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跑到了那片桃林边,他才停下了脚步,微微喘息着望向远处的青峰远山,欢悦道:“如筝,我很开心。”

岳如筝紧贴着他的后背,轻柔地道:“我也开心。”

“我会一直记得今年二月初九那天,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他认真地道,“这是我这辈子得到的最珍贵的生辰礼物。”

“什么?”岳如筝叫了一声,松开双臂,跃了下来,抱着他的腰将他转过身来,“你说第一次遇到我的那天正好是你十九岁生日?”

他略带腼腆地点了点头,道:“我不是说过自己是二月出生的吗?”

岳如筝这才想到自己第一次见面时就问过他,只是没问他是哪天生的。她顿足道:“那你怎么一直没说,早知道的话,那天就应该好好给你庆贺一番。”

“你那天伤得很重,我们那时又不熟悉,我怎么会说这些?再说,也从来没人在意这日子……”他正视着她那双灿若星辰的明眸,问道,“如筝,你是正月初一出生的是吗?”

岳如筝点点头,但又带着一些不确定:“姑姑告诉我的,每到春节,就恰逢我生日,这是我一年中最欢乐的时候。”

唐雁初望着她,眼里满含憧憬:“明年春节我陪你过吧,然后二月初九你再陪着我。如筝,这么多年了,就算是春节,我都是一个人,从来不知道过年是什么滋味呢。”

岳如筝听着此话,心底深处被扰乱了一下,泛起阵阵涟漪。

“明年……”她咬着下唇,望着他的眼眸。

唐雁初微微怔了怔,屏住呼吸看着她的脸色,道:“如筝,明年你还会在这里吗?”

岳如筝一震,忽而展着双眉,微笑地伏在他的肩头,道:“会的,小唐。”

“那后年,再后年,再再后年呢?”他缓了一缓,紧贴着她的脸颊低声道。

岳如筝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用力地呼吸了一下,道:“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唐雁初柔和地垂下眼帘,侧过脸,小心翼翼地,试探似的,吻了她的脸颊。

岳如筝眼里却朦朦胧胧,透过淡淡的泪雾,那些枝叶繁茂的桃树也似乎笼了一层薄纱,影影绰绰,迷离不清。

两个人在桃林里坐了很久,岳如筝趴在他的腿上。唐雁初对她说小时候的事情,说自己怎么照顾母亲,说自己怎么练武,讲到高兴时,他也会微微笑,然后俯身亲亲她的脸颊。

“小唐,你怎么总是喜欢亲我?”岳如筝摸着他的脸,完全沉浸在暖暖的阳光里。

他笑了笑,道:“因为这样才可以碰到你。”

夕阳西下时,他们才踏上归途,唐雁初还是执意要背她回去,岳如筝不忍拂他的意,便谨慎地趴在了他背后。唐雁初弯着腰,一步一步走在山路上,绯红的残阳照着大地,洒下无边无际的光芒,也投射下了他们的影子。

岳如筝紧紧抱着他,听着他的呼吸声,此时此刻只希望这条山路永无止尽,他若累了,她就来背他,再也不要分离。

第三十二章 自琢春词剪烛看

那一段日子,岳如筝真的很想将这小院当成自己的家。

她和唐雁初一起修整竹篱,两人并肩坐着,他用双脚扶着底端,她则用细绳一圈圈地缠好。黄鹂在屋檐上婉转鸣叫,私语呢喃,情意绵绵。

每天清早上山采药,午后便在那僻静的山谷中休息。岳如筝也会跟唐雁初一起练功,孤芳剑法再灵动,却总近不了他的身。剑影点点,映着闪亮的阳光,划出一道道波痕,刻在青山碧水之间。

他们还去以前去过的深潭抓鱼,休息的时候,就一起坐在深潭边,此时的水已不再那么寒冷,岳如筝看到唐雁初将双足浸在水里,便也脱了鞋子,用自己的脚尖去轻轻地碰触。他会假装去还击,岳如筝却趁他不备,一下子抱住他肩膀,将他压倒在草地上……

一天傍晚收拾书架时,她发现原本放着诗词集子的地方多了好几幅卷轴。一一展开,有的是唐雁初新抄录的诗词,还有一幅则是以前从未见过的画卷。

岳如筝轻轻将画轴铺开,放在书桌上,只见纸上画着一幅梅花图。梅枝参差交错,高低有致,间缀零星墨梅,多为含苞待放之态。她不太懂得书画,正在仔细端详之际,唐雁初从门外进来,见她在看此画,就急忙跑过来,拿肩膀轻撞了她一下,道:“别看。”

“为什么?”岳如筝诧异道。

他的脸上微微红了一下,道:“画的不好。”

岳如筝拿着卷轴侧过身看着,道:“我觉得很好看啊。”

唐雁初望着她道:“那你说好看在哪里?”

“这……”岳如筝支支吾吾道,“你看这梅花,画得跟真的一样。”

唐雁初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道:“这就是好的地方?那你再说有没有什么不足之处?”

岳如筝手臂支在桌侧的书册上,托着腮,对那梅花图看了又看,才道:“就是花太少了点,全是羞答答的,不肯开放。”

唐雁初点头,眼里闪着笑意道:“如筝,你真是个行家。”

岳如筝这时听出他正说着反话,一下子扑在他肩头,把他压到桌前,道:“你笑话我?我可没有耐心学那些书画,不像你,那么清闲。”

“我哪有清闲?”他腰间一使劲,想要挺起上身。岳如筝却攀着他双肩不肯放手,口中还念念有词:“小唐,你现在敢取笑了我是不是?看来你并不像表面那样老实……”

“好吧好吧,我听你的。”他侧过脸,望着岳如筝。岳如筝看着他那双幽黑透亮的眼睛,里面映着小小的自己。她的心变得很柔软,很柔软,轻轻地凑过去贴了一下他的脸颊,抱着他的颈,道:“小唐,你的眼睛里有我呢。”

他弯起嘴角,眼睛里闪着湖光星莹,抵着她的额头,道:“我也住在你的眼睛里。”

岳如筝拉起他的衣袖,放在自己胸前,道:“还住在我心里。”

唐雁初抿着唇微微地笑,笑容云淡风轻,好似春风微拂,吹绿了江南,唤醒了小苗。

那个春夜的时光,就如同他的笑容一样,轻柔和煦,又浅淡蕴藉。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我怎么没有见过?”岳如筝用指尖摩挲着墨梅道。

唐雁初静了一会儿,淡淡道:“你上次走后。”

岳如筝怔了怔,倚在他胸前道:“小唐,你是很想我所以才画了梅花吗?”

唐雁初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久久地注视着画上的那梅枝。

“那这幅画就是你画给我的了。”岳如筝轻轻地说着,眼光里泛着温暖,“再画一些梅花给我看吧。”

唐雁初真的听了她的话,重新咬着笔,审视着画面,在枝头添上了数朵微绽的花。岳如筝在旁边用剪子挑着烛火,光线便忽忽地亮了起来。他一边画着,一边侧过脸望着她,岳如筝故意板着脸叫他认真一些,他眼里藏着笑意,又低下头继续。

画完之后,岳如筝要为他收拾笔墨。唐雁初却摇了摇头,又换了一支笔,饱蘸了墨,在那卷轴右侧的空白处落笔。

他眼神清澈而专注,笔端流转,娟秀飘逸的行书便展现于纸上。岳如筝双肘支在书册上,静静地看着,见他题写的是白石道人姜夔的一首《江梅引》:

“人间离别易多时。见梅枝,忽相思。几度小窗,幽梦手同携?今夜梦中无觅处,漫徘徊。寒侵被,尚未知。

湿红恨墨浅封题。宝筝空,无雁飞。俊游巷陌,算空有古木斜晖。旧约扁舟,心事已成非!歌罢淮南春草赋,又萋萋。漂零客,泪满衣。”

岳如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见唐雁初已经写完,便撑着双颊道:“小唐,你为什么要把这样悲伤的词题上去?”

唐雁初弯下腰,将笔放在一边,抬起眼望着她,道:“没什么,只是喜欢姜夔的词罢了。你觉得不好吗?”

岳如筝趴在他身边,笑盈盈道:“我只知道你喜欢的必定都是好的。”她指了指那词句,又道,“你看,这词里有我与你的名字。”

她指的正是“宝筝空,无雁飞”这句,唐雁初淡淡一笑,又看着“歌罢淮南春草赋”道:“他曾与淮南女子相爱,却无法相守终生,最终各自飘零天涯。那‘淮南’二字,成了他一生的痛楚。”

岳如筝听得愣住了,心事被触动,她紧紧蹙眉,低落地道:“小唐,你能不能把这首词抹去?”

唐雁初怔了怔,道:“为什么?你不喜欢?”

岳如筝咬着下唇,道:“庐州不正是淮南吗?我觉得很不吉利……”

唐雁初侧着脸,轻声道:“如筝,你不要多想。”

岳如筝垂着眼帘,心中百感交集,唐雁初见她不语,不由也低落了下去,看着那幅墨梅图,忽然道:“既然你真的不喜欢,我就将它扔了。”说罢,他便弯腰要去咬起卷轴。

“不要扔!”岳如筝抱住他,惶恐不安地望着他的眼睛,小声道,“小唐,小唐,我很喜欢,我只是有些害怕……”

“我不怕。”他眼神明澈,语气执着,“如筝,你真的相信运数吗?”

岳如筝沉寂了片刻,轻扶着他的肩膀,道:“不信。”

唐雁初的眼里渐渐浮起了满足的笑意,好像得到了至宝一样。

这幅墨梅图,唐雁初本来是要收起的,岳如筝却将画轴挂在了她床边的墙壁上。她说,这样到了夜里,就可以有梅花陪伴着入睡了。

竹篱前的梨花还是凋谢了,原先雪白素雅的花朵最后只剩一缕幽香,飘散于晚风中。岳如筝望着那碧绿的枝叶,忽然意识到时间在飞快地流逝。

她来时曾有的计划,正在逐渐迫近。岳如筝只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思绪亦飞向了远处。

唐雁初背着竹筐回来,见她独自站在树下发呆,便走到她身后道:“如筝,你在想什么?”

岳如筝一惊,急忙转过身,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可惜这一树梨花都谢了呢。”

唐雁初抬头望了望梨树,道:“花开花谢,本来就是常事。现在已经快要到五月,梨花自然要落了。”

岳如筝默默地走了开去,坐在水井边的凳子上。唐雁初有些诧异地跟过去,蹲下问她:“你又怎么了?”

岳如筝低着头,过了片刻才道:“小唐,你是不是就快要回七星岛了?”

唐雁初似是未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怔了一会儿,无奈地道:“你怎么知道?”

“以前我听你大姐说过,连岛主的寿宴是在五月。”她始终不敢看他,一直垂着眼帘望着地面。

唐雁初低沉地回道:“是。我上次答应他了。”

“就是那次我要偷偷回庐州的晚上吗?”岳如筝小声道,“你是连夜赶回七星岛的?”

唐雁初摇摇头道:“我没有回去。山下就有七星岛的人常守着,我只是下山叫他们转告连海潮罢了。”

“就在小镇上?”岳如筝很是吃惊,她想不到这看似平常的小镇上竟然也有七星岛的人在。

唐雁初淡淡地笑了笑,但这笑意里却带着不屑:“不,他们住在接近海边,你就算见到了也只当是普通的渔民罢了。这附近一带的海域都归七星岛管辖,渔民们要出海必须经由他们准许。”他说到这,看了看岳如筝,见她双眉微蹙,便低声道,“如筝,你为什么会问这事?”

岳如筝咬了咬下唇,慢慢伸手放在他肩膀上,道:“小唐,你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唐雁初原本平静的表情起了变化,眼神深处渐渐冰封。

“我只是想知道一下……”岳如筝讷讷地道。

“没什么好说的。”他垂下眼帘,用简单的话语断绝了她的念头。

岳如筝失望地低下头,唐雁初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一点也都不想提到他,别再说这个人了。

“那你回到七星岛不是会遇到他吗?”岳如筝想了想,鼓起勇气道,“我陪你一起回去,好吗?”

唐雁初愣住了,他注视着岳如筝,这认真澄澈的目光让岳如筝心跳如鼓。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又走了几步,道:“不仅是他,你还会遇到连珺心……”

“你怕她嘲笑我是吗?”唐雁初也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道,“如筝,你不用担心。我最多不理她……”

岳如筝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他,轻声道:“那你不让我陪你回七星岛吗?”

唐雁初低头想了片刻,道:“如果你不介意会遇到她还有连海潮……”

“我不介意。”岳如筝抢在他说完之前就很快地回答了。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岳如筝努力镇定着内心,还朝着他微微笑着。

唐雁初原本带着忧郁的眼里慢慢浮起暖意,他往前走了一步,用肩膀靠在岳如筝身上,轻轻地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一个人回去……如筝,谢谢你。”

这天夜晚,岳如筝独自躺在床上,借着忽明忽暗的烛光,久久凝望着墙上的墨梅图。她有许多的话藏在心里,却无法诉说。指尖触及那素洁宣纸,有微微的凉意,一直渗透到心底,萦绕不散。

第三十三章 一襟愁思百般心

数日后,唐雁初要下山去卖草药,岳如筝见他身后的竹筐很是沉重,不忍他独自承受,便想要陪他一起去。但他却拒绝了,独自走出了院子。岳如筝愣了愣,追上去道:“小唐,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下山?”

他垂着眼帘,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想让别人对你指指点点。”

岳如筝抿了抿唇,道:“没有关系的。”她又轻轻地抱了他一下,“难道以后你永远不会跟我一起出去了吗?”

他清秀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忧伤,这段时间以来,唐雁初已经很少会有这样的神情,岳如筝以为他已经变得释怀,但如今她才知道,小唐心中的忧悒是很难消除的……

在她的执意要求之下,唐雁初还是带着她踏上了下山的路。

岳如筝跟在唐雁初身边,一路上虽是山路崎岖,却也有雀鸟欢鸣,溪流潺潺。其实她自己也有沉重的心事,但为了不让唐雁初看出,也为了让他不再低落,岳如筝有意地寻找话题与他说话。一朵花开,一阵风过,一片叶落,她都可以跟唐雁初说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唐雁初起初还是沉静无言,渐渐地也能与她回应几句,只是眉眼里还是含着低落。

走到小镇的时候,已近中午。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但唐雁初一进到镇上,便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他只是低着头,望着地面一言不发地走路,也不再理会岳如筝。

岳如筝的心绪又沉了下去,知道即便小唐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年,镇上的常住之人早已对他不是那么好奇,他始终还是不愿面对别人。她收起了笑容,默默跟在他身后,看他进了那家药铺,她因上次与伙计发生过争执,便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处等他。

药铺里有两个人在抓药,伙计正在招呼客人,唐雁初就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先前一个老者买完药后看了他一眼,也没有露出很吃惊的目光,想必早就见过他。之后的一个年轻人回身时见到唐雁初,好似吓了一跳,走过他旁边的时候下意识地侧着身子,离他远了一些,走到门口时还回头张望了几眼。唐雁初只是沉默地站着,并没有看他,好似早已习惯。

这时候,那伙计走了过去,跟唐雁初打了招呼,唐雁初便转过身,让伙计取下了他背后的竹筐。他们一起将药草过秤,伙计用平阳方言跟唐雁初说话,唐雁初便也以方言与之对话起来。唐雁初与岳如筝在一起的时候,说话虽带着南方口音,岳如筝还是能听懂,可现在她只能呆呆地站在门口,如坠云里。

那伙计收了药草后,将钱放进唐雁初的怀里,发现了门口的岳如筝,愣了一下,马上朝着唐雁初似乎在询问什么。唐雁初脸带尴尬地回了一句。那伙计忽然笑起来,用手肘捅了他胸口一下,又大声地说了一句话。唐雁初勉强笑了笑,随后便走了出来。

岳如筝不明所以,问唐雁初刚才那伙计说了些什么,唐雁初却只是淡淡道:“没什么,不关你什么事,只是跟我说药草的价格。”

岳如筝觉得他定是没有说真话,一时不悦,便道:“我走得累了,想歇一会。”

唐雁初微微错愕,抬了抬眉,道:“那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买点米。”

岳如筝原以为他会安慰自己,没想到他竟顾自就朝前走去。她闷闷不乐地站在街边,看着各色行人发呆。这药铺的斜对面正是当初岳如筝买糕点的店面,此时已是中午时分,那铺子门口新出炉的各色糕点飘拂出诱人的香味,引得路人驻足。

岳如筝想到上次那些原本要送给唐雁初的糕点,最后被雨水都浸烂了,她还强迫唐雁初吃掉,不由有些愧疚,便站起身朝那铺子走去。正在此时,她望见唐雁初从街角朝这边走来。

岳如筝朝他招了招手,道:“小唐,你过来。”

唐雁初走到近前,看了看那铺子,道:“你想吃?”

岳如筝笑盈盈地道:“上回我送给你的就是这里买的,可惜淋坏了,一点味道都尝不出,这次不会了。”

唐雁初的眼里掠过一丝低落,他朝后退了一步,小声道:“如筝,这家是镇上最好的店,价格很贵。我已经买了米,钱不够了。”

岳如筝怔了怔,满不在乎地道:“没有关系,我带着钱呢,我再请你吃啊!”说罢,便自己掏出碎银,将各种想要的糕点都点了一遍,叫老板给包了起来。岂料她刚一回头,却见唐雁初已经背着竹筐独自走了。

岳如筝搞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又变得难以理解,她提着糕点,飞快地追上去,着急道:“你干什么?我请你吃还不行吗?”

唐雁初只是低头快步走路,并不说话。

“唐雁初!”她顿了顿足,一把拉住他垂下的衣袖。

这动作以前她也时常会做,有时是发火,有时是打闹,有时是撒娇,他都不曾有什么反应。谁知这次他竟忽然猛地转过身,脸色发白,抬起肩膀奋力朝后一扯,将衣袖从她手中扯回来。然后,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岳如筝呆立在当街,边上的人不住地打量她,她只觉羞愧难当,气愤难忍。当下也不去追赶唐雁初,自己沿着大街毫无目的地走,走得累了,便找了个树荫,一个人默默吃着糕点。

这原本应该美味可口的糕点,如今吃着却只觉难以下咽。

岳如筝在树荫下枯坐了许久,才无奈地往回走。她一路上就在想,回去见到唐雁初之后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才能既表示出自己的不悦,又不至于真正触怒他。岂料推开竹篱,院子里空空落落,屋内也是一片安静。

唐雁初居然也没有回来。

岳如筝有些沮丧地坐在了院子里,看着自己手中拎着的没吃完的糕点,又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回来,她进了屋子,将糕点放在桌上,自己意兴阑珊地回到了房间里躺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由开始的委屈难过,转到忐忑不安,直至提心吊胆。正在她想要起身出去寻找的时候,只听脚步声响,她偷偷坐起望了一眼窗外,看到唐雁初的背影,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后又躺在了床上。

可是她等了很久,都不见唐雁初进屋。她心烦意乱,又坐起身,慢慢地走到窗前。

暮色中,唐雁初坐在院子一角,在他面前的地上堆了许多竹片,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他坐在那里,脚下压着数根平滑的竹片,脚趾一勾一落,将那竹片上下左右交错着编织了起来。编完这几根,他又夹来一根,照着先前的方法,渐渐积少成多。

岳如筝从来没有见过他做这事,默默看着他。他侧对着她的方向,应该可以看到她的身影。但他始终没有抬头,只是拗着下唇,低着双目,不停地编着竹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