“不是我的主意。”谷雨笑着摇头道:“是姑娘的意思,我不过是代劳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鑫回来了,谷雨又要开始吃醋了,哈哈哈

第六十七章

安鑫讶异于谷雨所说,但到底还是半信半疑,到是肃肃心虚的推托了两句,几乎将圈禁地所有的改变都归功与谷雨。三人越说越热烈,都希望将这两年的变化告知对方,片刻间,几人因着两年没见的隔膜也慢慢消失,就好像安鑫只是去了趟外地办差,今日又重新归来一样,哪怕谷雨这样心里对安鑫有着某种莫名抵触的人,都笑得真切起来。

“殿下您不知道,咱们去了珍泉镇,一开始那地方哪里来的军营,就算咱们自己带了帐篷,也多有不便,许多应用之物都没有,还是后来这一两年陆陆续续的添的。”安鑫说到这些觉着有些心酸,梅都这里的军营都是几十年前一直沿用的老营,不说建的那些房子,就是训练场也应有尽有,珍泉镇那地方不过多了条水路,镇也偏僻,到底什么都没有,真不知道朱大将军怎么想的。

谷雨与肃肃知道安鑫并不需要人安慰,他只是憋的狠了需要别人聆听,所以都没有说话。

接着安鑫笑了笑,又说道:“朱大将军之前看中了圈禁地里产量产肉,原还想着法子要你们给他供应军需,只是他胆子太小,每次他要来梅都,梅都那头就有胡族出现,这一出现他就不敢动了,就是他的那些幕僚再劝,也只是让他动摇到底抵不过对胡族的惧怕。说实话,小人到是希望大将军能真的硬气一回,总比窝囊到手握重兵,却只想着偏居一隅的强。”

肃肃到没觉着大将军下定决心有什么好,他要来了,自己这两年的心血就白费了,谁耐烦养着这些无用的东西。不过朱将军也真是够了,手下将近几万人,居然会怕那几百人的胡族偷袭小队。

“他现在就想让咱们学圈禁地,自给自足。可本钱他不想拿,种田养家畜他又一窍不通,捣鼓了一年一事无成,再加上下头人派系斗的厉害,互相扯着后腿,要想跟圈禁地一样办好事儿,简直开玩笑。”安鑫算是对那个军营彻底失望了。

“我听说朱将军准备带人跑了?他就不怕圣上怪罪?”谷雨想起最近得到的消息,想要确认道。

“如果胡族真敢打过去,他就真敢带着人跑。”安鑫一脸不屑道。

“那百姓怎么办?延郡那么大,可就靠你们这些守军了。”肃肃提醒道。

安鑫烦躁的摆摆手道:“圣上都不管这里了,何况朱将军,之前边境一处小城被人屠了,圣上连个屁都没放,更别说派兵救援了。小人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朝廷已经腐烂的厉害,咱们能顾及好自己都不错了。想当年若是太子还在,绝不会是今日这般。”

肃肃听后却不以为然,就她爹那熊样,估计也不会比当今皇上还好,指不定现在已经要求停战然后割地赔款了。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谷雨觉着关于圈禁地外守军想要投靠圈禁地的事儿,还是找安鑫提一提。

“苗偏将是绝不会跟着朱将军走的,到时候无非是留下来和那些蛮夷拼上一拼,再怎么说这儿也是咱们的家乡,如果家乡都没法保住,还当什么兵,做什么男人!”安鑫说的激烈,眼眶都有点红,“当年八皇子用性命拖延了胡族几年,咱们也不能怂了,看着咱们的百姓被人祸害。”

“若是只有我们,怕只能守着一个圈禁地,但是如果有你们的话,想要死守梅都到也有可能。”谷雨抬起头,郑重的说道。

“你是要让苗偏将带着咱们的人回来?”安鑫心头一动,问道。

谷雨这时候也不隐瞒,就将守军这些年如何讨好,如何与他们和睦相处,还想着投靠圈禁地扩大圈禁地外围的范围,甚至建立一座城中之城,以求安身。

这事儿安鑫隐约也听陆准说起过,可他没想到除了他们的人之外,那些被遗留下来的守军也想投诚,如此一来,若是只守梅都到真有可能。

“这事儿我要回去和苗偏将商讨一下,反正事情不急,咱们也不能蛮干,到要徐徐图之。”安鑫对于这个提议那是十二分的赞同,珍泉镇那地方他是待够了,再加上军营里斗的厉害,谁没吃点亏?想着外敌当前,这帮子吃饱饭没事儿干的爷们,尽为些女人才关心的破事儿勾心斗角,他就觉着心累的慌。若是能再回梅都,还能护住一部分百姓,他这兵当的也就不冤枉了。

谷雨更是无所谓,成,他们被保护的力量就更大一些,不成,坞堡建好,他们也不见的就不能存活,反正国家还没亡不是么?

聊到人都饿了,肃肃这才发现天早就黑了,她赶紧让外头早候着的晚疏上了一桌子菜,然后就让谷雨把院子里的人都散了,还把院子给锁了。安鑫看了看谷雨的动作,微微侧了侧头,然后便与肃肃边吃边聊,再也没提刚刚那些糟心的事儿。

肃肃和谷雨也配合着他,几人吃到稍晚才散,原本肃肃还想留安鑫住在客院,却被他拒绝了,想来他还有别的事儿没做便不多言了。

安鑫要走,到只让肃肃留步到房门口,反而拉着谷雨慢慢走出了院子。谷雨知他有话要说,便一直在旁等着。

“这两年,你一直住在院子里,就你与殿下?”安鑫没看谷雨,反而看着正院外那些并不熟悉的风景。

“是。”谷雨承认道。

“我瞧着院子里多了不少宫女和巡夜的太监,听说公主身边还有你给配备的亲卫?”安鑫又问道。

“到底圈禁地里重新整理过了,总不能再让姑娘吃苦。”谷雨已经对安鑫要说的话有底了。

仿佛印证谷雨所想,安鑫下一句就道:“那殿下屋子里怎么就你一人伺候,你再怎么也是男人,哪怕是个太监,我瞧着今儿伺候的宫女不是很好么?你们就这么孤男寡女共处一院?”

“不,我与姑娘仍旧住在一屋。”原本并不想挑衅,可谷雨看着安鑫一脸不赞同的表情,忍不住就说道。

“你!”安鑫本就脾气直,哪怕读了不少书,可到底在军营里磋磨过,伸手就要拉谷雨衣襟。

但谷雨从小习武,哪怕外表瞧着温润,也并非绣花枕头,安鑫一伸手他就侧过身子,随后一抖广袖强笑道:“鑫哥儿你究竟在想什么,还是不放心我这个太监?”

安鑫一招没中,心里也是有点过意不去,可他仍旧不满道:“殿下年纪不小了,迟早也要嫁人,你也要为她想想。也许殿下很依赖你,你也确实为了殿下做了不少,甚是忠心,但咱们是奴才,要看好自己的位置。谷雨,我并没觉着太监不好,甚至多年的交情,我拿你当兄弟…咱们都不小了,你就算现在守起规矩,你也是殿□边最亲近的人,并不会失宠,将来公主就算有了驸马,你也是公主府头一等的大太监。别…想太多,将来给人拿了把柄,那才是要命的。”

两人对视,恍惚间谷雨突然觉着安鑫似乎看透了他什么,让他忍不住撇开头,向前走了几步。

“姑娘要是成婚了,我还能是她最亲近的人么?”谷雨扯着嘴,满嘴的苦味。

安鑫从后头跟上,一拍他肩膀道:“我想以公主那般念旧,怕是驸马在她心里也抵不上你的位置。”

可他不想有什么破驸马,他与姑娘在这里不好么?干什么最近老有人提醒他,姑娘大了,要出嫁了,他就得滚到老远的位置再不能轻易上前一步!谷雨低下头没有回话。

“谷雨,想想将来…”安鑫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公子,什么没见过,就连与姑娘少爷亲近的乳母被拖出去转卖或是赶走,更何况像谷雨与殿下这般亲密到从小一个房间一直到公主十三岁的,若是公主真要出嫁,谷雨是个嬷嬷还好,可他偏偏是个太监,这让人家夫家怎么想,皇家公主荒唐的可不少,这些对于公主与谷雨的将来没有一点好处。

“将来?”谷雨冷哼,若是像他们所想,他还要什么将来。

安鑫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急起来,原本不想说的消息,也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我实话告诉你吧,圣上已经派人往圈禁地里来了,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赐婚的圣旨。”

“你说什么?”谷雨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个巴掌,耳朵都嗡嗡作响,整个人立刻转身,拉住安鑫惊道。

安鑫叹了口气任他用力扯着自己,看着他道:“消息是从我父亲那里来的,想来没错,应该已经走了半个月的时间了,如果走水路估计只需要两三个月,如果走陆路大约五六个月时间,总之肯定会来,就不知道圣旨什么内容了,我父亲和刘刺史那边都很紧张,就怕…”

“不…这不可能。”谷雨一时六神无主,摇头道,他明明阻止了肃肃上折子,皇上怎么会半个月前就想起这个圈禁地里的敬宜公主呢?想必不会是肃肃的婚事,应该是别的什么。

“谷雨…”安鑫见他这般也觉着难过,他也不愿公主离开梅都,可事实是他们谁都阻止不了皇权,“想开点,至少殿下不论去哪儿,都能带着你。”

然而此时此刻,谷雨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嘎嘎,谷雨这是要疯的节奏,他的心肝会嫁给别人么?

其实如果要写个大文,后头就应该安排肃肃嫁给别人,然后谷雨苦逼不能相守,最后写死驸马,两人克服重重劫难,再相守,来个HAPPY ENDING,可素,四心是个亲妈,心又软,哎呀注定写不了大文了,〒▽〒

第六十八章

“谷雨,怎得不进来?时候不早了。”

谷雨像是梦中惊醒,他抬起头,看着站在灯笼下一身暖色的肃肃,赶紧进了院门,回身将大门关紧。

“安鑫走了?”肃肃没注意到谷雨的异常,迎了过来问道。

“是,好像有什么急事。”谷雨被动的被肃肃拉着进了房间,脑袋里乱哄哄的,反复只有安鑫提醒他的话。

“真是来去如风的。”肃肃说完这句,也就不谈安鑫了,转而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洗漱休息吧。”

“姑娘…”谷雨关上房门后,低着头忍不住道。

肃肃转头疑惑的看他道:“怎么了?”

“姑娘想回京城么?”谷雨的嗓子干涩的厉害,他就站在门口,贴着房门,却一步没进。

“问这个干嘛?咱们都住在这儿多少年了,京城有什么好回的。”肃肃笑着伸手去拉他,谁料却被他一把握住。

谷雨慢慢抬起眼,皱起眉头,那双眼在灯光地下看起来雾蒙蒙的,似乎暗藏了被压抑的忧伤,看得肃肃心一阵紧缩。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肃肃觉着不对,拉着他的手走了过去依偎着他道。

谷雨扬起下巴,空出的手半抱着肃肃,闭上眼苦涩道:“鑫哥儿说,皇上已经下旨到咱们圈禁地来,却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奴才担心,怕会是姑娘的赐婚旨意。”

肃肃一下僵住,接着愣了许久,然后突然松开谷雨,就开始转着圈在屋里翻箱倒柜,到把谷雨弄傻了。

“姑娘,你这是…”

肃肃蹲着地上翻着箱笼,头也不回道:“准备衣服和银两,跑路。”

谷雨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他原本心中绝望,一身的凄凉,却在此时被肃肃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随即走过去将肃肃的手臂拉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道:“蹲着容易腿麻,姑娘要找什么,只管支使奴才就好。”

“咱们连夜装了东西,顺着地道跑了吧。”肃肃无比认真的说道。

“那圈禁地里上百号人怎么办?如果圣上迁怒,她们恐怕没有好下场。”谷雨好笑的提醒道。

“那也没法啊,我也不能拿终身幸福去赌啊。”肃肃着急的扯着谷雨袖子道。

“姑娘…你明知道咱们根本走不了…别逗奴才了,奴才没事。”谷雨长叹一声,窝心的搂了搂肃肃。

肃肃无言,她是真的想走,带着谷雨这样全方面能手,到哪里都饿不死,再说她爹给她留下那么多值钱的东西,还有母亲给她的金豆子,她不说土豪,也能混个小资吧。可谷雨偏偏说的没错,哪怕肃肃不在意因为自己而害了上百条人命,她也跑不远,皇上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今儿她敢逃,又没人帮着隐藏,明儿就能被人压着回圈禁地,到时候手里什么筹码都没有了,就只能任人宰割。

“也不一定是我的赐婚旨意,不是么?”肃肃说到这里,原本还想安慰别人的心也沉了下去。这眼瞧着日子就要好过了,她每天不说大鱼大肉,也有吃有喝,身边还有人伺候,不用工作,更不用勾心斗角,怎么就要给她赐婚了呢?她还有两个姐姐没嫁呢…谁知道驸马是什么人,她会嫁到哪里去,她根本受不了谷雨以外的男人靠近,难不成说她刚攻略了圈禁地,就要放她去另外一个宅院里继续宅斗么?

“对。”谷雨顺着说道,他也希望那不是赐婚旨意。

肃肃埋在他怀里,难受的抱紧了他,她知道在遇到这件事上,谷雨比她还要痛苦,她与他之间早就没有那么简单,那层窗户纸已经透明的快要看清对方的所有,只差捅破了。

“奴才先去洗漱了。”谷雨用力抱了一下肃肃,就又松开,脸上终于恢复到平日的淡笑,只那转身的背影,让肃肃瞧着心酸的几乎落泪。

肃肃的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屏风换了个更大的,也做了简单的布置,曾经那个李孝琰睡过的小软榻也换成了如今谷雨能睡的下的大软榻,两人只隔着一个屏风,再不是小时候的同床而眠。

睡到床上,肃肃突然觉着两年的时间,她也没习惯一个人入眠,哪怕躺在床上也能听见外头谷雨的动作,可到底不同了。往日还好,她也顾及到自己的年纪,这样孤男寡女同在一室也是因为谷雨对外说是太监,可要想同床,那到真是过了。用手背挡住眼睛,肃肃心累的全身无力,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肌肤饥渴症没好,还是缺了谷雨不行,总之,在谷雨到外面睡后,她很少能沾枕即睡的,但今日尤为严重。

她会情不自禁的去想赐婚之后,她如何被抬到一家完全陌生的家庭,如何去和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成亲,然后睡在一张床上,跟着再与公婆相处,生儿育女,还极有可能在面对丈夫说不得哪里冒出来的外室时,渐渐的越来越不像自己,最后成为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的缩影,埋没在后宅。而谷雨只能一辈子伪装成太监,远远看着她,然后慢慢老去,说不定还会郁郁而终,无儿无女。

那,太可怕了…

挪开手,肃肃猛然睁大了眼睛,一股子委屈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冲上了脑袋,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谷雨,她甚至还能想到那样的场景,她被后宅磋磨的面目全非,手段狠辣,年老的她严肃而刻板,甚至连儿女都不亲近,同时帮着她管理着后宅表面风光背地里寂寞的谷雨,却站在秋叶纷飞的后院中,已经与她没有多少话说,两人早就不是曾经相依为命的感情,而是被时间冲淡了情分,真正成了纯粹主仆的关系。

想着孤寂无依无靠的谷雨,还有疲惫不堪老年的自己,一颗眼泪落了下来,肃肃甩开被子,光着脚就从床上跳了下来,绕过屏风直奔着谷雨的软榻跑过去,接着在谷雨惊讶的目光中,钻进了他的被子,紧紧将他抱住,哭得泣不成声。

“姑娘…怎么了?做噩梦了?”谷雨心乱糟糟的,夜里也没睡,他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着姑娘要是接了圣旨,他该怎么处理,甚至想过将来如何拿捏驸马,让他不能靠近公主一步,最好两人分府单过,姑娘与自己住在公主府,而驸马住在他的府上,要纳妾还是外室,自己统统不管,只是谷雨很害怕成了婚的公主会不同意。

肃肃心酸的难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的哭。兴许她是被她脑补的场景刺激到了,但也同样是由于安鑫给的消息太突然,让她措手不及,更对未来充满了彷徨。

“别哭,别哭,奴才在这里,别怕。”谷雨熟练的从旁边拿过一块帕子,给肃肃的小脸轻轻的擦着,他自己的那点想法,此时已经忘到脑后了。

肃肃摇摇头,从一开始痛哭流涕,到后来随着谷雨的安慰慢慢变成小声抽泣,她哭得太阳穴突突跳痛,心里直骂自己是中了邪,不过是上辈子小说看多了,自己就自动将自己和谷雨代入到那种悲伤的剧情里,像她这样性格,哪里会过的那么憋屈,恐怕就算有了驸马,要是不合心意要么和离,要么就是碍于皇上压迫,分府而居,不过她个人认为,恐怕后者的可能性最大。

“好了,别哭了,再哭明天要变成小兔子了。”谷雨摸着肃肃的脑门怕她发热,一下下的拍着她的后背如同曾经多少次那样哄着她,没有一点点的不耐烦。

肃肃迷蒙着眼睛看着这样的谷雨,心道,怕是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也不会如谷雨这般对她好了。

如此想,她便更不愿意委屈谷雨,她伸出手用力抱住谷雨,此时两人穿着亵衣,紧紧相贴到渐渐升起几分暧昧来。

察觉到异样,谷雨脸颊发烫,可若要让他赶了肃肃回去,却又万般不舍。他低头借着烛光看到肃肃洁白的颈脖,身子不禁微微颤了颤。

“谷雨,我问你…”肃肃不看谷雨,只闭着眼睛道:“你要老实回我。”

谷雨心已经散了,只能强拔了目光,转看远处的窗棂道:“姑娘问吧。”

“如果我真嫁了人,你真能忍着留在我身边伺候我?”肃肃鼻子囔囔的问道。

“奴才…能。”谷雨有些呼吸困难道。

“那能够接受我被别的男人抱,被别的男人放在他的床上,然后摸着我的头发,亲吻我的耳朵,还拉我的衣服…”

“姑娘!!”谷雨觉着自己像是要死了,胸口的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他不知道是谁教肃肃这些的,他只知道如果真有这样的情况,他拼了没命也要杀了那个男人,哪怕是公主赐婚的驸马,他做不到…哪怕再忍他还是做不到,“姑娘,别说了,求你…”

“那…如果…”肃肃从他怀里抬起头,双手摸着他的脸颊,用一种蛊惑的声音道:“如果那个男人是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肃肃是个坏丫头,诱拐少年(→_→)

第六十九章

那个男人是他呢?谷雨坐在椅子上,脑海里这几天都是这句话,那晚他没有回答,只是强撑着哄了肃肃睡了,可他却在一片温软中,死活都处在神游状态,进入不了睡眠,这几天更是魂不守舍,就连他身边的小太监都发现了。

如果撇开一切,他要真是肃肃口中的那个幸福的男人,他愿意用一切去换,哪怕只有一次。可他身份见不得光,如果他不想离开,他就是一辈子的大太监,他真的可以向肃肃伸出手么?明明他什么都没法给与她,可要他当真将肃肃拱手让人,他守护了那么多年的小公主,他如何可以甘心?

谷雨将脸埋入掌中,他心里很清楚,安鑫当日的话没有错,不但他对肃肃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连肃肃对他好似也…做为公主的贴身太监,他还曾经答应过樱姑姑会好好将肃肃教导成皇家贵女,他应该为自己的逾越感到惭愧,应该为公主对他的感情有所回应而以死谢罪。可他现在该死的居然开心的要命,曾经那种透不过气,不能言说的感情并不是他一个面对,原来他一直以来迷茫找不到定位的情感竟然是这样…

还有什么感情能让一个人的占有欲到达这种程度,还有什么感情能超越兄妹之情,让他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反应,还有什么感情能让他现在恨不得将她揉入怀中,永生永世不再放开,胸中沉淀已久,浓烈如酒的感情差点没将他燃烧吞没。原来,这就是男女之情。也许这感情并不纯粹,其中还参着一些些兄妹之情,一些些主仆之情,一些些朋友之情,但最终,都敌不过他想要拥有她的心…

她是他的…

“呵…”谷雨在掌心偷偷的笑了一声,可眼泪却止不住流了出来,窗户纸破了,可他拿什么来爱她。

谷雨躲在仓库的宅子里备受煎熬,肃肃也同样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反省。是她太冲动了?是她被自己的设想吓住了?是她因着所谓还没影儿的赐婚疯魔了?或许都有,但捅破那层纸,她并不后悔。要真让她死死瞒着嫁给另外一个男人,一点努力都没有,她恐怕会在后半辈子恨死自己。她很清楚,要真是圣上的圣旨,她如果默认了,那谷雨就算自尽也不会反抗,说不定她脑补的结局真的有可能发生。她不想两人到了年老的时候,都不知对方心意,就那样蹉跎了岁月,她更想在没成婚前,两人共同努力一次,就算失败,谁说她作为公主不能养个把面首?反正谷雨根本不在乎。

原就是她想岔了,她曾觉着自己什么都不能给谷雨,就让这朦胧的感情慢慢沉寂下去,可现在明摆着就算谷雨对这种感情还弄不明白,他也会跟着她,不离不弃,甚至抛弃一个作为男人的机会,那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能给他的都该给他才是,不然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喂,你要站在那里看我多久。”肃肃嘴角勾起,转过头迎着太阳看向那个站在门口的人,一身月白长衫,广袖轻垂,好像哪个修真门派的仙人。

“肃…肃…”门口那人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