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超卓猛地看他一眼,大笑道:“好个‘那得罪就得罪了,也就罢了’!久未听人如此之言了,为韩兄此语,也当浮一大白。”

说着,他引杯自酌,一饮而尽。笑道:“洛阳王倒还不至于如此量小。连那区兄,也不是量小之人。兄弟听说区总管被韩兄驳了面子后,倒也没生气,只是那金子他倒是再也羞于拿回了,就放在了刘白堕的酒家里。那酒家里的人倒也不敢动。这两天风声传出来,听说洛阳城里居然有不少人专门去西郊那么远的酒坊里游转一下,只为看一眼那金子。韩兄,你举动不欲人知,哪成想,无意之中,已经名满洛阳了。”

韩锷一愣,倒没想到那两箱金子会是如此结局。心里一转念,已经明白,那洛阳王府里的区迅分明是明示天下人:洛阳王招揽此人都不成,以后如有谁想招揽韩锷,只要不想得罪洛阳王,还是省省吧。两箱金子就已阻断韩锷别有它就之路,倒只怕…也不可谓不值。

韩锷微微一笑,他本无意依附豪强,所以也略不当意,只随口笑道:“那是效燕昭王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了。没想小子何能,生前居然就已被人小小筑了一个黄金台,当做马骨了。”

燕昭王当日爱马,曾悬千金以求天下名马,却有人送了一匹千里马的马骨来。燕昭王大怒,直欲斩了那办事之人,但身边谋士劝他,不如反以千金赏之,以昭天下其爱马之心,其后还特意筑黄金台以葬马骨。事后果然天下之士争以名马献之。——他们没有得到的只怕是、死了的马才是一等一的好马,以后就算有再献来的,只怕任谁也不敢自夸强过燕昭王没有得到的那一匹,得的赏金只怕反没有那么多了。韩锷原本见事明利,可不全是为儿女之情所缠时那全无主见的模样。他以此自嘲,却又不失风骨,所以古超卓听了不由大笑。

只听古超卓笑道:“说起来,在下这次置酒,倒是为相送韩兄的。小弟情知韩兄虽偶来洛阳,但马上就要湖海而去,所以特置薄酒,以为相送。”

韩锷已知道古超卓供职的御使台本为宰相一党,与洛阳王有同党之谊。看来,他也是不情愿自己久留洛阳的了?名为相送,只怕实为相驱吧?韩锷重回洛阳,本只为担心方柠,但那个方柠还是他当日眼中的方柠吗?去也终需去,终究是要去的,倒真不劳这些人事相逼的了。他淡淡一笑:“承情,小弟只是一点细务要办,办好了,只怕明天真的要走了。”

没想他此言一出,古超卓面上反划过一丝憾色,看得韩锷心里也一奇:难道他还不是真想逼自己走?却见古超卓把酒不语,沉默了会儿,才笑道:“可惜韩兄走得急,要不,洛阳城里近日就有大变。‘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这句话,韩兄来洛阳已多日了,想来也该听说过了吧?”

“近日那‘城南姓’只怕要遇到一点小事了。这事说来也不小,韩兄若在,只怕倒大可看看热闹。”

韩锷眉头一皱,一时也搞不清他语内深意何在。

却见古超卓貌似无心地道:“杜家女儿,那个韦家的少夫人,兄弟那天也是借韩兄破案之机,才得一会,果然好丽色!难怪洛阳城中,久推许为城中第一佳女呢。而且无意之中,还得知了她的小字——这城中只怕大多人都知她姓杜,却还少有人知道,她的小字叫做‘方柠’呢。”

韩锷猛地一抬眼,眼中精光一爆。‘方柠’二字可以说是刻在他心里的最最在意的两个字了,但他很少习惯别人当他之面提起,所以于婕当日提及时,他只觉尴尬不安。何况古超卓提起这二字,分明还有深心。他的态度当然就大不相同。只听他冷声道:“噢?”

古超卓的眼光与他一碰,彼此一双利目如同石火交激,对对方心思也洞若观火。古超卓久处官场,场面圆通之术原就较韩锷强过不只百倍。只见他展颜一笑道:“韩兄,喝酒喝酒。正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韩兄如此远去,兄弟今日倒要以此语祝酒了。”

天下谁人不识君?这句话分明隐有深意——没错,当今天下,凡是通于技击之道的人,怕还少有谁不知道‘索女’方柠的名字是和韩锷连在一起的。古超卓今日置酒到底是什么意思?洛阳王不是很不想他插手近日洛阳城中的一件事吗,为什么还专门遣人来点破方柠一姓近日有难?难道这“难”与洛阳王还不相干?

一时韩锷也不知道古超卓这顿酒的深意到底是逼是激、是留是送了。

天将破晓前的那一刻,夜色却比什么时候都还显得深重。韩锷独自徘徊于皇城之内韦府大宅外。他一个人趑趄踟蹰于高墙之外,已整整一夜了。

住也不得住,行又如何得行?他屡次想跳入那高墙之内,以他的久负盛誉的‘踏歌步法’,不出一丝声息的跃入,不惊起一点风吹草动原本不难。但,似乎有一堵无形的高墙横亘在那里阻隔住了他。

夜很长,但对韩锷来讲,它算长吗?总是临行前的最后一夜了,就是伤情,那贴心贴肺且近在咫尺的伤情也只这一夜了,这夜还长吗?以后的伤情,哪怕忧苦何深,也是天涯海角。韩锷甚至宁可这一夜可以无限制地伸长下去,把这一份心情,哪怕苦痛迷乱——但毕竟还算近在咫尺、近得觉得一握手就可以延揽入怀的夜延伸到永远。他怕想起以后的日子,因为他最怕的甚或已不是伤痛,而是怕当所有的轻吟浅笑都已远去,日子的尘灰慢慢积累到心头,到最后的最后,自己剩下的只是茫然而没有爱了。

痛怕什么?他怕的是麻木。这个世界,爱与恨从来都不互成反面,它们的反面都是——麻木。

那后园里的一座高楼,楼顶的灯火熄得很晚,熄时已近四更天了。方柠,你又为何又不眠到四更?他想象着方柠的日子,那么多家小僮仆,亲眷故旧,恶争险斗,世路倾覆,都要她以一个女子之身加以照应的。外有父兄,内有公婆老小,还有…族人部曲,侍女佃户,与她的…丈夫,依赖她的人正多。她如倒了,却有谁能接手加以操持吗?想起这些,韩锷的心头就不再怨了。可这怨也无从怨的心境只怕反而苦过还有些东西可怨。无怨之后,只有绝望,那睁开眼看不到头看不到夜尽处的绝望。

她没来——但你要她如何来,如何与你放辔而去,弃众人家小于不顾,并骑江湖?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缘和你一样,孤身一人,得持长庚,得脱略如许的!

韩锷忽一咬牙,他不能再等了。他是男人,要痛,也只痛这一次吧!以后的痛,尽可长歌纵酒,泪洒荒天。这样的踟蹰不决,只可偶一为之。他不能容许自己没完没了的纠缠于软弱。

他身子轻轻一提,‘踏歌步’施为之下,手在墙头一攀,然后身子一翻,已点尘不惊地跃入韦府后园之内。他脚下绝不迟疑,直向那高楼奔去,到了楼底,身形重又展起,逐层而上,直至跃至最高一层。到了那窗外,他才略略迟疑了下,但马上伸手把早已扯下的一块衣襟塞入了窗缝。那衣襟上有字,只短短几字:

不日有风波,万务珍重

塞入后,他身子一腾,就要一跃而下。可当高临风,韩锷的心头忽猛地一惨:虽明知方柠所面困难重重,自己也只能做到提醒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了。可这一句话如果不说,他却是万难安心地离开这个洛阳城的,虽明知方柠对自己的险境不可能不知道,但他还是忍不住再来提醒上一次。风波不信菱枝弱——如此风波险途,有谁如他一样知道方柠那藏在镇定外表下内心里的柔弱呢?他不再迟疑,身形跃起,就向楼下投去。却于这时,他似乎听到楼头阁内似有似无地传出了一声轻叹。那叹声如此之轻,却浅浅地似撩起一股兰息重又吹拂在韩锷耳边,他的心头却如猛遭重锤一击般,在空中甚或都控制不住身形,只听得风声在自己耳边掠过、掠过,甚至想,不再控制内息,就让自己,就让自己…殒坠于这高楼之下吧。

他迷乱之下,落地不查,居然为一块石子硌了脚,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痛。可这痛却让他稍稍清醒了点儿。他逃也似地翻出了韦宅。这一生韩锷还从未有过这样逃似的心情,而追击他的,只不过是一声低低的叹息。

而那叹息,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呢?

于小计看着一脸苍白的韩锷,迟疑道:“韩大哥,咱们当真今天就走?咱们去哪里呢?”

“长安。”

韩锷随口道,但接着猛地想:真的回长安吗?洛阳固已非他可留,长安就真的可回吗?说实话,他现在最怕见到的就是他曾久居深恋过的那个乐游原了。见到他脸上的神情,于小计很识相地闭了口。半晌韩锷才回神道:“你姐姐遗托的事,你放心,我不会忘,也不会叫她泉下犹不安生。但是你们家门之仇好象干联很大。我要先静一静,静下来后,才好细查轮回巷里当年的命案。”他的声音形容俱都木木的,他甚或感激于婕还留有这么麻烦的一件事让他做了,哪怕那件事内情深曲,哪怕其中甚或还牵扯到大内高手‘紫宸’,但起码还让他觉得有事可做。

外面的天色已过辰时三刻。太阳已升起老高。韩锷一把牵起于小计的手,说道:“走吧,你还有没有谁要打招呼?”

于小计毕竟从小生长洛阳,这时也有一点伤情。只听他低声道:“没有。反正姐姐也不在了。舅妈,只怕早就巴望着我这惹祸精早点走吧?那一干小兄弟,也没什么真正交好的,曲小儿又死了,我也没有谁要打招呼的了。”

韩锷见他伤心,不由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倒把自己的心事得以略丢。他出门结了帐,牵了马儿,携了于小计,就向街上走去。

他们一路向西,原要出洛阳城西门“厚载门”回长安的的。将将行到东市——洛阳城制式如长安,城内原设东西二市,以备交易,却见东市里人影幢幢,聚集了不知有多少人。越行近东市的街口,人越多,简直称得上观者如堵。韩锷与于小计被裹挟入人群中,慢慢地简直一步也挪它不动。

他们只有驻马站着,于小计东张西望,他个小,什么也看不到。韩锷要破他离家愁思,一把把他提起,就放到自己肩头上。于小计虽小,却怎么说也快十四岁了,光个子也不适合骑于别人肩头了。但韩锷也当真有力,只左手轻轻一提,就已提起他的身子。于小计不好意思,略挣了挣,说:“韩大哥…”韩锷拍拍他的腿,笑道:“你看,你看。”

于小计幼遭离丧,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一个人如父兄般的这么照顾自己,惭愧了下,却只觉开心起来,似乎坐于高处,阳光原本就要盛些似的,小脸就只管左顾右盼,脸上渐渐笑了开来,似乎阳光象都打到他笑意上来了。

他两人其实都还不知道众人在看什么,却听旁边人道:“来了来了!”

于小计探颈看去。韩锷身量原高,眼又利,虽观者如堵,也挡不住他的目光。只见皇城方向却来了一队囚车。头一辆囚车内的人衣冠俱谨,分明还曾是个有品官员,想来位份还不低。后面还有一长溜的囚车,里面关的不只男人,还有妇人孩子,也有白发苍苍的老媪。那囚车内的人人人都是面色黄蜡,全无人色。只听旁边人道:“好快!这个卢侍郎,捉起来才几天?就这么不待秋后,马上要满门抄斩了。”

“满门抄斩”?韩锷听到这话,心里不由一惊。他不知那卢侍郎所犯何事,但就算罪孽滔天,竟至于罪延满门吗?那些孩子却又何辜?这一斩,只怕不要斩上三十余口?却听旁边一人叹道:“想想仅前两年他还是何等风光,托庇于‘城南姓’门下,人人只道荣华富贵万年长呢。谁曾想,就这两年,就落得个这么样的下场。唉,看来‘城南姓’近来果然失势了,他们只怕也真有把柄落在洛阳王手里,要不不会连门下人也护不住了。卢侍郎算是第一个,接下来的还不知是谁呢。”

韩锷神情一变。——方柠,方柠,难道你所遭局势当真已险恶如此?

那边的刑场却已早准备好。犯人个个被拖下了车,监斩官也没讲上几句话,就喝了一声“斩!”他手下一声声把那“斩”字传了开,四周只是伸颈延望的一张张土黄色的脸。早起的太阳下,只见一把把钢刀挥起,旁观者的脸却都木木的,隐隐还有一丝兴奋。于小计在韩锷肩上叫了一声,就不忍再看,已用手掩住了眼。韩锷却把目光直直地跃过那些旁观的土黄色的脸上,一眨不眨地把眼盯在那转瞬即将飞起的一蓬鲜血上,不容自己回避地盯视着。法网恢恢——这就是他们所云的法网恢恢了!

第六章 忽遗弓剑不西巡

血光一冒,人群一时俱朝前涌,也不知大家都争相要看的都是什么。韩锷站得较后,立身处人便松了些。他低沉着声音道:“还要看吗?”

于小计连连摇头:“不看了。”韩锷也不放下他来,手牵着马儿,身形向外一挤,沿着路边,又向“厚载门”行去。旁边人虽依旧多,但毕竟已有空隙,当不得他暗里发力,轻轻排挤,竟自劈开了一条人浪,驮着小计,牵着马儿,从滚滚人流中脱出身来,依旧向西行去。

行到城门,韩锷看着“厚载门”那三个字,心里不由冷冷一笑:官面文章就是这么多!说什么“君子以厚德载物”?这些君子,原是以杀戳载物的吧?他心情极恶,于小计也心头不畅。出了城门,韩锷携于小计上得马来,不疾不缓,向西行去。

好半晌,于小计才从刚才的血腥里缓过神来。低叹道:“洛阳城里也好久没有这样满门抄斩的事了。这下,那些人终于又有可以看的可以说的了。”

他虽是个孩子,当此大事,口气里也有了些世路忧伤之味。

韩锷没有说话,半晌道:“小计,你想学剑吗?”

于小计猛地一提精神,欢声道:“想学!韩大哥,是你要教我吗?你要教,我就学。我要学那个‘石火光中寄此身’。”

韩锷微微苦笑:石火光中,此身就是那么好寄的吗?但他轻轻抚了抚小计的额头:“你学了剑,是要学着把别人满门抄斩呢?还是象你韩大哥一样,只会袖手相看?”他话里满是自嘲自讽之味,小计年小,没听出来。只听他欢声道:“我要是学得了韩大哥一样的剑术,碰到这样的事,我要细细访查,看到底是冤还是不冤。如果不冤,我就要仗剑相救。”

他的眼里迸发出小小少年才有的那么炽烈的光来,似是已幻想到自己仗剑江湖,尽管天下不平不幸之事。“如果就算不冤,首先,我还是要把那些小孩儿都救出来。谁犯的事谁来担当,不管怎么说,那些大人有错,孩子又有什么错?我不让他们杀那些孩子。”

韩锷控辔的手忽然一紧,指甲已深深地抠进自己的掌心。是呀,那些孩子又有些什么错?他知道小计并不想刺伤自己,错的不是小计,而是自己,是自己已少了那仗剑一怒的勇慨。这个世路,象自己这样独善其身,就真的对了吗?可——救也如何救?世上的是非,原不是能那么简单断就的。孩子又有什么错?——可他也见过多少富贵人家或有拳有勇的孩子是如何的仗势欺人,他们欺负弱小时脸上那一份残忍的快乐,较之大人,也毫不逊色的。他想起他的童年,心里隐隐地觉得痛了。他无力剖开这世上所有的对与错,他只想离开。

马又走了一程,却见于小计仍兴奋不已,只听他道:“韩大哥,你让我再摸摸你的剑好吗?我好想再看一眼那柄长瘐。让我看看摸摸吧,要多长时间,我才会有我自己的‘长庚’呢?”

韩锷微笑点头,小计伸手就向马鞍左侧韩锷贯常挂剑之处摸去。一摸之下,他的脸色却一变——他的手触处空空的。只听他茫然道:“锷哥,你的剑呢?”

韩锷猛一低头,剑果然不在鞍侧。这一生,自握住长庚以来,他还从未曾有过一该分离。他的剑呢?

他的心头忽猛的一疼:韩锷呀韩锷,难道你竟然已经心迷若许?连剑都丢了?

他一拍头,这才想起,那剑是掉在旅舍里了,还掉在洛阳城内。

韩锷一拉缰绳,马儿站住了。——怪不得今天的马儿都显得有些异样,连它也觉察出本该挂在它鞍后的剑不在了。韩锷呀韩锷,原来,你心里明着说要走,可…你的剑,居然并不想走…

那柄蓝布包裹的“长庚”还好端端地摆在旅舍里那面临窗的案上。只听店伙儿笑道:“爷你果然又回来了。我收拾屋子时,就知道你要回来。你落了东西了。亏得我们是百年老字号,。客人,你的布包我打都没打开过。”

韩锷舒了一口气,宛如久违似的一把抓起那把剑,从腰里掏出块碎银子赏给那店伙,那店伙笑谢着去了。小计却忽道:“锷哥,桌上还有一张纸。”

韩锷一愣,伸手接过那张纸,展开一看,神色却更愣了。只见那纸上并没有字,却画了一幅画。画的却是凭空空的一把弓,那弓弦已满,似乎正在张弓待射。可那弓要射的居然并不是一个人,那画上也没有一个人影,它要射的却似是一根绳子。

那是一根青索,青袅袅地宛如流动似地横在纸的上端。那弓本是墨汁画的,浓墨重彩,形神俱备。可那索却被人专用石青画就,袅袅然,蜿蜒蜒,抖抖欲动。只听小计惊道:“这是余姑姑的笔意。”

余姑姑怎么还分得清用颜色?她不是盲人吗?为什么她还会画?但这念头只在韩锷心头略转了转,就被别的心思替代了。于小计抬头看了韩锷一眼,低声道:“那索子,不知可是代表…杜方柠?”

他语意迟疑,没变声的犹还显嫩的喉咙里低低一叹。他也知,韩锷居然连剑都忘了带,其中的含义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韩锷这一次重新转来又会被担搁多久。其实做为一个孩子,他不象姐姐那样曾亲历过满门大仇,报不报仇在他来讲,并不是顶顶重要的。他只想和韩锷远离了这洛阳,闭门学剑,只要在韩大哥——不,锷哥,他在口里已把对韩锷的称呼改为锷哥了——的身边,他就觉得踏实与快乐了。

可看到卢侍郎满门抄斩时,他见到韩锷面色俱变,心里也知他当时想到了什么。那人据人说是城南姓的门下,这时,余姑姑又留下了这幅画…他疑惑地抬起眼,把韩锷看着。锷哥——他真的走得出这个偶然到来却由此深陷的洛阳城吗?就是走得出那个城墙包裹的洛阳,却走得出他心里的那个洛阳吗?

他只要他舒心一些。只听他低声道:“锷哥,余姑姑肯定来过。她见你忘了剑,想必…终究要回来。所以才留柬示警。她也不许愿你此后遗撼终生。所以来把探查的消息告诉你。只是那把弓,却不知又代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