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眼下正是端王爷一展身手的绝好时机。信王爷老谋深算,太过聪明之人必然难有绝对的忠心,皇上这么想,信王爷自己也知道,所以,他必是一声不出。如非真较出高下来,他绝不会妄出任何倾向。

可王爷要如何做呢?以他言轻,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娘娘,文澜公主眼下,虽看似强势,但也不过是近几年才气盛起来的。但皇上,皇上可是与先皇亲手打下这碧落一国的,莫说文澜公主只有几个将军,就是全碧落的将军都投了她,有皇上在一日,碧落王师的最高统帅也依旧是皇上!更何况,皇上手上还有禁军!

啊,你这话是说,皇上是有意放任文澜公主如此行事?

文澜公主势大,背后还牵连着一批皇室宗亲。而皇上膝下二位小公主,天性温柔可爱,旁支血亲愈多愈强,这将来天下的局势就愈不稳妥。娘娘聪慧天成,自然知道,这还有什么比谋反更能做文章的呢?

唔......

所以,端王爷现在是什么都能说,说得愈多便愈能挑起文澜公主,到时候,就正好助了皇上的一把火,皇上定以为端王爷善体圣意。那此后,端王爷与皇上自然更为亲近了。

嗯,什么都说得,说什么也不会错!正是个显身手的好机会!做人所不敢做,想来朝臣也会对王爷刮目相看的!

娘娘英明!

一番话直聊到午后,用了寺里的斋饭,二人才依依惜别。姚氏对于骆垂绮是又欣赏又喜爱,嘴里老夸个不停。最后还嘱咐其经常去端王府坐坐。

骆垂绮自然亲亲近近地答话,恭谨未因亲近而变,只是笑容里总是柔得让人疼到心窝里去。

坐上回府的马车,溶月不禁面露微笑,"小姐真行!"

本以为骆垂绮会宽心一笑,谁知她只一瞬就脸现苍白,纤细的手扣住了溶月的,一片冰凉。她怔怔地望着忽起忽落的车帘,暗哑地道:"溶月,我其实在赌,赌一场我根本不知道会不会赢的仗!"

她不知道永航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她更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个把握、怎么个处境。或者永航是真真的败了,难以再胜;或者皇上面对文澜根本没半点把握,或者皇上早就是自身难保。她不知道,她只是在赌,赌端王在朝堂上与文澜对峙所激起的波澜。

她没有把握,朝局越乱,文澜才能越乱,只有都乱了,才能不会掀起真正惊天动地的巨浪!

她真的已经别无选择......

大军疾驰,铁蹄带起的尘沙飞扬在暗夜里,和着那呛人的铜油燃烧的气味,让孙永航有些皱眉。

"大将军--"一马冲着他奔过来,在临近一丈处急急一勒马,嘶鸣声便淹没在一阵大队伍行进的蹄声中。"报大将军!我部已抵达绵县,未见敌兵!"

"好!"孙永航翻身下马,由怀中掏出一卷军图,就着来人凑上的火折子摊开细看。凝眉聚神,他长指一点绵县,再往西南缓缓划过。

绵县,是为泸州西北,再行百余里,将与原州相接。那正是他们此行的原目的--与原州兵相合,稍事整顿,即行反击。如若当初就走这一条道,虽是循序渐进,也不至今日仓惶。"闻谚,当初我们由黄州乔冈入泸州,沿沣陵直下,袭奉贡,再与陈洋联兵......"

闻谚把拳头握得'咯咯'响,"大将军!若不是那个陈洋!邵曲早就拿下了!这狗娘养的混蛋!"

孙永航微一凛眉,心中一忧,"只怕陈洋给的小鞋后头,还有大来头!"陈洋是文澜公主长女婿的部下,陈洋此举说不定就是受公主指使,如若那般,邵曲一败,连失三城的败绩将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了。

他闷了会儿,"传令官!"

"大将军。"一匹快骏立时奔至眼前,也不下马,只静候将令。

"马上将校尉佐寅叫过来!"

"是。"传令官缰绳一扯,双腿一夹,立时奔离。

"闻谚,这次要打快仗!狠仗!"经历了战火的洗练,孙永航的双眸在火光中格外晶亮,透出两道逼人的肃杀。

闻谚并不言语,只是属于军士特有的坚毅的眸光也在这夜色下晶亮起来,如同最敏锐的豹子,浑身的肌肉都因'快仗'、'狠仗'这四个字而激昂起来。

"朝廷里现下应是内忧并起,我军粮草不够,只怕等不得这个月的补给。"孙永航一把夺过闻谚手中的火折子,就往道边的地上,将军较铺开。铜油薰出的烟头刺得眼睛鼻子都有些难受,他抿了抿唇,复又划过那条线,"闻谚,你让佐寅的队伍继续往绵县作战略佯动。你率余部随我直下宜晴,沿沣陵再迂回至长泉去!"

闻谚听得一诧,"大将军,这......"不是已经在长泉的府卫都督那儿吃了个大亏么?怎么还能在他手中借得兵来?

"我军败绩,又是在长泉吃得亏,但凡有主意的人都想着我军得往北求援,那西滇军定也这么想!我军行到了绵县仍未有动静,显是敌军想诱敌深入。"孙永航一顿,双目耀过一灿绚亮,将话转至长泉的陈洋,"这一次,如果陈洋稍有异动,就将其就地正法!"

闻谚又是一惊,"大将军,那长泉府兵呢?如何统率?"

"诸密有征讨,而告贼消息者,斩。"孙永航冷冷地出声,"连同陈洋及其手下亲随,一并斩之。长泉其余部众若有他议,便擎出皇上御赐虎符统御府兵!"玄虎之下,青虎令行!这是权,也是险!不到万不得已,他也实在不想犯上位者的忌。

"是!"闻谚一抱拳即行上马。

"此议若有妄泄者,立斩。"

"得令!"闻谚纵骑狂向前方奔去。

"大将军!"

孙永航循声望去,正是佐寅快马过来。只见马还未停,他人已飞身而下,冲着孙永航一记抱拳,"大将军!"

"佐寅,你来!"他一拍他的肩背,铠甲因行进的伏动而擦出金属相击的声音,凛然入耳。

"我要你领三千兵马继续北行,务必吸住西滇主力......"

孙永航正待往下说,哨官已驰马来报,"报--大将军!前锋营有军情来报!绵县以北十里,似有小股西滇军踪迹。"

"知道了。"孙永航点了个头,立时转向佐寅。"佐寅,我军是否反败为胜,就全看你这三千兵马了!"

佐寅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末将但凭大将军军令!"声音很稳,似是浑然未将那一番即将铺开的厮杀放在心头,只一味的沉稳与镇定。

"好!"压在他肩上的手重了重,"我要你这三千兵马造出我部三万兵马的气势!紧紧地盘住西滇军,至少也要拖住一天!如若......能联络上原州守将援兵,自是更好!"

"得令!"佐寅抱拳,临上马时,忽然又回头道,"放心吧,大将军!"语罢,他头也不回地率马直往其营。

孙永航眸光微深,闪过一丝沉痛,将军图迅速收好,跨马上路。

军马调过了行进方向,来了个迂回南下。而背后,那直往北处将要展开厮杀的命令,藉着风隐隐传来。

"......弟兄们,前方哨报,有敌军出没,咱们摆出阵势,跟他们狠狠打一场......"

孙永航一记鞭子下去,马吃痛疾驰,迅速往南奔去。

待得胜归来,必以西滇宫中密酒'碧光'为祭!

兵临长泉祥桂城下,陈洋一见是孙永航的兵马,不由大愕。

"他不是正去原州求援吗?怎么忽然就到了这儿?"惊愕之下,他的眼神也不由阴沉下来,"哼!倒是挺机灵的!"

身旁的兵曹一双过小细过小的眼笑眯眯地朝陈洋瞅过去,"都督,看这去而复返的阵势,怕是在西滇军那儿吃了亏吧。这不正好是都督的机会么?"

"机会?"陈洋不解地横过去一眼,这老东西,说话总是半吊子!总得找个空子作了!

兵曹见他一双满溢着杀气的眼,持着扇的手微微一颤,干笑了声才继续道,"都督,昨儿不正好收到公主来的密信么?朝局已经大动了!孙永航此刻可是朝廷重犯,败绩失城,再加上了私通敌虏,这可够他抄家灭族的了。"

"直接给老子把主意说出来!"磨磨蹭蹭地,他听了就光火。

"是。"兵曹咽了口唾沫,"都督大可将人放进城来,然后,将人一举绑了!来个措不及手......"

话还未完,陈洋已拍案而起,"主意不错!就这么办了!"他大步跨出议事厅,也不管身后的兵曹跟不跟得上,直接吩咐,"马上安排人手,打开城门!"

在马上等了一个时辰,终于在全军将士几乎要准备武力攻城的时候,城门开了。孙永航沉吟了会儿,忽然转头向几位近侍都尉校尉道:"几位可有小件儿的防身之器?"

几人一愣,闻谚最先明白意思,忙将一柄短小的匕首插入铁靴中。见孙永航轻轻点了点头,余下几人也都各自准备停当,心中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戒。

"啊!孙大将军!"陈洋"哈哈"笑着在府衙外相迎,"孙大将军去而复返,可是寻到了破敌良策?"

孙永航朝他看了眼,浅浅一笑,"正是!所以,特意赶来与都督商议。"

"哦?"陈洋眸光略略闪烁,随即脸上浮起一层似是嘲谑的笑,"孙大将军又有主意了!呵呵,这回咱们可有望清了西滇的麻烦了!来!请府里商议!"

陈洋折回身,将腰间的一柄佩剑交予门房,"请!"一抱拳便在门内相候。

孙永航冷笑在眼底,回身略略扫过部下,也解剑入内。

一入议事厅,孙永航便把来意道明,"都督,孙某想再借兵,乘着西滇军无法快速回兵之际,一举拿下西滇,直捣其皇宫所在,昭雄!"

一提这个主意,陈洋倒是真的动了下心。他亦是在战场上打拚出来的武将,能一举击破西滇,再联合原州之兵将其合围,这将是武将无上的荣耀!只是......

他微逸冷笑,若是此刻出兵,这不世之功还不都叫孙永航这毛头小子给夺去?他能沾到个屁!"孙大将军此言差矣,想那次在邵曲,长泉的府兵叫西滇军打得忒惨!本都督自己都已受了朝廷的申饬。这一回你还来借兵,只怕长泉再多的兵,也不够这么败的!"

"你......"孙永航身旁的一名校尉只了不禁大怒,才要出口,便叫孙永航给拦住。

陈洋冷哼一声,"孙大将军管教部下可真是欠缺了点啊!也难怪,你初上战场,这也难免。皇上本叫你打退西滇军就够了,谁叫你妄入西滇之地?年轻人就是耐不住性子,这倒好,偷鸡不着蚀把米!孙大将军啊,不是本都督不借兵,实在是不能借。"

他略略瞟了兵曹一眼,那兵曹忙将手中一封密函送至跟前。"这是公主传来的信件,朝廷已治了你的失城之罪,还怀疑你有私通敌虏的嫌疑......"

孙永航眯细了眼,虽心中早料得此事必不能善了,但治罪一事下来,可见在朝中,家里已然顶不住了!爷爷颇感吃力么?他微有疑惑,然见此时情形,也容不得他再细想。只见他猛地站了起来,冷哼一声,打断他,"既然陈都督不肯,那就别怪孙某动粗了!"他眼神顿厉,迅速从细铠中抽出一柄匕首,袭向陈洋。

那陈洋眉目倒竖,虽猝不及防,但毕竟是个武将,一避一滚,倒是把剑锋给避去,孙永航那一刀,只插在他的臂上。

"来人!来人!快动手......"陈洋捂着手臂马上就扯开嗓子大喊。

还没等他喊过第三声,闻谚已上前将他的路子堵死。陈洋朝身侧一看,兵曹的脖子上已开了个口子,早就咽了气。而那头,他伏的人虽然冲进来了,但孙永航手下的另几个部下已展开搏击。居然是个个带着家伙!

见此情形,他反倒镇定了下来,啐了口唾沫,他恨声道:"好!原来早就是有备而来!好!老子就跟你们拚了!看谁撑得过谁!"他大喝一声,狂乱地拍出几掌,却只是困兽之挣。

孙永航虽看去温和儒雅,却素小拜师学武,在这当口亦是不慌不乱,几招将陈洋的掌风封死。闻谚近身将匕首架上陈洋的脖子,便叫众人都住了手。

陈洋眼见被擒,心也凉了个透,他凌厉地朝孙永航与闻谚瞪了眼,大声道:"我陈洋打了半辈子的仗,想不到是如此下场!老子知道,你们这些兔崽子也留不得我这条命去,也不消你们动手!老子自去干脆!"语毕头就着闻谚架在脖子处的匕首一横,当场血珠飞溅,喷了闻谚一脸一身。

闻谚抹了把脸,将手中的家伙抽回,在陈洋的衣服上抹了抹,仍插回铁靴。孙永航此时的面色更沉了,他扬手从怀中取出青色虎符,高举手中,"这是圣上御赐虎符,现长泉都督陈洋不服军令,已伏军法。你们还要反了不成!"

几个原本伏于偏厅的侍卫见此,面面相觑了一眼,俱将手中的兵器给抛在了地上,单膝行军礼,"我等听从大将军调度!"

"好!传我将令,立刻清点兵马,随我出兵!"

"是。"

孙永航朝几个受了些轻伤的部下扫了眼,又转回到陈洋的尸首上。

"大将军,是否要将他埋了?"

孙永航微仰起脸,赶了两天一夜的路,此时正值午时,室外一片日光朗照,然而他的脸却异样的沉。"将他的头颅快马送往天都!"

他一拂袖,即刻让人取过笔墨,纵笔快书一封,"连同这封公函一同送去!"

"是。"

八月十五,大军攻入西滇,连破五城。原州守将奉命相与携同作战。

八月十七,孙永航所部于达中郡设伏,重挫西滇军。

八月二十,孙永航所部与原州兵马相会,一举攻下西滇皇城昭雄。

短短十数天,孙永航已夺下西滇,彻底平定了西滇之乱,将西滇这块西南边的大片土地纳入碧落国土。

此后,西南部族多惧于碧落之军,兼之崇仰碧落繁华,多有归附。

八月二十五,孙永航下令尽搜西滇宫中御酒,运至绵县以北十里的何家村,尽数打破,洒酒于地。

那一日,'碧光'涛涛,清澈得映得出明目的酒液涓滴不剩地渗入泥地里,那浸润着三千将士鲜血的泥地!

"大将军,在那边杂草丛里找到两具尸首,都......看不出是谁了......"一名校尉走到孙永航身边,轻轻地回禀。

孙永航朝那处杂草丛望了眼,"战场白骨缠草根......一并埋了吧......"他沉沉地一叹,负手转过身去。

此后,何家村更名'碧光'村,亦有人称'三千冢'。

第10章

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

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

秀色空绝世,馨香竟谁传。

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

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

若说九月之前,朝局仍如暴风骤雨之隙,波浪汹涌,那九月之后,便有云收雨霁之感。局势仍是偏向于文澜公主这一边,却又有些微妙的变化,使得另一势多少应付得从容起来。

八月十七,长泉有急报传至,一颗陈洋的人头,一封陈述的简报,将文澜公主的局瞬时打乱。

女皇孙氏这一派士气大振,不止端王在朝堂上与文澜针锋相对,就是一直沉默观望的信王亦出面相抗。朝中之臣,有些见逼于文澜的,也渐渐挺胸抬头,敢于据理力争。而那些归附于文澜的,也开始默不作声。

八月二十五,长泉大捷,滇云献上降表,大将军孙永航凯旋。

朝中一听捷报,当即摆宴大庆。然而文澜公主与女皇的对峙却是愈演愈烈,恰似水平如镜之下是暗流急涌,振荡余澜时起彼伏。

骆垂绮至此方是真正地舒了口气,想着永航的平安无事,想着女皇暗中的调度,心终于稳稳地落了肚,再不必担惊受怕了。因着这份喜,连带地,使得她面对公婆叔伯的质问时,亦多了份坦然与从容。

她轻轻梳理着长发,朱唇微扬,浮出丝丝笑意。稳住信王,密恰端王,联络翊靖公主,牵制文澜,种种殚精竭虑的思量,终于有所成就。

终于等到了永航的捷报呀......

她轻抚胸口,想着千里之外的得胜将军,她的夫君,她坚信不疑的丈夫,一抹柔情袭上心头,就如同最暖最温柔的细流,一遍一遍地冲刷过心房。

多久没见面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三个月又五天。他过得好吗?吃得惯吗?瘦了吗?可叫日头晒伤?可叫刀剑伤着?可叫风尘苦着?

跃马征战,得胜时,他可有快意?被围邵曲,兵败时,他可有失落?

万里征途,他......可有想她?

怔怔地望向琉璃镜,比之铜镜更为清晰的影像照出温柔缠绵的眉眼。"......永航,我为你守住这个家了......"她轻抚着镜面,款款低语。

她想他。在诸事皆有行有序地展开后,在诸事皆不必辗转思量后,她想他,很想很想,思念入骨。

永航,你快回来了吧......

九月初七,老爷子忽然来了些精神,双目微张,竟辨得清人了。裘一翁心中大惊,忙给诊了诊,背上已是湿透。

看着他灰败的脸,老太太泪流满面,知晓已是到了头儿,心中哀戚,一阵揪心似的疼传来,不由痛煞了心窝,厥了过去。

骆垂绮看着这副情景不由一怔,心中一乱,只能在旁瞧着裘一翁替老太太施下几针。"呵......呵......"直至老爷子这微弱混浊的声音传入耳际,她才仿似缓过神来,连忙扑到病榻前。

老爷子枯瘦的脸只剩下了一张皮包覆在颅骨上,望去森然,而那原本散乱干涸的目光此刻也因这回光返照而点起了一盏微弱的灯,隐隐有些让人心惊。

骆垂绮在这样的目光下,不知怎地,心稍稍平静了下,她吸了口气,站起身,打开房门,吩咐正屋里的丫鬟道:"去将各房叔伯少爷小姐请过来......爷爷,只怕不行了......"

那丫鬟一个激泠,连忙跑下去了。

骆垂绮望着那转瞬不见的身影怔了会儿,杏眼微细,"历名?"

"小人在。"历名从边廊里转了出来。

临口,她忽然有些迟疑,但细想之后,便有了一分从容,"你速去宫中通禀一声,就说国公,就在今晚了。"

历名一愕,然容不得他细想,那厢各房叔伯姨婶已哭着奔进正屋来,他只得轻应一声,便速去通禀。

大房的孙骥一至庭前,见骆垂绮早已立着恭迎,心头愀然不悦。也不见好脸色,只"哼"了声便大步跨入房内,哭叫一声"爹!"

片刻后,各房诸人皆已围在正屋里喧闹哭泣。

老爷子此时因裘一翁施了针,神智豁然清醒,瞅见这副情景,心头有气,只是骤然间骂不出声来。

众人见此风头不对,不敢再继着哭丧,也不知是谁提了句"怎地这些时候才来报与我们",众家的矛头便直直对准了骆垂绮与三房,以为是老三孙骐这一房欲独霸家业,故意瞒了他们。

三媳于写云此时便叫吃了哑巴亏,只心中恼怒骆垂绮,但当着众人的面,却只得自家人帮着自家人。

正自吵闹不休,老爷子终于听不下去了,将一碗汤药狠狠拂在地上,"咣啷"一声,药碗未碎,人却已倒在床上喘息不止。

众人见老爷子动怒,虽是弥留,终有余威,只得安静下来。

老爷子喘过了气,颤颤地开口,声音干涩如同枯木经风,"你、你们这些不肖子!还有没有消停......"又一阵喘息,他才勉力睁眼将众人一个个瞪过,最 "家业本该代代相传才是......可是,你们瞧瞧自个儿那德行!孙家累世之名......不、不能就这样给糟蹋了......"老爷子停下来又喘过几口气,最后视线停在骆垂绮身上,骤显精光,"垂绮......好孩子,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