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他做了什么?!”岳如筝眼里完全没有蓝柏臣的存在,直接冲到床前朝着盛泉大声道。

盛泉侧身卧在床上,乍见岳如筝这气愤不已的样子,不由愣住了。

“我怎么了?!我只是嫌他碍事罢了!当时我急着上岸,他却跑到船头来问这问那,一个连手都没有的人,好像还在打听什么江湖上的事情,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盛泉愤愤道,“我就恼了,骂了几句,他还要去追梁映雪她们,我就上前将他推了一下。那渡口路滑,他不是没有手嘛,好像就摔在地上……”

“你混蛋!”岳如筝不等他说完,怒骂了一句,转身便冲了出去。

走出院子,岳如筝只觉胸口压抑,好似气血上涌,要将她的呼吸阻断一般。她快步走到后门马厩处,随便牵了一匹马出来,未及细想,推开院门便飞身上马,在茫茫夜色中奔向远处。

作者有话要说:心情好差T_T工作上的事情越来越多,写文的时间越来越少。

第四十九章 古城幽寂夜沉沉

夜幕下,马车渐渐驶离大蜀山梅林,坐在车厢内的丹凤从启程的那一刻起,便一直低着头。

连珺初上马车之后,也始终未曾开口。

车轮滚滚,碾着冰冷的土地徐徐前行。丹凤终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担忧,抬眼望着连珺初道:“公子,难道我们就这样走了?重明他们怎么办?”

连珺初怔了怔,似是刚刚回过神来,望了一眼窗外,道:“叫应龙安排几人留在此处,看着印溪小筑有何举动。”

“公子觉得江疏影并未说实话?”丹凤挑眉道。

“眼下抓不到真凭实据,先看着他们有何动静。”连珺初略微闭了一会眼睛,又继续说道,“还有,等明天天亮后,若再打探不到重明的下落,你就到衢州找驻守在那的人,将消息传回岛上,让连珺心再派人过来。”

“我走了你怎么办?”丹凤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连珺初淡淡道:“你走了,我就没法在外生存了吗?”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丹凤自知失言,内疚地低下头。

“即便你们都不在,我也可以的,何况有应龙他们留下。”连珺初说完,便倚在窗前,不再说话。

丹凤撩起车帘,轻轻探身出去与应龙交代了一番。过了一阵,她才回到车内,却见连珺初倚窗闭目,似是很疲惫的样子。

丹凤没有打搅他,又小心翼翼地探身跟应龙说了一句话。马车放缓了速度,行了一程,慢慢停了下来。

连珺初其实也并未入睡,车子一停,他便睁开眼睛道:“怎么了?”

丹凤笑了笑,拿起了他的斗篷:“天黑了,不能进城,我叫应龙找个地方暂且过上一晚。”

应龙找的落脚之处是一座废弃的庙宇,连珺初踏下马车,抬头便望见了远处那斑驳寂静的古城墙。

丹凤为他系上了狐绒斗篷,见他独自出神,不由诧异道:“公子,那城墙有什么奇怪的吗?”

连珺初轻轻摇了摇头,独自走向大门。

这是一夜之间最为漆黑的时候。

废庙内,应龙等人都已入睡,丹凤也侧卧于连珺初的身边,沉沉睡去。连珺初倚坐于柱前,为了让属下安心,他之前故意假寐,直到他们都去休息后,无法入睡的他才睁开了双眼。

万籁俱寂,唯有破旧窗子间漏进缕缕寒风,发出轻微的声响。然而就在这细小之声中,连珺初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风声本应时断时续,但在其之后,还有悉悉索索的杂音,仿佛……仿佛是有无数的爬虫在沙地上蠕动一般。

他警觉地坐直了身子,那声音借着风声的掩盖,正在朝着这边缓缓移动。

“应龙。”

连珺初低声喊了一下,睡着时都怀抱长剑的应龙很快醒了过来。他一坐起,另几名剑手也纷纷惊醒。

“什么事,公子?”

“有动静。”连珺初倚着柱子站起身,快步走至窗边,那窗纸早已破碎不堪,连珺初侧身站在阴影中,透过缺口望向外面。

黑沉沉的夜幕下,荒野中并无人迹,废弃的城墙也静默孤立,不见半点异常。

众剑手聚拢于连珺初身后,应龙朝外张望了一眼,诧异道:“公子,你是不是听错了?”

此时丹凤也被惊醒,迷迷糊糊地睁眼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连珺初蹙眉凝视着庙前的一棵古柏,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应龙,你再看那树。”

应龙怔了怔,随即闪身上前,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那古柏苍翠高耸,看似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细细观察,却见在枝叶之间隐约透出白点,而且那些白点还在不断挪动,越来越多的占据了树冠。

沿着那柏树枝干往下,地面上亦有星星点点的白色,似雪而非雪,正一波一波朝着此处涌动。

“那是什么?!”应龙倒退一步,脸带惊讶之色。

连珺初离了窗口,沉吟片刻,抬头望了一眼丹凤,道:“丹凤,你要紧跟着应龙他们。外面无论出现何物,都不要去碰触。”

丹凤应诺,立即整顿行装,站在了应龙身后。

“之前你与留在印溪小筑附近的人是如何约定会合的?”连珺初又迅速问应龙。

“说好了天亮后在庐州城南门外会合。”

“那好,你们即刻驾车离开此地,不要回头,就往南门去,到那边后等着他们过来。”连珺初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大门。

“公子,你不走?!”应龙与丹凤不约而同地发出惊问。

连珺初平静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丹凤嗫嚅道:“我们留下不是还多些帮手吗……”

“不用。”他轻且迅速地断绝了她的念头。

大门缓缓而开,丰姿俊朗的连珺初走出一步,站在了清冷幽寂的月色下。

面前,是越行越快的白色虫豸,渐渐汇聚如河。

“墨离谷主既然已到此处,为何还不现身?”连珺初提高了几分声音,飞身而起,足尖一点庙前石墩,自那密密麻麻的的白色虫豸之上直掠出数丈。与此同时,庙门内忽地火光四起,浓烟滚滚而出,数枚火把自门内飞出,直落于门前空地。那原本已经要爬进门槛的虫豸为大火所烧,发出扑鼻腥臭,夹杂着嗤嗤之声。

连珺初落于空地之前,那庙侧破窗中闪出数道人影,应龙率先跃上停在庙后的马车,丹凤随即钻进车内,骏马嘶鸣数声,带着众剑手飞速朝远处而去。

就在此时,寂静的原野中忽响起尖利哨声,黑影幢幢,自四面八方直扑向应龙。应龙扬鞭横扫,迫退几人,又听得身后风声一起,回头便见数道幽蓝光影破空而过,将本要挥刀砍来的数名黑衣人一一击中,正是连珺初飞身来救,自袖中射出暗器。

此时又有一拨黑衣人自城墙后翻越而出,手中弯刀疾旋而出,如狂风般卷向马蹄。连珺初肩膀往后一抑,袖中双剑忽然间如离弦之箭般飞出,带着两道银色的锁链,在夜空中划出两道惨白雪亮的光芒,那些弯刀才一触及双剑,只听得铮铮轻响,便尽断成碎片。双剑此时又如同听见了他的召唤一般,倏然回旋,连珺初双袖往上一扬,将双剑重新收于袖中。

这一来一回之间,应龙已经带着众人冲过数道拦截,驶向远处。连珺初才一回身,不远处的废旧城墙之上,不知何时已有一人飘然而立。

那人穿着玄黑长袍,似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苍白的面容透出一股阴寒之气。

身后火光熊熊,连珺初上前几步,挺身直立,眼见那黑袍人四周渐有暗影聚拢,不由扬眉道:“为了对付我,久未现身江湖的墨离谷主专程来此,真是难得!”

黑袍人轻咳一声,手握白帕捂了捂唇角,微微笑了笑:“连公子如今掌管七星岛,我墨离虽从未与你交手过,却也不会小看于你。”

“七星岛近年来与极乐谷已很少往来,墨离谷主此次是想趁势灭我连家威风,还是想索性让我客死他乡,好借机吞并七星岛?”连珺初语速平缓,声音不高不低地传于风中。

墨离边咳边笑,一摊手,道:“连公子说话当真不留情面,与你父亲倒也相似。”话音刚落,他一拂双袖,那些低伏于荒草中的人影猛地朝连珺初飞扑而去。

旷野中,岳如筝策马飞驰,北风卷乱了她肩后的长发。她自印溪小筑出来后,便觉身后似有人追踪,黑暗中又找不到连珺初他们去了哪里,只得沿着通往城郊的小道一路寻找。前面不远之处便是古城墙,忽听得前方兵刃相交,间杂沉闷呼喊。

她离那伙正在道边上打斗的人越来越近,只见有一伙穿着夜行衣的人,正在追击三个负剑青年。其中有两人似乎都有伤在身,行动不甚方便,另一人返身回击,双剑攻势凌厉,竟正是七星岛侍卫重明。

此时岳如筝身后马蹄声迫近,她还未回头,两名骑手自后方策马飞奔而来,看那打扮正是七星岛属下。其中一人手持马鞭,横扫向对面的黑衣人,另一人趁势而起,双剑在手,替重明挡住了追兵。

岳如筝不知重明为何会在此处出现,也不知自己是否还应该出手相助,正犹豫之间,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自道边斜坡掠出,掌势凶猛,击向重明后背。

岳如筝不及多想,双足一蹬马镫,飞身出剑,光影纵横间将那偷袭的男子迫退至坡下。男子低斥一声,自腰后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呼啸着砍向岳如筝。此时两人离得极近,岳如筝这才发现此人两颊凹陷,目光精准,竟然就是极乐谷的苏沐承。

苏沐承亦认出了她,嘴角一扬,冷笑着以弯刀横架住孤芳剑,道:“岳如筝,多年不见,你倒还在这江湖上混着?”

岳如筝右臂发力,剑尖朝上一挑,滑过苏沐承的弯刀,连连数剑尽朝他面门而去。苏沐承见她攻势凌厉,也不敢轻慢,两人正在打斗之际,自印溪小筑方向传来阵阵马蹄之声。岳如筝挡住苏沐承攻势,抽身回头一望,但见邵飏带着数人策马而来。

他一见岳如筝正与人动手,当即带着手下冲入人群。三方人马过招之后,极乐谷众人渐感不支,苏沐承刀锋一扬,左手双指暗中弹射出数粒墨黑之物,飞向岳如筝手腕。

岳如筝才要出剑,邵飏猛地将她手肘一撞,偏离了方向。那数枚黑物未碰到岳如筝的剑刃,落在地上,忽地散发出缕缕青雾。众人急忙屏息后退,苏沐承趁此机会带着部属飞掠上马,朝着古城墙方向赶去。

第五十章 淮南雪尽人不识

待得那青雾逐渐散去,邵飏急道:“如筝,你深夜外出是要干什么?!”

岳如筝不知如何解释,那两名骑手已经翻身上马,一人朝重明急切道:“主人他们应该就在附近,我们先行一步!”说罢,两人策马朝苏沐承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重明扶着受伤的伙伴,向岳如筝道:“姑娘,多谢相助,只是现在不能细谈。那些极乐谷的人只怕是针对我们来的。”

岳如筝见他带着两个行动不便的人,又没有马匹,便向邵飏低语几句。邵飏剑眉一皱,眼中充满怒色,但见岳如筝态度坚决,只得强忍不满吩咐下去,让出三匹快马交给重明。重明虽有疑惑,但当下也没有时间推脱,道了声谢便与伙伴一同扬鞭而去。

邵飏望着他们的身影,冷冷道:“如筝,马匹已经给了他们,你不会还想帮着出手吧?”

岳如筝低头无言以对,这时跟随邵飏而来的亲信策马至他耳边悄声道:“大师兄,既然极乐谷到了这里,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邵飏一皱眉,心中暗想,极乐谷恐怕不会只派出苏沐承来对付七星岛,若是墨离亲自出马,又正与连珺初交战,待得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岂不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此,邵飏便朝他点了点头,对众人道:“极乐谷与印溪小筑有夺珠之仇,我们也跟着过去,看看情形如何。”说罢,率先挥鞭向前行去。

岳如筝对邵飏竟能带人与七星岛站在同一战线感到惊讶,她还以为师兄在大是大非面前能抛弃前嫌顾全大局,因此也随之而去。

印溪小筑的人赶到古城墙之时,只见不远处的废庙火势未灭,重明他们与苏沐承等人已经交手,连珺初注视着始终未曾出手的墨离,径直朝他而去。极乐谷数名部下妄图要在半途拦截他,但见他袖中双剑如流星划过,那几人还来不及出招,便已被寒刃划破咽喉,顿时血溅冲天。

这场面令邵飏等人不寒而栗,岳如筝更是不忍卒视,她紧抿着唇,望着远处滚滚浓烟,一言不发。此时一直在城墙上观战的墨离忽如鹰隼般飞掠而下,凌空踏上数名部属的肩膀,借力跃起,正迎上连珺初飞身出剑。

墨离那瘦长的手指点上剑尖,两相震荡之下,一股冰冷之感自连珺初袖中剑蔓延而上,直渗入墨离掌心。墨离拧眉振腕,身形飘向后方,足尖点踏上苏沐承肩头,朝远处的邵飏等人斜斜望了一眼,唇边扬起一抹冷笑,侧身纵过城墙,转眼便消失于夜色中。

苏沐承见状,亦带领手下紧随而去。重明等人还待要追,被连珺初低声喝止。这时驻马于旷野中的邵飏等人见无利可图,便悄无声息地朝后退去。

岳如筝从印溪小筑冲出来之时的勇气不知何时已消磨殆尽,尤其是看到了连珺初那飞剑杀人的场面,她竟从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恐惧。邵飏见她还在迟疑,一把抓着她的手臂,半推半拉地拽着她掉转了马头,与众人一起慢慢离去。

废庙之火渐渐熄灭,但烟雾仍弥漫不散,空气中飘着星星点点的灰烬。印溪小筑的人已经远去,连珺初独自站在古城墙下,从袖口垂下的双剑还在微微摇晃,自剑尖滴落了斑斑血迹,地上一片狼藉。

一阵风过,他才抬起头,望着已没有人影的旷野。夜幕下,他的眸子黑得低沉,似是没有了生机。

重明握着剑走到他身后,愧疚不已:“公子,这些天让您受累了。”

“没什么。”连珺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他未曾回头,还是面对着那城墙。过了许久,才又道,“那天夜晚你可曾与印溪小筑的人交手?”

重明想了想,道:“当天晚上我们出去找你,却在半途遇到极乐谷的人,打斗中有一男一女路过,出手相助,但他们均蒙着脸,当时我也不知道是谁……方才看到印溪小筑中有两人身形与剑法都似曾相识,我想应该就是他们。”

连珺初微蹙双眉,默然不语,重明又继续道:“那天他们走后,我们本以为已经把极乐谷的人打退,就往回走。不想又有一个蒙面人偷袭,将我们三人打伤在地,不久之后,先前那伙人又回返了过来,我们无法还击,便被他们抓了……今晚我趁他们不备,才逃脱了出来。”

“我们这次出来,也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怎么会被极乐谷的人知道?”一名骑手疑惑地道。

连珺初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了一眼夜空,道:“或许此事并不仅仅有关极乐谷。”他见重明大吃一惊,便又淡淡地笑了笑,“只是说说罢了,你和他们去南门吧,丹凤应龙等在那里。”

“公子难道不跟我们一起去?”重明疑惑不解。

连珺初望着眼前的城墙,低声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重明虽然很是不安,但他深知连珺初的性格,若是他决定的事情,即便是再多的人去劝说也是无济于事。他只得与其他几人上了马,缓缓朝着南边行去,又不敢走远,便在转过弯之后悄悄停下等待。

古城墙这里很快只剩连珺初一人,他抬头望着空中那弯苍白之月,远处,庐州城依旧如那年一样静谧安详,护城河水流悄寂,正如不经意流逝的时光。

夜色苍茫,极目远望,大片大片的平原延伸至天地相交之处,最终融于暗蓝天幕之下。今夜月色清寒,残雪附着于砖缝之间,废旧的城墙上荒草蔓生,在暗处不住地随风飘摆。

这个荒僻的地方,曾容纳过三年前那个心灰意冷的他。那时候,他曾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可是到最后,当时所谓的痛,又能算得了什么?

那怀揣着绿萼梅花的少年,那憧憬着有人陪伴的时光,无非是自欺欺人,空留笑柄。

即便是恭敬的背后,也只是无休止的窃窃私语与充满怜悯的目光。

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没有资格去做梦的人,还曾痴心妄想,以为自己可以得到温存。

他低眸望着自己的身影,以及那低垂轻摇的双剑。原本干净的青色夹袍上,亦沾上了血痕,显得很是诡异。

一声轻响,他抬了抬右臂,那本来以银索连着的短剑缩回了几分,只在袖口露出一点惨白的剑尖。

他久久注视着面前那斑驳的城墙,慢慢地平举起右臂,以剑尖轻轻碰触着砖石。寒冬的砖石原本应是冰冷的,但他无法体会,只能凭着剑尖与砖石的碰撞,感受到坚硬二字。

他用这剑尖在城墙上滑过,就好像用手抚过一般,随后,极慢极慢地,在砖石上重重划下一道剑痕。

剑锋与砖石相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却面无表情,眼神寂灭,动作机械而沉重。残碎的冰雪与石屑在剑下纷纷洒落,飘在他的身边。

沉沉夜幕下,岳如筝牵着马,从刚才走的那个方向重新折回,孤零零地站在了旷野尽头。

自她的这个方向望去,月色下的连珺初一身深青,冷寂得好像印溪小筑中的绿萼。他袖中露出的剑尖,泛着寒白刺骨的光,那道刻在砖石上的痕迹,蜿蜒如蛇。

马儿低声嘶鸣,远处的连珺初听到了这声响,侧过脸望了过来。

借着昏暗夜色的掩护,岳如筝才敢正视着他。

因为离得较远,岳如筝看不清他的面容,可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一种彻骨的寒意从他的目光中透出。

当初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是寒冷的,但却与现在完全不同。

如果说那年雨夜初次相遇时,他的眼神宛如幽静潭水,现在的目光,则如同千尺冰封。

岳如筝被这寒彻的目光定在原地,一步也无法上前。远处的他,却已经转身往远处走去。

月色下,他独行踽踽,岳如筝忽然松开了缰绳,飞奔追至离他不远处。

“小唐!”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挣扎着喊出这两个字,声音却低沉沙哑,带着强烈的颤抖。

他继续往前走着,一步都没有停留。城墙的阴影投于他的锦袍之上,夹杂着点点滴滴的鲜血痕迹。

岳如筝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她很没有底气地又朝他追了几步,克制不住自己的悲伤。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邵飏的身边奔回来了,心中各种滋味翻涌不止,只是想告诉他,她明白了当年他第一次朝她发火的真正原因,他为她去打探消息,被人羞辱推倒,但他居然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他总是隐忍,将所有心事都深藏心底,不愿让人碰触。她很想说一声对不起,哪怕他不会有任何原谅之意。

岳如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但却浑身发颤,再也没有力气冲过去。那个熟悉的背影,在月色下尤显孤寂,却又冰冷到极点。

他忽又停下脚步,但没有回身。

晚风吹动他的锦袍,苍青色的袖子簌簌抖动。

“我姓连,连珺初。”他以极冷漠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久立于旷野中的岳如筝才好像被惊醒了。

可是她无法迈开步伐,甚至是忘记了,应该怎样离开。

许久之后,她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到了城墙下。连珺初方才以剑尖划出的痕迹依稀可见,城砖露出惨白的容颜,岳如筝缓缓伸出手,指尖触及那剑痕。

冰凉,入骨。

内心的绝望肆意蔓延,她用尽全力紧紧贴着这饱经沧桑的城墙,无法抑制地发出了悲泣之声,那声音压至极低,却含着无限的痛楚与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