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抿嘴道:“刚韩管家来了,我特地替姑娘问过,韩管家说快到年底,公子去解州各处查看生意了,听说要过了年才回来呢。”

红凝皱了下眉。

小云笑着推她:“姑娘急什么,公子说了,你爱住多久便住多久,要道谢就慢慢等他回来。”

她说的公子,自然是红凝的救命恩人,可惜住了这半个多月,红凝并没有真正见过他,因为当日醒来他已离开了,所有与他有关的信息都是通过与丫鬟们闲话打听到的。

公子姓段,名斐,二十六岁,风华正茂,听丫鬟们的口气,应该是甘州城极其有名的富商。

“细数甘州八面财,九成尽在段郎手”,而比财富更有名的,就是他的风流。

一个男人从不娶妻纳妾,不代表他就老实规矩,只代表他风流起来更无顾忌。他可以为了博美人一笑而花去上千的银子,只为寻找一朵赏心悦目的西域奇花簪在美人鬓角;他也会因为心情愉快打赏乞丐,随手给出的银子足以令这个乞丐成为当地小财主……这些不可思议的事都是他干出来的,若是别人,必定早就被当作败家子唾骂千百遍了,可一个父母早亡独立支撑全族却在五年内一跃成为甘州首富生意遍天下的青年,有谁敢嘲笑?

他的财富似乎永远都散不尽。

搭救陌生女子就罢了,居然还留她白吃白住这么久,也只有这种人才做得出来,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多一个人帮忙花钱,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丫鬟们不吃惊了,她们早已见惯,更匪夷所思的事主人都干过,这点小事不算稀奇。

有关主人的诸多风流韵事,红凝已听得不少,而她所担心的是,听说他经常流连花丛,若是一年半载迟迟不回怎么办?到底救命之恩,总不能一声不响就走。

据说那日她被救回来时,浑身如炭火般烫得厉害,神智不清,几乎已返魂无术,所幸段公子连夜从城里请来几名大夫开方用药,当时服了药,几位大夫都说怕她熬不过天亮,谁知一夜之后烧就莫名退了,这才保住性命,后来连小云提起都称侥幸,对于此事,红凝没有表示什么。

小云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姑娘住得不习惯?”

红凝笑了笑,移开话题:“你们公子修这园子,必定花了很多心思。”

小云道:“这本是两个大乡绅家的地,公子从他们手上买下来,想要修座别宅,待将来完工可就好看啦。”

红凝了然:“你们公子很喜欢清静?”

小云笑道:“公子喜欢热闹。”

喜欢热闹的人会跑到这种地方来修别宅?红凝忍不住好笑,摸摸竹干:“这些竹子已有多年,应该是本来就长在这儿的。”

小云点头:“公子见了很喜欢,说要留着它们,将来这里就叫听竹轩。”她伸手指着远处,惋惜:“那边还有个很大的花圃,里头种了不少花,可惜公子嫌那些花太杂太多,打算等西边建好后,开春就铲了它们修摘月台。”

红凝顺着她指的地方望,果然见斜坡那边有段残破的矮墙,应该就是花圃。

小云再说了两句便走了。

小径弯弯曲曲,全用黑白石子儿铺成,素净如墨画,偶尔一两片干枯的竹叶飞落在上面,更加清幽。

红凝仔细打量四周,越来越迷茫,不知心底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是怎么来的。记得当时离开重州,杨缜说过这条路是朝着沥州方向,如今却阴差阳错来到什么甘州,更想不到深山中竟有这样一座园子,简直就像书上写的,若非感受不到妖气,她差点就要以为是野狐山精幻化出来的。

小轩的窗开得极大,几乎占了半面墙,宽敞明亮,由于建成不久,房间里没有太多陈设,有点空荡荡的。

这里会摆上一张竹塌吧?红凝看着墙边空地,陡然生出这样的想法,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好笑,必定是自己潜意识里认为摆张竹榻合适,就想当然了。

可望着壁间的琴匣,为什么冥冥中能听到琴声?

轻快缠绵的琴声,偏又透着几许豪迈,可知抚琴人高明的琴技,那种风流潇洒,还有发自心底的愉悦与满足,正如一个寂寞琴师觅得知音,又如一个春风得意的青年高中归来对着心爱的人开怀大笑。

红凝扶着窗棂呆立许久,隐约有点不安,忙转身走出小轩。对于方才的古怪感觉,一路上她百思不得其解,正准备顺原路回去,哪知路过山坡时,忽然听得帷幕外有人在说话。

“不能赶在年底完工?”不悦。

“如今别的都弄得差不多了,只剩松园与摘月台来不及动工,大伙儿近日都没歇息过,实在赶不出来,眼下就要过年,总不能留着他们不让回去,敲敲打打,大过年的扰了你们清静,”回答的应该是工匠头儿,他刻意压低声音陪笑,“还望总管帮忙在段公子跟前说个情,宽限两个月,过了年二月里就能告成了。”

“我试试,你那边也要催着些。”估计是收了贿赂,总管语气好了许多。

……

原来是园子工程太大,难以在年底之前告竣,红凝暗忖,忽然想起方才小云说的那片要被铲了修摘月台的花圃,不由心中一动。

花圃在园子的角落里,靠着山,十分简陋,矮矮的墙还缺了道口子,由于是冬季,圃中许多花枝都已经枯败凋残,惟独还有一树梅花傲然飘香,旁边斜坡下正好有一大片绿油油的叶子,与花繁叶少的腊梅互相映衬,生趣盎然。

那是一丛茶花,长势格外茂盛。

红凝喜欢茶花,尤其喜欢红茶花,不为别的,只因她觉得这种花开的气势很合自己的脾气,美得刚强,经得看耐得寒,当初她正是在茶花丛中昏倒,从而被锦绣带来这个世界的。

“胆大无礼,这性子也只红山茶能配得上。”

不知为何想起他的话,红凝忍不住苦笑,很明显当时自己误解了,把堂堂中天王当成茶花仙,自作多情了一番,而对方却是真的以花比人,根本就没有别的意思。

忽然想起梦中那个小妖。

花木之族,难道前世是与它有关?红茶花?

红凝痴痴看了许久,摇头,前世的事已经是过去,现在自己是凡人不是小妖,知道了又能怎样?不需要。

好奇心随之消散,她摸摸那精神的枝叶,想到这片花圃将来的命运,不由惆怅,半开玩笑:“打算怎么办?要我搬你走,还是听天由命?”

茶花似听懂了她的话,花枝在风中摇摇。

可惜我也不知道带你去哪里,红凝沉默半晌,起身,我的命运尚不能自主,又怎能拯救你的命运。

突然不想再走下去。

近万年极少参与议事,最近却频繁出现在朝会上,神帝虽然没有表示,但众神仙岂有不明白的,纷纷道贺。

应付完一批神仙,锦绣走进偏殿。

神帝坐在案前看奏折,头也不抬:“近日你忙得很。”

锦绣微微一笑,拂衣作礼:“花朝宫上神锦绣参见帝君。”

神帝这才将视线从奏折上移开,示意他坐:“无事献殷勤,又有什么想要求我的?”

锦绣看看旁边的椅子,没有坐:“我想替一个人削籍,望帝君恩准。”

神帝不动声色:“胡月?”

锦绣点头:“她难度情劫,再这样下去必遭天谴,而今之计,惟有自天册上削去妖籍,再借北界灵泉脱胎换骨转世为人,方能得脱大难。”

神帝慢悠悠道:“削籍可以,只不过上次是为那丫头,这次又为胡月,朕倒不明白,你几时多情到这地步了?”

锦绣道:“既是天女的表妹,我总不能袖手旁观。”

神帝抬眉:“天女?”

锦绣对这称呼不作解释:“胡月凡心太重,强行修仙也再难有成,无论如何她都是北界王妃的外甥女,帝君何不做个人情,网开一面成全她?”

神帝道:“朕的人情不能白做,既是北界王妃的外甥女,北界王怎的不提?”

锦绣面不改色:“逆天行事,北界王自是担心将来祸及北界。”

神帝道:“原来你还知道‘逆天行事’四个字。”

见他有意嘲弄,锦绣好笑:“我已经做过不少,如今并无大碍,多一次也无妨。”

神帝低头继续批阅奏折,轻描淡写:“此事不难,脱胎换骨,取北界灵泉一盏便好,朕答应替你跟北界王讨个情,至于削籍,不过是八十一道天刑,你可速速叫她来领。”

锦绣道:“八十一道天刑,神仙也未必受得住,何况她尚未成仙。”

神帝重新抬脸看他:“你的意思,打算叫谁替她领?”

锦绣忍不住笑了:“师兄何必捉弄我。”

神帝道:“你?”

锦绣道:“除了我,还有谁受得过那些天刑。”

神帝将奏折一推:“混帐!”

锦绣不语。

神帝起身走到他面前,冷冷道:“逆天削籍非同儿戏,天劫在即,你倒难得糊涂。”

八十一道天刑,上神上仙也难以支撑,稍有不慎便折损修为,法力浅的甚至被打回原形,何况逆天削籍,将来更不知会招来什么祸患。

锦绣沉默半日,微笑:“二十四万年的修行,师兄当我连这点天刑也受不起么,上次不也没事。”

风流段郎

走上黑白石子铺成的小径,似梦似真的感觉又开始蔓延,旁边泥地上草色青青,修竹掩映,似乎比年前更苍翠了些,虽是早春,头顶已有不知名的花瓣簌簌落下。

红凝心神恍惚,放慢脚步。

在别宅住了这么久,每日都无所事事,直到除夕过去,二月里段斐才查完各地的生意,下午车马刚刚抵达别宅,接着便是打扫房间清点物品更衣沐浴歇息,直到傍晚,打听着他用过晚饭,红凝才决定过去相见,与他道谢。

“听竹轩”的匾已经挂上,门口垂着精致的布帘,里面隐约传出女人的笑声。

两名陌生丫鬟站在门外,见了红凝都抿嘴笑,也不用她说明来意,其中一名丫鬟就掀开半面帘子朝里面报了声:“公子,先前你救的那位姑娘来谢你了。”

门内沉默半晌,才响起一个男人含笑的声音,似恍然大悟:“是了,是当初我救回来的美人儿,快请进来。”

几个月他就忘了这回事?红凝笑了笑,对这位公子的脾性也有了点了解,连丫鬟都敢当面放肆取笑,可见他待下人甚宽,于是掀起帘子走进去。

房间早已不是先前空荡荡的模样,桌椅小几齐全,壁间还挂了精美的画,琴箫玉笛,每件东西都摆在该放的位置,昂贵的价格与精美的造型都显示着主人的品位。

然而刚看清里面的情形,红凝就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愕然。

墙边真的摆了张竹榻!

大约是她的反应太过激烈,引得房间里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每张脸上神色各异,奇怪的,促狭的,饶有兴味的……

世间巧合事不少,那位置本来就适合摆放竹榻吧,红凝到底是见过场面的人,发现失态,立即收起所有异色,换上礼貌的笑,同时将视线投向榻上的人,谁知这一望,心中震惊反而更多了。

手执夜光杯,他就那么随意地半躺在榻上,美服华冠,身上饰物却并不多,这个人似乎天生就带着一种富贵闲适的气度。鬓发如墨,双眉间距略嫌近了点,容易造成眉头微锁的错觉,凭添几分忧郁与清脱,挺直的鼻梁更让人感觉到他的果断,可那薄而有型的唇,却噙着数不尽道不明的笑意,几分暧昧,几分玩味。

直到此刻红凝才终于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风流。

更让她失神的,是那双眼睛。

所有风流都在这双眼睛,漆黑深邃不见底,乍一看满含戏谑,可当你集中心思仔细看时,深处却是萧索一片。

仿佛失落千百年的东西又找寻回来,红凝站在原地,整个人都痴了,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轻狂而落寞,竟看得她心里阵阵发紧。

段斐饶有兴味打量她半晌,举杯:“美人儿要看我,尽可以过来看。”

他开口时,红凝几乎以为他就要叫出“小红茶”了,谁知听到的话与意料中相去甚远,顿时惊醒过来,忍不住发笑,巧合吧,竟然把现实当成做梦,差点弄混淆,眼前的人是真真实实存在的,绝不是在梦中。

红凝走到榻前作礼:“多谢段公子救命之恩。”

段斐打量她几眼,目中满盛笑意:“怪道美人儿越来越少,原来都出家修行当道姑去了。”

一名美丽女子倚在他肩头,另一名则半跪在榻前替他捶腿,闻言都笑起来。

早已摸清楚此人的脾性,红凝也不计较他的轻佻无礼,微笑:“本来是不打算叨扰这么久的,但救命之恩,总该等段公子回来,说声谢谢再走。”

段斐对客套话没什么兴趣:“你要如何谢我?”

红凝认真想了想:“红凝身无长物。”

段斐笑:“说要谢我,却身无长物,岂非太没诚意。”

红凝也笑道;“段公子此言差矣,红凝是只剩诚意。”

“难得,这世上有诚意的不多,我若再推脱反倒落了不是,”段斐饮尽酒,随手将玉杯递给身旁女子,笑问,“你们说,要她谢什么好?”

女子是风月场上混的,应对自然在行,转了转眼珠,掩口取笑:“她自称身无长物,段郎要别的岂不吃亏,既有诚意,何不叫她以身相许?”

“有理,”段斐赞许地点头,转而看红凝,“你可愿以身相许?”

对方分明是在戏弄,红凝却听得一呆,随即自嘲:“红凝当真是只剩个人了,公子一定要报答,就只好以身相许。”

话说得轻率,若是别人难免嫌弃看轻,段斐却一本正经:“也好,这么美的姑娘该用心打扮,戴戴花儿唱唱曲儿,捉妖这等事还是让给那些老和尚老道士吧,都说千年修仙,千年神仙何等寂寞,怎及人间好。”

红凝淡淡打断他:“不过略懂点法术而已,怎敢奢望修仙。”

段斐屈指敲敲额头:“你这么说,倒叫我想起一句话。”

红凝露出询问之色。

段斐接过女子重新斟好的酒,喝一口:“只羡鸳鸯不羡仙,美人儿说是不是?”

红凝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段斐看了她半日,搁了酒杯,抬手让捶腿的女子离开,缓缓坐直,这姿势原本会令人显得严肃些,可在他做来,整个人看上去反而更潇洒亲切,尤其是那陡然间变得明亮的眼神,依稀竟带着一丝期盼:“美人儿好象没有去处?”

红凝不语,这样的眼力,的确不是寻常纨绔子弟能有的。

段斐起身离开竹榻,缓步踱到她面前。

红凝这才发现他其实很高,几乎比她高了个头,那身段,那风采,绝对当得起“玉树临风”四字,纵然站在人堆里,也能一眼就认出来,让所有面对他的人先自觉矮了三分,不敢仰视,其实还有一半缘故是那隐约流露出来的魄力,能将生意做到这地步,自然就没人敢轻视。

他俯下脸,逼近。

红凝没有后退,也仰脸望着他。

“特别的美人儿,”段斐轻轻捏她的下巴,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之色,“那就留下来以身相许,如何?”

红凝几乎没有犹豫:“好。”

仿佛早已料到她会答应,段斐自然而然揽着她到榻上坐下,向旁边二女笑道:“园子里今后更热闹了,新得美人儿,怎能不多喝几杯,快倒酒!”

二女忙倒酒奉上。

接过酒,段斐却没有立即喝,反将酒杯送至红凝唇边:“美人儿先陪你的段郎喝一杯。”

红凝看看那酒,不慌不忙:“段公子真要我喝这杯酒?”

段斐问得直接:“想要什么?”

红凝抬手指着旁边两名女子:“把她们送走。”

二女倒没发怒,都看着段斐撒娇:“段郎!”

段斐大笑。

红凝心里又是一阵紧,那笑声仿佛多年前就听过,不太沉也不太浮,七分愉悦,三分洒脱,春风得意,开怀至极。

“新来的美人儿会吃醋,只好先送你们回去了,”段斐含笑哄二人,然后提高声音,“秋水绿绮,还不快送两位姑娘。”

两名丫鬟应声而入。

想不到她来真的,先前提“以身相许”的那位已笑不出来了,二女都毫不掩饰地怒视红凝两眼,这才起身。

其实整个甘州城谁不知道段斐的风流名声,做出这种事毫不稀奇,二女本是他从外面接回来的,早就清楚他的脾性,爱新鲜,处处留情,因此虽然灰心失望,倒也没有见怪,只不过女人们顶多暗地较劲,还从没有当面示威赶人走的,红凝此举伤了她们颜面,自然可恨。

段斐冲二女举杯:“先回去,过几日我再……”

红凝打断他:“他不会再来找你们。”

这回连段斐也听得呆了下,二女再也忍不住,其中说“以身相许”的那位轻笑一声,婉言:“妹妹这话未免说得太早。”

红凝悠然:“我不过说说,答不答应,还不是要看段公子。”

二女看段斐。

“答应,当然答应,”许是看错了,落寞的眼睛里似有光芒闪过,段斐忍了笑,“想不到美人儿这么厉害,那今后你们自己珍重,不必等我了。”

他说得随意,二女自然也不会放心上,冷笑着离去。

要风流郎答应不去偷腥,只是因为不满他的轻佻与戏弄而故意提的条件,原以为被嘲笑两句自不量力就罢了,谁知他这么轻易答应下来,虽然未必当真,但说送走就送走,整个过程从提起到结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红凝犹未回神,酒已送到唇边,一时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段斐也不逼她,眉眼中尽是笑意:“如今只我们两个,美人儿还不满意?”

弄假成真,红凝看着酒杯迟疑。

段斐将酒杯送回桌上,没有生气:“既不愿意,想走便走吧。”

红凝取过酒杯饮干。

段斐意外:“果真要跟着我?”

红凝将酒杯放回去,淡淡道:“段公子问了两遍,是怀疑我的诚意么?”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段斐往那只杯子里重新斟满酒,也端起来喝了口,格外透出几分暧昧:“这可关系到你的终身,我有什么好?”

红凝垂眸浅笑:“段公子年轻有为,且有千万身家,要什么有什么,哪个女人不满意的。”

段斐斜倚着锦垫,笑赞:“说的好,我还缺什么。”深邃的眼睛里,隐约有一丝失望之色掠过,他叹息:“我不介意多养个人,只是她们虽被你赶走了,但除了她们还有别人,你未必留得住我,最好想清楚些,将来莫要后悔。”

“将来”二字听得心头一阵空虚,红凝暗暗自嘲,断然道:“我已经无处可去,有个栖身之地就好,怎敢奢望留住段公子。”

单身女子想寻个归宿,答得合情合理,段斐看了她半日,伸手摸摸她的脸,没再调笑,声音柔和了些:“至少你今晚留住我了,天底下的东西有一大半我都能取来,美人儿想要什么礼物?”

红凝摇头:“你的便是我的,何必非要取到面前,且放着,将来要的时候再取吧。”

段斐愣了半晌,挑眉:“好大的口气,坦白得很,你就不怕我听了不喜欢?”未等回答,他忽然拥着她翻身倒下。

身上陡然增加了重量,红凝本能地吃惊想要反抗,反应过来立即停住,移开视线:“你现在……”

段斐毫不意外,示意她看窗外:“天色不早,该歇息了。”

红凝镇定:“榻上太凉。”

是欲拒还迎,还是真正的紧张,段斐久经风月场,怎会看不出来:“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