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默然片刻,伸手过去将那张字条收在了怀里。而桌子另一头的那个年轻男子则是一直看着他的动作,眼神看起来有些复杂。

沈石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了另一个随那位掌柜进来的三十多岁的男子,既然是同时进来的,那年轻人说了陈中的事,或许这个人也有些值得自己知道的事情。

果然,在沈石的目光看过来之后,那个中年男子也站起身来,对沈石微微点头示意后,开口道:

“贵客所说的那处地方,我们已经仔细询问查找过了,但在黒木城周围方圆五百里内,并无一处名叫‘哭岭’的地方,包括这城中,也从未有以哭岭二字为名的所在。”

沈石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不过随即他看到那中年男子在说完这些话后并未立刻坐下,似乎后头仍有话说,于是沉吟了片刻后,问道:“莫非…是在城池更远些的地方?”

那中年男子摇头道:“也是没有的,这哭岭二字十分奇特,若是地名,只要稍有流传,鄙会定然会记录下来。不过我等为贵客查找消息时,虽然对此并无收获,但倒是想起了另一处与这两字勉强有些关系的地方。”

沈石深吸了一口气,道:“是什么?”

那中年男子沉声道:“岚州境内,有一处名叫‘黄磷山’的地方,山多黄磷寸草不生,鸟兽不能栖息,是以多年来亦有枯岭的别号,或许听起来,与贵客所说的哭岭有几分近似。”

沈石缓缓点头,道:“知道了,却不知此山在何处?”

中年男子道:“这黄磷山却不在黒木城周遭,而是往此城向西南方向,一路到岚州与阴州交界处,距离黒木城大约有三日距离。”

沈石一怔,道:“是在与阴州的边界上?”

中年男子点头道:“正是。”

沈石默然了一会,道:“除了这些之外,黒木城附近修士中,可有什么称号老祖的修士?”

这一下,对面那两个神仙会的男子却是一起摇头,道:“并不曾听说有如此称号的人。”

沈石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站起身来,对那老掌柜拱手道:“多谢。”

老掌柜笑了笑,转身伸出一只手臂,温和地道:“老朽送贵客出去罢。”

在这位掌柜的陪同下,沈石一路走出了这家神仙会的分店,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忽然又被那老掌柜叫住,然后只见那老掌柜深深看了他一眼后,却是走到他的身边,放低了声音,面上若无其事但口中却是轻声道:

“老朽多说一句,黒木城附近确实没有以老祖称号的修士,但是过去这数十年来老朽却是听说过几个的,其中距离此地最近的,乃是阴州西芦城外天阴山上,玄阴门中的李家老祖。”

沈石的身子突然震了一下。

那掌柜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道:“那位老祖已是元丹境大真人,修行多年道法精深,贵客自己多加小心了。”

沈石沉默了很久,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黒木城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大城,当年沈石年少时到达这里的时候,是为了通过这里的传送法阵远离家乡和玄阴门可能的追杀,所以对这座城池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在他的记忆中,更多的只是当年那股仓惶的心情以及和父亲分离之后的思念及痛苦。

也许还有一点深埋在心里的恨。

虽然对黒木城不算熟悉,但是拿着神仙会中那个年轻男子给他的那张纸条,按照是上面的地址,沈石花了一点时间后,还是找到了这上面所说的那个叫做陈中的修士的家。

当他站在那处房宅门外时,看起来这一处房子似乎是个好几进的大屋,白墙灰瓦墙上地下门扉石阶一切外表看起来,都显得很干净也很宽敞,似乎是一处殷实的人家。

沈石静静地看了片刻,然后冷冷地笑了一下,陈中只是一个散修,居然能够为家中老母置办下这般房宅,过着还不错的日子,显然,他比天底下大多数的散修都要更有钱些。

沈石走了上去,伸手在那扇大门上敲了下去。

“啪、啪啪…”

过了片刻,里头传来了一个苍老但温和的声音,道:“来啦。”

随着一阵脚步响起,片刻之后,房门被“吱呀”一声拉开了,一位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站在门后,先是看了一眼沈石,似乎对这位陌生人有些疑惑,然后温和地道:

“这位公子,你找谁啊?”

沈石看了她一眼,没有从这位老妇人身上感觉到任何的灵力波动,显然她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开口问道:“请问,陈中是住这里么?”

老妇人顿时笑了起来,脸上似有几分自豪的光辉,点头道:“对啊,陈中是我儿子,你是他的朋友么?”

沈石微微垂目,顿了片刻,然后道:“是的,我找他有事。”

“哦,来来来,那快请进罢。”老妇人笑着让开身子,示意沈石进入这屋子,随即笑着道,“中儿他出去了,不过前头有捎消息回来,说是这几天就会回来呢。”

沈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一只脚缓缓地踩进了那条门槛。

第三百零二章 毒蛇般的剑锋

随着那老妇人进了这间屋宅,穿过玄关庭院,便来到了待客的客厅上。沈石向周围看了一眼,只见这一处窗明几净十分透亮,让人觉得很舒服,看来除了这房子本身不错外,住在这里的人也是很爱干净,将家里收拾的很好。

只是走进来这么一会,除了这个老妇人之外,沈石却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包括连个丫鬟也没见到。待在客厅坐下,这位老夫人亲自过来端过茶水时,沈石忍不住问道:

“这里怎么只有您一个人,伺候你的下人呢?”

相貌慈和的老夫人笑了起来,摆摆手道:“哪有什么下人啊,我一个老太婆,什么事我自己都能做,不需要人伺候我。再说了,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其实也是给大户人家做丫鬟的下人,如今我自己哪里还需要别人来伺候我的?”

沈石默然片刻,道:“原来如此。”

老夫人笑道:“公子,你喝茶。对了,你是中儿的朋友吗?”

沈石点点头,道:“是的,我有些事过来找他,没想到他却不在这里。”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就是忙,整日都在外头奔波着,看着我都替他觉得累。不过总算他也有你们这样一些朋友,还请你日后在外边帮我多多照看他啊。”

沈石抬眼望了她一下,沉默了片刻后,道:“老夫人言重了。不过…请恕在下直言,您与我素昧平生,家中又只有您一人居住,如此轻易让我进入家宅,其实也是有些危险的。”

老妇人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公子说的确实有理,不过中儿我是知道的,他虽然性子野常在外头跑,但对我这个老娘还是十分着急,轻易不会透露这处屋宅,也就只有他最要好的几个朋友方才知道此处。公子既然知道此地上门找他,想必也是中儿的好朋友了,我当然要好好招待才是。”

沈石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在心中莫名地叹了口气,随即却是对神仙会那边突然地产生了几分戒备之心。

老妇人又请沈石喝茶,沈石谦让了一下,随即只听这位老妇人笑着问道:“对了,还不知公子你的尊姓大名,另外找中儿有事么?他这几日不在家,什么时候回来也没个准信,要不你留个话,回头我转告给中儿,你看如何?”

沈石缓缓摇头,片刻后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做不了太过恶毒的事情,尤其是面对着这样一位慈和的老人。想到此处,他便站起身来,道:“算了,在下这事,回头还是亲自对陈中说罢,今日就…”

话音未落,忽然间这厅堂中的两个人同时转头向外看去,因为就在这时,从那个方向的屋宅大门口处,突然传来了几声“砰砰”的敲门声。

陈老妇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喜悦之色,立刻站了起来,笑着对沈石道:“应该是中儿回来了罢,公子你先坐一下,我去领他进来。”

说着便快步走出了客厅,向那大门口走去,沈石默默地凝视着这个老妇人的背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目光慢慢地冷了下来。

黒木城神仙会分店,后堂。

之前将沈石送走的那位老掌柜此刻独自坐在一间书房中,在大部分的时间里,这间屋子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他也很喜欢在这个地方泡上一壶香茗,然后静静地思索。

此刻的他就是如此,坐在书桌背后,拿起手中清香四溢的茶杯抿了一口后,目光便落在书桌桌面上,那边摆着一只木匣,内有柔软绸缎布垫,其中摆放着一颗品相极好的圆珠,正是之前沈石拿出来的蛤蟆妖丹。

这位老掌柜的目光一直在这颗妖丹上打转着,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一直在沉思,如此过了一会,忽然在书房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书房中的平静。

老掌柜有些不快,平日里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打扰他,不过能够过来的,多半也都是他的心腹或是有什么急事。所以他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满,淡淡地说了一句,道:

“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走进来的却是之前见沈石时的那个年轻人,掌柜的看了他一眼,道:“袁钮,有事吗?”

那个叫做袁钮的年轻人面上神情有些忐忑,但更多的还是一点焦灼不安,特别是当他看到掌柜身前桌上摆放的那颗妖丹的时候,脸上神色顿时坚决了许多,一路大步走了过来,拱手道:

“宋掌柜,咱们真的就不管那个人了吗?”

宋掌柜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道:“你什么意思?”

袁钮犹豫了一下,随即沉声道:“宋掌柜,陈中的事咱们都清楚,不过是替一些大人物做些污烂事来换取灵晶修炼的人罢了,此人或许死不足惜,但是他那位老母对此一无所知,平日里乐善好施,时常救济穷苦百姓,在城中也是善名。如此一位好人,咱们不能…”

“不能怎样?”宋掌柜忽然微微提高了声音,盯着袁钮沉声问道。

袁钮被他一喝,原本鼓起的勇气像是突然间被浇了一盆凉水,顿时说不出话来。宋掌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眼前的那颗妖丹,沉默了片刻后,忽然道:“我记得你也是黒木城本地人氏,莫非是和那位陈老夫人有什么关系么?”

袁钮咬了咬牙,忽然一挺胸,道:“是,小的年少时家中穷困,曾经被陈老夫人恩赠的几碗米粥。”

宋掌柜定定地看着这个年轻的男子,袁钮似乎有些紧张也有些害怕,但还是涨红着脸,咬着牙站在原地。渐渐地,宋掌柜的神色缓和了下来,随后叹了口气,道:“那位沈公子看起来也并非穷凶极恶的凶人,人家过去也不一定就是找陈老夫人麻烦的。”

袁钮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忍不住道:“但他是用一颗四阶妖丹来买的这个消息…”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了,但是话里的意思,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宋掌柜,心里都是如明镜般清楚。一颗四阶妖丹的价值,在修道人的眼中远远超过了一个普通老妇人的性命,而那位沈公子既然付出了这个代价,那么对他来说,陈老夫人或许就完全不可能成为阻挡他的阻碍。

如有阻碍,那么就是顺手的事,至少对天底下绝大多数的修道人来说,这个道理都是众所公认的。

宋掌柜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你莫插手此事。”

袁钮急叫了一声,道:“宋掌柜,你…”

宋掌柜忽地一伸手,阻断了袁钮后续的恳求,道:“这位沈公子手中的铭牌代表的是本会中至少执掌一州的大掌柜所认可的贵客身份,而且他行事也确实都依照了神仙会的规矩,无论如何,我们不可插手。”

说着,他伸手将桌上那只木匣盖上,递给袁钮,道:“你将此事往海州流云城那边的分店…嗯,包括总堂那边也报备一下,看看那两头有什么反应再说。至于陈家那里,就不要管了。”

袁钮年轻的脸上掠过一丝愤怒焦虑之色,但过了片刻后,终究还是低下了头,低声道:“是。”

陈家屋宅。

沈石站在客厅门口,看着老妇人走到那大门处,微笑着去伸手开门,站在门外的,应该就是他的儿子陈中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掠过许雪影那美丽的身影,不再多想什么,一步踏出了这座客厅的门槛。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他双眼一凝,身子也猛地震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诡异而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这庭院的另一端,那个微笑的慈和的老妇人,正站在打开的门口,抬头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在一瞬间猛地僵硬了下来。

一截冰冷的剑锋,带着几分血迹,贯穿过她的腹部直接从她的后背刺穿了出来。

整间屋宅在那一瞬间,似乎突然陷入了一片冰冷无比的死寂,然后转眼间,那一截带血的剑刃就像是一只毒蛇般,轻轻摇晃了一下后,“嗖”的一声,穿过那年老的身躯,收了回去。

第三百零三章 等待

“呃…啊”,从陈老夫人口中传出了一声呼叫,听起来已经有些绵软无力,她的双眼一直看着门外,眼神中满是惊讶诧异之色,似乎没有直到此刻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那柄雪亮的毒牙般的剑刃转眼便从她身体上抽离出去,这个老妇人身子颤抖着在原地踉跄了几步,便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了下去,“砰”的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沈石一跃而出,向门口大步冲去,而门外似有一阵风声吹过,当他冲到大门边,一把抱住那已经半个身子染红的陈老夫人时,门口外的石阶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在外头的街道上远远地能看到一道人影几个起伏,随即迅速地没入街头人流中,就此消失不见。

沈石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刚想发力出去追踪,却听到躺在地下的陈老夫人口中忽然吐出几声满含痛苦的呻吟,就连那声音似乎也在微微颤抖。沈石脸上的肌肉微微扭曲了一下,终于还是硬生生将本要冲出的身子顿了下来,随后迅速地在陈老夫人身边跪下,一手将她放平,一手伸往腰间如意袋,准备掏出些止血疗伤的丹药。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目光看到陈老夫人的腹部伤口处,随即突然他的双手一僵,只见那不停涌出鲜血的伤口处,此刻那里流出来的血液,已经变作了黑色。

那剑上竟然还有剧毒!

沈石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再一次落在这个温和慈善的老妇人脸上,突然间他好像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自己仿佛突然看不清这个女人了。

是什么人,会向这样一个手无寸铁并且看起来慈善温和的平凡老妇下毒手?

而且下手也就算了,这样一个凡人一剑穿腹便足以致命,为何那剑上还附着如此剧毒,似乎生怕她死不了?又或是…沈石看了一眼陈老夫人脸上扭曲而痛苦的神色,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又或是,怕她死的太痛快了?

那凶手一击远遁,显然对今日之事早有谋划,行事果决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甚至连踏进这屋宅半步的意思都没有。到底是什么人,与这个老妇人有如此大的仇恨,莫非是陈中的另一些仇敌?

行走天下的散修,特别是如果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事的,有一些仇家似乎也不令人意外,而刚才那个凶手似乎也没想到,这屋宅中居然还有另一个人在。

“呦呦、呦呦…”一阵低沉的叫唤声,将沈石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是之前一直安静地跟着他进来随后趴在庭院中晒太阳的狐狸,它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安,用牙齿叼住沈石衣襟一角,轻轻扯动了几下。

沈石摸了摸它的脑袋,示意它稍安勿躁,随后转眼向陈老夫人看去。他往日时常行走天下磨砺探险,对伤势疗治要比普通修士更多明白几分,只看了片刻后,沈石便知道这位看起来和善的老妇人已经无力回天了,或者确切地说,他自己是无法救治她了。

对凡夫俗子来说,腹部被刺了一个对穿已是足以致命的伤势,更何况伤口上还有剧烈无比的烈毒,看起来已经在腐蚀内脏。陈老夫人已经奄奄一息,眼神涣散,口中却兀自还在痛苦不已地哼哼着,面上肌肉扭曲到甚至开始有些狰狞的地步,看起来甚至有些生不如死的模样。

沈石轻轻叫了她两声,却没有半点回应。

乌黑的血液流淌在这庭院里的地上,很快的似乎连地面上的青草都有些枯萎的迹象。

沈石犹豫了片刻后,最后看了一眼已经神志不清只是在痛苦呻吟的陈老夫人,然后伸出手去,放在她的脖颈上。

在那一刻,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指尖处传来的微凉的感觉,让他有种莫名的迟疑,不过在等待了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蓦地五指用力,只听在他手下突然传来了一声“啪嗒”声,清脆却低沉,像是响在了心头上。

陈老夫人全身一震,手脚颤抖,双眼在片刻间直了起来,过了一会,她的脑袋突然向旁边一歪,就此再无声息。

“呦…”

低沉似呜咽的哀鸣声,从身边传了过来。沈石慢慢站起身,转头看去,只见这偌大的庭院中,只有他和一只狐狸在彼此对视着,而随着他的目光扫过去,那只狐狸似乎突然有些畏惧之意,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与沈石之间的距离。一双明亮的狐眼,则是死死地盯着沈石,仿佛一刻都不敢放松。

沈石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对那只狐狸说些什么,或许是安慰它几句,可是到了最后,不知为何,他却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庭院里静谧一片,安静无比,在那淡淡的血腥气中,似乎连风儿都不愿吹到这里来。

沈石缓步走到了这间屋宅的大门口,外头的街道上附近空无一人,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刚刚有个温和慈善的老妇人突然死去。沈石站在门口沉默地站了片刻,然后却没有立刻离开这里,而是转身关上了房门。

伴随着那吱呀的声音,门扉关上后,这庭院中的血腥仿佛便与外面的世界割裂开一样,沈石回到那老妇人身边,俯身将这个已经死去的女子抱了起来,放回了之前那处客厅中。

随后他在原地看了那具尸身片刻,只见那老妇人身上血迹斑斑、污血横流,面容痛苦扭曲,实在有些惨不忍睹,他轻轻摇了摇头,便有转身出去,向这间屋宅的后进院子走去。

后面的自然便是主人起居的所在,沈石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了老妇人的卧室,而这里前后果然也正如之前陈老夫人所说的那样,只有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吓人伺候她。

过道、窗台,桌椅床铺,一切看起来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或许那位老人真的是一个勤快而又爱干净的人罢。沈石默默地去床铺上抱了一床被褥,随后走回客厅,打开被褥盖住了那个老人的尸体。

然后,他便走到这客厅深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安静地等待着。

寂静无声的时光悄无声息地流逝,屋外的光明亮起又昏暗,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远远鼓动着,就连客厅地上的影子似乎也在不停地变幻中,或长或短,照的沈石的脸上阴晴不定。

狐狸一开始似乎还有些警惕小心,对于这件摆放了一句尸体的房子感觉不太舒服,不过到了后来,它好像也勉强习惯了下来,慢慢的居然趴在离沈石不远的地方睡着了。

屋外的光线,慢慢暗了下来。

沈石坐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夜深人静,四下里一片漆黑的时候,这客厅里犹如鬼魅般渐渐有些阴森时分,突然从那屋外远处,在那大门口的方向上,传来了“吱呀”一声。

有人推开了大门,走了进来。

第三百零四章 夜深人至

夜风习习,从这座寂静的庭院里吹过,角落里的树木瑟瑟发抖,发出有些凄凉与孤寂的声音。一个人影在门口站了一会,向这座屋宅深处看了一眼,只见到处都是一片漆黑,没有一点灯火,想来这屋子的主人也许应该进入了梦乡了罢。

黑影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随手关上了房门,然后往院子里走去,虽然这周围一片阴暗,但是他却走得十分自信,似乎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稔。

转眼间他便走到了那间客厅外头,在门外他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子,看起来是想走向屋子后头,毕竟这么迟了,多数人也应该安睡,没人会呆在这客厅里。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他身后的庭院里吹来了一阵阴风,将那客厅里虚掩的门扉吹动了几下,发出了低沉而嘶哑的声音。

院子里,树枝倒映在地上的阴影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而寂静的客厅中,随着那门扉的缓缓打开,几许昏暗的影子也如水波般若隐若现,犹如鬼魅。

那个人影忽然站住了脚步,像是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去,便只看到在客厅里那片阴影垂落的地上,似乎隐约露出了被褥的一角。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冰冻了下来,那个人影站在原地仿佛呆住了,过了一会后,他才慢慢走了过来,带着几分犹豫与戒备,踏进了这座黑暗的客厅。

两点微绿的光芒,突然在这客厅深处亮起,如同两团幽火,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猛然燃烧起来,顿时吓了那人影一跳,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不过片刻之后,那两团幽火便闪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黑影从那边窜了出来,却是一只狐狸从门边跑了出去。

看到是这样一只狐狸,那黑影原本紧绷的身子顿时松弛了下来,但随即又是一怔,这本是城中民宅,住在这里的又是个老妇人,哪里会养什么狐狸?

这狐狸是哪里来的?

还没等他细想此事,在他前方的黑暗里,忽然又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如擂鼓敲在心头,一束光芒突然绽放,光辉之中的一缕火苗燃烧而起,似一朵奇异的火焰之花一般般次第开放,点亮了这片黑暗。

那是停留在一只指尖上的火焰,缓缓燃烧着,悄无声息却仿佛刺目般灿烂。

黑暗如水波般褪去,在那火光之下现出了另一个身影。

沈石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被火光照亮容貌的年轻男子,看着那张还有几分熟悉印象的脸,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道:

“陈中?”

那张满脸惊愕的脸,正是前些日子沈石在青龙后山刚刚从妖族地宫出来后,所见到的那三个修士中的一个,在听到沈石的叫唤后,陈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随即他瞬间反应了过来,后退一步猛然反手拔出一把利刃握在手中,低吼一声道:

“你是谁,为何深夜还在这…”

话音未落,陈中的眼角余光猛然望到了在这客厅地面上的另一头,被一床被褥所盖着的那个身躯。他的身子忽然间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世间最可怕的东西,他的嘴唇抖个不停,突然间他凄厉地吼了一声,向那边地上的身躯扑了过去,一下子扑倒在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子旁,用力扯掉了那床被褥。

陈老夫人有些狰狞的脸,还有半边身子都染成黑红鲜血颜色的惨状,瞬间映入了陈中的眼帘。

陈中好像突然整个人僵住了,脸色在刹那间惨白一片,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老妇人的脸庞,面孔渐渐扭曲,片刻后他霍然回头,双眼已是全都红了,盯着沈石,嘶声吼道:

“畜生,我和你拼了!”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已经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手中利刃在半空中掠起了一阵尖锐无比的厉啸声,看起来恨不得将沈石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