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他们无视我,当我是个透明人的时候,安静的呆着,像是真的不存在一样。

老师,你不会不知道,我遭受到了校园冷暴力,却没有人帮助我。

而你,所谓的感同身受,不过也只是隔岸观火。

第三章

班主任的怒气因为她的这句话顿时消了大半,表情也不如刚才那样的理直气壮,他嗫嚅着:“算了,随便你。”

沈渝擦了擦眼泪,有些后悔刚才的不理智,但能快速达到目的,也让她松了口气。她轻声道谢,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是朝里开的,沈渝一打开门,刚走出办公室,就撞到了一个刚好要进来的人。她低头道歉,捋了捋头发,又掩饰般的用手摸着通红的眼。

见那人没有动静,她便主动向右挪动一步,想从那人旁边绕过去。

像是故意一般,那个人学着她向右挪了一步,挡在她面前,很刻意的哼了一声,也不多做停留,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办公室。

莫名其妙的熟悉…

沈渝回头,办公室的门却已经关上,连个背影都看不到。她倏地想起那天店员眼里的不可置信和后来的一系列不正常的举动,心虚的想着:所以是一个被她遗忘了的同学?

还是她想多了?只是相像而已。

不能证实结果,沈渝也不再纠结。她走进走廊尽头的洗手间,看着镜子里通红的眼睛,嫌弃的洗了把脸。

想起刚刚那个男生,沈渝因为低着头只能看到他纯白的运动鞋,还有修长的腿,虽然没有看到脸,但她心里已经倾向于他是那个“店员”了。那人又幼稚的哼了一声,很明显带着赌气的意味,仍旧没有任何的恶意。

镜子里的人弯起嘴角,想抿唇忍住,却还是笑出了声。

解决了个麻烦,又遇到了个疑似“店员”的男生,她心情大好的走回教室,走廊上有很多同学都搬着书籍和物品走向高三楼,沈渝愣了愣,想起还要搬教室,就加快了脚步。

高考生考完后,高三楼就空了,恰好遇上分班,学校便安排他们这些准高三生搬到那些教室里。高三楼地理位置很好,离宿舍和饭堂都很近,倒是为学生们争取了更多的时间学习。

沈渝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看着堆成两座小山的书籍,有些苦恼,余光看到旁边的男生主动问女生要不要帮忙。她叹了口气,决定自食其力,扔掉一些,剩下的分几次运过去。

正当她还在思索着要不要把这堆做完的练习册丢掉的时候,班里有个女生走了过来,一个长得很美艳的女生,这样的美人,身着一套普通的校服,也穿出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她勾起红润的唇,莞尔一笑,表情十分妩媚,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渗了毒液:“连成绩好这个优点都没有了,倒是只剩下满身的肥肉。”

大部分同学都去了新教室,教室里剩的人并不多,除了还在整理书籍的,剩下的都是留下来清洁卫生的。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安静的教室里却显得十分突兀,周围的同学都停下手中的事情,竖起耳朵,将注意力集中在她们两个身上,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又来了。

沈渝冷笑,她的手握拳又张开,表情平静,却能让人清楚的感受到她浑身的防备。

这副敢怒不敢言的姿态让陈玥的心情十分畅快,她走上前一步,逼近沈渝,冷嘲热讽道: “喜欢唐钊文?你自己问问自己配不配得上!”

也许是因为一会就要换班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陈玥来来去去就只能揪着她这点不放,让她觉得十分闹心。沈渝蹙起眉头,懒得再忍耐,她张口讽刺道:“陈玥,你有病吧。”

显然,她的反驳实在令陈玥出乎意料。沈渝盯着陈玥僵硬的笑容,而后瞬间阴沉下来的脸,心里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快感。

陈玥气急败坏的回道:“你敢骂我?你居然敢…”

这样高高在上的反问让沈渝很是反感,她狠狠的打断了陈玥,眼角发红,咬字清晰,语气冷的像是淬了寒冰:“如果你有病你就去治病,如果你喜欢唐钊文你就去找他,你总来我这找什么存在感?”

这话一出,陈玥的脸顿时涨的通红,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像是被说中了心思。她尴尬的站在原地,在听到同学们故作惊讶的议论声后,怒意更盛,举起手,一巴掌就要盖下去。

这样的举动让沈渝眼中的冷意更胜,仿佛是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她用右手轻而易举地抓住陈玥的手腕,下了十足的力,咬牙切齿道:“你今天要是动了我一根手指,我立刻报警,你有胆就试试。”

陈玥疼的眼泪直掉,像是被她唬住了,也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她狠狠地甩开沈渝的手,哭喊着:“我说错了吗?你就是配不上!我说错什么了?”

沈渝闻言收回手,一瞬间冒起来的火好像也都湮灭了。她突然迷茫的看着陈玥,语气认真,表情百思不得其解,一副想要知道答案的样子。

“那我做什么了吗?”

她到底做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每个人都有喜欢其他人的权利,不会因为我胖,我就失去了这个权利。”

而她,除了喜欢,什么都没有做。

在她们两个相持不下的时候,耳边传来了男生打闹的嬉笑声,由远及近,仿佛是谁讲到一个好笑的事情,突然传来一阵爆笑声,直至他们步入教室,看到这个场面才骤然噤声。

短暂的沉默后,声音再度响起。

其中一个男生拍了拍唐钊文的肩膀,揶揄道:“唐钊文,两女争一男的场面啊!你可真真真的抢手。”

另一个男生恶劣的笑:“文文,胖的你来,瘦的交给我。”

这样的玩笑像是一把火,点燃了唐钊文积蓄已久的怒气。

唐钊文。

认识五年,三年同桌,沈渝曾经最好的朋友。

沈渝的眼里涌起一道湿意,视线里浮起一片朦胧的雾气,这样看去,整个视野里都模糊了不少,但唐钊文那气的扭曲的脸仍旧清晰的映入她的眼中。

沈渝想啊,她是不是应该捂住耳朵,人不应该都有一个保护自己的本能吗?可她却真的只是想想而已,在往后的一分钟里,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的听完了唐钊文所有的话。

“沈渝,你能不能不要老这样?”

“你喜欢我是你自己的事,但你为什么要让别人知道?为什么要扯上我?!”

“老子觉得丢脸的要命!被肥的流油的你喜欢,还搞的全班都知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他妈喜欢我之前没照过镜子吗?”

“我真快被你烦透了!”

“你能不能去死?”

少年年少气盛,什么话都说得出。

沈渝一直知道,唐钊文太过心高气傲,忍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所以她在他疏远她的时候,假装不介意,努力告诉自己要理解他。

却没想到,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想她快点远离他,想她快点…去死。

她突然想起从前,他因为一道解不开的数学题懊恼的朝她笑,眼睛亮的像是盛满了阳光。看到她飞快的把那道题解了出来后,嫉妒的戳了戳她的脑门,无奈道:“这么聪明就不怕没人要?”

那时候,他还会因为她被针对欺负,气的双眼通红,像是永远会与她并肩作战一样。

而如今,时过境迁,沧海桑田。那样的友谊,早已不复存在。

言语可以是一颗甜腻的糖果,同样,它也可以是一把无形的刀。

孤立无助,也不过如此。

原本看热闹的同学已经走了大半,掉着眼泪的陈玥也停止了哭泣,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没有一个人会替她说一句话,没有一个人会上前劝着唐钊文,打破这个僵持的局面,让她能有个能向下走的台阶。

唯一一个可能会帮她说话的人,却是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的源头。而此时此刻,他终于也站在她的对立面。

是她奢求的太多吗?

她只不过是,想要一个朋友。想像其他人一样,或许会为将来而烦恼,但更多时候,都是在和朋友的笑闹中,度过她的青春。

仅此而已。

那双眼中满含的怒意,在他说出那句恶毒的诅咒后,全数熄灭。唐钊文动了动唇,他有些后悔,却拉不下脸道歉。

在唐钊文的沉默中,沈渝缓缓地扯开一个讥讽的笑容,她神情僵硬,双眸沉的像是一滩死水。

这样的人,却是一个曾经让她奉为至宝的朋友。

她背起书包,然后搬起一摞整理好的书,淡漠的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完全不如平时的悦耳动听:“你说完了吗?说完我就去新教室了。”

唐钊文被她的反应搞得有些无措,他也顾不上面子的问题了,慌乱的抓住沈渝的手腕,满脸的歉意,急得声音都带了一丝哽咽:“沈渝,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渝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都多大了,还像初中那样遇到急事就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看到这个画面,陈玥有些不悦,不服气的替他说话,因为哭过,嗓子还带着点鼻音,说出来的话像是在撒娇一样:“唐钊文,你解释什么,你说的哪错了?”

唐钊文不耐烦的吼道:“关你屁事!”

陈玥原本已经干涸的眼里又浮起泪水,她想辩解些什么,而唐钊文已不再看她,将注意力都放在沈渝身上。她委屈的瞪了他一眼,直接跑出了教室。

见沈渝眉眼间闪过一丝疲态,唐钊文伸手,想接过她手中的书,却被她躲开。

“你不怕别人又有想法?”沈渝的语气很平静,但双手却止不住的颤抖,“你走吧。不用说了,没关系。”

没关系。但我不会原谅你。

唐钊文放下手,呐呐道:“对不起。”

“嗯。”

——你能不能去死?

——嗯。

她曾经最珍惜的朋友。

最后,他们两个,竟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第四章

沈渝慢慢的走出教室,看着她虚浮的脚步,唐钊文表情有些担忧,可他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出了教室门,沈渝看着走廊边上的楼梯,像是被迷惑了心智,她神情恍惚爬上楼梯,向教学楼的顶楼走去,一步一个阶梯,走得很稳当,却给人一种随时要倒下的错觉。

学校的顶楼很空旷,因为有不少学生早上会来这里晨读,学校还特地在角落搭了一个让学生遮阳和避雨的棚,在里面放了几张桌子和椅子。

到了顶楼后,沈渝随手把书放在地上,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在最近联系人里找到母亲,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起来,传来沈母温柔又带着点疲惫的声音,她那边似乎有些忙碌,隐隐约约能听到其他人碰杯的闹腾声。

“渝渝,怎么了?”

听到沈母的声音,沈渝鼻子一酸,忍着哭腔随便扯了个理由:“妈妈,我被分出重点班了。”

沈母沉默片刻,她似乎换了个地方,电话里的喧嚣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想怎么安慰她,轻声说道:“没关系啊,慢慢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在普通班可以努力就行了。别想太多了,知道吗?”

被母亲温柔的安慰所感染,沈渝的眼眶浮起了泪水:“我想你和爸爸了。”

“你等会儿,我让你爸来跟你说。”

闻言,沈渝有些慌张,父亲从小就疼她,虽然父女俩沟通不多,但他对她的情绪很敏感,凡事都把她放在首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一定会直接赶来学校。她快速说道:“不用了,妈妈,我要睡了。”

父亲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了起来,他问着母亲:“怎么回事?”还没等到沈父接电话,沈渝就着急的道了声别,说完便挂了电话。

沈渝拿着手机,双臂撑在在栏杆上,从上往下看,这个高度让她有些晕眩,她揉了揉眼,冷静的思考着这样的高度跳下去,能否一击致命。

脑袋朝下的话估计可以。得出这个结论,她有些高兴,只差没欢呼出声,她的情绪表现的很夸张,表情兴奋的像个神经病。下一秒她又开始发愁,栏杆太高了,爬不上去。

她转过身,看到地上的那堆书,思忖半晌,将它挪动到栏杆旁,满意的挠了挠头,得意的夸赞自己的聪明。

她正想踩上去——

“沈渝?”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沈渝像是从梦魇中挣脱开,她回过神,收回了脚,僵硬的回头。虽然昨日刚下过雨,但天气还是十分燥热,沈渝摸了摸热的微微出汗的额头,抬头一看,角落里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

顶楼并没有灯光,只有月亮发出朦胧的光线,沈渝看不太清,她眯了眯眼,正想开口问是谁,那人就打开了手机的电筒,视野瞬间亮了起来。而她也瞬间看清了那个人的脸,表情变得有些呆滞。

是那天的便利店店员。

电筒的光向上照射着,显得他的脸有些阴森,但他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倒不会让人心生畏惧。

少年戏谑道:“还没高考呢,就开始践踏你的书了?”

看到是他,沈渝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也打不起精神,她勉强的笑了下,神情不太自然,随口问道:“你怎么在这?”

“你真不记得我?”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少年不爽的开口,他大步的朝她走了过来,表情有些憋屈。

注意到他的表情,以及气势汹汹的走过来的身姿,沈渝压了压心里的情绪,心虚的胡说八道:“我记起来了,之前我们同班过。”

“哦,之前是什么时候?”

少年一脸不信任,一副“你他妈是在敷衍我吧”的表情。

沈渝对他的追问有些无言以对,但她还是歪头思考了下,然后坚定道:“高一。”

从高二上学期开始被针对,到下学期的时候已经完全被孤立,印象里并没有他。而他…也不像是那种人。

少年眉峰舒展,语气也不如刚才那般生硬,稍微柔和了点,像调查户口一样,再度问道:“上学期还是下学期?”

…真是够了。

沈渝眼神飘忽,纠结了半晌,感觉有点印象却又不太确定。看到少年刚转好的脸色又开始发黑,她有些着急,刚想随便蒙一个,少年便恶狠狠的用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呲牙咧嘴道:“上学期。”

熟悉的动作,不同的人。

沈渝怔愣,被她压抑的很久的情绪一下子涌了起来,她喉头一涩,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了下来,张嘴嚎啕大哭。

少年嘴角一抽,表情瞬间僵硬,良久才反应过来。他尴尬的收回手,握着拳虚晃了下,厚着脸皮说道:“我这手,最近有点不受控制…”

没听到她的回应,他又不知廉耻的再接再厉:“就是,那什么…最近它不太听我的话,我也挺苦恼的。总之,”他破罐子破摔,理直气壮的说:“戳你是它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没过多久,他又心虚的问:“…我戳疼你了?”

沈渝哭的撕心裂肺,她蹲了下来,将脸埋在臂弯里,像是要把这一年所受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你别哭啊…有话好好说。”

沈渝给他面子,压低了声音,继续哭。

少年显然对她仅仅只压低声音的态度很不满,他有些不耐烦的恐吓道:“你再哭我揍你了啊。”

这样的恐吓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沈渝的哭声一顿,声音猛地又嘹亮起来。

少年张牙舞爪的气势立刻消失不见:“我错了…”

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少年少年也默默地蹲下身,盯着她半天,才心虚的再次开口:“很疼?”

沈渝哭的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哪有时间回答他。见她不回答,少年死鸭子嘴硬:“我刚刚用的力气还不足以碾死一只蚂蚁。”

也许是因为哭累了,又或许是因为少年的安慰,沈渝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到后来便只剩下一直止不下来的哭嗝。

但这样的声音还是让少年有些烦躁,他郁闷的揪揪头发,语气有些委屈:“我也有点想哭了…”

埋在臂弯里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随即,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起来,像是没了耐性:“你别逼我。”

这样的转变,让沈渝有些措手不及,哭嗝也因为惊吓停了下来。她扁扁嘴,呆滞的吸着鼻子,有些担心他会生气,刚想抬起头看看少年的表情,便听到他再度开口。

“我今天话就给你撂这了,你要敢再哭一声,”少年表情讳莫如深,他故意压低声音,再次威胁道:“我就当场哭给你看。”

沈渝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哑然失笑。她蹲在地上,眼里还含着泪水,皮肤白皙,显得眼眶和鼻子越发的红润,像只兔子,十分滑稽。

少年看到她的笑容明显松了口气,下一秒,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眉眼还含着委屈,声音硬邦邦的,幼稚的吐槽了一句:“变脸神速。”

沈渝后知后觉,听到他这话才反应过来,低头尴尬的捂住脸,耳根发烫。

微风吹过,将月亮藏在了大片的云里。楼下的大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还传来学生用力关门的声音。

“嘿,别捂了。”

少年调侃的说了一句。

沈渝默默的放下手,抬眼,少年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拿着唯一的光源,这个角度看去,显得越发的清俊高大,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他眉眼如画,再度启唇:“我叫周徐引,别再忘了。”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周徐引。

——别再忘了。

我永远都会记得,在我孑然一身,痛苦到连父母都想放弃的时候。

你出现了。

你出现了,像光一样。

第五章

沈渝摸了摸脸,还有些发烫。她含笑的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揉了揉蹲到有些发麻的腿。

过了一会,周徐引的表情有些犹豫,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你大晚上的在顶楼做什么?”

他的问题问的合情合理,毕竟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学校顶楼,能有什么好事。

沈渝的笑容顿时僵住,她结结巴巴的找了个借口,想要蒙混过关:“就、就是,心情不太好,然后上来,嗯,上来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