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一摇着手上的蒲扇,“等你一起吃。”

苏画倒也没劝以后不用等的话,取下桌上扣在饭菜上的罩子,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招呼师傅吃饭。夏天的饭菜,放凉了吃也没什么。

饭后,她收了桌,把院子里搭的那个灶点上火,锅洗了两遍,倒进半桶水,准备煮解暑汤给家人饮用。

元一也不急着午睡,坐在门口有阴影的地方,“忙活什么呢?”

“太热了,煮个解暑汤,以防干活儿的人中暑。”

元一赞许地点了点头,站起来进了东屋,打开药柜配好药材,拿出来放到灶台上。他看看锅里的水量,“水少,再加一桶。”

苏画看了一眼师傅拿来的药材的量,过去拎来一桶水倒进锅里。半个小时后,她汗流浃背地停火。进屋拿来大个儿的桶,打了冰凉的地下水上来,往里放进去两个中等个头儿的西瓜泡上。

元一眯着眼睛坐在阴影下摇着蒲扇,突然问,“打听清楚了?”

她擦着汗说,“七十三条。这几天您先别进山,我另有安排”

“什么安排?”

“给他两天时间处理。”这事儿,着急也没用,数量有点多,早不知四散爬到哪里去了。那天他们一下能遇到五条也是赶巧。

再说,附近村民最近肯定吓的不敢进山去,下边就看许老三的行动了。要是许老三敢不把她的警告放眼里,她肯定不会客气就是了。

听徒弟说有安排,元一也不再问了,背着手出去了。十来分钟后他回来,身后跟着村长家的大儿媳妇袁秋。

这时,村部的大喇叭响了。

“喂,喂,喂,声音怎么样?……大小行不?……行是吧!村民注意了,村民注意了,元大夫熬了解暑汤,防中暑的,赶紧拿上碗瓢去打。大人去,别让孩子去,洒了烫了的,好事变成坏事,你不乐意,元大夫也不高兴,大家都不痛快。村民注意了……”

元一冲屋里喊,“小画,拿个大勺子。”

苏画答应一声,很快送出来一个大铁勺子,看到袁秋喊了声嫂子。

袁秋左手提着暖水壶,右手抱着个大南瓜。她把南瓜递给苏画,“自家菜园子刚下来的,给你们尝尝鲜。”元大夫说解暑汤不要钱,她不好意思白要,婆婆就让她把南瓜抱上了。

苏画没跟她推来让去的,直接收了,抱进屋去。

元一抓着大铁勺子,给袁秋的暖水壶灌满解暑汤,再把人送走。

村长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结婚了,老三还没议亲,所以一直没给儿子们分家。一大家子九口人,一个暖水壶的解暑汤不多。

村民陆陆续续地来,暖水壶、保温杯、饭盒、大碗、茶杯……总之拿什么盛具的都有。元一守着锅,分药汤分的挺开心。

苏画不管他,带上五人份的解暑汤、五个碗和一个西瓜,顶着烈日去了地里。正是夏日午时日头正高的时候,明晃晃的太阳晒的不仅人打蔫儿,草木也打蔫儿。

大姑,三叔三婶和张正,还有今天来帮忙的张正的好兄弟张壮。这五人本来坐在玉米地里昏昏欲睡,听到动静睁眼,发现苏画送西瓜过来了,个个眼睛都亮了。张正第一个跑出来,一摸西瓜皮是凉的,乐的喊,“凉水镇过的,太好了。”

回来时,苏画的人力三轮车上载着大姑。

元一和村里几个老汉坐在院里阴凉下聊天。见到苏珍回来,他有点意外,“完活儿了?”

苏珍摘上草帽扇着风,“下午有两个大小伙子帮工,我解放了,晚上帮着抓伙食就成。”

元一听了,催促她赶紧进屋休息,把锅里剩余的一点解暑汤装到小捅里,提到手上,和闲聊的几个老汉转移去了村口土路旁的大树下乘凉。

下午有两个青年壮劳力帮工,张正开着四轮一车又一车地把割下的麦子拉到打粮场上。因为人手够,没熬到太晚,六点多七点前收工。

第二天,麦子晒半天。觉得麦穗够干了,下午雇了村里的机器打麦子。今年的收成不错,麦粒大且饱满,张青林脸上一直带着笑模样。

傍晚的时候,村口树下聚集了一群纳凉的人。老老少少的都有,还有人抱着饭盒或饭盆儿过来,或坐或蹲地边聊天边吃饭。

“听说大团村今天来了二十几个外地人,还有警察,出啥事了?”

“奔着山里的毒长虫来的。说是什么抓长虫的专家,许老三特意请来进山抓长虫的。”(有的人说话以‘长虫’代替‘蛇’。)

“先是放长虫,接着又抓长虫,动静闹老大,图的啥?”

“听说是让人给坑了。买回来两笼子的长虫,其中一笼的长虫让人给换成毒长虫了。那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

“我媳妇娘家那边传过来的,是警察说的。许老三报警了,就是换毒长虫的家伙没抓到,警察找上门才发现人早跑了。”

“我也听说了。”

“估计是真的。这不明摆着嘛!谁给老母亲过寿还放毒长虫!放生,放生,肯定是为了讨吉利。”

“……”

“挨咬的小伙子没事吧?”

“听他们村人说还在住院,死不了,胳膊说是落下毛病了。”

“是不是真的啊?”

“……”

“石头村的王七斤知道吧!去年冬天娶的媳妇昨晚儿上跟人跑了。”

“不能吧!”

“咋不能?那女的看着就不像是个过日子的正经人,不仅跑了,家里钱一分没留全揣走了。”

“我记着,王七斤这个媳妇是镇上开XX商店的给牵的线。”

“可不是!有人看见王七斤上午去了镇上,把XX商店给砸了。气是出了,事儿没解决,这会儿人在派出所关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不停变着话题聊八卦。元一听够了,把围在他身边玩儿的几个小萝卜头挨个儿送回家,这才背着手回家。

苏画这会儿正躺在竹席上和沈弯弯闲话家常,陆子航的电话打过来了。正拿着手机的关系,她接的很快。

陆子航的声音压的低低的,“我不方便多说,你也别问我问题,我问你答就成。”这会儿他身边没人,要不这话可不敢说。

苏画听的一头雾水,不过下意识地答应他,“好。”

陆子航换了正常的音量说话,“我家长辈生病了,想请你的老师出诊,你的老师最近有时间吗?”

她感觉到不对,他说话的口气不对,他对师傅的称呼也不对。她有所警觉,“老师最近很忙,人又上了岁数,没法儿出诊。抱歉,你再联系别的大夫试试。”

“好。”

苏画盯着结束通话的手机发呆。陆子航的这通电话太奇怪了。

元一推开纱门进屋,发现姑侄两人都不在外屋,咳嗽一声,“小画,出来,师傅跟你说句话。”

苏画赶紧下炕,踩着拖鞋开门出来,“师傅,什么事?”

“刚看了星象,明天有雨。有什么需要收的,赶紧收了。要是半夜下开,有晾晒的东西都得毁。”

苏画二话不说,出去收东西。差不多已经晒成干儿的蘑菇、晒半干的茄子等都收进了仓房。鸡鸭确定都进窝里了,又检查一遍猪圈,院儿里怕淋雨的东西一样一样收起来。

元一已经回去了,同样通知张正家收东西。

张正家今天打的麦子正一袋一袋地摞放在屋前的水泥台上。听说要下雨,父子俩立刻行动,把麦子扛进仓房。本打算明天晾晒一天再入仓的,可天气不配合,没招儿。

苏珍正好在张正家,自家东西有姑娘收,她放心,因此也不急着回去。扛不动麦子,就帮忙收轻便的东西。

苏画收好东西进屋,正好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拿起来看,发现陆子航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今晚有客到,正在路上,十一点左右抵达。看到留言,给我回个电话。】

她退出聊天软件,这才看到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陆子航打过来的。她立刻打回去,“喂。”

“我正在回去的路上,大概十一点左右到。半夜打扰不太好,我们打算在镇上休息几小时,天亮到你家吃早饭。”

“别在镇上休息了,直接过来,我等你们。对了,客人有几位?我好提前安排。”

陆子航的手机开的免提,副驾驶位的警卫和后座的章姓老爷子听的清清楚楚。陆子航看向警卫员,等着警卫员说个确切的数字。因为,他的车前有两辆车开道,他的车后又有三辆护卫车紧随。

神色萎靡的章老爷子开口了,“我和小周有个住的地方就行。冒昧打扰已经给人添麻烦了,一切从简。其他人,把我送到地方掉头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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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两年

其他人掉头回去,这可不行。警卫小周立刻回头劝阻,“首长,这样不行,您的安全……”

章老爷子一摆手,“行了,你们这么多人,让人怎么安排?”得到那位的下落已是侥幸。那位脾气大,稍不注意犯了那位的忌讳,惹了那位不高兴,别说好脸色了,不被轰出来就不错了。

小周在知道去的地方是普通村庄时,早就做好了打算,“我们可以搭帐篷,也可以打地铺。一日三餐我们自己解决。”

通话还在进行中。因此手机另一边的苏画隐约听到了一些,迟疑地问“你们一共有几个人?”她想着,陆子航的车算上司机一共可以坐五个人。那么,陆子航带过来的人最多也就四个。

四个人,好安排。她家东屋虽然药柜占地方,但炕上能睡四五个人。城里人怕挤,那就她家东屋安排两人,让张正搬过去跟师傅、陆子航住,张正的房间空出来安排另两个人就是。也就一两天的事,招待好送走就是。

听到苏画的问题,小周见陆子航不说话,于是凑近手机说话,“您好!苏大夫,我是周缘,叫我小周就行。麻烦您帮我们首长准备单独一张床,至于我们十三人,如果您不介意,想占用您家院子搭几个帐篷。”

苏画,“……”不应该是最多四个人吗?四个变成十四个,她该怎么安排?住帐篷?今晚有可能下雨不说,毕竟来者是客,怎么能让人住帐篷?

小周却以为主家不愿意,立刻改口,“不用院子里,我们可以在院子外边搭帐篷。”

苏画知道对方误会了,“搭什么帐篷?若不嫌挤,家里安排得下。”

小周觉得搭帐篷是最好的选择,但也没和苏画辩解,道了谢,回头看,发现首长没有不高兴,知道自己的提议通过了,悄悄松了口气。

这时候,陆子航才开口说话,“麻烦你了。”

苏画的性格,不会跟朋友讲那么多客气话,所以根本不搭他的客气话,也不回客气话,“吃晚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因为他根本没吃,所以一时答不上来,立刻尴尬地露馅儿。

苏画秒懂,“其他人吃了吗?”

“……”这个,他真不知道。

“吃了。”章老爷子说。大半夜不能给人添麻烦。

“首长还没吃,我们吃过了。”小周的声音和章老爷子的声音同时起,唯一的区别是他的话字数多,而且意思相反。“苏大夫,我们中间有会做饭的,到了我们会安静地自己做饭吃,只是麻烦要借用一下你家的食材。”

答案不统一,苏画觉得头痛,“到了再说吧!注意安全。”

“好。”陆子航觉得给苏画出了难题,赶紧答应。

苏画手机放桌上出去,没走大门,直接跳墙到张正家。张正家开着外边的灯,院子里照的挺亮堂。张正父子俩搬完麦子,正搬干柴草和玉米芯子进闲置的马厩里。不备下干柴不行,淋湿了没法儿烧火做饭。

苏画走到师傅身边,“有个章姓老人找你看病,今晚就到。”

元一摇着蒲扇问,“什么来头儿?”

苏画简单说了下,“陆大哥带过来的,估计靠谱。应该是个大人物,身边带着十三个人,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元一颔首,没说别的。自从把徒弟送去元市那天起,自从自己定居在苏家屯儿那一刻开始,他就有了心理准备。世上总不缺消息灵通的人物,尤其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物消息更是灵通,早早晚晚都会找过来。不过,他只管看病,收费的事交给徒弟,他乐的清闲。

苏画了解了师傅的态度,过去和三叔三婶儿商量,她想和大姑搬过来借住几天,把她家房子空出来给路上的十四个人。

讨论了一会儿,最后三叔拍板儿,“不行,你们娘儿俩别搬过来。这样,我们三口搬过去,你婶子和你们娘儿俩住西屋,我带着你弟住你家东屋。我家空出来给客人,客人住不下,还可以往我们父子屋里安排三两个人。就这么定了。”

苏画想反驳,苏珍按住她,笑着附和,“就听三弟的。”

事情说定,两家人忙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安排好十四个人的住处。张正家四间砖瓦房,独走一门的一间专门给元一住,剩下三间房的东、西屋的炕全铺上竹席,竹席上摆着两家人翻找出来的毛毯、毛巾被等物品。枕头严重不足,只能委屈客人不用枕头了。隔扇里还摆了一张单人床,因为周缘希望给他首长安排单独的床。

夜里十一点零七分。城市里灯火通明正是热闹的时候,村里却黑黢黢的、安安静静的,村民大多正好眠,只有少数人家的窗口透出来电视机或电脑屏幕散发的幽光。

六辆轿车安静地开进苏家屯。这时打头阵的是陆子航的车,因为只有陆子航认得苏家屯以及苏画家。眼看要到了,苏画家和张正家院子里的灯,一前一后地突然亮了起来。而苏画和张正,正在打开两家大门。

一行六辆车排成一线缓缓停下。

陆子航打开车门下来,“小画。”

苏画冲他笑了一下,“两家院子都挺大,碍事的东西我们都挪了,怎么停车你看着安排。”

小周也下车上,笑着上前,“你好,苏大夫,给你添麻烦了。我是周缘。”

“不用客气。一路辛苦,时间也不早了,抓紧时间安顿了好休息。”苏画说道。

确实要抓紧时间安顿。

由陆子航指挥着把六辆车分别停在两家院子里,众人尽量保持安静进屋。

腌黄瓜、腌酸辣菜这两样下饭咸菜,一大锅乱炖,以及放温了的馒头,是苏画家提供给来客的晚饭。乱炖有肉有青菜,馒头是碱面儿手工馒头。这顿饭看着糙,味道却十分好。

神色萎靡的章老爷子就着咸菜、一碗乱炖,吃了一个馒头。

老人的这个饭量,在农村人来说普通,可看小周一脸惊喜的神色,苏画明白了,怕是老人平常没这个胃口。

苏画把剩下的事情交给陆子航和张正,回家锁门睡觉了。

屋里挤是挤点,但怎么也比睡帐篷舒服。一群人简单洗漱了,躺下休息。

都安顿好了,陆子航和张正进元一的屋里休息。

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第二天天亮时还在下。因为雨,天空灰蒙蒙的。太阳没有露头,因而两家人比往常晚起了一个小时,那也才五点多一点。

章老爷子随行人员中会做饭的青年叫窦成。窦成会做饭不假,手艺好不假,但他不会用农村的大锅大灶。他尴尬的不行,大姑和三婶儿一个劲儿安慰他,说早饭连他们的一起做的。

小米粥,咸菜,烙饼。样式单一,苏珍却收到了一箩筐的好话,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饭后,洗碗筷瓢盆、打扫厨房、打水、扫院子等活儿,都被一群青年抢去干了。

苏珍找不到活儿,只得钻进菜园子里。

苏画二话不说,出门放鸭子去,顺便割猪草。

这时,元一正给章老爷子望闻问切。他行医多年,见过的病症千千万,一上手就知道章老爷子的情况了。他垂下眼皮子,也不急着开方,“别的大夫怎么说的?”

章老爷子强打精神说,“调养的好,还能将就八九个月。”他还没到退休的年龄,去年还是个精神头十足的人物,今年却因某些变故使得陈年旧疾复发,还算硬朗的身体一下衰败下去,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

他想听天由命,家中子孙却不肯放弃。他有了死的觉悟,正在暗中安排身后事,却意外得到了关于鬼医元大师行踪的消息。如果能活,谁愿意死!他也是个俗人。

元一掀了眼皮,“我不是神仙,只能保你多活两年。”

两年……两年也好,能让他赚回两年命的人,除了面前这位,怕是再没人能做到了。章老爷子站起来行了个古礼,“多谢元大师。”

元一觉得意外,受了对方一礼,难得高兴,“多送你三剂,再送你半年命。”

章老爷子心中五味杂陈,当然是惊喜多于其他。他还算淡定地再行古礼,“多谢元大师。”奇人异士档案中有记录,鬼医崇尚古礼。他庆幸不已,还好出来前特意找人学了古礼。算不得多标准,但投其喜好投对了。

元一捋了捋胡子,满意地颔首。本就能保住章老头儿两年半的命,他先说两年,再说两年半,多了半年出来,病人高兴,他高兴,大家都高兴,很好,皆大欢喜。

周缘站在章老爷子身后,眼巴巴地等着元一给开方。有了方子,他好拿去抓药,早些煎药给首长吃。他清楚,这里没他说话的地方,因此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陆子航。

陆子航得罪谁都不敢得罪元一,因此当没看见。

元一没有当场开方,而是站起来,背着手,“走,带你散步,看看庄家看看草,再给你介绍几个淘气的小萝卜头。”

章老爷子应着,跟着元一溜溜达达地出去了。

周缘急的不行,但也不敢催,赶紧跟上去。任队长一职的是个三十左右岁年龄的青年,见首长要出门,立刻带上一个手下,跟在后头。

陆子航没跟。他找到张正,问苏画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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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