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带着儿子玩了一阵,肃肃才让丫头将旭哥儿带出去花园子里晒晒太阳。夏瞻见屋里没了外人,便走了过来习惯性的将肃肃抱在怀里。肃肃依偎在夏瞻的怀里,总觉着儿子还是受了两人的基因影响,肃肃从小到大很长一段时间都有肌肤饥渴症,而夏瞻对她也依恋着经常粘在一处,所以他们的儿子喜欢粘人到也不会让人觉着太奇怪。

“咱们不能老盯着他,要让他知道咱们不会围着他一个人转,要让他慢慢独立起来…”

肃肃听着夏瞻老生常谈,不由埋在他怀里笑了起来。如今想想两人当年私奔回来梅都,已经七八年时间,期间虽然父亲也召回两人去了兴州办了婚事,可成亲之后终究还是回了梅都,她们如今住在靠近原先圈禁地,现今公主府宅的旁边,有重要的人来求见的时候,肃肃就会坐了车回公主府,没人的时候她与夏瞻就像是一对儿有些家产的小夫妻住在这条巷子里,左右邻里都已是相熟。

这几年兴州变化很大,几乎是一年之间就扩建融合成为全大晏最繁华的城市,当年正如夏瞻后来所说,不论是假意亲征还是后来的引蛇出洞,皆出自父亲之手,甚至还包含母亲的影子,所以肃肃对于父亲的胆色还有犀利的手段,以及他对自己还有亲人的狠辣,都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也更存敬畏。这才会下定决心扎根延郡,再不想回去兴州,以免哪日再成棋子。

不过,别的不说,父亲做为一个皇帝,确实是合格的。他在危难中解救了大晏的子民,又在分裂中一步步夺回了大晏的江山,之后更是除佞臣,用贤臣,这几年更是推行科举广纳人才,让许多几辈子贫苦的家庭因为家中子侄或学文或学武,而一跃脱贫致富,变成官宦之家。

当今皇上,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俨然在老百姓心里差不多快要赶上开国皇帝,成为神级的信仰了。

“对了,今儿兴州来信了,周子扬说下个月要来延郡当知府。”夏瞻突然想起来道。

“那感情好,我听说去年晴鸢生了个女儿,我正想瞧瞧呢。”肃肃搂住夏瞻的腰,抬头笑眯眯道。在肃肃与夏瞻私奔后一年,肃肃将晴鸢嫁给了周子扬,如今晴鸢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当年的留言也随着八公主还有毛妃的死,消散无踪。就连周子扬的母亲都不知道,还当儿子得了皇上的赏识,得了敬宜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做妻。

“你就只念着你身边那些人吧…”夏瞻吃味的勾着肃肃的下巴,亲着她的嘴角道。

肃肃只是笑却不反驳。当年,晴鸢嫁人后,紧接着晚疏也求了婚事嫁给了一个公主府的侍卫,后来那侍卫求着肃肃去了军营历练,如今也是一个不大的武官了。对于晚疏,肃肃心里总有点什么,说不出是愧疚还是惋惜,也许还有庆幸。晚疏对夏瞻或是说谷雨总有那么点子若有若无的情丝,兴许夏瞻看不出来,晴鸢也没看懂,可是肃肃是个女人,又是个敏感的女人,总会从那么多的事情里找到蛛丝马迹。晚疏一路上陪着她,帮着她,按理来说肃肃肯定是要给她找个好归宿,只是那个归宿绝对不会是夏瞻,想必晚疏也很清楚,所以才会断的那么干净那么无声无息。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但前提是不给对方或是亲人带来困扰,那种什么我爱他又没有错,什么真爱万岁的屁话,肃肃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没认同过,所以对于晚疏,肃肃又是敬佩的,也由衷希望晚疏过的幸福。

“安鑫那小子又要做爹了,之前还给我来信,问我是不是伺候殿下不够努力,不然怎么殿下只有一个儿子…”夏瞻往外看了一眼,便将头凑到肃肃耳边道:“殿下,奴才觉着旭哥儿说不定再有一个弟弟或是妹妹,这爱哭的毛病就能好了。要不,咱们试试?”

肃肃轻笑,摸着夏瞻的后腰媚眼如丝道:“恩,本宫准了,小谷子快来伺候本宫更衣。”

话音刚落,夏瞻就抱着肃肃往床上去,边走边道:“谷雨今儿绝不让殿下失望,殿下就放心吧。”

肃肃勾着夏瞻笑得花枝乱颤,所以这故事的结局就是俏公主与小太监一起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嗯…还有包子们。

番外二

李清如觉着自己的前半生就像是一场噩梦,小时候她母亲张侧妃就不怎么受宠,所以她在东宫里也不算什么得宠的人物,她上头有槿侧妃谢氏所出的大姐,又有宋侧妃所出的二姐,三姐虽然是个良悌出的,可崔良悌受宠,三姐也心思活络,在父亲跟前也比她要得脸。她除了能比乔氏所处的五妹妹在身份上高一等外,还不如下头几个小的有存在感,就更别说得天独厚的嫡出敬宜公主。

母亲一直遗憾她不是个儿子,在这东宫里怀孕的人很多,可要么是未出生就没了,要么就是一溜儿的女孩子,所以母亲格外想要有个儿子提升自己的地位,也能拉拔起其实并不怎么有出息的娘家人。

李清如一直觉着如果当年父亲去圈禁地,自己要是能跟着去就好了,哪怕就像敬宜公主那样没有父母照看,或是像二公主那样病死在圈禁地里,都比她之后的日子来的舒坦。只可惜,当年在母亲一心想要与父亲撇开关系和离的时候,她没有勇气坚定的跟随父亲,而是像个懦夫一样缩在母亲身后等待着别人的安排。

如今她恨透了别人对她的安排。

曾经,母亲安排她嫁给不喜欢的人,之后京城被破,母亲连带张家还有自己的夫家统统都消失在战火中,接着她又被安排嫁给了齐家。没有人问她愿意不愿意,没有人考虑过她的感受,就连她的母亲都将她如同包袱一般甩给了别人。

李清如觉着自己太过能忍,甚至还想过要忍一辈子,曾经满身伤痕的时候她甚至想过也许死亡才是她最终解脱的归宿。

然而,她却活到了现在。

她从来不觉着自己是位公主,对于那个是她父亲,可在她眼里就是皇上的男人,她找不到一点孺慕之情,唯一给她留下的只有恐惧和逃避。她的姐妹在她眼里都是尊贵的娇娇女,敬宜公主在她心里更是存着感激的恩人。这些人都不是她的家人,她没有家人,她只是孑然一身,慢慢消磨着时光准备等待老去。她觉着自己就如同一潭死水,再也没有丝毫波动。

“你说这世道可笑的紧,前些年和那些胡族打的要死要活的,今儿又跟好兄弟似的了。”三公主坐在李清如身边,嘲讽的笑道。

李清如合上书,轻柔的笑道:“这都是父皇他们操心的事儿,你急什么?”

“我才不操份心呢。不过就是说说…”三公主不在乎的摆摆手,又瞧着李清如道:“近来也不见你出门,更不见你进宫,你老闷在府里对身子也不大好,还不如出去走走。”

李清如点点头,温顺的很,可是三公主知道李清如也不过是表面答应,回头她走了,李清如照旧还会闷在府里。

想着这位妹妹之前的坎坷,三公主软下声道:“你年纪又不大,又是天之骄女,何苦这么死死守着,以前的事儿都是别人的错,你犯不着替别人受罪…”

李清如知道三公主也是为她好,可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愿意再婚,便转个弯道:“这也是我要劝三姐姐的,当年的事情真相大白,你如今也别和六妹妹拧着了,这都一两年下来了,何苦呢?”

三公主瞪了她一眼,便侧过身子去,好半天才道:“心里总是过不去那个坎,也觉着面对她说不出是愧疚还是别的什么…往后再说吧。”

李清如也知道劝不动,这么说不过是将话题错过去,省得三公主一直追着自己的婚事。成亲什么的,估计要下辈子了吧。

三公主家里还有孩子,虽然现在已经有了公主府,也不用和婆婆住在一块儿,但三公主与三驸马感情不错,所以三公主没坐多久,三驸马就过来接她,两人很快就相携着离开了。

三公主回去之后,李清如却再看不进去书了,她重新将书放好,便叫来宫女问道:“明儿可是敬宜公主相邀的日子?”

宫女赶紧回道:“正是呢,敬宜公主邀请殿下明儿一同去画舫坐坐。”

李清如本不想去,可终究还是觉着敬宜公主难得回一趟兴州,自己若是扫了面子到显得孤僻,便点头应下,带着人回房选了衣裳头面。

七八月份正是游湖的好日子,李清如坐上马车往湖边去,如今她有自己的公主府,还有自己的侍卫和宫女,再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打骂的小媳妇了。

到了湖边,李清如扶着宫女的手进了湖边的酒楼,酒楼后已经停了一艘三层的画舫,酒楼早就被人包场,楼下还守着数名侍卫。李清如没多停留,很快就登上了画舫。

画舫里果然精致非常,就算身为公主,李清如都觉着此处到处透着奢华,就算在宫里也很难看到这样的装饰和摆设。李清如到处走走看看,原先不安的心也放了下来,只当是一次郊游,心里也领了敬宜公主的情。再见敬宜公主,她才新婚刚过,与驸马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就算两人再在人前克制,可那眼神骗不了人,瞧着就让人羡慕。之前两人私奔,让父皇发了好大的火,但终归舍不得敬宜,夏瞻又不是普通家世出身,到底还是下了旨意,让两人在今年成了婚,也算了安了两人的心,皇家也彻底与夏家做了亲家。

“四姐姐…”敬宜公主似乎比往年还要娇艳了,连走过来的姿态都带上了女人的风情。李清如看着面上带笑的六妹妹,突然想起曾经不知谁说的,嫁得好的女子就如同花朵绽放,有着不同于少女的美,那种鲜艳欲滴的幸福感,似乎连身边的人都可以被感染。李清如笑着走上前去,若敬宜是花得正艳的花朵,那她便是已经凋零的野花,想开也没有机会了。

“我怕是来迟了,到让你们等我了。”李清如不好意思的说道。

敬宜公主拉着李清如的手道:“没有的事儿,我是听说这画舫美不胜收才提前来的,姐姐并没来迟。”

等进了画舫内厅的时候,李清如才注意到,敬宜请来的夫人姑娘都是平日里性格和缓的,其中还有已经出嫁的六驸马的亲妹妹夏萱,只是其中却不见敬宜公主的婆母,让她有点疑惑。

“我婆婆不怎么喜欢出门。”敬宜公主见她疑惑,便随意说道。

李清如会意的点点头,外头传说夏瞻的母亲夏夫人对敬宜公主拐走了夏瞻颇有微词,可敬宜公主毕竟是天家的女儿,夏夫人再有不满又能如何,夏瞻还住在公主府里,想要与夏夫人见一面都困难。反倒是驸马的妹妹看起来与敬宜颇为亲近。

众人落座,画舫慢慢离开岸边,李清如刚还与人寒暄,却忽闻前头珠帘后面传来阵阵琴声,那琴声伴着窗外水声,就像突然将李清如拉离了现实的世界,带着她忘记曾经那些记忆,满脑子满眼都是绿树密林,雪山溪水,世界在那琴声中变得悠远广博,所有烦恼的事情对比那天地简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慢慢心中那许久未曾波动的心湖竟然奇异的出现了涟漪。

“不愧是忘忧公子,听了他的琴声果然听而忘忧…”

李清如半天才被身边的话语拉了回来,心中对那公子有了好奇。

敬宜公主见李清如对那公子有了兴趣,便悄然对她道:“忘忧公子原本是旧都的人,他父亲是翰林院的编修,只可惜那一场祸事害了他全家,他母亲带着他逃出旧都后,为了生计嫁给了旁人,他继父待他并不好,他半大的时候就离开家四处讨生活,后来被一琴艺大师看中,收他做了徒弟才有了今日。”

“他去过很多地方么?”李清如竟然有些羡慕的说道。

敬宜公主微愣道:“应该是吧。”

“我想见见他。”李清如低下头,第一次顺着心说道。

忘忧公子姓宋原名不详,师傅赐名乐音,说起来还和曾经的宋侧妃有点亲戚关系,他父亲确实是曾经翰林院的编修,当年还很年轻,若不是遇难前途不可限量,只可惜宋乐音对仕途毫无兴趣,到更愿意背着琴四处游历,经常路有灵感,或作曲或写下游记,在兴州很是有名,就连皇上都对此人很是称赞。

李清如说不清在那次画舫后多久,便与宋乐音成为了朋友,她喜欢听他弹琴,更喜欢听他说外面的世界,有时候他不能亲自登门就会用竹叶熏过的纸签给她写一些曾经遇过的景色,或是将一些李清如从未见过的树叶,花朵,石头还有不值钱的手工艺做为礼物送给她。

一来二往,哪怕他们一年之中只能见个几次,他们也没断过联络,甚至越发了解对方。李清如并不在意外头有人传她因为垂涎忘忧公子的美貌,而有意学着敬宜公主想要找个面首,宋乐音更是性格豁达宽容之人,同样从来不顾及别人的眼光。

李清如觉着遇上宋乐音,就像是枯井般生活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她再不必将自己困于心中狭小的世界,而是可以通过宋乐音的双眼,领略到这个世界其他地方的不同,她不在觉着自己的生命没有意义,更不想一日挨过一日的等待死亡,她开始学琴,开始整理宋乐音给她寄的书信,完成宋乐音的游记,她终于开始学着向别人打开心扉,学着想要重新走到阳光下。

一年又去,除夕的晚上,李清如从宫里回来下了马车,这天她破天荒喝了点小酒,此时脑袋有点晕晕,她站在府门外看着漫天的星星,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当年她被困在茅房里,满头是血,流产的身子虚弱无力时的惨状,那个时候她也是这么看着窗外的天空,即便同样漫天都是星星,可她却对未来充满了绝望。

同样一片天,同样一个人,也许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她就能发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未来也未必就会一直惨淡。就像自己,当年的自己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齐家满门抄斩,她却能站在自己的公主府门口,奴仆环绕,重新找回尊严。

自嘲的笑了笑,只觉自己与宋乐音交往多了,人也开始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李清如拉了拉披风,就要迈步往府里去。

“清如…我回来了。”从阴暗里走出一个男子,身着湛蓝的袍子,俊逸的脸上满满都是笑,温柔的让人脸红心跳。

李清如慢慢转过身,鬼使神差的将手放在他的手里,只觉整个人都要醉了。

“你喜欢北方的荒漠,南方的竹楼么?还有西边的牧场,东边的江河…我听说有一个地方盛产各种稀奇古怪的水果,好吃的能让人吞下舌头。你想去看看么?”宋乐音站在李清如耳边轻轻的说道,手却紧张的握紧了她的手。

李清如瞪大了眼睛,眼泪不知什么时候从眼角滑落下来,她哭着却也笑着道:“如果你天天弹琴给我听,那我就去。”

宋乐音长长舒了口气,脸颊微红道:“我给你弹一辈子琴,陪你走到走不动为止,然后找个你喜欢的地方,直到终老。下辈子你睁大了眼睛,别的什么人长得再好看,你也要当没看见,只许嫁给我,下辈子我还弹琴给你听。”

李清如忍不住抱住他大哭起来,这辈子她被塞给了两个她根本不爱的男人,好在老天保佑,在她和他还没老,还有机会的时候能够相遇,能够携手一生。有一个人愿意成为她的家人,愿意护着她疼着她守着她,陪她看春雨夏花,秋叶冬雪,李清如觉着自己这株干枯的野花终于等来了绽放的季节。

四公主在结束第二段婚姻之后,终于迎来了最幸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