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长安,大将军府内任何的红白大事,怎会不引得大小官员前来拜会。清晨,雾刚散,府内就充斥了各类人,官员,富商,员外,乡绅…

我亦一早就披上麻衣,头戴孝花,恭敬地站在娘的骨灰坛旁,冷眼看着每个人面无表情的祭拜。

待到中午时分,我双腿已麻,忍不住稍微踮了下脚,借此来缓解麻痹。就在此时,突得一个尖锐的声音响彻府邸:“真妃娘娘驾到,闲杂人等回避。”

灵堂内原本有些混乱的人群,立即让开一条大道,我亦随着人群跪拜。

一阵幽香传来,爹在我身旁高声行礼道:“微臣不知娘娘驾到,未曾接驾,还望恕罪。”

“本宫也是今早才向皇上禀明,特来此凭吊,为夫人守夜。”语音清明,如花开般动人。“既不在宫中,大家也不必拘礼,都起身吧。”

“谢娘娘恩典。”

我随爹缓缓起身,略抬头,便瞧见了我的大堂姐,真妃娘娘。她素妆打扮,一袭白裘,如风中摇屹的白莲花,清丽动人,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爹跨上前半步,垂手道:“娘娘如此恩德,贱内如何承受得起。”

厅内中人开始有序地后退,离开灵堂,一会儿,诺大的灵堂就只剩下爹,哥,我以及真妃娘娘。

“二叔说的什么话,何来恩德?”真妃泪光闪动,声音哽咽:“都是自家人,二叔又不是不知,当年二婶与我…”

“娘娘无论如何都应小心隔墙有耳。”真妃的话被爹沉声打断。

真妃一声幽叹,轻移莲步向我走来,柔声道:“扶柳吧,长得与二婶真像。”她的手抚摩过我的脸庞,“特别是这眉眼,竟与二婶一般模样!”见得真妃眼角泪珠滑落,我抬起头正对着她,温柔笑起。

第一卷:江南旧时光 深宫怨(三)

夜深,灵堂内灯火通明。

“天冷,扶柳,过来和我一起坐吧。”真妃坐在榻上,向我招手。

“娘娘…”我有些犹豫,虽说是大堂姐,但毕竟她贵为皇妃,况且今日又是第一次见面,这样逾礼是不好的。

“叫我真姐姐吧,娘娘挺生疏的,二婶以前唤我真儿。”真妃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娘娘只是叫给外人听的一个称呼而已。”

北方的夜晚向来寒彻入骨,抵不住寒冷,我还是挪到了榻上,用棉被裹住全身,只露出一个头。

“扶柳,头发都弄乱了。”真妃笑道,眉稍轻扬,像极了娘的温婉笑容。

“那真姐姐能为我梳头吗?”我浅浅笑起,唇线上扬。

“当然行了。”真妃轻柔地为我梳起长发,动作舒缓。

“真姐姐,娘以前在这儿过得幸福吗?开心吗?”我问道。

真妃一怔,尔后淡笑,缓缓说起,柔情无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二叔长年征战沙场,府内一直很冷清,所以我自小性子就有些古怪,也很少说话。七岁那年,二婶嫁入府内,二婶说她一见我,就喜欢我,像江南的陶瓷娃娃般可爱。其实我心中也是喜欢二婶的,喜欢她笑起来的声音清铃,打破府内寂静。此后,日子很是快乐,虽然二叔还是驻守边疆,但二婶却时常陪着我,逗我开心,教我读书识字,针线女红。”

我心中叹道,原来柳依依也曾那么幸福,只是我不曾见过。

“再后来二婶怀孕了,我嚷嚷着,二婶怀的一定是妹妹。几月之后,去疾出生,全府的人都欢喜,就只有我一人闷闷不乐。还一直说二叔偷偷地把妹妹换成了弟弟。”讲到这儿,真妃不禁纯真笑起。

“不想这么多年后,我才有了一为妹妹。我十岁时无意见听见奶妈说起,在宅子里种上莲花就会生女娃,我便在院中池塘种满白莲。一年后,盛夏阳光灿烂,白莲娇艳,挤满整个池塘,二婶说真像余杭西湖,莲花开得绵延不绝。”

“在池塘边的凉亭上,二婶常为我梳头,说,真儿头发生得真好,滑若丝缎,待真儿出嫁之日,定要为真儿绾发。可后来二婶却食言了,那天我在上花轿前一直没盘发,等着二婶从江南回来为我绾发。”真妃眼神逐渐黯淡。

闻言,我不禁心中酸楚,道:“娘也曾答应扶柳,为扶柳盘发,让扶柳成为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子。”

真妃一把抱住我,温柔笑道:“真姐姐为扶柳盘发,让扶柳成为天下间最漂亮的新娘子。”

至午夜,我终是熬不住了,倒在真妃怀中睡着了。

门吱一声打开,我一向浅眠,也就惊醒了,只是懒得睁眼,便索性躺着不动。

真妃却起身低声道:“扶柳睡着了,莫要吵醒了。”

“都这等紧急时刻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出宫。皇后之位一定要夺得的,否则上官家日后难以在朝中立足。”声音低沉冰冷,是爹。

要夺皇后之位?我开始留意,侧耳倾听起来。

“你生有长子,情势对你非常有利,况且苏宁只不过是那帮酸腐文人匆忙推出来的救急货,家中无权无势,成不了大气。现在你应该多陪伴皇上…”爹的话被真妃打断,“当初你让我嫁与他时,他只不过是你的一枚棋子。如今他当了皇帝,你畏惧了,千方百计地讨好他。权势,难道就如此重要,我上官家女子世世代代都要为此牺牲吗?那扶柳,以后呢?”

我突得心跳紊乱,频率加快。那扶柳,以后呢?

“当初二叔并未强迫你,是你自愿嫁与他。身为上官家的女子本都应随时准备为家族牺牲,扶柳…亦不例外!上官家三朝大将,是断不能从我手中衰败的,你,也必须当上皇后!”爹一如既往的冰冷。

良久,一声幽叹。

“他心中若有我,自会封我为后,倘若无我,亦强求不得。”

第二日,天未亮,真妃便已起驾回宫,回到了那个永远纷争不断的深宫庭院。

几天之后,爹也启程,带着哥,驻扎边疆,大将军府亦恢复冷清。我的性子耐得住静,也不觉得寂寞,只是流苏受不了碧衫的聒噪,经常抛下我与碧衫,独自一人到后院习武。

趁着清净,我也开始研习泓先生留给我的那本书,泓先生不愧为武乡侯诸葛亮子孙,所学之博,所识之深,无一不让我佩服。虽跟泓先生学习两年,但细细读来仍有不明之处,每当此时我就会去书房翻书查阅。府内藏书大多为历朝兵书,与书中阵法相互印佐,启发甚多,受益非浅。

有时候,学得累了,也会拉上流苏和碧衫,换上男装,在长安城内游玩。起初碧衫胆子小,极力劝阻我不要出府。但见几次出门都相安无事,胆子也就渐渐大了,况且碧衫也是好玩之人,到后来,无聊之时,还会游说我出府逛逛。

读书学习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又到年末,我勉力弄清了泓先生书中的天权五阵,却似乎领悟不到天权之阵的精髓,老是觉得五阵相互冲突,根本无法融合。自己也不太勉强,想那武乡侯何等高人,我这种普通人,没有天赋罢了。

“碧衫,闷在府里一个月了,我们今日出去透透气。”我合书笑道。

碧衫一听来了精神,快速地翻出我与流苏的男装,欢快笑道:“再过几日便是新年,大街上热闹得紧。等到老爷和少爷回府,再想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片刻之后,我们就从后门出了府,像是姐姐带着两个弟弟上街游玩,只是其中一个弟弟不怎么乐意就是了。

今日长安玄武大街上更胜往日喧闹,人们脸上大都喜气洋洋。

“柳弟弟,难得出来一趟,我们去吃德胜斋的烤羊肉吧?那羊肉又香又酥…”碧衫又开始滔滔不绝。

“那就去吧。”我打断碧衫的话,再让她这样说下去,就要站在玄武大街上流口水了。

到德胜斋二楼找个临窗位置坐下,碧衫已经开始叽叽喳喳的点起菜来了,我从窗外望去,玄武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突得冲出一队皇宫侍卫,将人群隔开,留下一条宽敞大道。

我好奇问道:“小二哥,今天什么日子?大家都喜庆得紧,怎么还有侍卫啊?”

那小二边倒茶边道:“这位小爷这段日子都待在家中没有出门吧?今儿是皇上带着新册封的皇后娘娘去城郊太庙祭祖,皇上登基一年后,总算是册封了皇后。”

“皇后是那位娘娘?”我些许紧张地问道。

“苏皇后啊,长安第一才女!”

“那真妃娘娘呢?”

“晋封当贵妃娘娘了!”

我木然,心中一丝疼痛,长安的百姓们都争先地一睹皇后风采,可又有谁会记得那如同白莲的深宫女子呢?我虽与真妃只共处一日,但就是忘不了她,有时恍惚间觉得她就是娘,或许是因为她从小跟着娘长大,长久以来也继承了娘的水乡特质,婉约,柔情,同时也继承了娘深藏骨髓的忧伤。

“苏皇后的才学厉害着呢!听说当时所有才子都趴在地上求饶…”碧衫忽然插入一句,口气艳羡。

小二鄙视碧衫道:“那叫令天下才子折眉!”

突得,数声叮铃响音,几枚棋子从隔间滚了出来。

“公子,小店可曾有什么招待不周?”小二惶恐地走上前去。

“没什么,我想静一下,你们不必进来了。”清清淡淡的声音从厚锦帘子传出,极冷漠。

小二脸皮一僵,对我们打了个手势,请下楼。

碧衫嘴一瘪,看样子就要骂人了。我掩了她的嘴,轻声道:“楼下更热闹些。”强拉了碧衫下楼。京城天子脚下,贵重的人太多,忍一忍,少一事总是好的。

在楼下草草吃完,不等帝后出巡,便回了府,晚上,我辗转难眠。

自从守夜,我偷听得爹与真妃的那段话后,就开始刻意的强迫自己忘记那夜,逃避地不去揣测他们话中的深意。

那扶柳,以后呢?

扶柳…亦不例外…

现在脑子里不断地回响起这两句话。

以前,认为真妃当上皇后,母仪天下,我也不必卷入政治权谋,是故,一年来,总以读书来回避着我极有可能的政治人生。可如今用于伪装的幻象也被绝情地打破了。其实我早该懂的,自我踏入大将军府的那天起,就成为了一个地位崇高的玻璃娃娃,等着接受政治的摆弄。

不能再回避这个问题了,我要主动改变,争夺我的自由,掌握我的人生。我松开紧握的拳,推开门来,外面飘起小雪,我衣衫单薄地坐在池塘旁的凉亭里思索着。

北方冬日深夜的寒风我是禁受不住的,果然,第二日就发起高烧,全身红烫,惊得碧衫直哭着去找管家,管家也不敢耽搁片刻,立即请来京城最好的大夫。

午后,我喝过药汤,仍不见退烧,只觉更加晕眩,便沉沉睡去。

待醒来,已是傍晚,额头上敷着一方帕子,冰冰凉凉很是受用。我微微一转身,却看见哥,站在床边,在盛水的铜盆里清洗着丝帕。

一年不见,哥变得黝黑,也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隐隐地透出一股霸气,想来是塞外风沙磨砺而成。

我仍有些头痛,努力地扬起嘴角,笑道:“哥怎么提前回府了?”

“丫头还笑得出来,年岁也不小了,也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竟病成这样。”哥口气虽有些责备,可眼中却透着宠溺,他伸手摸摸我的额头,道:“还好烧退了,不似方才滚烫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新年正月里,我的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只是再也没有发过高烧。明日,爹与哥就要回驻边疆,今日我的风寒又犯了,不停地咳嗽。请来京城名医为我把脉,片刻,那名医对爹说:“将军,小姐身子本就弱,上次风寒入侵,至今尚未完全康复,得好生调养才行。”

我躺在床上,轻声道:“爹,扶柳觉得长安寒气太重,禁受不住,想回江南比较暖和。”

爹目光锐利,直盯着我,未作回答。我不禁又咳嗽两声,这时,那大夫却道:“想是小姐从小在南方住惯了,受不得北方严寒,才会染上如此重的风寒。依老夫看,想要痊愈,仅靠汤药是不够的,江南阳气重,应可根治此病。”

“好吧。”爹总算是开了口,“那就回西泠柳庄,安心养病。”

第一卷:江南旧时光 伊水坊(一)

虽然碧衫丫头不愿我离去,还大哭了好几回,但正月刚过我还是离开了大将军府。一路南下,我每日按时喝汤药,风寒也就渐好了。待抵达余杭时,已是阳春三月,西湖边的垂柳吐露新芽,嫩绿嫩绿的,煞是好看。

我刚踏入西泠柳庄,她们三人就把我团团围住,问东问西。

“扶柳,长安好玩吗?你可真爽啊,出去免费旅游一趟。”首先出声的自然是雪君。

“扶柳,身子好没?我给你检查一下吧。”雨蕉两根手指已搭上我的脉,“嗯,好的差不多了。还有,扶柳,你爹究竟是谁?怎能这般匆忙地强行带你走呢?”

我稍愣住,难道她们都不知道上官毅之吗?暂且顺水推舟吧,我也不想让她们知道我乃西华大将军之女,指不定哪天她们心血来潮,要我带她们参观皇宫,又该如何?

“哦,这次北上长安,终于知道自己姓啥了,上官,上官扶柳,以后可要叫我上官小姐了。”我就轻避重地说:“爹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

“怕是官位不小吧?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官兵护送你们北上?”霜铃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明。

不过我早有准备,“只是一名嫖姚校尉而已,年俸才三百五十两,那日来的官兵都是他的部下,自然就多了。”霜铃的洞察力自是很强,但她对历史却之知甚少,估计她所知的军衔也就只有将军,对校尉应该完全不知。果然,霜铃不再发问,算是蒙混过关。

晚饭过后,我便径直去了柳义柏的书房。书房很大,里面堆满帐册,房内亮若白昼,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悬挂在梁。

我轻缓地走上前去,对柳义柏福了福身,道:“舅舅,扶柳日后住在西泠柳庄,还要麻烦舅舅了。”

“谈何麻烦?难道对舅舅也分生吗?”

我摇头:“当然不会,扶柳一直视舅舅若亲父!”

“亲父!上官毅之?”柳义柏皱起眉。

看来柳义柏对上官毅之成见非常之深,我探试性地问道:“今日三表姐问了有关爹的事,难道舅舅没有告诉她们吗?”

“上官毅之这个名字不配出现在西泠柳庄!当年他娶依依时,便即兴而为,连采纳之礼也没行!这等潦草嫁娶,天下竟无人知晓他上官毅之娶得是西泠柳庄的小姐!”柳义柏忿忿而言:“他既然没把依依放在心上,我西泠柳庄又何必将他挂在嘴边?”

我很安静。有的时候人是需要发泄的。

“你不说话,是在为上官毅之鸣不平吗?”柳义柏眯起眼扫视我一圈。

“不,我不喜欢他!”我淡淡道。

柳义柏显然很惊讶:“为什么?”

“大将军府很辉煌,他来不及喜欢我…”是上官毅之太冷情,在他眼里,女儿是比不上实实在在的权势的。

柳义柏立即察觉出了一丝味道,叹道:“他不珍惜,西泠柳庄珍惜!你安心待在庄内,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舅舅,断不会委屈了你!”

我乖顺点头,而后轻声道:“舅舅,扶柳想与霜铃姐一样,学习经商。”

柳义柏惊愣一会儿,霍然起身,双目迥然有神,直盯着我,我亦神色坚定地回望着他,毫不退让。

良久,柳义柏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有心经商,那就先跟着霜铃学着吧。当年,你娘也是这样向你外公提出要经营锦绣坊,依依与你一样眼神倔强…你们如此相似,扶柳,那就学着打理锦绣坊吧。”

“谢过舅舅。”我退下。

回房嘱咐过流苏,不要说出在长安所发生的事。其实不用我说,流苏也根本不会说出在长安发生的一切,因为流苏除与我和哥说上几句话外,她从不与外人交谈,嘱咐流苏也只求得一个安心罢了。

通过窗子,我又一次地看到了江南的月亮,依旧朦胧。

其实,我当然知晓在北方寒冷的冬夜,只身单衣在户外站上一个时辰的后果,我只是想利用重病来离开大将军府而已。

这计划看似容易,却极为凶险,在古代,风寒被认为是一种恶疾,中医并不知世上还有病毒这中微生物。所以医治风寒极为棘手,况且古时卫生条件差,得风寒后极易引发肺炎,许多人因此丧命。而我又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体质较弱,此后我又经常将汤药偷偷倒掉,造成病情反复的假象。正是这招凶险,稍有不善,便引来性命之虞,才迫使上官毅之答应我回江南养病。

第一步算是基本完成了,脱离了大将军府。第二步就需要积攒与之抗衡的实力,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雄厚的经济实力才能与上官毅之谈判,况且经商也要与官府大交道,或许经商时积累的人脉关系也能派上用场,再不济至少还有江南柳家这座靠山。

月光下,我蜷起身子,安静入睡。

第二日,我们四个人自是拣了个安静的地方开会,她们说为“热烈欢迎扶柳回家”要大摆宴席为我接风洗尘。

听完后,我不禁嘀咕,这不是明摆着是打着我的旗号吃喝腐败嘛。不过待雪君将亲自做的佳肴摆满桌后,我便来不及抱怨,只顾着吃了。小妮子这一年厨艺更上一层楼,愈发地炉火纯青了。

待大伙吃得七七八八后,我起身道:“既然今天的聚会是为我而开,我自是当仁不让要说几句话了。大伙儿也知道,我爹与娘两地分居十年,换句话说只差领离婚证了,他们情孽恨事,我以后也不想再听到了。”略微顿了顿,我洒脱一笑:“悲情的话就说到这儿了,我先简单说一下我以后的打算。我决定从明天开始出山经商,毕竟人生短暂,难得几回搏,总要做出点事来。昨晚,我已经向柳义柏说明,他也答应了,并把锦绣坊交给我打理。”

雪君大惊,随后便是轻铃笑声:“哦,扶柳终于想通了,要当商场女强人了。”

“你终是耐不只性子,想要试试身手了。”霜铃笑道。

还是雨蕉最贴心:“扶柳,做生意也不容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等的就是这句话!”我笑吟吟地望着她们道:“当然不会放过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出力。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四个人全是锦绣坊的老板,不分大小,利润均分,当然也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我故意加重了最后一句的语气,不给她们反驳的时间,举起茶杯道:“现在我就以茶代酒,预祝我们开业大吉,财源广进。”一口饮尽茶水,我望着惊愕的她们,继续笑道:“这几日,我与霜铃先摸请锦绣坊的现状,收集行业情报,一个星期后,再开具体的工作会议吧。”

将她们套牢,答应与我一起创业后,我与霜铃就开始全面着手重新规划锦绣坊。好在柳家百年经商,其资料,信息都甚为齐全,但要经营一家店铺也着实不易,每天忙得昏天暗地,到晚上一沾枕头就能睡。

锦绣坊本是柳家的边缘业务,一直以经营各种布料为主,但由于利润不高,柳家也未曾注意过它,直到娘柳依依接手后,才使得锦绣坊大放光彩,得以立足于柳家七部之列,锦绣坊最为鼎盛之时,全国曾开五十家分店,一年净赚万两白银。可自从十年前突发变故,娘就无心经营,导致现在日益衰败,先仅存三家店面,去年一共才挣了几百两银子。

七日很快就到,大清早,我就把她们拉出被窝开会。

各自落座后,我精神奕奕地站起,浅笑道:“今日是我们的第一次工作会议,希望能开个好头。先说明一下我与霜铃共同制定的企划书,就是桌上的那本书。”我一挥手,遥指薄书,娓娓而言:“首先,我们将锦绣坊的单一布料经营方针改成多元化的发展方向,把锦绣坊打造成提供布料,华服,饰品及化妆品的全方位的大型连锁商铺。其次,公布一下大家的主要负责项目,雨蕉主要是培训咨询店员,所谓咨询店员就是根据每一位客户的特点,为顾客选出合适的衣物首饰,并教会顾客如何化妆,也就是说雨蕉要挑出一批有悟性的女孩子,然后教会她们如何审美,如何化妆,如何与顾客打交道,目的就是把二十一世纪的人性化服务带入古代。雪君你也不要偷着乐了,雨蕉一个人做会很累的,你也要去帮忙,而分配给你的专项工作就是发挥你的美术专长,设计服装和饰品,不过作品要通过大家审查。”

霜铃接着道:“我的工作除了要把好材料关,还要做好猎头,也就是挖掘人才,如绣工最好的绣娘,手最巧的首饰工匠,能够制出最好香粉胭脂的师傅等等。用高价工钱吸引他们到锦绣坊工作,同时还要为他们提供住房,养老保障多项福利。当然也不会无条件提供这等超额待遇,要让那些老顽固们破点例,多收几个徒弟,批量生产。总之,以产品精,美,高质量为主,打响锦绣坊品牌。”

我继续道:“我与霜铃会一起负责整个锦绣坊的管理,当然最重要也最累人的帐册由我来做。最后,为了一炮打响,筹备期会很长,估计在今年年底十二月开业,因为快到新年,姑娘们也都会为新年置备衣裳,所以此时是最佳商机,易于打出品牌。好了,我说完了,有何异议?”

雪君一撇嘴,嘀咕道:“你们全都部署好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看着她可爱的脸,我笑道:“那可不一定啊,我和霜铃都觉得锦绣坊这名字不大合适,锦绣太过单一,只会让人想到布料,与服装首饰不是十分相符,正想请教几位有何高见呢?”

大家思索一阵,却是雨蕉温柔开言:“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伊水坊如何?”

“好名字!”我笑赞道:“但不要忘了以后每星期都要开例行会议,检查工作进度。”

顿时衰声一片。

作为人生的第一份事业,我们四人自是做得十分精细,没有丝毫马虎。

到年底伊水坊开张时,果然是生意红火,人来人往,就在这短短一个月内便赚得锦绣坊上年的全部收入。此后,伊水坊在江南一鸣惊人,无人不知,尔后,陆续将锦绣坊以前关闭的店铺重新开张,分布西华十五个城市。几年之内,伊水坊竟引领西华时尚,各家女子皆以拥有全套伊水坊服饰为傲,特别是嫁衣,绣工精湛,倍添喜庆。

第一卷:江南旧时光 伊水坊(二)

柳枝吐新芽,秋风起时便凋落,几度春秋,我已十五。

九月十八,我及笄之日,古时女子十五即视为成年,可觅得佳婿。

及笄之礼,本为女子大事。柳义柏原是打算大肆操办,宴请西华各地名流公子贵妇前来观礼。得知,我不禁暗骂,这不是明摆着,表面庆生,实则挑婿吗?

我可不想出这风头,闹得满城皆知,况且小女子才年方十五,嫁人还早着呢!

因此,我不动声色,以父兄在外如此大办不合礼数为由,回绝柳义柏的提议,并道,扶柳尚且年幼,与姐姐们一聚,也算是行礼了。

柳义柏并无理由反驳,也只得点头答应。

九月十八晚,我们四个女人以为我庆生为由,又聚在一起腐败了一顿。

通明的灯火,映得满桌的山珍海味色泽淳厚,勾起腾腾食欲。估计这是我平生以来最为豪华的生日晚餐,当然所有佳肴都由雪君亲手烹调,难得的人间美味。

雨蕉点燃桌心一张厚层大饼上的细小蜡烛,道:“这生日蛋糕虽做的不好,但也能凑合着用吧,赶快许愿。”

“啊?生日蛋糕?”我故作惊讶道:“我还以为是山东大饼呢!”

“扶柳…你,你…”雪君俏眸一瞪,手扬起,作势就要佯打过来。

“君姐,你的心意扶柳领了。”我立即赔笑道:“你做的蛋糕一定美味。”

雪君一扬下巴,得意道:“那是当然的!我的厨艺天下无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她们低声浅唱生日歌,我则闭上双眼,两手合并,淡然一笑,尔后高声道:“希望我的银子越来越多!”说完便深呼吸,鼓起腮帮子,一口气吹灭蜡烛。

霜铃望着我,含笑道:“扶柳,你好歹也算是西华的万两富婆了。最近又掺和着悦来楼、汇通钱庄的生意,赚了不少银子。又何必如此拼命,一定要在银子上与我一争高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