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啊。喜欢能当饭吃吗?”苏静伸手戳在胸膛,心里暗想,还挺硬邦邦的,“我多大,你多大?你一个未成年…”

“成年了。”

“…十八岁小屁孩,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我不懂,你懂。你懂怎么还离婚了呢?”

苏静脸色一变。

龙沉渊似乎就是故意想刺她,“反正就这样呗,你要是不再婚,我不是都有机会么。”

体温热烘烘 ,熨帖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苏静才又开口,“别闹了,你马上高考了,跟我这儿浪费时间没意思,我俩不可能。我女儿都要上幼儿园了。”

“我还没见过你女儿,什么时候让我见一下。”

想到宁宁,苏静仿佛被兜头泼了桶凉水,一下就清醒了,伸手去推龙沉渊手肘,“你赶紧回去吧祖宗。”

“我醉了,走不动。”

苏静脾气也上来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陪我。”

苏静冷声道:“陪你干什么?上床?睡过就行吗?那走吧——我又不吃亏。”

龙沉渊一下愣住,身体摆正,慢慢地退回去。

半晌,闷着头说:“…我没这么想。”

苏静叹声气,不理他,去给车开锁。

龙沉渊耷拉着肩膀,“…真要走吗?”

苏静一时心硬如铁,知道拖拖拉拉真不是个事,“…跟你说正经的,别继续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等你高考过了,天南海北,过半年你就不记得我这么一个残花败柳…”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自己?”

苏静噎了一下。

龙沉渊瞪着她,眼眶泛红,“我告诉你,我忘不了你,你真别不相信。”

3

那天,苏静给龙沉渊打了辆出租车,好歹是给塞回去了。

人心不是石头做的。

从跟王承业没休没止的吵架开始,从她一根筋想在婚姻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开始,她就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很单纯又让人无法抗拒的异性之间的微妙与暧昧。

但人之所以成长,就是栽在石头上,疼了,才明白下一回要看路,要躲。

现在摆明了是个看不到底的深坑,她自然不会往下跳。

龙沉渊正式收到了保送通知。

为了不动摇其他学生的军心,他和另一个保送的女生,都被勒令还得继续上课,不过晚自习可以不出席。

龙沉渊于是找了新的消遣办法——每天晚上,六点半到九点半,去给超市老板免费当理货员。

有个身强力壮的劳动力,还不要工钱,老板简直求之不得。

苏静却不乐意了,然而又说不过老板,只能看着龙沉渊在货架之间窜来窜去,歇一会儿,坐在收银台对面的板凳上,和她大眼瞪小眼。

这位祖宗,是她长这么大遇到的最固执的追求者。

一月初,天气已经很冷了,超市里开着暖气,龙沉渊搬一会儿东西就热出一身汗,脱了羽绒服,里面就穿着件灰色的T恤。

他坐在装着啤酒瓶的纸箱子上,弓着身,双臂搭在膝盖上。那灰T恤勾勒出年轻男人躯体紧实流畅的线条,蓬勃青春。

苏静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龙沉渊要笑不笑地看着她,从箱子上站起来,轻车熟路地开冰柜门,拿罐可乐去结账。

扫码的时候,就感觉到他凑过来,带着点儿汗味的体温扑面而来,“好看吗,静姐?”

“没看你,”苏静神色坦然,“看你屁股底下的箱子,你坐了,啤酒还怎么卖给别人?”

“那我买了,请你喝?”

苏静脸一下热了。

“啪”一下把易拉罐扣在台子上,“4块!”

没妹妹在家的这个年,过得冷冷清清。

苏母也提不起来兴致,零点刚过,就抱着已经睡着了宁宁去房间了。

苏静洗了脸,正准备去睡觉,手机响起来。

龙沉渊发来的短信:下来。

苏静愣了会儿,捞起羽绒服套上,拿上钥匙和手机,轻手轻脚关上门,下楼。

龙沉渊就在巷口,两手插在黑色羽绒服的口袋里。他背后,烟花在沉黑的夜空中,一蓬一蓬炸开。

龙沉渊咧嘴一笑,“新年快乐啊,苏静。”

苏静顿下脚步,这时候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就下来了。

龙沉渊往前走了一步,“好久没见你了。”

他真的很高,站立的时候,她整个被覆盖在他阴影里。

“寒假不够你浪的?”

“去美国我姑妈家玩了一趟,本来就想在那儿过年的…”龙沉渊目光往下一压,“…想你,所以回来了。”

苏静没吭声。

“你也不感动一下。”龙沉渊自顾自笑一声,“去不去河边逛逛?”

没等苏静回应,他抬手把她羽绒服拉链拉高,手滑下来,在她手臂上顿了一下,还是放下,又把两手插/进兜里,转身,“走吧。”

对她的尊重,几乎带着诚惶诚恐。

苏静低低地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追她的人就没断过,她也不知道当年为什么独独被王承业那些如今回想起来拙劣不堪的“浪漫”套路给打动了,精明算计了那么多年,偏偏栽在一个对她最无所谓真心的男人身上。

一个人爱不爱你,真不体现在惊世骇俗,而是体现在日常的涓滴琐碎。

桥上视野更好,近处远处,烟花炸响声此起彼伏,两个人的脸,也被照得时明时暗。

“你这么晚出来,你爸妈不管?”

龙沉渊笑说:“我爸很放心我,从来不管。再说,我都成年了,又保送了,他没理由管我啊。我妈…我妈在打麻将呢。”

“你家庭应该很好。”

“还行吧,在槭城这小地方算得上好,去大城市就屁都不是了。”龙沉渊很明白苏静问她这些话的用意,“你甭给我上眼药,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毕业了出去了,我父母还能管得着我吗?”

苏静不为所动,“所以你还是小孩儿。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家庭对人的羁绊是一生一世的。”

龙沉渊一下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她,“你总给我讲道理,你就不能坦诚点儿问问你自己,究竟喜不喜欢我?”

苏静第一反应是避开他的目光,又觉得这样显得心虚,干脆就与他对视,“不喜欢。”

“真的?”

没给她回答的时间,他欺身压过来,手掌稳稳扣着她脑袋,吻下去。

舌尖很强硬地顶开她牙齿,伸进去乱七八糟地搅弄。

果然是小孩儿,猴急猴急的。

苏静被他吮地舌根发疼,受不了了,叹声气。

手掌没带一点力道,轻轻拍在他脸上,翻个身,带着他手臂一转,往石桥栏杆上一压,踮脚,”…接吻不是这样的。”

这回,她主动,引导他。

没一会儿,就感觉很硬的东西顶在她腿间。

他被她吻得呼吸急促,完全喘不上来气,突然一伸手,将她一推。

苏静瞧着他,“…哟,你还会脸红。”

龙沉渊往旁边退一步,蹲在桥上,脸埋在手臂里。

过了半会儿,苏静才听见一道沉闷的声音,带儿点颤,“…你先别过来。”

从手臂里露出的耳朵,红得烧起来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写不完,看来还要一章。

64、苏静(2) ...

4

除夕这天, 龙沉渊乐颠颠晕乎乎地回去了。

过年期间, 给苏静发微信。虽有延迟, 虽然言简意赅, 但她都回复了。他觉得挺好,因为以前苏静理都不理他。

开学之后,龙沉渊继续去苏静跟前晃悠, 有时候会等她关了店,腻歪地讨一个吻再回家。

父亲问他怎么越回越晚了,他大义凛然地说:“留学校给人补课呢。”

龙爸:“好,我儿子助人为乐,侠肝义胆。”

母亲呢?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来,“儿子,我最近换了个新面膜, 你看看我皮肤变好了没?”

他:“吹弹可破。”

过会儿, 微信上就收到龙妈发来的200块红包。

三月的一天, 大早去了超市,一看,柜台后面收银的人换了一个。

“老板,静姐今天请假了吗?”

老板从后面房间里探出头来,“哦,你静姐辞职了啊,你不知道吗?”

龙沉渊脑袋里嗡一声,“…她没跟我说。”

“校门口东边那条路上,走两百米,有个小门面,你静姐去那儿开店了。”

龙沉渊跟老板道了声谢,闷头找过去。

店铺还没开张,里面苏静正把地上的纸箱子一个一个拆开,从里面拿出各式各样的东西,摆上货架。

他不吭声,在门口台阶下方站立片刻,终于看到苏静抬起头来,目光在他身上扫一眼,又低下头去。

他火气噌地上来了,一步跨上台阶,两步到了苏静跟前,把她手腕一擭,往上一提。苏静一下撞他在胸膛上。

“你开店都不跟我说一声?”

苏静斜眼看他,“你是我什么人啊,我要跟你商量吗?”

龙沉渊一下噎住,“你…和我…”

“接吻能代表什么?”

龙沉渊睁大眼睛,定一会儿,猛将她手腕一放,“是…你是大人,我是小孩儿。你们大人的臭毛病,就是不把人真心当一回事!”

高大的身影出了店门,拐个弯,飞快就看不见了。

苏静坐在纸箱上。

两句话尖刀一样扎着人心,发凉,又无所适从。

她发了好久的呆,才一抹脸起来继续摆货。

没法告诉龙沉渊,那天主动亲过他以后,她就后悔了。

她知道是个坑,还不绕开,还往里丢石头,给坑底呼救的人以希望以后,她又不敢去拉他,或者跳下去陪他。

贱不贱。

然而,龙沉渊真的还太小了。

店开了,龙沉渊跟他那帮子兄弟来过几次,全程一言不发,也垂着头不去看苏静。就那几个兄弟绕着货架逛好几圈,选不出能买的东西,嘻嘻哈哈跟苏静说几句话,就走了。

沉寂,僵持着。

苏静盘算着,快高考了,高考完了,他就不会来学校了。

5

高考之前,龙沉渊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出现。

他那四位狐朋狗友,苏静倒是时常见到,都耷拉着脑袋,高考在即,也没心思玩乐了,就指望着抱一抱佛脚,等高考那两天佛祖成全他们的侥幸。

高考附近戒严了两天,车马绕道,汽笛禁鸣。

苏静干脆给自己放了两天假,到9号才正常开店。

天刚黑,苏静去之前打工的超市,买洗手液的时候,就看见龙沉渊背上挂着个书包,从校门外慢吞吞地出来了。

书包很沉,压得他肩膀略往下塌。隔着来去的人流,他看一眼她,又缓慢而平静地转过目光。

苏静捏着洗手液的瓶子,半刻,看他从自己跟前经过了,才仿佛无知无觉地迈开脚步。

定不下神,晚上给人做指甲的时候,差点儿涂错了颜色。

到9点,她提前关了门。

推着自行车刚到路口处,就看见那里蹲了个人。

苏静吓一跳。

龙沉渊缓缓站起身,提起他那个鼓鼓囊囊,看着就似要裂开的书包,“我能去你店里坐会儿吗?”

“…已经关门了。”

龙沉渊抬头瞧着她,神情十分平静,“…我后天就去帝都了。”

苏静听着自己声音哑了一下,“这么早?”

“学校本科就实行导师辅导制了,过去参加见面会。”

“那你…”苏静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能跟你待会儿吗?”

苏静掌在把手上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去我家里坐坐吧。我妈带着宁宁去娘家那边的亲戚了。”

把自行车锁了,拦了辆出租。三公里的路,十分钟就到了。

巷子里已经安静下来,路灯光暗,勉强能照出路面上的轮廓。

灯下聚了群蛾子,扑簌簌地扑向光亮。

上楼,脚步都像没踩到实处,总觉得下一步就要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