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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还说,爷爷对我真好。”

“可你爷爷曾经对你不好,你妈到今天还耿耿于怀。”

“我妈妈又说,她知错了,她不该说爷爷坏话。”

“哦?你妈真这么说了?”过了好一会儿,刘易阳才微微侧过脸来,对着我们后排问了这么一句。

“真的,她说爷爷是个大好人,说咱们刘家个个是大好人。”

刘易阳噗嗤就乐了:“锦锦,你知道吗?你妈这张嘴,狠起来真狠,甜起来也是真甜。”

我也偷偷乐了。婆婆让我服软儿,我服了,因为我相信陈娇娇的话,如果我再这么跟刘易阳针锋相对,那结果只能是让刘易阳和孙小娆日益团结。此外,今日的刘家之行,让我明白了两件事,一是我和刘易阳已然闹到了连貌合神离的“貌合”都做不到的程度了,二则是刘家诸位大人明显是希望我和刘易阳能百年好合,就算是以我公公为首的他们对我童佳倩本身有诸多挑剔,但传统的观念令他们说什么也不会站在第三者孙小娆的一边,所以,也许是该我童佳倩采取行动,化解僵局了。

“爸爸,妈妈说她越来越没有自信了。”

“怎么呢?”

“她越来越怕有坏女人缠上你,她怕失去你。”我真是豁出去了,也不管那多事儿的司机玩儿了命似的从后视镜中瞟我。

“锦锦,告诉你妈,你爸爸我这辈子无论如何,只爱她一个人。对了,你还得告诉她,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这话了啊,她来不来就这么让我表白,我可受不了啊。”刘易阳同样豁出去了。

“爸爸,妈妈说女人都是小心眼儿的,小题大做的,而男人都是耳根子软的,容易失足的,所以她必须防患于未然。”

“失足?失什么足?”刘易阳在座位上扭了扭:“有什么足好失?”

这次,我童佳倩真是服软服得彻底,因为我算是看明白刘易阳了,只要我们的矛盾以及我的攻击不涉及他所珍爱的亲人,那他的态度,实在强硬不到哪儿去。这就好办了,夫妻间只要没有第三者,那就是内部矛盾,而只要是内部矛盾,那就是可以通过自身调节来消除的。

“我说,你们俩可真逗。”司机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不对,是你们仨,得加上这小家伙,她可是关键人物啊。”

这一夜,是我和刘易阳自打搬家以来,同床共枕的第一夜。锦锦很配合,早早就睡得口水横流了,好像知道她妈跟她爸有很多话要说似的。我和刘易阳躺在床上,头抵头,脸对脸。“易阳,以后别再把我一个人扔下了。”“扔下?童佳倩,你气人的时候,我岂止想把你扔下?我真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你。”刘易阳嘴上说着“恨”,行动上却是吻了一下我的嘴。

“你说,夫妻间吵架,分得出谁对谁错吗?”

“你不用问得这么笼统,你不就是想讨论,我们这次吵架,到底是谁的错吗?”刘易阳自作聪明。

我用脑门儿砰砰撞了两下刘易阳的脑门儿:“我就是要找找我们之间的问题所在,你不认为,我们最近吵架吵得太频繁了吗?”

“好,那我们采取自我检讨的方法吧。”刘易阳抬手揉了揉额头。

“我先说吧,再不说的话,我的内心世界都快阴暗得要发霉了。”

“这么夸张?”刘易阳受了我的感染,也一脸严峻了。

“你闭上嘴,张开耳朵。”我瞪了刘易阳一眼,随后眼光就迷离了:“说真的,我在嫁给你,生了锦锦之后,常常找不对自己的位置了。我总觉得自己伟大,觉得我除了你,别无所求的爱情观值得你感激涕零,觉得我历尽艰难给你繁衍了后代,是个功臣,所以你应该比从前更加爱我,体谅我,应该无条件答应我的所有要求,可事实上,我这种观念是错的。我所做的一切,全是因为我爱你,而既然我爱你,我就不该要求你回报。”

刘易阳一把就把我搂紧了,紧得我都快窒息了:“你说这些话干吗?你成心让我无地自容吗?”

我挣开呼吸的空间:“我自己也知道,我脾气不好,一旦不顺心,就口不择言。关于爸的事,你原谅我。”鉴于我婆婆对我的嘱托,我只得把刘易阳有个姐姐的事儿埋在心底了,那么,我也只得把我公公的“风流”,虽说仅仅是年少时的风流,归为我的信口开河了。真不明白,我童佳倩为什么会背负如此多的秘密,我公婆的,陈娇娇的,魏国宁的,好像每个人不为人知的秘密却都为我所知。

又或者,也许别人也会背负着我所不知的秘密。

“佳倩,你以后也尽管伟大下去吧,因为你是真的伟大。”刘易阳一本正经。

“喂,我觉得我就够煽情的了,怎么你比我还能煽啊?你看我这身鸡皮疙瘩。”我一边说一边在床单上蹭了蹭。

“我跟你说的是心里话,以后,我会无条件听你的话。”刘易阳没完没了了。看来,我们俩还真是物以类聚,容易硬碰硬的同时,还皆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不用了,”我豪放地一挥手:“只要,你对我坦诚就够了。”

“坦诚?”刘易阳嗫嚅着重复。

“对,什么事都别骗我,别瞒我。你想想啊,你如果真诚地跟我商量,孙小娆急用钱,咱们能不能借给她缓缓燃眉之急,我能不借给她吗?那咱们还至于闹这么多天别扭吗?还用得着你又硬着头皮把钱要回来,显得咱们那么没人情味儿吗?”我伸出三个手指头,问出这三个问句来。

“啊,嗯,是啊。”刘易阳通通应合下来,但眼神却躲躲闪闪。

“唉?刘易阳,你小子是不是还有事儿瞒我啊?”我眯缝着眼睛,聚光聚得拢,看人才看得深刻:“一定有,说真的,为什么每次我一提到孙小娆,你就结巴?我之前不跟你深究,你是不是就以为我智商没到那儿啊?”

“没有啊,关她什么事儿啊?”刘易阳倒把眼睛睁大了。

“不可能没有。”我加快了语速:“刘易阳,你最好有屁快放,有话快说,免得以后咱们又大动干戈。”

“真没有。困了困了,我伟大的媳妇儿,咱们快睡觉吧。”

“喂,你这不是成心吊我胃口吗?快说,今天不管你说什么,既往不咎啊,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啊。”我威逼不成,又加以利诱。

“不可能,你不可能不咎。”刘易阳乱了章法了,说出了这等相当于不打自招的话来。

“事情,很严重?”

“算是,很严重吧。”

“杀人放火?不,你没那胆子。贪污受贿,你也不可能啊,你一没到那职位,二也没人逼你发财啊,刘易阳,我要租个房子,不算逼你吧?”

“不是,全不是。”

“那就是关于女人喽?”我问得小心翼翼,身为妻子,我真我宁可我丈夫杀人放火了,也不希望他有作风问题。

刘易阳不吭气儿了。

“就是孙小娆?”除了她,我也问不出别人的名字了。多少年了,刘易阳洁身自好,从没让我为“后院”的事儿操过心。早在上大学那会儿,我还会时不时提出三两个刘易阳同班女同学的名字,给他们编排几段莫须有的暧昧,调剂调剂我们年久的恋爱生活,而最近几年,我把那些女同学的名字都忘到十万八千里去了,旧人已远,新人却没怎么跟上,以至于到了今天,我嘴边除了孙小娆,竟别无他人了。连我自己,都说得没滋没味了。

然而,没滋味却不代表不正确。只见刘易阳在沉默过后,点了点头。

天旋地转,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也是最自然,最不可抗拒的反应。“说吧,你们俩还瞒着我有什么猫腻。”

“佳倩,我,”刘易阳真的紧张了,而且是一种因为心虚而产生的紧张。在我印象里,他好像从来没这么软弱过,软得都令我可怜了。不过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上次,我喝多了。”

“是啊,你喝多了,你睡着了,不省人事了,我给你打电话,孙小娆接的。”我倒背如流。

“对,她替我接了电话。”刘易阳舔了舔嘴唇。

“然后呢?如果只是接电话,我已经原谅你了。”

“然后,然后,等我醒过来,我才知道我做了不该做的事。”

“什么事?刘易阳,你千万别告诉我,你们俩赤条条抱在一块儿了。”我一下站在了床上,俯视着刘易阳。

刘易阳又不吭气儿了,而这代表着他又叫我说中了。我在软绵绵的床上踉跄了两步,一手撑在了墙上。这漫长而吞吞吐吐的审讯终于结束了,而我也终于得到了这么一个嘎嘣脆的结果,我的丈夫,他终于在跟我恋爱了七年不止,结婚了一载有余且生育一女后出轨了,他终于在一场和我因“房子与自尊”引发的不欢而散后,急匆匆投入了另一个女人的怀抱,而据他说,因为那女人是欣赏他的,崇拜他的。那我呢?那我童佳倩呢?如果我不欣赏他,我干吗好不容易投胎投作人,然后就把自己的这一生拴在他的裤腰带上?如果我不崇拜他,我干吗在旁人都嫌他一穷二白之时,义无反顾嫁给他?就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不,不是,是因为我爱他,因为我相信他会给我幸福。可如今,这全成了讽刺。

“怪不得,怪不得你结巴,你回避,你跟我说甜言蜜语,堵我的嘴。我童佳倩真是傻啊,到了今天才审你。”

“佳倩,你相信我,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等我醒了,我完全傻眼了。”刘易阳也站在了床上,顶天立地,却面目猥琐。

“牲口,只有牲口才会让自己的身体不受大脑的支配。”我推了一掌刘易阳,力道不重,却不容他反驳:“滚,你给我滚。”

“佳倩,我对她完全没有男女之情的,发生了那种事,我只有后悔,后悔,除了后悔,还是后悔。而我之所以借她钱,也是因为我对她心存愧疚。”

“哈哈,”我打断了刘易阳:“你跟她折腾完了,结果对她心存愧疚?那我算什么?”

“因为我跟她说明白了,那是错的,我告诉她我爱的是我的妻子,我爱我的女儿,我的家,我跟她之间发生的,是错的。她同意了。”

“在发生了那种事后,你们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而她过年时竟然还来家里拜过年?”我又哈哈大笑了。

“也许,我不该跟你说的。”刘易阳坐在了床边,整个人佝偻着。

“也许吧,可你到底还是说了。”我躺了下来,背对着刘易阳:“你今天还是走吧,让我一个人想想。”

“佳倩,这件事在我心底也快阴暗得发霉了。那天的事,我真的不是有心的,酒醒以后,我也真的什么也记不得了。”刘易阳站直身,也背对着我:“可是我爱你,爱锦锦,这也是真的。”

我闭紧双唇,咬紧牙关,没有流一滴泪。

刘易阳走了,我们终究也还是没能在这“新家”中共度良宵。我一个人辗转反侧,各式荒唐的思绪在脑子里翻江倒海。以刘易阳在我身上不戴套儿就百发百中的成绩来看,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锦锦就会有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弟或小妹妹了,哈,我那句“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话终究是没说错,他刘易阳自己有个私生姐姐,说不定就也得给他闺女弄出来个私生妹妹。又或许有一天,她孙小娆凭借着百折不挠的精神大红大紫了,那我童佳倩,以及刘易阳的大闺女刘锦,也都能沾沾光,出出名了,最不济,我们还能给各大娱乐报刊提供提供花边新闻了。

就这么思量着,我情不自禁笑出了声来。

魏国宁在从特蕾西嘴里听说我也要去上海后,乐颠颠跑来找我:“嘿,你怎么打算的啊?只身前往还是拖家带口?”“带着我闺女。”我连脸都没抬,自顾自敲着键盘。这是特蕾西新给我的任务,给一套化妆品写宣传词,我借着跟刘易阳翻了脸的关口,把一腔沸血尽洒其中,女人让男人背叛了又怎么样?只要有化妆品,有不朽的青春美貌,岂会没有再绽放的机会?

“我说,你是不是跟你老公不和了?”就算我没抬脸,魏国宁还是看出来了。他陪在特蕾西身边陪了这么久,察言观色不在话下。

“没有。”我否认。

“女人都一样,一得不到男人的滋润,那一脸的憔悴可是什么化妆品也盖不住的。”魏国宁成心跟我手上的工作唱了反调。

第十四章 不愿面对的,就不去面对

“你这个副主管是不是太闲了?还是因为你有靠山,就能白吃白喝了?”我嘴上也不留情了。

“喂,童佳倩,我来是向你表达我的喜悦的。”

“喜悦什么啊?”

“你去上海啊,我可是非常珍惜你这个工作伙伴兼知己的。”

“知己?我看我更像是你的情感垃圾桶。我真是倒了霉了,当初撞上什么不好,非撞上你们偷情。”我愤愤然:“偷情偷情,偷情的都该下油锅,煮上一万年。”

魏国宁悚然:“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你该干吗就干吗去,不然我真抓你去下油锅。”我咬牙切齿。

我爸妈的跃层分到手了,我去亲眼看了看,真是气派。那天,我妈青春焕发,生机勃勃,我一边看,她一边给我解说:“这楼下,我想铺实木地板,贵是贵了点儿,不过就是比复合的显档次。楼上呢,我想铺地毯,我看电视里人外国人的卧室,都是铺地毯的,踩着多舒服,不过你爸嫌太难收拾,我就跟他说了,甭管铺什么,也不是你收拾啊。”我心不在焉,只会一个劲儿点头。

“佳倩,你说啊,到底是欧式的好,还是中式的好啊?”我妈冷不丁发问。

“啊?什么?”

“装修啊,这到底什么风格好啊?”

“装修跟选男人一样,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哪有好不好之分。那还有人花钱把墙贴成红砖墙,把地涂成水泥地的呢,人家就好那口。妈,您自己喜欢哪样,就来哪样。”

“我看啊,你也是好那口的,你那刘易阳就是红砖墙,水泥地。”

我妈又在抓住刘易阳的“朴素”不放了,而这次,我也不用再替他说话了。可就是我的不说话,惹得我妈又发问了:“唉,你跟刘易阳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老夫老妻了,孩子都快会喊妈了,我们俩能有什么事儿啊?”我反问着抵赖。

“你知道就好。佳倩啊,妈可提醒你啊,你既然都跟他走到这份儿上,就得再跟着他好好过下去。”

“妈,您不是顶看不上他呢吗?怎么着,我要是真跟他闹离婚,您反倒还拦着我啊?”

“废话,我拼了老命也得把你拦下来。不然你一个离了婚,还带着小孩儿的女人,你还指望着今后能再找着什么好男人啊?没门儿,肯定还都不如刘易阳呢。”我妈说着说着,脸就白了:“你们俩闹离婚了?怪不得你要去上海。”

“不是不是,两码事,我去上海是因为公司需要我,而我需要钱,一个月涨三千呢,傻子才不去。”

“我倒看是你傻。你们公司又不给你包吃包住,你在上海连租房子带吃饭,别说三千了,有五千你也得赔上。再说了,锦锦怎么办?你上班谁给你带孩子?你还能把你婆婆也带上?”

“妈,我今天一是来看房子,二就是来找您商量商量的。”我把我妈拉住,停在窗口,沐浴阳光:“您能不能跟我去上海住一阵子?帮我带带锦锦。等过过,我就申请回来。”

“啊?可这房子刚分下来。”

“妈,您说吧,是女儿和外孙女重要,还是房子重要。我爸那儿又不催着收回旧房,您这新房晚几天装修,晚几天搬就不行啊?”

“瞧你说的,妈是那种人吗?我不就是怕,我这好多年没带过孩子了,带不好怎么办啊?”

“锦锦好带着呢,只要您给她吃饱了,别让她磕着碰着,多给她讲故事,就行了。”

“好吧,”我妈点了点头,跟下了多重大的决心,做出了多伟大的牺牲似的:“妈跟你去。”

阳光下,我妈眼角的皱纹有如刀刻,丝丝白发熠熠发光。我抱紧了她:“对不起妈,您这么大岁数了,还得跟我跑到那么大老远帮我带孩子去,没法跟我爸享福,也没法住新房。到了那边,也许我只能租个巴掌大的地儿,对不起了妈。”我妈抚着我脑后的头发:“傻姑娘,跟妈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妈对你就一个要求,你答应妈就行了。”

“什么要求?”我打趣她:“您总不会让我到了上海给您租个跃层吧?”

“去你的。妈就是要你跟刘易阳好好的,等你们俩没事儿了,咱就回来。”

末了,我还是没瞒过我妈,就像刘易阳也瞒不过他爸一样。他们比测谎仪还厉害,也许只要我们的言语中多了一个语气助词,或慢了四分之一的节奏,又也许只要我们的肌肉张力有些许改变,他们就能知道我们撒了谎,掩藏了那些说不出口,却心如刀割的尴尬。

在我去上海的前一天,陈娇娇和崔彬把房子买下来了。陈娇娇当着我的面儿把崔彬撵走了:“今天我要和童佳倩话别,你回避吧,明天咱俩再庆祝买房。”崔彬恋恋不舍:“把刘易阳叫出来,咱一块儿连话别带庆祝不好吗?”

“哟嗬,不听我话了?你惦着离婚是不是?”陈娇娇身材虽娇小,但气场却磅礴。

等崔彬都走没影儿了,我才回过神来:“离婚?你们俩结婚了?”

“嘿嘿,也不算吧,就是前两天把证儿领了。”陈娇娇挽上我:“去哪?打电动如何?”

我无所谓,扭了扭脖子,也分不出是反对还是颔首:“把证儿领了,还不算结婚?”

“拜托,得等到请完了酒席,度完了蜜月才算大功告成。在那之前,还得照婚纱照,买戒指,买衣服买鞋,装修买家具,天哪,好多事哪。”

“那要照你这么说,我和刘易阳,是不是都不算结婚了?我俩就光领了个证儿。”

“以世俗眼光来看,确实不算,可从法律角度上看,又算。所以,好像,你是不是可以去状告刘易阳与孙小娆通奸啊?”陈娇娇心血来潮。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童佳倩已失去了年少时的自傲和刚强,已走完了那不管骨子里是不是优良,但外表却一定要光亮的倔强岁月。若是从前,就算我的两排牙齿叫铁锨撬光,我大概也不会将自己的血泪婚姻吐露只言片语,可如今,我已然可以用三言两语提炼精髓,且面不改色:“我要去上海了,因为刘易阳跟孙小娆上过床了。”陈娇娇听我说这话时,反应滑稽极了。她手上的保龄球咣当当就掉在了地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神,来了一句:“我的妈呀,幸亏没砸着脚。”

“有什么好告的?法官会让他赔我钱吗?何况他也没钱了啊,他那点儿钱,全给你添砖加瓦了。”

“哎,你说他怎么就那么缺心眼儿呢?这种事儿,他怎么就能跟你交代了呢?”

“因为我要他坦诚,说既往不咎。”

“你也够缺的,要男人坦诚有屁用啊?到头来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女人只该要男人爱自己,然后让自己掌控财政大权,存折,房产证,车主,都得是自己。”

“我记住你今天的话了,我倒要看看,等有一天崔彬变了心,你抱着那些写着你名字的身外之物是哭还是笑。”

“至少,那些身外之物不会便宜了奸夫淫妇。”陈娇娇的措辞真是到位。奸夫淫妇,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刘易阳和孙小娆。

“得了,你也甭跟我说这些了,反正刘易阳的身外之物总共也买不了仨瓜俩枣。”丈夫的赤贫倒在这儿化为优点了,至少,不至于让后来人占去便宜。

陈娇娇掏了一百块钱,买了四十个币回来:“就这么多啊,玩儿完了就走人,我还得还房贷呢。”“就你这样,还请酒席,度蜜月呢?快省省吧,除了房贷,你还欠着我的呢啊。”“价位可以低,但步骤不可以少,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还不得走个全场啊?”“好好好,你这价位肯低下来,就算是他崔彬三生有幸了。”

我和陈娇娇占了台射击游戏的机子,投入其中。“你还记得吗?上大学那会儿,刘易阳跟一女同学演话剧,抱了一下,结果你拉我出来打电动,把人家那摇杆生生给拔出来了。”陈娇娇旧事重提。而我也有的提:“哈哈,那你呢,前年还是大前年啊,你嫌人家崔彬情人节出差,拉我出来打电动,结果把那按钮捶得再也弹不出来了。”

“那今天,你想毁哪儿啊?”陈娇娇瞟了我一眼:“我奉陪。”

“哪儿也不想毁。”我心平气和。

“童佳倩,原谅刘易阳吧。”陈娇娇紧盯屏幕:“人无完人,谁都有阴暗面,谁都有秘密。”

“我没有。”我的小人儿虽已气血不足,但依旧神勇恋战。

“那怎么着?你也红杏出出墙,跟他打个平手,谁也不欠谁?”陈娇娇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我犯不着因为他作贱自己。”

“童佳倩,你更犯不着自欺欺人。你自己心里门儿清,你早晚得原谅他,要不然,依你那暴脾气,早跟他离了,哪还用得着拖着小的老的跑到上海去?你听我的,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去上海住上个把月,也算是给刘易阳个教训了,然后,你们俩继续恩恩爱爱过日子。”陈娇娇一不小心,小人儿中弹身亡,于是专心致志对我说教:“他不是跟你表态了吗?他爱的是你。你就大人大量吧,免得让那小狐狸精得了逞。”

陈娇娇说了这么些,至少有一句是对的,那就是我早晚得原谅刘易阳,或者说,我如今还真没打算跟他离婚。不是不想,是压根儿不敢想。前些天,刘易阳睡在公司,我之所以还能在家成眠,就是因为我知道他早晚得回来,这人只要一有盼头,日子再难也能坚持下去,可如果离了婚,我该去盼什么?盼着来个新的白马王子重新闯入我的生活?把脸红心跳,拉手亲嘴再重新玩儿一遍?我一个哆嗦,小人儿牺牲了。

“唉,对了,刘易阳对你要去上海的事儿,作何反应?”陈娇娇又投入了四个币。

“他还不知道呢。”这些天,刘易阳下班就回家,买菜买肉,买面包买牛奶,而我一见他,就一句话:“你今天还是回公司睡吧。”这是我童佳倩最没种的一次,想快刀斩乱麻,无奈手软得连刀都举不动,想大人有大量,却又没那宰相肚,我就好像站在了独木桥的中央,前怕狼,后怕虎,于是只得维持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