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渐渐响了起来,那是沈石在水洼中摸索着向前爬去,经过刚才最初的摸索试探,他对周围的情况虽然看不清楚,但大致心里已经有些印象,同时每前进一段距离,他都会叫上钟青竹一声,等到钟青竹回答的时候,再在黑暗中凭声定位,慢慢地靠近了她。

声音处越来越近,周围仍是一片黑暗,水声在脚下手边幽幽作响,嘀嗒声忽远忽近。片刻后,他向前摸索的手掌,忽然碰触到一个柔软的身躯,与此同时,钟青竹的声音就在他身前尺许处响起,语气中似乎也带着欢喜与激动,道:

“沈大哥?”

沈石怔了一下,随后在黑暗中咧嘴一笑,道:“是我,放心吧,这里没鬼。”

钟青竹忽地身子一抖,却是反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臂,虽然看不清她的脸色,但沈石却能察觉她似乎突然间很是害怕的样子。

“呃…我错了。”沈石感觉到钟青竹的指甲似乎已经刺入了自己手背的肉里,在黑暗中苦笑一声,低声道,“是我嘴贱,不该乱说话。”

钟青竹在黑暗里似乎喘息了几下,然后隐隐平静了下来,随即很快发现自己手上不对,连忙松手,道:“啊…对不起沈大哥,我、我只是害怕,没想过要抓你…”

“叫我沈石吧。”沈石打断了她有些纷乱的话语,道,“我也没比你大多少。”

钟青竹安静了一下,过了一会,低声道:“好的。”

虽说这相遇之后三言两语几番错漏,气氛非但没有预想中的欣慰欢喜,反而莫名其妙的有些尴尬起来,但沈石还是觉得安心了不少,毕竟有个人在身旁说话,哪怕周围黑暗依然幽深冰冷,他也觉得好像没之前那么孤寂可怕了。

“这是哪儿?”过了片刻,钟青竹小声地问道。

沈石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晓得,但应该是在刚才那个山洞深处的某个地下洞穴里罢。呃,对了!”突然间他一下子高兴起来,道,“你个山洞不是你找到的吗,想必你是知道这洞里情况的罢,要怎么出去?”

钟青竹的声音忽然沉默了下去,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她的声音带着小心与歉意,低声道:“我、我也只是以前拾贝时,偶然看到这个山洞的,并没有进来过。”

“啊?”沈石怔了一下,一下子泄了气,满怀希望都化作泡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那一头钟青竹也是沉默不语,似乎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沈石猛地回过神来,不管怎样,总不能就这样在这里坐以待毙,当下甩甩头,振作精神,道:“好罢,不管怎样,我们去找找看有没有出路。”

钟青竹在黑暗里,轻轻答应了一声,然后水声响起,她似乎也在水洼中翻身爬起,只是片刻之后,便听到她一声轻哼,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石身子一顿,道:“怎么,哪里受伤了吗?”

钟青竹迟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身上好些地方疼,但是左手这里好像特别痛,使不上力。”

沈石皱了皱眉,但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刚才自己醒来的时候,身上也至少有十几处地方疼痛,侥幸的是看起来都是些大大小小的皮外伤,没出现筋骨扭断等要命的伤势。不过现在看起来,钟青竹她果然还是比自己要倒霉一些,运气不太好啊…

“我帮你看看吧,可别是手摔断了。”沈石说着,伸手过去摸索了一下,抓住了钟青竹的手臂。

黑暗中,钟青竹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口中似乎说了两个字,但是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其他什么,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沈石皱眉道:“你说什么?错了吗?是说我按错了?唔,这里疼不疼…”

说着,他手指在钟青竹手臂上的几处关节还有手腕中轻轻按了几下,钟青竹沉默片刻后,低声道:“不疼。”

沈石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看起来应该不是骨头断了,那就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钟青竹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悄声道:“我、我是说你拿错我的手啦,这是我的右手,我痛的是左手…”

沈石手一僵,然后慢慢松开了抓着钟青竹手臂的手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末了只能低声咕哝了一句,道:

“那你不早说…”

黑暗中,水声清晰地响起,沈石半跪在水中,摸索着慢慢向前爬去,而在他的身后,水声同样轻柔而有规律的响起,那是钟青竹跟在后面。

经过在黑暗里的摸索查验,钟青竹的左臂确实还是比较倒霉地摔断了,或许是前头被激流挟带着撞上了某处坚硬石壁时的伤势,只是如今这种情况下,却是没什么好办法了。

沈石最后也只能随便从身上撕扯了些布条下来,在她手臂上胡乱绑了些,让她手臂垂吊在脖颈胸口前,不再乱动,等脱离眼下这处险境后再想办法医治了。

至于摸索寻找出路的方向,其实因为身在洞穴中,隐约有前后两个方向,但是周围一片黑暗,两人也搞不清楚到底前后那条路才是出口。

按理说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应该两人分头行事,一人去一个方向摸索寻找,但是在开始前行寻找后,钟青竹默不作声地就跟在了沈石身后,沈石自己也没说什么。

两个人之间,倒似乎隐隐有了几分无声的默契,在这片幽深黑暗又压抑的地底洞穴中,前路茫茫,生死难测,无论如何,有个人在身旁,似乎总是让人更安心些的。

如此向前摸索着爬行了很久,也不知这个方向究竟对不对,但是在两人的感觉中,这条深邃窄小的洞穴仿佛深不见底,黑暗在前方无穷无尽,像是永远都走不到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忽然就都不说话了,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从石壁上滴落的水滴声音,在这片黑暗中静静地回荡了。

“沈石。”

忽然,从身后传来了钟青竹的声音,听起来带了几分疲惫。

“怎么了?”沈石停下身子,转头看去,虽然出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但还是能依稀感觉到她的身影。

钟青竹安静了一会,然后幽幽地道:“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第五十四章 微光

沈石在黑暗中默然无语,过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但是顿了一下后,他还是低声道,“不过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总是要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钟青竹轻轻“嗯”了一声。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容,沈石犹豫了一下,道:“是不是累了,要不坐下休息一下,然后再走吧。”

钟青竹似乎也真的有些疲惫,闻言也没有坚持,两个人就在这片黑暗中,摸索着在洞穴边缘找了块高一些没水的地方坐下,至于脚下仍然没在水中,却是关不上了。

沈石把后背往石壁上一靠,顿时只觉得一瞬间身子放松后,全身各处原本就有的疼痛一下子就都泛了起来,忍不住低哼了一声。坐在他身旁的钟青竹好像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了?”

沈石咬咬牙,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身上好些地方痛了。”

钟青竹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却是带了几分担忧与歉意,声音轻柔,道:“对不住,我、我一直只想着自己,可是都没想到你跟我一样是被冲下来的,一定也受了伤,我真是…你没事罢,有没有哪里伤得很重的?”

风声轻动,却是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伸来,带着些许莫名的颤抖在他肩膀上碰了碰,似乎想继续摸索一下,却又不敢再往前,只是僵在那里。

沈石笑了笑,道:“没事了,我自己看过了,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钟青竹明显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了。”

沈石在黑暗中点点头,没说什么,钟青竹也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黑暗中,沉默地休息着。

过了片刻,沈石忽然发觉坐在自己身旁的钟青竹身子似乎有些微微的颤抖,同时黑暗里的一片静寂中,仿佛隐隐有一些极度压抑住的微弱哽咽声,身旁的这个少女,仿佛正在悄悄啜泣,又似乎生怕被他发现,在拼命地压抑着自己。

“怎么了?”沈石犹豫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钟青竹被他这么一问,似乎知道终于还是瞒不过他自己哭泣的事,哽咽声渐渐大了些,但还是在尽力控制自己,只是那声音颤抖着,连话语声都有些模糊了:

“我、我想我娘亲了。”

沈石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其实刚才在黑暗中惶恐不安时,他一个少年,何尝又没有想过他那位矮胖的父亲呢?

听着身旁钟青竹抽噎的啜泣声,带着几分无助与委屈,沈石过了一会,还是想着开口与她说说话,多少能让她放松一下心情,便道:“你娘亲是个很好的人吧,看你这么想她?”

钟青竹在黑暗中似乎擦了一下眼眶,低声道:“是,我娘亲对我可好了,从小有什么事都记着我,从来不骂我,不打我,当我是心肝宝贝。”

沈石默然片刻,道:“难怪你这么想她了。”

钟青竹说了两句话,看起来心情果然平复了一些,在黑暗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你娘亲呢,她现在在哪里?”

沈石停顿了一下,道:“我刚出世的时候,她就死了。”

钟青竹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去,过了好一会,才带了几分小心,道:“对不住…”

沈石在黑暗里摆摆手,笑道:“好了,这有什么好说对不住的,你之前又不知道。还有啊,为什么你老是对别人说对不住对不住的,感觉老是欠别人一大堆钱一样?”

钟青竹不禁哑然,过了一会才道:“是吗?”

沈石道:“是啊。”

钟青竹细细一想,道:“好像还真是这样…”

沈石哈哈一笑,道:“可不是,所以说你跟别人说话我管不着,但是跟我说话就不用这样小心了,听起来怪怪的。”

钟青竹道:“哦。”

这几下对答聊天,两人心情都是平复不少,原本尚存的几分陌生感觉,现在倒是也都多了几分亲近。坐在黑暗里,两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沈石从钟青竹的口中知道了她确实是出身于钟家庶出的一支血脉淡薄的旁支,家境也是惨淡贫寒,老爹除了姓钟之外,一无是处,早年五毒俱全,将好好一个家折腾的够呛,整日打骂钟青竹母女两人不说,还因为钟青竹是女孩不能传宗接代,对母女二人甚至动过兜卖的恶心念头。

至于后来不知算不算是老天开眼,这位老爹莫名其妙地落水死了,从那以后母女两人相依为命,生计也是潦倒,钟青竹娘亲万般无奈下,硬着头皮去投靠钟家本宗,本也没抱太大希望,谁知运气好居然遇到钟家老太爷八十大寿,大喜之日钟家不愿晦气,一来二去居然也就收留了她们。

从那以后母女两人总算是过上安稳日子,虽然在钟家地位依然低微,钟青竹娘亲平日做的也都是一些洗衣做饭的仆人事,但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母女两人已经足够欣喜了,哪怕平日钟家里头有些人看她们不顺眼,时常会刁难一下,又或是冷言冷语嘲讽几句,钟青竹也都是默默忍受下来,时间一长,倒是养成了几分现在这样小心翼翼的性子。

至于如今她能来凌霄宗,则是又得了一份机缘。钟家乃是凌霄宗门下出名的一大附庸世家,虽说这数十年来家中人才匮乏,声势大不如前,但仗着以前在宗门里的人脉,平日多有高人看顾,所以还是勉强跻身于四大附庸世家之列,只不过声势实力上,较之如今如日中天的孙家、许家,甚至相对较弱一些的侯家那都是远远不如了。

不过人面熟也有好处,来钟家的凌霄宗高人也不少,有一次便有一位前辈长老过来,本意是看看钟家这一代有无出色弟子,从中选出了钟青露还算过得去后,看来看去也并无太多人才,这让钟家上下都十分失望,谁知临走时这位凌霄宗长老看到正好从一旁端茶送水的钟青竹…

沈石在一旁听到这里,忍不住一龇牙,心想这不对啊,这哪里是倒霉蛋运气不好的人,这从头到尾分明就是走大运吉星高照的模样啊!

孙友那家伙果然是不靠谱的!

沈石在心里对自己那位邻居兼朋友偷偷下了个结论。

谈话间,沈石也随口说了一些自己过往经历,在听到沈石也是和自己一样,差不多是和父亲相依为命长大时,钟青竹好像对他也有了几分同情,不知道是不是感同身受的缘故。

总之,说着说着,两人的干系都是亲近了许多,如此聊了一会,沈石自觉身上疲惫之感消散许多,便对钟青竹道:“歇息好了么,要不咱们再往前走?”

钟青竹答应了一声,没有异议。

两人便又开始了在这个黑暗的洞穴中摸索前行,这一次他们向前爬行的时间更长,因为周围太过黑暗,他们必须要一边摸索一边前进,钟青竹跟在身后还好,沈石走在前头,一团黑暗中老是会有一种搞不好就一头撞上坚硬石壁的错觉,所以行进速度快不起来,必须不停地在黑暗中摸索着。

这样走着走着,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两人又再度有些喘气,身子上疲惫感阵阵来袭,这个时候他们心里都已经有了几分绝望,这条看不见光明的路,似乎没有半点的希望与生机。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洞穴中吗?

沮丧与灰心,像是毒虫一样悄悄啃噬着沈石的心,让他的心里又开始有些急躁起来,只是隐约听到身后那个女孩的动静,却又提醒他现在并非只有自己一个人,或许是少年莫名的自尊,要在少女面前保留几分尊严,所以他还是强行压下了心中的不安与烦躁,继续向前爬去。

只是究竟这样能够坚持多久,连沈石自己都说不清楚。

就在这时,忽地在前方黑暗深处,有一道微弱的光芒猛地闪烁了一下。

沈石身子瞬间一僵,一下子停了下来。身后的钟青竹却是什么都没察觉,兀自向前走着,猝不及防下一下子撞上了沈石的身子,“哎呀”一声惊呼,两人同时摔倒在水中。

“对不住…”钟青竹一开口就是这句。

沈石却没空去理会她的言辞,一把抓住她柔软的手掌,带了几分激动,指向前方,道:“你看,看那边。”

钟青竹“啊”了一声,带了几分不解向前望去,只见黑暗深处,一片静谧中,一道微弱的光芒平静地在那个角落里闪烁着。

“呀!”钟青竹再次惊呼出声,但这一次声音里已是满怀惊喜,沈石也是兴奋无比,道:“我们过去。”

钟青竹重重点头,道:“嗯。”

顺着黑暗的洞穴隧道,两个人加快速度向那光亮处爬去,随着越来越接近那道光芒,那光辉似乎也亮了起来,连带着他们已经渐渐可以模糊地看清自己周围景物,果然就是想象中的那种地底洞穴,岩壁都是深黑颜色,到处都是水,十分潮湿。

光芒越来越亮,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看清前头就是一处拐角,光芒就是从那个拐角石壁后照射出来的。

当他们终于前进到那个拐角处,转了过来的时候,温和的光辉终于落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比之前宽敞高大些的隧道,已经足可容纳一人直立行走。

而在这条洞穴顶上周围的石壁里,深黑的岩石之中,赫然有点点光辉如星辰一般,镶嵌在石壁上,发射出银色闪亮的温柔光芒,点点滴滴,闪闪烁烁,将这一处黑暗的洞穴映照的如梦如幻,犹如仙境一般。

“好美啊…”钟青竹看着眼前这一幕,星辰般的光辉倒映在她明亮的双眸之中,显得如此美丽,情不自禁地赞叹出声。

“这是‘荧光石’,”沈石看了一眼那些如星辰般的美丽光亮,淡淡道,“能自发微光,常伴生于硬石之中,偶尔用来照明,但不甚实用,除此外不能炼丹入器,用处不大,不算是灵材之列。”

“这石头不值钱的。”最后他又追加了一句,语气很肯定地说道。

第五十五章 绝地(上)

钟青竹转过头,神情有些奇怪地看了沈石一眼,沈石看看她,道:“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手上伤处又痛起来了?”

“唔…没有。”钟青竹摇摇头,把目光转开了。

从那条黑暗幽深又窄小的洞穴中一路爬行过来,直到这里,他们两人才算是真正可以站直了身子,不由得都有一种放松的感觉。钟青竹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荧光石闪烁明灭的隧道中间,只见点点光辉如苍穹里柔和轻淡的星光,带着点点美丽的银色,在她头顶四周闪亮着,轻轻将她簇拥起来。

四下里,悄然无声,沈石也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看着那个少女面上带着一丝喜悦,双眸闪亮似倒影着漫天星光,哪怕这一路走来她伤痕累累有些肮脏,但此刻在这般光辉照耀下,她却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子,温柔美丽,不似凡人。

钟青竹带着笑意,慢慢张开双臂,就像是她想好好拥抱这美丽的光芒,这人生未见的瑰丽奇景,在这一刻拥入怀中,仿佛只属于她一个人。

“哎呀!”

只是下一刻,她忽地叫了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捂住左手脸色发白。沈石走了过去扶住她,没好气地道:“喂,你的手断了啊,别没事就乱举乱动的。”

钟青竹脸颊微微一红,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住…”

沈石叹了口气,道:“你又来了,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动不动就说对不住吗?”顿了一下,看着钟青竹脸色不太好看,似在强忍,摇摇头道,“手痛不痛?”

钟青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不痛…”

沈石皱了皱眉,道:“不痛吗?”

钟青竹迟疑了一下,声音变小了一些,道:“有点痛…”

沈石看了她一眼,见钟青竹捂着自己手臂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片刻之后,便见她漂亮清秀的脸上似乎颤抖了一下,然后差不多是用蚊子般的声音道:“很痛…”

“你…”沈石差一点就对她无语了,反正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性子的女孩,只是现在看着她这般可怜模样,心里莫名也是一软,走过去轻轻扶住她的左手。

“嘶…”钟青竹皱眉咬唇,嘴里发出一声颤音。

沈石皱着眉头,道:“是哪里疼?”

钟青竹忍着剧痛,用右手往左手肘部指了一下,正是前头摔断的伤处。沈石一时也是想不到什么太好的办法,也不敢再轻易去碰触钟青竹的伤口,抬眼一看,只见刚才黑暗中胡乱做了个绳子把手臂吊在她脖颈上的布条已经滑落下来,便试探着想把她的手臂举高些再套入那绳圈。

谁知才把手臂太高少许,钟青竹便是痛哼出声,同时眼睛里有些微微发红,显然是痛得厉害了。沈石吓了一跳,登时便不敢再乱做,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的手要怎么摆才不会痛?”

钟青竹迟疑了一下,道:“就这么垂着,不去动它,会好一些,可是走来走去总会碰到摆动,所以就很疼。”

沈石“唔”了一声,沉吟片刻,目光扫过还兀自挂在钟青竹脖子上那条垂下的布条,忽地眼前一亮,道:“呃,我有个法子。”

说着走上前,从钟青竹脖子上取下了那根绳子布条,拿到手上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刚才随意撕下的这东西实在是既粗糙又难看,不由得有些尴尬,干笑道:“事急从权,你别在意啊。”

钟青竹没说话,脸颊微红,却是微微点了点头。

沈石拿着这布条,让钟青竹把左手自然地垂在腰侧,然后从手腕处饶过,直接穿过腰身绑在她的身上,将左手固定在身子一边,退了一步打量了一下,又觉得刚才这条绳子好像有些短了,似乎不太稳固,看着随时会脱落出来一般,想了一下,干脆借着周围荧光石的光亮,又唰唰唰从身上用力撕下了几块布条,这几番折腾下来,顿时把身上这件凌霄宗弟子服给撕的破破烂烂。

钟青竹将这一幕都看在眼中,微微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不知为何欲言又止,到了最后,她只是默默地看着身前的沈石,在这黑暗冰冷的山洞里,周围是点点闪烁温柔如星光的银色光辉,照亮了他认真而专注的脸庞。

撕下布条,交缠一起打成死结,用力扯紧,然后分作两条,一条绑定了她手腕在腰侧,另一条避开手肘,从手臂上方接近肩膀处又绑了一圈,却是绕过了钟青竹的胸前从右手的腋下穿过,如腰身一般紧紧缠了一圈,终于是彻底地将她的左手固定在身旁,再也不会随意乱动了。

不知为何,钟青竹的脸腮忽然好红好红,特别是在沈石帮她绑着第二条固定手臂的布条时,身子都下意识地摆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后退躲开。可是就在她抬头时候,只看见那男孩站在自己身前,一脸认真,微皱着眉头,一副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弄疼她的样子。点点星光温柔如水一般,悄悄从他身后头顶洒落下来,他的额头隐约见汗,目光如此清亮,与星光交织在一起,深深映入了她的眼帘心间。

这一脚,终究是踩不出去。

所有的冰冷与黑暗,畏惧与恐怖,仿佛都悄然而退去,只剩下这仿佛梦境般的星光里,那个男孩温和、关怀而专注的眼神。

“呼”,沈石长出了一口气,退后一步转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发酸的脖子,满意地看了看绑好的绳子,哈哈一笑,道:“好啦,这下你就不用担心手臂乱动碰到伤处了。”

钟青竹微微垂眼,忽然间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与脸庞,仿佛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轻轻地点头。

沈石忽然“咦”了一声,带了几分惊讶,道:“钟青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钟青竹一瞬间,只觉得自己脸颊之上烫得不行,似乎就要烧起来一般,头颅垂得低低的,似乎连抬起的勇气都在瞬间失去了。

片刻之后,她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掌附在自己的额头,片刻后,便听沈石带了几分犹豫,在那边自言自语道:“好像也不烫啊,不像发热的样子…”

钟青竹猛地抬头,看向沈石,只见沈石站在身前不远处,正一脸疑惑不解地看过来,虽然看着很顺眼,但还是觉得有点冒傻气。

“傻瓜…”她情不自禁小声地说道,可是不知为何,心底却好像软软的,好像有一种奇怪而说不出的欢喜,又好像并不是如此,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山洞中很是安静,虽然钟青竹声音很小,但沈石居然还是听到了,顿时大怒,瞪眼道:“什么,我费这么大劲帮你,你还说我傻瓜!”

钟青竹抬头看着他,嘴角慢慢露出几分笑意,脸上的红晕稍稍退去,却仍如桃花一般娇艳美丽,而她看着这个男孩的目光,仿佛也如同水波一般。过了一会,只听她带了几分温柔笑意,轻声道:“沈大哥,你不是傻瓜,从没人像你这般对我好的,你是个好人。”

沈石呆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虽然不太明白为何钟青竹突然变成了这般有些奇怪的模样,但这时一眼看去,这淡淡星光里,身前的女孩身上却是散发出他从未见过的异样美丽,甚至带了几分耀眼的余晖,让他刚刚升起的怒气转眼就不知去了哪儿,本来紧绷的脸也撑不住了,抓抓头后退了一步,讪讪道:

“呃…那、如果不是骂我,那就算了。”

“噗嗤”一声,却是钟青竹忽然笑出声来,嘴角弯弯,眼若晨星,笑颜如花般娇艳美丽。

风雨如晦,席卷天地,整座青鱼岛都似沉浸在一片灰蒙蒙的雨雾之中,远远望去,就像一尾巨大青鱼,在凄风苦雨的沧海中游动。

青鱼集轩日堂中,书房里的气氛僵冷无比。

王亘一下子黑了脸,拍案而起,盯着一脸焦急之色匆匆赶回的郑哲,喝道:“阵堂那边什么意思,怎么会少了一人?”

郑哲苦笑一声,道:“我过去之后,在阵堂当值的钟师弟与许师弟正在清点人数,点来点去数了几遍,发现确实是少了一人。”顿了一下,郑哲瞄了一眼王亘的脸色,还是轻声道,“两位师弟也是在那里急得不行了。”

王亘怒道:“若是事情办好了,还有什么好急的!”

郑哲尴尬一笑,不敢再多为那两人求情说话,王亘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沉声道:“走丢的是什么人?是老弟子还是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