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的马是和他的衣服一样的白——这匹马双目有神,骑在马上的人却一双眼睛亮若寒星,即便不认得叶孤城的人,在看到他的人、他的马和腰间的那柄狭长古朴的乌鞘长剑时,也该有所猜测。

陆小凤苦笑一声:“你们碰在一起,果然还是要比剑。”昨日只不过宿醉了半夜他便听外面有人谈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约战——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叶孤城没有说话。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们不去比剑?”陆小凤叹了口气。

他有许多朋友,那些死去的都已埋在土里,那些活着的分明还活得好好的,却偏要为了无上的剑道,去与一个实力相当的人比剑。

“我有一式天外飞仙,四个月前有人见过我的剑法——他认为如果是陆小凤在此,一定能接得住这一招。”叶孤城冷冷道。

他说完便已出手。

这一式是天外飞仙。

叶孤城手中匹练般的剑法的是天下最可怕的剑法,也是最无双的剑法,几乎在他提起剑的同时,陆小凤便已跃了出去,身形猛然后退——但他快,叶孤城更快。

半空中两道身影如虹一般飞矢在林梢。

陆小凤两指夹在剑锋上,胸膛却凹了进去。若剑再进一分,陆小凤必死无疑,但剑已停下,叶孤城本无杀心,剑到了陆小凤指尖便早已没了气势。他冷冷的收手,可他要表达的意思却已很清楚——

这是让陆小凤闭嘴的最好方式。

但他显然没有起到相应的效果,陆小凤下一刻便沉声道:“你都没有想过——西门吹雪是她的朋友,你是她的哥哥,你们任有一方损命,她该如何伤心。”——这个她,指代的是什么人,两人心知肚明。

叶孤城翻身上马,淡淡道:“有花满楼在,会待她好。”

“叶城主竟是这么想的么?”

——西门吹雪可以没有顾忌,但叶孤城有!

这是两个人之间最大的不同!

叶孤城沉默了一下,淡漠的表情一如往常,最终只是深深的看了陆小凤一眼,猛地调转马头。夕阳西下,尾后尘沙掩去蹄印,很快便没了踪迹。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庆生】

花家是一个很大的家族,但凡家大业大也必定人多,因为花满楼和小龙女都是喜静之人,在花家住了大半个月便回到百花楼。

精致的马车停在长街下,朱红色的小楼上有半数花都生的极好,毕竟是在南方,空气湿润也不见北方的飒爽寒意,因此这些花即使开在秋季却也不曾多少败落,但令有一小部分却显得恹恹的——花平不是自家少爷,要他照养一般的花朵还好,每日浇浇水晒晒太阳,可若是遇见一些没听说过的品种却难免也有些束手无策。

小楼里的摆设还是原先的模样,屋子空荡荡的,显然许久都未曾有人居住,但却仍旧窗明几净、不染纤尘——只是没有花满楼的百花楼似乎更孤单了些,以往陆小凤来时,总能见到花满楼一个人或植花种草或抚琴看书,对于他这样一个爱热闹爱管闲事的浪子来说,花满楼的这样的生活是他理解不了的,不过现在他倒是不必太担心这个朋友会一直闷死了——虽不知娶了妻子能让一个男人有什么变化,但总归能有个人作陪。

能有人不离不弃的陪伴,想想都很美好。

在百花楼里,各路江湖事除了仅有的一个陆小凤,其他都似乎已经很遥远了。

朝阳还未升起来,翠翠在门外便迎来了一位客人。

花满楼若有所觉的睁开眼,他早便醒了,只是怀里抱着小妻子却不忍心乱动,免得吵醒她,因此平日里一般都是天光稍亮的时候他才会起身。

只是今天略有不同。

花满楼轻手轻脚的将搭在自己胸前的手放进薄被里,浅浅的吻了吻小姑娘,便捡了架上干净的衣物穿在身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小龙女皱眉挣扎着、费力的睁开双眼看着刚刚关紧的房间大门,将长发捋到耳后,怔怔的伸出胳膊抱着床上的枕头——虽然七童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还是会亲亲抱抱她,吻一吻她的眼睛,但他醒的太早,每每她感觉到他的动作想要睁开眼看一看,却总是朦朦胧胧的怎么都清醒不了。

若非昨晚她早早便睡下,只怕今天依然要沉沉的睡过去了。

她也想早一点醒来,就像许多人的妻子一样能够一大清晨便给七童做许多饭菜——以往在古墓里她不去练功的时候,最大的乐趣便是看孙婆婆做饭,她也是会一些的,只是自从两人前些日子搬来百花楼之后,她便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

但是现在她一定要做到,因为今天是七童的生辰——孙婆婆说生日当天是要吃一碗长寿面的。

外头嗡嗡声小小的响起,接着一只通体莹白的玉蜂委委屈屈的从窗缝里钻进来,小龙女打开窗户,只见窗缝外怯怯的露出一只小猫头,而后便是两只机灵的竖瞳猫眼亮晶晶的,看上去尤为可爱——是一只嫩黄色的小猫。

它叫短短,小短腿的短。

小家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百花楼,倒是在后院和玉蜂坐起邻居来了——它虽然喜欢喵喵乱叫,却乖顺好养的很。小龙女伸出食指往它头上的小软毛摸了摸,小猫喵喵轻声叫着,仰头用濡湿的小鼻子触碰她的手心。

小龙女疑惑的看它一眼。

看样子…想是也饿了。

书房里泡开一壶茶香。

陆小凤将已解下的火红披风挂在半开的床上,猛地灌了一口茶水,“我见了叶孤城,去了万梅山庄,但还是不曾想出什么有用法子…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

他眼睛暗了几分,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无奈道:“就连大智大通也没有办法。”

花满楼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不论是西门庄主还是白云城主,既能成为天下顶尖的剑客,一定都是心志坚定的人,这样的人一旦做了决定,不会被任何人的劝说改变主意——在你忙于寻找理由企图让他们停止比剑时,他们也许早已不在乎生命和得失。这两个人,和我不同,和你不同。”

陆小凤苦笑一声:“你说的不错,但现在还没到八月十五,我总还想再试一试。”

今天是八月初十,距紫金山一战还有五天。

“办法我想不出,但若要帮忙,我却能出一份力的。”花满楼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和你一样,也希望他们两人能够相安无事。”——一个是陆小凤的朋友,一个是龙儿的哥哥,都是世上少有的高手,却不该是短命之人。

“我能想象,花满楼你终于体会到为情所苦的滋味了。”陆小凤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怕她担心——但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比剑的事,江湖上已人尽皆知,你又能瞒住她多久?”

花满楼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困扰的事情,他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道:“事关叶城主,我本是不该瞒着她的,只是她近来身子弱了些,又总是精神不足,我却不忍告诉她这些…”

话未说完,他耳中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于是话音一顿,忽然起身拉开屋门——门外未梳发髻的小姑娘一手端着托盘,一边捂着嘴干咳了两声,她耳中听到脚步声,稍一抬头便见夫君花满楼已站在面前,小龙女笑了笑,正欲把面递过去,只是还未说话便觉一阵眩晕,脚下踉跄了一步。

花满楼接过托盘,单手扶着小妻子的胳膊将一把将她掼在怀里,原本温和的表情竟流露出几分焦急的神态。他双目不能视物,一时间难免心神大乱,倒叫后头跟来的陆小凤看着有趣。

花满楼将手里的东西往陆小凤手中一塞,环住小龙女的腰肢让她靠在自己将胸口,他一双无神的眼睛紧紧盯着怀中的妻子,抚着她的后背连声道:“龙儿,哪里不舒服?”

小龙女靠在他怀里揉了揉眼睛,轻声道:“大概是烟熏到了,不碍事。”

花满楼紧紧抿起唇,神色却没有放松下来。

即使对方口中说了没什么大碍,他心下还是慌得很。

小姑娘内功的缺憾一直被他放在心中,半点不敢忘记,两人成婚那日,他原本勤练不辍的先天功便做了一次突破打到第三重,但这份功力于其真正能疗养的功效来说还稍显不够,因为倘若他的功力再提升一层,用第四重的内力才能中和小龙女身上的冰寒之气——可是近来小姑娘总是乏力的很,不免让他猜想是因着身上的寒气所致。

但他现在内力距离突破第四重,还有一段差距。

“我真的没事。”见花满楼脸上不信,小龙女微微一笑,眼睛完成月牙状,拉起他的手往脸颊摸去,“你看,我还在笑。”

花满楼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小姑娘平日里清清冷冷,但每次笑的时候,总该是高兴的。

“但你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往常小龙女的脸色虽然苍白,却晶莹剔透,看上去很健康,可现在却有些疲惫和恹恹,这是笑容也弥补不了的。陆小凤沉声道:“花满楼看不到,我却是能看到的——花满楼,我去帮你请大夫。”

窗户上的红披风倏地一声没了踪迹。

花满楼不再说话,直接打横抱起妻子,往两人的房间走去——他表情紧绷,小心的将怀里的小姑娘放在床上,示意她躺好。这般表现,虽然花满楼不曾冷着脸,但小龙女觉得他一定是有些生气的,她扯了扯花满楼的衣袖,柔声道:“今天是七童的生日,我特意煮了长寿面给你吃——不要生气了。”——那只托盘里的白瓷碗,里面便是长寿面。

花满楼微微一怔,想起这两天花家和陆小凤等人托送来的礼物,想是被小姑娘看见了,也要给自己庆祝生日呢——只是她却不知,自己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想要她平平安安、过得更幸福一点。

花满楼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侧脸,半晌叹了口气道:“我会担心。”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大夫】

离百花楼不远处便有一家医馆,加上上一次,陆小凤已是第二次从百花楼跑去请大夫,早便此处熟门熟路——

灰袍老大夫坐在边坐堂边眯着眼睛打盹,他微张着嘴大呼、一张皱巴巴的脸上展开菊花般舒适的笑意,他右手边是剪裁成黄纸,左手边放着几堆未装包闲散的配药,身上也盈满了药香。

恰在此时,一道模糊的红影从案前穿行而过,黄纸和药渣子犹如短了风的纸鹤,也不过稍稍一窒的时间,便哗啦啦糊了老大夫满脸。

从睡梦中骤然被惊醒,老大夫面露震惊的撕下脸上的黄纸,他脸上涨红,鼻头发痒,张了三次嘴才生生打出一个喷嚏,心下犹豫半晌,老大夫终于顺着落在眼前的红披风往一旁看去,立时变了脸色:“大侠,怎么又是你——!”

陆小凤点头:“是我。”

老大夫脸色更苍白了——他当然记得上一次见面是什么内容,即便已过了好几个月,可他到底还没忘记当日脚踏虚空的心惊肉跳,陆大侠的云霄飞车,可不是像他这种年迈的普通人能受的了的。

老大夫摸了摸下巴上的花白胡子,沉吟道:“这难道又是百花楼的什么人病了?”

“不错,还是先前的那位姑娘——仁和堂的坐堂大夫医术远近闻名,在下慕名而来,烦请老爷子往百花楼一趟。”陆小凤这次显得彬彬有礼多了,他拱了拱手,微微一笑,说着便要撩开身侧的披风伸出手来。

“等等等…先别扯领子,让老夫自己走…”老大夫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他捂了捂胸口的领子,飞快的将药箱背在身上,脑中却寻思着:莫不是那位姑娘旧病复发了?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入体罢了,倘若是按照他开的方子吃药,早几个月前便该康复,便是不曾吃药,现下也理应好的差不多了。

心下有所疑虑,老大夫背着药箱跟在陆小凤后头往百花楼走去。

二楼的卧房内,床上已放下纱帐,只余一只纤细的手腕,床上的人呼吸浅浅几不可闻,好似熟睡了一般。老大夫看脉许久,脸上原本还算了然的神色却不由得变了一变,而后深深皱起眉头。

花满楼静静的立在床侧,他自小五感比常人要强过许多,老大夫虽未发一言,他却也觉出几分压抑,不由得压低声音道:“大夫,可有诊出结果?”

“花公子…”老大夫缓缓收回手,只是他脸上紧皱的眉头却不曾舒展开过,仿佛遇到什么困扰一般。

花满楼转头认真的侧耳倾听,见大夫的语气似乎有些沉重,他捏起拳头,神色也微微有些凝重,而后只听对方沉声道:“令夫人已有身孕,方盈一月。”

陆小凤:“…咳咳,你说什么?”

他问这一句也不过是发表一下感慨,并没有执着于老大夫的第二遍回答,而是转过脸笑道:“恭喜恭喜,没想到花满楼你这么快就要做爹了!”

他大力的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却发现往日里温和的好友整个身子都僵硬着,他的神色还保持着方才冷凝的状态,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和措手不及,脸上却已渐渐温柔下来,陆小凤见状不由得低低窃笑。

不过刚成婚一个月便怀了孩子,也的确是很快了。

陆小凤心下嘀咕着,看花满楼这幅疼媳妇的样子,也不像是不顾惜对方身子的人,莫不是…那苗疆小姑娘送他的那包药粉还有这等功能?

但不管怎样,这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陆小凤唇边的笑意更加大了几分,目光游移间却不经意瞧见眉间紧锁、半点不见喜悦的仁和堂老大夫欲言又止,他心中咯噔一下,只听身侧的花满楼忽然温声问道:“不知大夫还有什么事要交待?”

陆小凤看得见的东西,有时候花满楼也能感觉的到,尤其是别人的动作和情绪。

老大夫捋着胡子摇了摇头,叹道:“花夫人体内宫寒甚重,本是不宜有孕的。以老夫看来,倘若用药物调和个两三年后,那时生育到无大碍…只是现在不知为何竟能怀了一胎,因着体息偏寒,此时胎儿又尚小,最后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更遑论若是后面胎儿不小心流掉,只怕会对夫人的身子造成不可预知的损伤。”

屋里三人一时静默。

花满楼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涌入心头的欣喜已经全然消散,他睫毛微颤,手指的关节已经有些发白,不由得涩声道:“敢问…内子的宫寒之症,大夫可有法子医治?”他也还是怀着一丝期望的。

一个大夫既然能诊出自己的病人,其手中也该有医治的办法。

老大夫又叹了口气,其意不言而喻。

他拧起眉毛想了想:“宫寒之症虽非先天却也是多年顽疾,老夫也束手无策,不过我先前听人说万梅山庄里有许多早已失传的医书,只是这些书本未曾流于市野,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里面可能会有一些记载有关女子宫寒的书册。”

“西门吹雪的确会医术。”陆小凤眼睛一亮,“虽然我不知道他医术如何,但对于一个诚于剑的人,只怕学什么都会很厉害。”陆小凤相信西门吹雪就像相信他自己一样,因为西门吹雪不知是天下有名的高手,还是他的朋友。

“多谢告之,我立刻与西门庄主修书一封。”花满楼语音一顿,皱眉道:“只是今日却已是八月初十。”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约战便在八月十五,此时他一定在一个清静的地方备战,而江湖上这么多天以来,也不曾有人探知到他身处何处。

陆小凤也凝眉思索,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眼睛闪了闪,忽然摸了摸脸上新长出来的两撇胡子:“我们不知道西门吹雪在哪里,但龙儿姑娘的哥哥——白云城主,却一定是知道的。”

叶孤城不只是剑客叶孤城,他还是白云城的城主,更是西门吹雪的约战对手——也该是极少数能知道西门吹雪行踪的人。

晌午后两个时辰,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小龙女睁开眼时,便瞧见烛桌上的烛光已经点亮了。

纱帐挑在两侧,床边正坐着一道人影,高大而熟悉的身影,好像是要将她护在身后一般。小龙女伸出手臂环住花满楼的腰,直到一只手握住自己的双手,才亲昵的用额头蹭了蹭他的后背,犹豫了一下,突然古怪道:“七童,我本是要同你说话的,但好像又不小心睡过去了…”她语气中有些懊恼。

“你的身子,是该多睡一会儿。”花满楼靠在床边,将小龙女搂在怀里,温柔的揉了揉她的脑袋,俯□亲吻着她的脸颊:“傻丫头。”

小龙女抬起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花满楼带着笑意叹了口气,手心已柔柔的放在她腹部,只觉得触碰的地方软软的、叫他整个人都要化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这一大一小,他一定要护的周全。花满楼与她额头相抵,微微闭上眼睛,柔声道:“前些日子你还同我说…想要一个孩子。”似是想到了什么,花满楼面色微红的轻咳一声,低声道:“如今我们也有孩子了…”

小龙女怔了怔,有些迟疑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平坦的不得了,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是长得和小天珣一样的小孩子么?”花天珣是花家大嫂的孩子,如今也不过五岁的年纪,模样和他父亲很是相像,只一双眼睛倒随了他娘亲,小胖子肉呼呼的,平日里花满楼也要时常抱一抱,想是喜欢的不得了——小龙女想了想,如果他们的孩子和小天珣生的一样,花满楼一定会喜欢。

花满楼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小孩子该是和父母相像才对——最好是像她娘亲多一点,有很漂亮的眼睛,有很可爱的笑容…”

一想到妻子给自己生的孩子,他都不知要多么喜欢。

这是昨天的更新↑刚补上

昨天作业量太大要写十几篇读后感,但很不幸的是今天依!然!有!耗费脑力的大量作业QAQ,

简直心酸的不得了【捂大脸哭泣】

等到明天下午放假→我再上两更【握拳】

感谢诗酒趁年华丶妹纸和七夜虹辰妹纸的雷~~(╯3╰)~~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世子】

对于出了万梅山庄就行踪不定的西门吹雪,叶孤城实在要好找得多。有许多人都曾见到白云城主出现在京城,因此前来送信的人不过在花家产业内稍一打听,便可得知白云城主此时正住在南王府——王府的世子乃是白云城主的徒弟。

师父在徒弟家歇脚,天经地义,也没人会觉得奇怪和不妥,只是天下两大剑客的决战地点在紫金山,距京城却有很远的距离。虽然花家送信的人不明白叶孤城现下与西门吹雪的比剑日期将近,为何却迟迟不动身——但相比起手中的信件来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花西怀里揣着花满楼的信,将它递给王府的守卫。

王府里戒备重重,六百二十多个卫士分成三班六队,在四处巡逻,人人都知道王府宝库里一定要大量的钱财,只是像这样铜墙铁壁一般的王府,就算有多么厉害的高手也不一定能闯的进去。

因为王府的卫士有铠甲和弓箭,

叶孤城就在庭院里练剑。

除去天外飞仙,他还会很多剑法,也见过更多剑法,但他来来去去却只练了最基础的一招,可偏偏就是这种极普通的招式,却引动的周身乱花飞叶不断——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意境,旁人是形容不出的。

正如叶孤城先前所言,他的剑法别人就算是看了也不一定能学会,就算学了剑招也不一定能明白剑意——这本是诚于剑的剑法。此时身为叶孤城徒弟的南王世子,他的剑法中只有招式、没有剑意,所以就算他学的是当今天下最厉害的剑法之一,也依然比不上江湖上那些普通的二流高手。

练剑练的从来不是招式,而是心。

南王世子正站在叶孤城不远处,一颗大槐树底下,日头落在头顶,树的影子贴合在这人的身上,隐隐可见削瘦的侧脸和挺直的鼻梁——这是一个很英挺的年轻人。但倘若有人上过朝堂,见过当今的皇帝,只怕会误以为站在面前的就是皇帝。

南王世子和皇帝有同样的身材和同样的容貌,足以以假乱真。这是老王爷几年前回京面圣时偶然发现的一件事——他的儿子竟和当今皇帝生的一模一样。

这样的事实让他在震惊之后不由得异常欣喜。

如果皇帝也能有两个,那么谁能分得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王总管那边已没有问题,只是从宫中传来的消息看来,皇帝身边还有潇湘剑客魏子云那些成名已久的高手,若不将他们引开,我们的计划怕还是会有缺漏。”南王世子目光闪烁的看着叶孤城的长剑。

他自然知道叶孤城的剑法如何了得,不然也不会想要去学习——只是以他的资质却难以和叶孤城相提并论,就算是叶孤城的那个总爱模仿西门吹雪的堂弟,也要比他厉害许多,但好在他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剑客,也不必太过追寻这些。

因为他还是个王府里的世子,荣华富贵尽皆在掌中,甚至将来更会是…

南王世子勾唇一笑:“若是师父和那西门吹雪改在紫禁城比剑,定能将他们引去观看——这天下学剑的人,若是知道世上最负盛名的两大剑客就在不远处比剑,他们也一定没法子在屋里待下去。”

正如‘见猎心喜’这个一般,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见到了更高明的一着,只怕会忍不住去观看深究,这本是人之常态。

叶孤城的剑已停下,他面前的枯叶四散,好似忽然惊慌到要逃窜一般冲天而起、终于缓缓下落,他冷冷的看了南王世子一眼,洞悉、淡漠,这一眼过去,对面的人却如立时进了冰窖一般。

南王世子双目刺痛,猛然低下头,拱手道:“我知道您对这次决战的看重——但还请师父,以大局为重。”

南王世子的头压的更低了,他心中对自己的退缩生出几分恼意和羞恨——

他本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大行皇帝的嫡裔,但站在叶孤城面前还会感觉到凶猛如潮水般的压力,就像飞仙岛外的大海,深不可测、冰凉刺骨。

压下心头的惊惶,努力的挺直脊梁,终于勉励抬起头的与叶孤城清冷的目光对视。

南王世子微微一怔,猛地张大嘴巴,原本俊秀的脸上也出现了与高贵优雅极不相符的表情,“什么?”

叶孤城冷声道:“如你所言,将决战推迟。”

听明白叶孤城的意思,南王世子心中顿时多了几丝窃喜,他眯了眯眼,笑问:“推迟的理由是什么?”

叶孤城顿了顿,刚要说出几个字,却猛然怔住——他锐利的视线以往庭院的出口看去,哪里正快步跑来一个人,是个身穿银盔铁甲的王府卫士,他的手中正拿着一封很薄的信,步伐匆匆。

“世子爷,白云城主。”卫士躬□子递过信件,“花家的人让属下把这封信交给叶城主。”

——很薄的信,说明内容不多,写的也急促。

白云城和花家虽然有生意上的来往,但叶孤城与花家之人真正见面的时候却不多,除非是他嫁去花家的妹妹——也不过短短一瞬间,叶孤城已经隐隐猜到信里写的会是什么人。

他伸手接过,眼睛淡淡的扫过信封,下一刻却骤然凌厉起来——署名不是花如令,不是花家任何一个其他人,而是花满楼。

南王世子在一旁直皱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

他派去白云城中的探子说…叶孤城新认回来的妹妹就是嫁到了花家,以往白云城和花家的关系一向淡漠,可现在结成了亲家,难免会亲密一些——只是这种时候亲密,却叫南王世子如鲠在喉。

说实在的,南王府和白云城就是一个相互利用的关系,虽然不知道自家老爹是怎么说服的叶孤城一起篡位,但想来一定是付出了某些代价,更甚于他到现在还有些疑虑,若是叶孤城当真能篡得皇位,他既有这么高明的武功,真的会把那个位子让给他做么?——或者是叶孤城只想让他做一个傀儡,等到白云城的人侵吞掉权力中心后再慢慢恢复前朝的尊崇,随后自己登基,名正言顺的成为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