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空的钟青竹惊呼一声飞起,但沈石因为刚刚施法却是反应不及,直接就被蛇头轰的一声甩中。

刹那之间,一连串清脆而令人毛骨悚然的骨折声顿时响起,而沈石却并没有被击飞出去,因为在这一刻那可怖如鬼的吉安福一个俯身,却是用左手直接抓住了沈石的身体,硬生生将他扯了过来。

钟青竹失声惊叫,飞身扑下,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吉安福与蛇躯合体之后的力量大得惊人,沈石全身又是重伤,一口鲜血喷吐而出,几无还手之力。

而吉安福双眼中满是仇恨厌憎之意,仰天大笑状若疯狂,一声大吼,右手竖起如刀,狂笑着刺了过去。

在钟青竹带着悲伤绝望的惊呼声中,他的右手势如破竹,瞬间刺入了沈石的血肉,直接洞穿了他的腹部。

第六十九章 决死

沈石的境界目前为止,也只修炼到了区区凝元境中阶境界,与鸿蒙世界里的大多数人族修士在修道上有些不同,他在这个五行术法式微的年代里因为种种原因,选择了走这条艰难的路。不过因为神秘的“阴阳咒”的存在,沈石的五行术法其实已经与过往大部分人所了解知道的有了不同,施法速度更快,威力也更强,在一些出其不意的场合中,他甚至单靠着五行术法,其中当然也有符箓之道的帮忙,就能击败道行境界胜过自己的强敌。

事实上,如果没有心理准备的话,面对他突如其来如狂风暴雨般密集而且威力又委实不弱的术法狂潮,还真没有几个凝元境修士可以挡得住。

只是除了这种强悍凶猛的攻击手段之外,五行术法其实对修士自身的道行境界并没有太大的补益,它既不能增进修士的灵力修行,也不会锤炼修士的肉身强韧,基本上就是一种纯粹的进攻手段而已,最多就是有一些辅助性的术法可以帮助修士逃生。

换句话说,沈石虽然借阴阳咒之力而实力大涨,真实战力远在普通在他这个境界上的人族修士,但是单以肉身防御来说,其实他所擅长的五行术法对他并无丝毫补益,面对对方一旦避让过他五行术法的攻击并发动反击时,沈石仍然也还只是一个凝元境中阶的普通修士而已。

攻强守弱,便是沈石如今最清楚的写照。也正是因为如此,沈石当日在凌霄宗内刚刚突破了凝元境,第一次选择修炼神通道法的时候,仔细思量之下却是选择了并不被大多数人喜欢看好的防御性术法“金石铠”,也就是这个原因。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清晰地往这里发展而去,沈石在看到吉安福躲开了自己冰剑术攻击并趁势反击的时候虽然有些惊讶,但仍然还算是镇定,因为当初经过高陵山镇魂渊中那一役后,因为阴龙真血入体的缘故,与他体内的金石铠竟然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龙纹金甲神通,非但防御大增,甚至紧要关头还可以用来搏命进攻,算是他压箱底的一种杀手锏,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对灵力的消耗实在有些大。

是以当沈石被吉安福抓住时,几乎是立刻便催动了龙纹金甲,虽然此刻在场的还有第三个人钟青竹,但在这生死关头自然顾不了那么多了,而且钟青竹与他关系匪浅,这手段落在她眼中应该也无大碍。

然而诡异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正当沈石在危急关头准备催动龙纹金甲护体并伺机准备反击时,在他丹田之中的灵力方一鼓荡,那龙纹金甲堪堪现身甚至还没有清晰之时,猛然间一股莫名却古老苍莽的力量洒落下来,顿时震住了在沈石丹田中的所有灵力异动,龙纹金甲瞬间湮灭消散,竟是无法聚拢了。

沈石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在那电光火石之际他仓皇神念自观,赫然只见在丹田正中,虚空悬浮着一把苍老古剑,正是戮仙。

这把诡异的古剑,竟然在这生死一线的紧要关头,镇压住了他的丹田,禁锢了他所有、当然其实也是唯一的一种神通道术手段。

没有龙纹金甲,甚至是原本那种金石铠的护体,沈石事实上便等同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凝元境中阶修士,所能倚靠的也仅有原本就不算特别强横的肉身力量。于是那一幕便上演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吉安福那如魔一般的手臂直接洞穿了沈石的腹部。

沈石一声闷哼,整张脸瞬间煞白,就连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扭曲起来,包括他的神智在这一刻都有些模糊,只有一个念头突如其来地笼罩了自己的脑海,那边是难道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真的要死在这个小人手中了吗?

旁边传来钟青竹悲愤而惊慌的呼叫声,她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沈石的附近,手中献出了一把灵剑向与蛇躯合体的吉安福砍去。而与这两个敌人相比,吉安福的双眼中再度一片血红,似乎心中的暴虐在这一刻完全释放了出来。

他仰天长笑,一手挡开钟青竹劈来的灵剑,“铿锵”之声连续响起,声若金石,那些附着在他手臂上如蛇鳞般的鳞片,竟然是坚硬无比,哪怕是灵剑都无法破开。

单以肉身强度而论,吉安福此刻显然已经远远胜过了沈石与钟青竹。只见他猖狂狞笑,动作轻松,随手抵挡了几下钟青竹的攻势,轻而易举地便逼退了她,随即右手霍然举起,沈石低哼一声,腹部鲜血泉涌,顺着他手臂喷洒而出,而他的整个身子也赫然是被吉安福整个举了起来,如同一个祭品,模样凄惨。

钟青竹贝齿紧要,脸色苍白,再度不顾一切地抢上,就在这半空中旋转不停呼啸吼叫的巨大蛇头上,人影交错,剑芒闪烁,向着那吉安福疯狂攻击,然而吉安福一身肉躯坚硬的无法想象,任凭钟青竹如何攻击都很难对他造成伤害,更有甚者,往往吉安福还会带着一丝暴虐狂笑,猛地将重伤垂死的沈石身躯呼的一下挡在自己身前迎向钟青竹,而到了这个时候,钟青竹只能硬生生地收剑顿势,甚至因为太过激烈而反挫伤到了自己,在原本苍白的脸上平添了几分红晕。

“怎么样,怎么样?”吉安福的狂笑声响彻云天,那得意与狂妄似乎已经达到了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地步,似乎在这一刻,他终于踏上了他人生的巅峰,将所有他所厌憎的人都踩在脚下,在他所渴望贪慕的女人眼前扬眉吐气。

一拳再度逼退想要攻上来救沈石的钟青竹,吉安福狞笑着看着那个焦急却依然不失美丽的女子,咧开那大嘴,已经变得如蛇信一般的开叉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獠牙嘴唇,狞笑着道:“钟青竹,你还在妄想什么,还是老实点跟了我,做我的女人罢!”

钟青竹微微喘息,持剑站在丈许外的地方,一双明眸里满是焦急之色,看着被吉安福抓在手臂上似乎已经昏厥不醒、鲜血横流形状惨烈的沈石,忽地一咬牙,寒声道:“你先放了沈石!”

吉安福狂笑一声,挥舞了一下右手,狠狠地将沈石的身体在身边的蛇躯上砸了一下,然后恶狠狠地道:“你是说这个废物?”

钟青竹的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嘴唇在瞬间苍白了几分。

吉安福却仿佛被这暴虐的一幕越发刺激得高兴起来,哈哈大笑着,肆无忌惮地对着钟青竹招手,道:“来啊,来啊,钟师妹,我喜欢你很久了,快过来让我好好抱着你!”

钟青竹脸色数变,忽地秀眉一挑,竟然真的垂下手中武器,深吸了一口气后,向吉安福走了过去。

吉安福这一下倒是一怔,似乎并没有想到钟青竹居然真的会听自己的话语,惊愕片刻后,随即大喜过望,哈哈狂笑,整个人似乎顿时也膨大了一些,盯着钟青竹大笑道:“聪明人,啊哈哈哈,好啊好啊,青竹,我会对你…”

话音未落,钟青竹已经走进数尺之外的地方,忽地神色一冷,瞬间剑光再起,直接就是再度向吉安福的眼眸刺去。

吉安福大叫一声,奋力后仰同时手臂快如闪电,一下子挡在自己双眼之前,看去就像是本能反应一样,但是蛇躯之强大实在不可思议,光靠这本能反应竟然还是挡住了钟青竹这突如其来的暴起一击。

蛇臂猛地一震,将钟青竹震退几步,吉安福似乎在这瞬间再度陷入了狂怒,对着钟青竹怒吼道:“你骗我,你又骗我!”

钟青竹冷冷一笑,神情中有不加掩饰的轻蔑之意,冷笑道:“说得好像我真的从了你,你就会放过石头一样,无耻小人!”

“吼…”吉安福仰天大叫,似乎再度受到了什么刺激,他与这蛇躯合体之后,无论是神智还是性情显然都受到了不少影响,稍微撩动便愤怒欲狂,当下咬牙切齿地怒吼道:

“你们这些贱人,都是骗我,全部都是骗我的…我要你们全都去死…”

声嘶力竭犹如兽吼一般的怪叫声里,吉安福猛地振臂,钟青竹惊叫一声,却是看到他把怒火第一个发泄到沈石的身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眼看着是要硬生生将沈石撕成两半的意思。

在这危急关头,钟青竹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瞬间停滞,忽然间她眼中有决绝之意,猛地伸手入怀,片刻之后握紧拿出,在紧握的手指缝间,一道细微却清晰的光辉飘洒而起。

那是一颗浑圆清亮的圆丹,灵气充沛已极,几乎是到了令人惊诧甚至骇人听闻的地步,而在气息流转豪光绽放中,这颗强大无比的圆丹内部,还有一只奇异的小小红蝎,似乎正在隐隐闪烁着身体。

而与此同时,前方生死悬于一线的沈石那边,看去已然昏迷不醒,而洞穿了他腹部几乎给了他致命一击的吉安福,原本嚣张狂妄的脸上,忽然所有的神情猛地在那一刻,一下子僵硬了下来。

一道淡淡的柔和的白色光芒,从沈石的腹部位置,也就是他原本的丹田部位,缓缓散发了出来。

第七十章 蝎蛇

沈石是被一阵剧痛从昏迷中惊醒过来的,几乎是在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的同一时刻,那股难以想象的痛楚便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哪怕心志向来坚韧的他也差一点痛喊出声。

眼前有金星疯狂闪烁着,耳边轰鸣声不绝于耳,同时感觉自己的整个身躯仍然还在剧烈颤动着,就好像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风眼中被狂风吹得如同落叶一般东倒西歪。

狂烈的风声已然还在耳边呼啸,沈石剧烈地喘息着,勉强睁开了双眼,第一眼看到的仍然还是吉安福那张丑恶而狰狞的脸。因为合体而变异的那张脸上,开裂到脸腮边的大口正张着,分叉的蛇信般的舌头也吐了出来,令人看了格外的厌憎。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此刻原本该是暴虐的吉安福脸上,却不知为何突然浮起了一丝异样乃至于难以置信的惊恐之色,甚至连他眼眸中的血红色都为之淡了不少。

然后,沈石便看到了那一道白色光芒。

从他被洞穿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腹部位置,所散发出来的那一道柔和的白色之光。

那白光似乎十分温和,并不炽烈更不刺眼,然而大占上风对沈石破腹的吉安福,此刻却忽然惊慌大叫了一声,整个身子猛地后仰,似乎对那白光畏之如鬼,拼命地想要将自己的手臂抽回来。

但是在这诡异的一刻,那道白色的光芒却仿佛变作了无形的枷锁,直接锁定了他的手臂,以吉安福此刻与怪蛇蛇躯合体之后那强悍无论的力量,猛然发力,却竟是无法将自己的手臂从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沈石腹中拔出来。

吉安福的神情看起来越发惊惶,而与此同时,白光渐渐亮起,沈石带着几分惊讶低头看去,只见在那白光深处,却有一柄古老长剑的影子若隐若现,浮浮沉沉,散发着一股古老而苍莽的气息。

正是戮仙古剑。

沈石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回想前头,自己在关键时刻本欲发动龙纹金甲护身,结果丹田之内的所有灵力神通都被这只怪异的古剑所压制,以致于自己瞬间败在吉安福手下;但是在这生死一线的危急关头,这诡异古怪的戮仙古剑居然又生异象,反过来又对吉安福压制了过去,而且看着模样,似乎吉安福、或者说是那不明来历的上古大蛇,对着这柄古剑有着天然的畏惧,转眼间就有被彻底压制的迹象。

这一起一落,起伏实在太大,饶是沈石见多识广,此刻也有点反应不过来,再加上他受伤确实集中,此刻还能保持清醒实在已是不容易的事了,所以也就做不了什么更多的事。

不过沈石做不了,但在场的除了沈石和突然被压制住的吉安福,却还有第三个人。

钟青竹。

她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吉安福的背后,面带决然之色,手中灵剑光芒大盛,直接便向吉安福头顶斩了过去。而值此之际,吉安福的全部心神却似乎依然是被从沈石腹部中亮起的那片奇异白光所吸引,对钟青竹的攻击竟然几乎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在她利刃眼看就快斩到他脸上时,吉安福才像是突然觉醒一般,怪叫一声,猛地侧过脑袋,险险避开了那灵剑。但他的下半身此刻都与蛇头融为一体,动作本就不算灵便,这一剑还是一下子劈中了他的肩膀偏脖颈处。

只听“铛”的一声声响,如金铁交击,火星四溅,那吉安福痛叫一声,身子歪了一下,但看那被灵剑看中的部位,虽然瞬间一片惨白,甚至连鳞片都火星溅起翻了起来,但居然还是硬扛住了,这血肉皮肤的强韧处真是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吉安福咆哮一声,似乎在瞬间被钟青竹所激怒,回头就要对她攻击,然而片刻间他忽然面色又是一变,惶然回头,只见从沈石体内传来的那道白色光辉越发灿烂,而且有一道剑影缓缓升腾而起。

伴随着那道古拙的剑影出现,吉安福口中猛地发出一声惨叫声,似乎看到了什么最恐怖最害怕的东西,而那声音此时听来,已经完全不是人声,尖锐高亢凄厉得犹如蛇类嘶鸣一般,瘆人无比。

钟青竹原本后退了一步,但看到吉安福突然又变得如此古怪,虽说她一时间也搞不清楚在沈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吉安福变得如此怪异,但这种情形下吉安福显然是突然陷入了什么极大的困境,她顿时精神一震,口中轻喝,灵剑便又往吉安福头顶砍去。

只听铛铛铛铛一阵脆响,平时足以断铁碎石的灵剑在吉安福身上毫不容情地连斩了十几件,吉安福被前后夹击,神色越发衰败,同时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部用来了抵抗那古怪的白光,对钟青竹的攻击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只是饶是如此,只是单靠着自身那强悍无比的肉身,他虽然狼狈万状,却居然还是硬生生扛住了钟青竹的攻势。

而与此同时,剧痛如潮汐一般正不停地冲袭着沈石的头脑,他的意志又忍不住地开始渐渐有些模糊起来,脑海中甚至慢慢变得空白,整个人也无力地衰弱下去。似乎是受到了他如此衰弱的影响,在他腹部中原本明亮起来的那道剑影白光,在闪烁了一阵后,竟然也有了几分不稳,开始隐约黯淡下去。

这其中的变化虽然不大,但是吉安福却在瞬间似乎就感应到了!

他的一双血红眼眸瞬间红芒大盛,似乎在一开始还有些难以相信,但片刻后他就发出了一声咆哮,全身气势如山如岳,轰然而起,在那一刹那间,似乎猛然有一只巨大无比的怪蛇虚影,突然在他背后闪现而过。

“吼…”

他仰天长啸,奋力一拔手臂,只见白光一阵乱颤,他的手竟然硬生生收回了寸许。

鲜血再次崩裂涌出,沈石的身躯大震,而吉安福则是狂喜交集,哈哈狂笑,吼道:“去死吧,你们全部都去死吧!”

话音未落,原本被沈石那边的异状所惊到的钟青竹霍然回头,在那一瞬间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向吉安福合身扑上。还没等吉安福会过意来,钟青竹的身子已到了他的身边,而这一次,她伸过来的并不是握着灵剑凶猛攻击的那只右手,而是从一开始就收在身侧、紧握成拳的那只不起眼的左手。

一道豪光,霍然冲天而起。

凄厉长啸响彻云天,仿佛是从九幽地府传来的怨毒呼喊,半空之中,一只巨大蝎影身有铁翼,在钟青竹身后猛然出现,然后直扑向吉安福身后那道怪蛇虚影。

两只巨大无比的妖兽虚影瞬间冲在一块,各自狂撕梦斗,而吉安福似乎在这一瞬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身子大震之下,脸上却流露出几分呆滞的表情。

钟青竹左手上已经完全摊开,显露出的正是一颗豪光四射灵气逼人的青色圆丹,而她此刻长发飘扬面色决厉,更不迟疑,直接将那颗圆丹打向吉安福,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突然放弃了吉安福的头部脖颈等要害部位,反而有些奇怪地打向了看起来不那么重要的吉安福腰身部位。

那个地方,是吉安福的身躯于怪蛇融合交接的部位。

吉安福身子艰难地震动了一下,似乎仍然还没有从刚才的冲击中清醒过来,然而下一刻,那道灵力惊人的青色圆丹便已击中了他与蛇躯交接的腰部。

“啊…”

下一刻,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猛地从吉安福口中发了出来,半空中那个巨大的蛇头也像是陡然受到了什么重创,整个翻腾起来倒向另一侧。一大片诡异的蛇血喷洒而出,溅到了钟青竹的脸上,让她原本柔美的脸庞平添了几分凄厉。

一道鲜血淋淋的伤口,在吉安福的腰间显露出来,钟青竹眼色更厉,几乎没有片刻迟疑,立刻又不停地向那一处破绽不停打去,在这种生死关头,只要她少有犹豫,只怕自己和沈石便是万劫不复。

吉安福痛苦万状,惨叫连连,没过多久,赫然只见他的腰身部位竟是被钟青竹切开了将近一半,这一处的脆弱与他身躯其他部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但是更加诡异的是,从那血淋淋的伤口下,却似乎并没有吉安福原本该有的下半身,反而是另有一道奇异的光芒从血肉深处透了出来,在那里似乎隐藏着什么,隐约中那股气息仿佛与钟青竹手中的那枚强大圆丹有几分相似,甚至于还更胜过三分。

除此之外,身躯下方伤口那里的血肉似乎本来就是这座蛇躯的一部分,而吉安福原有的身子,似乎已经彻底消失了。

“饶了我吧,饶命啊…”

忽然,凄惨无比的吉安福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那一双眼眸中原有的暴虐也荡然无存,仿佛一切突然又回到了昔日在凌霄宗金虹山上,他仍是那个平凡的普通弟子。他大声地凄厉地叫了起来,向着钟青竹苦苦哀求着,再一次状如疯狂,但这一次却并非手掌他人姓名,而是自己恐惧于死亡。

钟青竹冷冷地看了这个男人一眼,一言不发,忽然手臂猛然挥起用力斩落,吉安福一声惨嚎,犹如撕心裂肺一般,然后他的半截身子,就这样硬生生地与那蛇躯分开了,随即像是一片凄惨而枯败的落叶,从巨大的蛇头上掉了下去。

片刻之后,远远的从地下传来一声惨烈的啪叽声,仿佛一切已经摔得稀烂。

钟青竹容色冷峻,在间不容发之际一把抓住了沈石的身子,将他拉到自己的身旁,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向那一处巨大的伤口看去。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片血肉模糊中,一道清光透了出来,倒映在她明眸之中。

第七十一章 追索

沈石再一次陷入了昏厥之中,那感觉就像是一个完全不会水的人却掉进了无边的沧海之中,四面茫茫皆是海水,无依无靠,脚下则是完全不可预测的深渊。而他自己,在绝望的挣扎之后便只能充满痛苦地向下坠落而去,不停地坠落着,难以呼吸,充满痛苦。

他的脑海中已经是一片空白,或许是因为受伤太重的缘故,痛苦已经剧烈到让他的脑子都陷入了麻木的境地,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沈石已经几乎对外界的变化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应,他所听到的所看到的一切,看起来都变成了灰暗的黑白两色,在他眼前忽远忽近地晃动个不停,而双耳中也只剩下了唯一一种怪异却单调的嗡嗡轰鸣声,除此之外任何的声音都已经消失不见。

那是一种诡异而难受的感觉,天旋地转的同时好像所有的东西又离你而去,似乎这世上只剩下了孤孤单单的他一个人,茫然的痛苦中他仿佛看到了那苍白的天空里,有一只巨大的怪蛇狰狞咆哮,又有一只似乎有些眼熟但同样可怕的巨蝎扑上去和怪蛇撕咬搏斗。

天空颤抖大地震裂,但在沈石越来越黯淡的目光中一切都是安静的苍白的乃至于麻木的,那两只怪物在天空里疯狂争斗着,不知从何时开,忽然似乎有一道光从它们下方升起又湮灭,然后那两个正彼此厮斗的怪物竟慢慢融合在了一起,但也有可能是沈石的错觉,因为此刻他的眼神中,一切的东西都在崩塌战栗,就好像整个世界即将崩溃一样。

怪蛇与巨蝎嘶吼着、搏杀着,似乎在拼命争夺着什么,然而它们的影子终究是诡异但不可逆转地被融到了一起,然后天地变色,忽然一片黑暗降落,沈石的眼前完全失去了光明。

他终于是再一次地、彻底地昏了过去。

在真正的鸿蒙世界里,在如今这个时代中,众所周知的是强盛无比的人族已经几乎完全控制了鸿蒙诸界,而不在人族势力控制之下的地方,除了多年来始终只存在于虚无缥缈的传说里的十大天界,便只有昔年自毁神器断绝来路的妖界,以及被自毁的阴冥塔神力肆虐笼罩,化为了一片生灵死地禁区的飞虹界。

除此之外,哪怕是再偏远再凶恶的界土,也都留下了人族的脚印,立下了人族统治的标记,数不清的异族包括许多昔年来不及逃回妖界的妖族残余后代,这么多年来也一直都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人族越来越强大的锋芒,龟缩在穷山恶水偏远凶险的界土中苟延残喘着。

铁狮部族就是这样一个妖族的小部落,多年前他们被迫离开曾经肥沃的土地,不断躲避着人族强大的兵锋,最后藏在了偏远且环境极度恶劣、常人难以生存下来的火炎界,在人迹罕至、到处都是随时可能喷发的一片炽热火山群中,至今已经挣扎着生存了多年。

铁狮是一个强大威武、充满了力量的名号,能够在昔年强盛的天妖王庭时代得到这种名号的,一定是一个拥有强大实力的大部族,说不定在古老的历史中还曾经涌现过某些叱咤风云的大妖,风光一时。

然而旧往过去的荣耀时光,在漫长而艰苦、满是痛苦磨难的岁月里,早已经被磨折殆尽,如今的铁狮部族除了这个名字,早已与强大一词没有任何的联系。他们长年累月地生活在火炎界这个可怕而危机四伏的地方,突然喷发的火山、灼热的岩浆乃至于那些出没于火山内外诡异但凶猛的妖兽,无时无刻都不在威胁着他们的生存。

铁狮部族的成年男子甚至很少有活过三十五岁的,他们部族中的一半人口会在不满二十岁的时候就很有可能因为种种意外而死掉,而终年灼热满是黑色呛人的浓烟密布的天空下,这可怕而痛苦的日子看起来没有任何结束的迹象,整个部族的人口正在不断地减少,慢慢地滑向那个最后绝望的深渊。

没有希望,也没有退路,部族所有的人似乎都已经预见到了那末日的景象,如今的他们只是麻木地活着,仅仅只是靠着本能还挣扎地在每一天里活下来。

这个奄奄一息的妖族部落甚至已经痛苦麻木到忘记了曾经伟大的祖先,连向那传说中伟大而无所不能的天妖皇祈愿祷告的事,也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再做过了。

如果天妖皇真的在天有灵的话,为什么会让他的子民承受这样令人绝望甚至让人发疯般的痛苦,却从未有过任何显灵的迹象?

整个铁狮部族,看起来就像是宽广无垠的鸿蒙诸界里一粒不起眼的小小尘埃,眼看着就要无声无息地湮灭乃至于烟消云散。

直到这一天,这世界看起来似乎仍是没有任何的变化,铁狮部族的临时营地建立在这片活跃无比的火山群中一处不大的平地上,说实话这里并不安全也不稳定,四面八方随时随地都会有剧烈的火山喷发,之所以选在这里,只是因为这块土地足够宽敞,能够同时向几个方向逃窜,不会发生被喷涌而下的灼热岩浆直接包围然后全部族人尽数烧死的惨剧。

然而这一天,铁狮部族里所有的成员,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严密包围,竟然已经是无路可逃了。

遥远的东方远处群山间,有一座火山正在喷发,冲出的火山硝烟直上云霄,如果不在意那毁灭一切的暴虐景象的话,那情景其实无比壮观,就连隔了老远的铁狮营地这里,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颤抖。如果按照部族中老人传下的经验来看,那一座爆发的火山规模,已经算是极其罕见的剧烈了。

但是这一刻,围住铁狮部族让他们陷入绝望的却不是那些足以消融血肉的炽热岩浆,同样也不是凶残强暴的火山妖兽,将他们这个弱小而脆弱的妖族营地团团包围的,是一种他们几百年来从未见过的怪物。

确切地说,是无数可怕而凶恶、没有丝毫生气的亡灵鬼物。

阴灵鬼物向来喜阴不喜阳,所以在火炎界这个地方,鬼物向来罕见,至少铁狮部族迁到这里以后就从未见过,所以此刻当无数诡异而虚渺的阴灵身影飘过,狰狞可怕的骷髅僵尸从每一个角落冒出,并且几乎是在瞬间就撕扯杀死甚至直接可怕至极地吞噬掉了铁狮部族三成的人口时,这个早已脆弱不堪的妖族部落便在一瞬间崩溃了。

他们像牲畜一样瑟瑟发抖,被茫茫多的可怕鬼物驱赶着聚集到营地中央,尖叫哭泣声撕心裂肺,但是没有神智的鬼物丝毫不为所动。

眼看着所有的人都即将化为一场血食,忽然在那鬼物群中一阵骚动,片刻之后无数鬼物眼中的幽火都闪烁着敬畏的光芒,慢慢让出了一条道路。

一个人影走了过来,站在了所有铁狮部族的人面前。

那是一个人族的女子,年轻、美丽、丰腴而妩媚,仿佛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艳丽风姿,让人看上一眼甚至都有为她而死的冲动。她的秀发披散在肩头,她的衣衫轻薄而飘逸,露出她胸口洁白而丰腴的肌肤,可以看到在那峰峦之间,一枚奇异的黑晶镶嵌在她的皮肤之中,仿佛已经与她融为一体。

这个充满了青春美丽、满是娇媚活力的女子,与周围那些森然鬼物迥然不同,但是不知为何,所有的鬼物望向这个女子的时候,目光里全部都是充满了敬畏臣服。

她站在人群里,站在茫茫无数的鬼物鬼海中,却像是一个女王,平静却淡然地俯视着一切,仿佛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属于她,所有的生命与灵魂都在她的手中。

她是凌春泥。

凌春泥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界的天空,因为太多太密的火山爆发,火炎界的天穹里终年灰暗,黑烟缭绕并且满是呛人的硫磺味道。

鬼物并不喜欢这种环境,有不少鬼物看去已经显露出了烦躁乃至暴虐的模样,不过无所谓,它们再怎样也只是随便去杀死一些生灵而已,这世上,最不值钱最多的就是活物了吧?

凌春泥慢慢收回目光,然后轻轻挥了挥手,旁边立刻有几个高大强悍的骷髅直接抓来了几个铁狮部族的人,丢在她的身前。

铁狮部族的人依然在发抖着,虽然眼前这个女子看起来十分美丽并且不像那些鬼物这般可怕,但是显然能够控制并统御这一大群数不清的恐怖鬼物的人,只会比鬼物更加可怕。

几个被艰难生活磨平了棱角的妖族,因为害怕死亡,他们的牙齿已经开始打颤,而唯一一个还算镇定但脸色同样苍白的妖族,看起来是个少见的上了一点年纪的老头。

凌春泥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这个老头的身上,看着这个狮头人身的妖族,她的声音显得十分平淡,甚至带着几分冷酷的味道,道:

“听说你们这个部族以前在妖族里也曾经风光过,想必可能会知道一些事罢。我有个问题,要问问你们…”

“当年你们妖族强盛的时候,有没有一个叫做‘冥煞’的东西流传下来,如今它又在哪里?”

第七十二章 奇才

仿佛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阵轻响,将沈石的意志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惊醒,他有些茫然,总觉得脑子似乎有一些迟钝,就像是一扇已经年久失修的破门,在开合只见总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音。

不过很快的,这扇门像是已经上了油,开始润滑并敏捷起来,他的眼睛似乎还暂时不受自己的控制没能睁开,但是却已经可以静下心来缓缓去倾听那听来遥远的声音。

仿佛是清晨的鸟鸣,清脆而悦耳,欢喜而跳跃,虽未亲眼目睹,却让人已经有了一种感觉到清晨晨风吹过,薄雾飘荡,空气里带着几分湿润的温和气息。

有一阵温暖,洒落在他的脸上,有淡淡的炫目的感觉,如同初升起那时的阳光,不知为何,沈石忽然想到了自己还是少年时候,在那个遥远的曾经拥有过的故乡,阴州西芦城里的天一楼中,无数个清晨里自己也曾这样醒来,平静而安然,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那个城池中常年阴云笼罩,很少会看到灿烂的阳光吧。

那个时候的他,身边还有一位有些肥胖的父亲,经常微笑着和他站在一起。

是因为受伤而有些软弱了吗,他忽然很是想念那个多年不见的老爹,这些年来他过得还好么?这一辈子,还有机会能看到他吗?

当这个有些伤感的念头掠过他的脑海时,沈石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感觉自己再度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他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的第一个感觉,便是一阵剧痛猛地从腹部传了过来,那痛楚着实不轻,让沈石的眼角都在瞬间抽搐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身子的颤动似乎惊动了一个在他身边不远处的人,在那一刻连忙转过身来,脸上涌起一股惊喜之色,道:“啊,你醒了,石头?”

沈石长出了一口气,慢慢镇定了下来,周围的景象印入眼帘,随即看到了横梁屋顶还有周围雪白的墙壁,包括自己所躺着的这场床铺看起来都有几分眼熟,片刻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站在床铺边沿那里的一个女子脸上,她微笑着带着一份由衷的欢喜,温柔地看着他,笑着道:

“太好了,你总算清醒过来了。”

沈石的嘴角动了动,然后也露出了一丝微笑,轻声道:“是啊,看到你我也很高兴,青露。”

“你从问天秘境中被莽古蜃珠召回来的时候,就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钟青露扶着沈石坐起,又取过一个枕头给他垫在身子底下让他靠着,然后又接着说道,“你这次受伤不轻,其他地方筋骨损伤虽然厉害也还罢了,唯独是你这里…”

钟青露向沈石腹部那边看了一眼,轻叹了一口气,道:“只是腹部这一处伤口却着实严重,非但创面极大失血极多,更重要的是直接伤到了你的丹田气海。本来刚出来时看到你那副血肉模糊的模样,我真是吓坏了,险些以为你是遇到了什么不测,真有可能就…嗯,反正最后没事了。”

说到后面,钟青露那柔美的脸上兀自掠过一丝后怕之意,显然当时沈石给她的惊吓可是不小,而沈石此刻的脑海中也随即回想起之前在问天秘境中与那个和怪蛇合体的吉安福血战的场面,眼角又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看来…自己没死的话,似乎那一场战斗最后还是胜了?

他身子动了一下,不料牵动了伤口,顿时疼的哼了一声,额头冒出一片冷汗,钟青露吃了一惊,连忙扶住他,正要说话的时候,忽听后头又是一阵哼哧哼哧的叫声,却是小黑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轻轻松松一蹦跳上了床铺,跑到沈石的身边,看去十分开心的模样,用小脑袋在沈石身上磨蹭了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