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心,一经点透,便不可抑制地生出些希望,希望越大,这激切也越大,就如同眼下的孙永航,满脑子都是垂绮,竟一丝缝也留不出来了。心中想着,怕着,烦着,笔下也不由泻出一行字来。

历名由历三娘处换了新袍子出来,才转过撷芳苑,立时便被大房的孙骥叫住了,"跟你家少夫人讲,永佑也十七了,横竖得存着些计较。还有,永玉一直就是个闲官,什么时候给端王爷说说,给另换一个!自家人,总不见得老去提拔外人!"

"是。大老爷。"历名随口应了,也并没怎么往心里去,辞了孙骥仍往书房行来。

"航少爷,刚项爷来找过您,说想找您喝酒去呢!"历名传着信,曾经对于项成刚的伤怀,如今也早说开了,倒反是钦佩其爽直的为人,又不失对溶月的呵护,想着只要溶月能好,便什么也都过得去了。

书房因设炭盆,为去炭气便开着门,历名这一径入,正好瞧见孙永航忙不迭地将案桌上的一行字揉成一团,随手丢在角落里。

孙永航也理不清为何这般做为,只是尴尬地回避着,"啊,成刚么?哦,前儿倒是应过他一起去喝酒......唔,这就去找他!"说着,似是怕历名瞧出什么似的,转身便走。

历名有些莫名其妙,顿时好奇心起,起身走至案桌边上,将那团纸小心展开,细看了后,不禁也微微叹了口气。

这航少爷与少夫人,也真得有人推一把了!自己的娘在孙府里呆了近一辈子,少夫人的心事或许就她看懂了吧?那样的神情,那样的作为,只怕,航少爷不加把劲还真留不住了。

他将这字小心叠好,塞入袖中。

落影苑里雪压芳枝,四处皆白,青鸳好不容易辟出一条小道来,就叫垂绮给叫进了屋,"别扫了!看这天还会有场大雪。外面风恁大,还是小心冻着了。"

青鸳抬头望了望天,终于把手中的铲子丢了,跑进屋来。一旁的菁儿见青鸳丢了铲子,一双小眼睛便再舍不得离开,偷偷瞅了眼娘亲,欲待偷跑过去玩。

谁知垂绮早猜到自己儿子的这点小心思,板着脸赶在前头道:"不许去!"

小菁儿撅起了嘴巴,却也不敢再去。

垂绮见他如此,不由心软,"待这雪下透了,你再去。"

"好!"菁儿立时就开心起来。

一旁的荻儿也插了句话进来,"大娘,我也想和哥哥一起玩,好么?"近来因柔姬管得死紧,他倒是真不常来了。

垂绮看看他,目色便有些深,然微笑始终不变,"可以,不过你们今天得先练完五个字。"

"好!"两孩子这回倒是异口同声,不等吩咐,就跑去爬在书案椅子上翻着书找着新字练了。

青鸳赶着去给两孩子垫褥子,怕仍旧冷,便又添了些炭。

这边正说着话,外间忽然就下起雪来了,纷纷扬扬,雪花由细到大,渐渐只觉天地间飘不完的鹅毛,远山已瞧不见了,就是园中矮墙亦因这大雪显得灰白而模糊。

雪是如此之大,却又如此之静,使得屋中也一时静极,仿佛这静中偏带了层茫茫的一层震慑,令人有些不安。

正恍惚间,只见这雪天之间透出个人影,渐渐跑得近了,直至廊前那棵早成枯枝的梨树前,才约略瞧清原来是溶月。暗青的一件袍子盖了头,一路跑了过来。

直至廊上,溶月才翻下帽子,跺着脚将身上的雪抖去,口中念叨,"这雪下得真急!才一会儿工夫,就恁大了!"

垂绮瞧见她手中拿着个小火钵子,不由笑问:"碰上成刚了?人呢?怎么没与你过来?"

溶月将已充上炭的火钵子往垂绮怀里一塞,口中有些抱怨,"还说呢!喝酒去了!这也不是......"话说到这里,她忽然一顿,微低了眼才又继续,"说这是一朋友那儿抢的,想着姐姐身子弱,便拿来给我。而后,"话至此,她忽然一笑,这才抬起眼来,"见我也披了斗篷,说也要给我去弄一个,晚间送过来!"

"也难为他记得!"垂绮笑望溶月语间藏不住的关切,原本温淡的心,终有些许暖厚起来。不管如何,溶月总还幸福。

菁儿瞧见了娘亲手中的火钵子,总觉稀罕,也便缠了来玩,于是这本用来暖手的小钵子倒是给两孩子玩上了。正这边闹,历名也持着一挌子书函到了。

垂绮接过一一细看,青鸳便捧了盏热姜汤与历名。历名也不客气,自己拣了有褥子椅子坐了,端着姜汤捂了会手,便一一细禀。

"匈奴的右谷蠡王袭了羽州的西原和支口,就为这事,皇上已召了几位重臣议了两天了。"他趁垂绮看着书函的当口,饮了口姜汤,才又道,"端王爷有些弄不明白皇上的心思,而对于匈奴那一块,他素来没动过心思,所以知晓得也不多。"

"嗯,"垂绮一心二用,边看边听,继而微微沉吟,"宫中有什么消息么?皇上可召兵部去议过事?"

"有,就今儿,航少爷也去了。"

垂绮在听得孙永航时,心神不由一岔,怔了片刻才勉强收回来,"嗯,嗯。"她顿了顿,似在整理这一时的空白,"那宣了户部没有?或者是台谏院?"

"这两处倒没有。"

"嗯,这便是有用兵的念头了。"垂绮微微沉吟,不召台谏院,便是不想听用兵之害,不问户部,自然是先定军政再行调派军饷......唔,只怕这一仗还是快仗吧,不然怎么也得问一声户部的。

"啊,对了,航少爷已在今日向皇上保举了游击将军闻谚。"历名立时补了进去。

"闻谚?"垂绮对此人倒不如何知道。

"就是曾随航少爷一起平过叛的旧部。"历名见垂绮不知,便跟着解释。

原来是平叛旧部......莫怪此刻要用了,他孙永航这回是真想要冲着相家动手了么?想来是该高兴的,然而转到心头,却怎么也轻快不起来,只觉得苦,只觉得涩,只觉得有说不出的怨愤!

明知事理上别无他法,却又怨他、恨他,怨他居然还能理智,恨他居然这般理智,仿似就她一个人在苦,就她一个人在怨!

溶月眼见她神色渐渐凄怆起来,心中知她想起什么,便往横里一岔,"那这回是真要打上一仗了?也是,那匈奴也横太久了,该来一回教训!"

这一岔,使得垂绮终于收回心神,微微抿了抿唇,才敛眉道:"只怕我碧落只是在以攻为守,谈不上什么教训。"话一落,就见历名与溶月同是疑惑,垂绮不由一笑,"羽州就在天都头上,匈奴又只动了西原、支口两处不算什么要塞的城,只怕是试探的成分居多,看看碧落能忍到什么份上。这个时候,碧落要忍了,即得立时进贡,以安匈奴之心,但往后,只怕越来越不得安保。若不忍,便唯有打这一仗,好歹在匈奴面前硬气一回,也是缓兵之计。"

"啊!那这样不是......"溶月惊呼起来。

"不错。"垂绮颇为沉重地点了个头,"都是缓兵之计,不过是拖一拖匈奴的锐气。"她看着手中这份沉淀淀的书函,心意百转间忽然想到孙永航调派旧部的用意。难道,他想领那对峙匈奴的头?

这一念头才冒出,垂绮立时惊得站了起来,双目怔怔,只盯着窗外因北风呼啸而乱旋的雪花,一时竟觉手脚冰透一般。

"小姐?"溶月眼见那惨白的脸色,心下不由着急起来。

许久,骆垂绮才呼出一口气来,神色间满是怨愤。好!好!他又要去犯险,且这险不比当日,那是九死一生的窟,他竟然要去闯了么?在他有了菁儿的现在?在他将那"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笨手笨脚地缝补好之后?他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究竟置她于何处!

好!既是他想要去只身犯险,那是他想去送死,关她什么事啊!垂绮咬着牙又复坐下,只手中那封信给揉得成团。

历名与溶月见状都不敢说话,许久,才听得她冷淡地道:"你去回端王爷,若有心与匈奴相抗,便得提防着麟州的别氏,这便是皇上为何迟迟没有派兵的原因。"她似已恢复冷静,在看到下一封书函上落着"孟物华"的款,却又随手扔在一边,"让孟物华跟紧端王爷,朝中时局快变了,让他瞅准方向。"

"嗯,知道了。"历名盯着那最后一封未曾封印的信也叫垂绮一并扔在案上,口中想说,终又未能,只将手中的姜汤悉数喝了,便起身告辞。

这一日,垂绮也教孩子识字,也教孩子背诗,却总似少了些精神,溶月看着叹气,却又不好劝。

黄昏,垂绮与溶月、青鸳等了项成刚好一阵,却见历名捧着个小暖手钵子过来,说是项成刚醉得被人抬回住处去了,只托人把火钵子带过来。

溶月见说立时就沉下了脸,然终究只是嘴上数落着,手上却已接过火钵子来捂着。最后也终于在历名都快回去时忍不住问了声:"醉得厉害么?可有人看着?"

历名心头叹气,却仍宽慰她:"没啥!项爷素来酒量大,不过是喝高了些,不用担心,早些睡吧。我也过去照顾航少爷了。"

末了这一句不过是历名不经意的一提,然一旁的垂绮却听得分明了,心中辗转,已然猜到。她看看被菁儿捧在手心的火钵子,又瞧瞧溶月手中的,原来,项成刚是和他去喝了酒。

冬令的日子短,又况今儿大雪,说是黄昏,眨眼天便全黑了。一用过饭,各人便都早早梳洗了睡觉。

因垂绮平日要加书函,菁儿便一直与青鸳或溶月睡,今儿这小家伙也不知怎地,硬是要和娘亲一起。众人拗不过,也便依了。

先给褥子刷过烫板,菁儿脱了衣服就"哧溜"一下钻进了被窝,小脚试着塞在被窝里头的"烫炉子","呀呀"哼叫。垂绮笑瞅他一眼,将日里未看的书函放在床头,也躺了进去,半坐着替菁儿掖好被窝,"既是要和我睡,你可不许乱撑被窝!"

"知道了!娘亲!"菁儿保证,见垂绮拿了书函靠在床壁上看,也撑起了身子凑过头看。

垂绮也随他,只怕他冻着,便给捂了件裘袄子,又将手头上的火钵子塞到他怀里。

"啊!娘亲,这个字我认得!是'信',对不对?"菁儿晃着小脑袋,一脸骄傲地看着垂绮,巴望着她好好夸奖。

垂绮瞅了他一眼,不由笑了,心中亦有些欣慰,便凑上信,"那你再看看,还认得几个?"

"嗯......不知圣意......唯虑朝、朝......前有文......疑北......冬令无季......这个是'落'、'急'......还有'生',嗯......这是'将',啊!这是'匈奴'!"原本还能读句,到后来只是挑着认得的字念了。

"呵呵"原本一腔愁绪的垂绮,在听得儿子这么认字,倒真是忍不住笑了,"小白字先生!那分明是'冬令无黍'怎么念成了'冬令无季'了!"

"嗯?明明长得很像嘛!"小菁儿有些不服气,只撅着嘴巴,后来索性由垂绮床头的另一几封里抽了一封出来,拆开来就要念,然而甫一开头,就有几个字不识得,觑了娘亲一眼,只满篇里急找识得的字大声读,"......今、今宝寒重,嗯......乱不知愁浓......只道天上参商,不见人间别梦......嗯,嗯,五方、白,织就心头丝,难待月影照、照木头,三更山梦同......"

垂绮听着不对,不由接过手来,纸面满覆褶皱,似是被揉过,她微微一皱眉,那上面刚劲又带几分潇洒的字迹便冲入眼帘,搅乱了静静心湖。

"鹊云难躬,织女难近,今宵寒重。凭醉解得相思苦,乱不知愁浓。霁雪难照冰心,只道天上参商,不见人间别梦。碧阶长寂寂,鸳盟无从送。五方帕,织就心头丝,从今只待、月影照梢头,三更幽梦同。"

菁儿见娘亲久久不语,不由奇怪地抬头去看,却见娘亲眼眶濡湿,正巧一滴泪珠禁不住而滚落下来。菁儿呆了呆,怔怔地瞅着这泪珠掉落在信纸上,"啪"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

他愣愣地盯着泪珠所润湿的那一处晕圈看,隔了会儿才回过神来,马上叫道:"娘亲,娘亲!你别哭啊!是菁儿惹你生气了么?那你跟菁儿说,菁儿马上就改!"他越叫越急,也不由红了眼眶。

垂绮听见,匆匆抹去泪渍,勉强笑道:"没有!娘亲没有哭,也没有生气......是娘亲太高兴了!菁儿居然认得这许多字了!真是个好孩子!"

菁儿到底孩子心性,听说不是生气,又在夸他,便不由十万分的高兴,只"呵呵"傻笑,撒娇似地将头埋在娘亲软软香香的怀抱里。

垂绮抹着孩子的软软的发,一时只得将情绪敛了,轻轻拍着儿子的背,一下一下,哄着他睡觉。菁儿毕竟还年幼,不多时便已在自己怀里沉睡,晕红了一张小脸,暖乎乎的,看去总十分的健康,让人安心。

垂绮轻轻唤了两声,见他熟睡了,便将外袄给他脱了,让他躺平,又给掖好了被窝。

烛火幽幽,垂绮披着外袄,手中拿着书函,却再也看不进半个字了,满脑子都浮现出那几行刚劲潇洒的字,那一笔一划,似已在眼前描画出那人的模样,这一横如何遒劲,这一竖如何利落,这一字他微皱着眉,这一句他微噙着笑......

......五方帕,织就心头丝,从今只待、月影照梢头,三更幽梦同......

三更幽梦同!梦是同,然而,那又如何呢?

事到如今,他难道还想重新来过么?

然而这一问才闪过,垂绮心头也是微怔,她苦,他亦苦,这人生,真经得住这苦么?然而,这一岔,他们究竟是越走越远了,还是殊途同归?她无法确认,更不敢去确认。

为何他还能有所期待?三更、三更......他会一如既往地期待着么?

烛光在夜里明灭,连同她的心一起沉浮。

夜里的雪依旧很大,厚厚地又覆上一层,许是想得沉了,垂绮靠在床沿上便迷糊地睡了过去,梦里乱极了,总理不出个头绪,朦胧间,总似有一双手,交握着她,想挣也挣不开。那双手,隔着红红的喜帕,她见过;脚伤的时候,她见过;在最苦的时候,她想过;在最欢喜的时候,她亦想过。总是忘不了呵!

正自梦中凌乱着,一旁的菁儿忽然"唔唔"出声,垂绮一下惊醒过来,就着微弱的烛光看儿子,只听他满口直叫:"加炭!加炭!烧了!快烧了!"

想来是梦着白天玩着火钵子的事了,垂绮叹了口气,看了眼沙漏,已是三更天了,正想给儿子掖被子,却见儿子醒了。

菁儿揉着眼睛,迷糊道:"溶姨,菁儿要尿尿。"

垂绮一笑,应了声"好",就给他裹紧了夹袄,抱着他去便盆尿尿。

毕竟外头极冷,菁儿一个哆嗦,倒是真醒了,看着娘亲替他脱裤子,冷不丁冒出一句,"娘亲,我刚和弟弟跑去爬假山了!还看到历名哥哥和三叔叔在打架,我要去帮历名哥哥,但又打不过。还好三叔叔怕火钵子,我就往里头加炭,嘿嘿!"

垂绮听着这话,知他是在说梦话,也就没怎么说他,想来那回见面,这永彰总是惹孩子讨厌了。"菁儿不喜欢三叔叔啊?"

"嗯,我喜欢四叔叔,四叔叔给我买好吃的!"菁儿舔舔唇,似有回味。

"啊,几样好吃的就能把菁儿收买了?"垂绮笑他。

菁儿马上辩驳,"四叔叔也跟我们一起玩的!"他嚷了一句,忽然又圈住了娘亲的脖子,有点害羞地道,"娘亲,菁儿肚子饿了!"

"嗯?"垂绮微愣,"真饿了?"

"嗯。"菁儿点点头,巴巴地瞅着骆垂绮。

"好!"垂绮扫了眼四周,正巧今儿没安上什么吃食,但又不想饿着儿子,就道,"那你可得把衣服都穿好了!娘亲带你去伙房,煮些面给你吃。"

"好!"菁儿高兴地要跳起来,立刻很乖地任垂绮一一给他添上衣服,又因夜深怕冻,垂绮又在厚袄外头加了件自己的短襦,系上了一条围脖子,才点点头。

菁儿被裹得圆圆的,自己也挺新鲜,待两人都穿好衣服,便一手提着灯笼,一蹦一跳地跟着娘亲去伙房。

在伙房,垂绮拣了现成的材料做了锅面,菁儿吵着要多吃,也便多煮了些,谁知菁儿本是要玩,哪吃得了一碗!于是倒有半数多了下来。

吃得饱饱的,浑身也都热了,垂绮这才抱着孩子往回走。因夜极静,菁儿毕竟是孩子,总归有些怕,便搂得娘亲死死的。

正要踏上台阶,菁儿却眼尖地觑见卧房门口现出一条黑乎乎的人影,他急急地扯着娘亲的袖子,不敢再看,那人影一直在母子俩的卧房门外晃荡,在寂静的夜里分外令人毛骨悚然。

垂绮心头也是一惊,紧紧抱住菁儿的身子,就待往后退,却见那黑影忽地回过身来,雪光下,略略瞧得清几分面目,竟是孙永航!

"啊,是大将军爹爹!"菁儿率先喊了出来。

那黑影一怔,继而一个纵掠便窜到眼前,垂绮怔怔地瞧着,一时反应不过来。

孙永航就近地瞧着这母子俩,一阵风过,雪片旋了一旋,微冷。他立时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母子俩人身上。

一时就这么站着,谁也不知要说什么,谁也不知要怎么说。最后还是菁儿,好奇而又天真地问着,"爹爹,你也肚子饿了吗?娘亲屋里没有吃的哦!我和娘亲刚去煮面吃了!可好吃了!"

孙永航正欲否认,肚子却忽地响过一声,顿时万分尴尬。

菁儿却"咯咯"地笑起来,"爹爹饿了!上回菁儿饿的时候,肚皮也这么叫过!"他搂着娘亲,"娘亲,你也给爹爹煮面吃好不好?"

垂绮看看儿子,又没好气地白了眼孙永航,也不说话,转身就往伙房处走。

许是真饿极了,母子俩有些呆怔地瞅着孙永航竟把大半锅面全都吃下肚子里,末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舔着唇咧!

孙永航见垂绮看他,也缠着视线回望,良久,垂绮生生将视线调开,冷道:"吃饱了,就回去睡!"说罢,便不再理人,起身回房。

孙永航默默地陪着母子俩往回走,这寂静的夜,因多了一人的步子,显得宁静而温馨,像融成了个圈,包住了彼此,再不容外界的风雪肆虐。

垂绮的步子越走越快,直到屋前,她才站定,正欲发话,却听小菁儿抢先道:"娘亲,我想和爹爹一起睡!我们叫爹爹一起睡好不好? "

此话一出,孙永航是大喜过望,与菁儿一同巴巴地望着垂绮,父子俩人的神气,从未像此刻这般相象过,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垂绮瞪着,瞪着,口中的拒绝几欲出口,却又叫孙永航打断,"垂绮,就让我躺一会儿,卯前我就得起身早朝去的!就躺会儿!......垂绮,我一回来就沐浴过了,身上没半点酒气......"

这样的保证,杂乱无章,甚至根本不算是理由,然而,正是这样的话,却叫骆垂绮无法拒绝,也无从拒绝,在心都这般温软的此刻。

然而要应下,她却也开不了口,只推开门率先进了屋,孙永航本还呆立在门外,直至看见菁儿偷偷朝他招着手,才终于心头一宽,踏进这久别的屋里。

落蕊小恶搞

话说垂绮与小孙成亲,小孙自从咬了那一口叫啥"莲子花儿"后,满心眼里恶心。打小他就不爱吃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不知咋做的,咬在嘴里总有股怪味道,让他肚子也似隐隐滚过一溜的气,乱七八糟地窜。

偏喜宴老长,他一个新郎官不是站着就得跪着,好不容易捱到洞房了,小孙就想找个地方坐下。挨到了床边,听着喜婆丫鬟在耳边嗡嗡嗡地烦着,他倒也舒坦,晃着腿,肚子一时倒不在窜气了。

隔了一会儿,交给他一杆秤,小孙拿在手上敲了敲,才终于回过神,原来是用来挑喜帕的。

真麻烦!好在这个老婆漂亮,多挑几次也无所谓。他还是蛮喜欢看新娘子温柔秀气的脸蛋的。他无声地傻笑了阵,拿着秤挑了盖头。

果然是心目中的理想妻子啊!美得就是没话讲!比他小时候被永彰骗去看那啥《春妖传》里的女人美多了!哇!她居然朝他看过来了!小孙觉得心里麻麻的,也不知咋地就喝了丫鬟塞在手上的酒了,之后,一阵头晕目眩的,他感觉连脚也麻了,腰也麻了,就想往床上躺。

但丫鬟喜婆还站着,他瞪了眼,总算见杂物都没了,他才又回复绵绵麻麻的眼神看着新娘子,也终于渐渐往床上倒的时候,忽听"哎"的一声。

垂绮半坐起身,"怎么了?"

小孙揉着手肘,哀呼,"搁麻了!有啥东西卡着我的肘和腰了!"

两人翻开褥子看,原来是一堆莲子、桂圆和枣子。两人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乍一看到这个,肚子便都饿了,小孙皮厚,拿起一颗就吃。垂绮本还想矜持,但眼看着东西快被小孙吃光,也连忙剥了几颗往嘴里送。

没多久,东西全消灭光了。两人还翻着被子找了半天,终于连半颗也找不着了。小孙和垂绮不由都有些累的躺倒在床上。

小孙无聊,就问:"哎,你今天踩了几只麻袋?听说踩几只就能生几个!"

垂绮一听吓了一跳,"我当时就顾着紧张了,没数。但好像有好几只吧。"难道要生那么多?

"哇!那你很能生耶!"小孙刷地翻起身,上上下下地瞅着垂绮,"真看不出来!"

垂绮怒了,"你难道看得出来!"

"那当然!"小孙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今天也偷偷踩了几只!谁像你!踩只麻袋都还要人扶!"

垂绮更怒,一肘子拐在小孙的肚子上,小孙"啊"地叫着,似是串通了方才那股子气,一时全往下走。"哎呀!不好!"小孙叫着,捂着肚子就往外跑。

小门房里,喜婆拿着两只各被咬了一口的"莲子花儿",一小丫鬟瞧见,"咦?那不是一个月前做的吗?都硬成这样了!"

喜婆得意地笑了笑,"如果不那么早做,哪能成这么像这么好看的莲花样儿!这是咱祖传秘笈!"

丫鬟不屑,"切!有啥了不起的!我看小嘎子玩过泥巴的手就在上面摸过,那一瓣花瓣儿早被他掰了吃了!"丫鬟说着,似乎回想起什么似的,"哎,你那东西没事吧?我听小嘎子后来说他连拉了两天肚子......"

第25章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楼倚暮云初见雁,南飞,谩道行人雁后归。

意欲梦佳期,梦里关山路不知。却待短书来破恨,应迟,还是凉生玉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