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对视。
良久，他淡淡：“给了你。”
“……”
这句话对温妤仿佛致命一击。
刚刚还聚集在心头的那些不理解也顷刻烟消云散。
是啊，他给了自己那么多，她为什么还要这么苛刻。
他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
站在他的立场，利益至上，没什么错。
温妤内心又矛盾地划过对蒋禹赫的愧疚。
她抬头，正想说点什么，忽然看到蒋禹赫不经意地舒缓了下肩。
“哥哥你是累了吗？”
她马上站起来走到蒋禹赫身后：“我帮你按一下吧。”
蒋禹赫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不，温妤手已经搭到了他肩上，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地捏了下来。
刚好捏到昨天被她咬的地方。
蒋禹赫皱了皱眉，肩头一阵疼，身体下意识避开。
温妤也察觉到了，“怎么了？你疼吗？我太用力了吗？”
温妤很紧张地靠过来想要帮蒋禹赫揉一揉，却被他推开。
“没事。”
他起身：“我去下卫生间。”
温妤：“……”
卫生间里，蒋禹赫趴在洗手池前良久，才将心里那阵悸动平静下来。
他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半晌，轻轻拉开衬衫一角。
昨天被她抱住不肯走，他便妥协陪着她，哄她入睡，可要走的时候她却拽住自己的手臂不松手。
他的底线一再跌破，竟就让她躺在自己手臂上睡了一夜，早上起来半边手臂麻了很久才恢复。
镜子里，肩头被温妤咬过的齿痕还在，深红色，像火热烙印在心里的标志。
她一碰，便心火燎原，无法控制。
闭着眼正平静着，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
蒋禹赫并未多想，一边系好衬衫一边接起来：“喂。”
“您好，是蒋先生吗？我这里是京市花田区派出所，一个半月前您的车发生了一次交通意外，当时处理的后续好像是您接手了受伤的被撞人，请问现在她还和您一起吗？”
沉默几秒，蒋禹赫嗯了声：“在。”
“那太好了了。”警察说：“事故当晚我们工作人员在勘察现场时发现了遗留的失物。在这里先跟您说一声抱歉，当时负责管理这起事故的民警工作出错，将失物混乱分到了另外一宗案件的证物箱里，今天整理才发现了这个错误。因此想问您什么时候有空过来一趟，把失物取回。”
蒋禹赫蹙了蹙眉，下意识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将温妤彻底隔离在外。
“是什么东西。”
在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后，所有投射在办公室内的阳光忽然间就好像被切割成了两半。
如同现在蒋禹赫和温妤的位置。
一个在里，一个在外。
慢慢被拉开，拉远。
拉回车祸的那个晚上，拉回他们过去毫无交叉的两个世界。
电话那头平静地告诉蒋禹赫——
“是被撞人的手机。”
第23章 他一定吻过她
蒋禹赫去洗手间的时候, 温妤趁机打开微博，快速浏览评论和私信。
娱乐圈的风气她以前听尤昕说过一点，如今算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那种血雨腥风。
上万条评论和私信几乎都是在骂她。
有要人肉她的, 有要她拿石锤证据的，也有吃瓜看热闹的。
最好笑的是, 温妤看到早上八点沈铭嘉经纪公司发的声明是这样写的——
“针对网友的不实言论，保留追究的权利。”
追究？
追究什么？
他还有脸追究？
这人怕是嫌自己还不够红，迫不及待想跳起来给自己两锤子。
温妤怎么说也是曾经的江城首富之女, 破产了就被他一脚踹开，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愿意上台撕破脸，但如果沈铭嘉不要这个脸，她温妤当然更不怕。
温妤翻了会私信, 本来不打算再看下去, 可一条私信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好姐妹，你也是被沈铭嘉劈过腿的？我是他的粉, 去年三月跟他在一起, 后来六月发现他和XX在一起, 他太渣了，佩服你发声的勇气，但我不敢出来撕, 如果需要请厚码我，祝你好运，也希望渣男早点flop。】
这个ID发来的聊天记录和照片把温妤直接看傻了。
去年三月？那时候她才刚跟沈铭嘉在一起两个月！
本以为自己是被那个叫方盈的劈腿，没想到那女的都不知道是小四还是小五了。
温妤气得马上把截图转发给尤昕：【别的网友发我的, 你能想到他这么渣？】
尤昕：【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现在怎么办？事情闹大了, 他们公司都出声明了，说你造谣呢。】
就这还有脸出来倒打一耙。
温妤被激怒了，当即厚码了那个网友的私信和照片甩到微博上回应经纪公司的声明：
@www：【这么急着辟谣，不怕打脸的时候滑跪姿势难看吗？】
蒋禹赫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温妤低着头在手机上按着什么，好像是在跟谁聊天。
仿佛又摇了第二个矮个子男人出来。
他顿了顿，本想上前去问，但想了又想，还是咽下了那些话。
既然已经给自己摆正了立场，就不要再去过问她的私生活。
她是成年人，有权利交朋友，有自己的社交自由。
蒋禹赫敛眉，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走出来，果然，温妤忙收起了手机。
他心里莫名一刺，但还是只字未提。
“中午想吃什么？”
温妤看了眼窗外，眨眨眼，“你想吃火锅吗哥哥？”
蒋禹赫：？
大中午的吃火锅？
不知道是不是公开跟渣男叫板，温妤现在各种心潮澎湃，很想来顿火锅助助兴。
“你是不是不喜欢那种地方？”温妤看出蒋禹赫眼中的迟疑，“要不就公司附近——”
“你想去吃就去，我无所谓。”
“好。”温妤兴奋点头，“那我现在就去订位置！”
她看起来很开心，就跟现在外面的天气一样，单纯，干净，美好。
但蒋禹赫的心却不再纯粹了。
派出所的这一通电话，已经在无形中给他套上了未知的枷锁。
-
公司附近就有一家新开的高端火锅店，环境好，离得近，温妤愉快地在那边订了一个卡座。
两人没开车，直接步行过去，大概是中午的原因，店里人不多，温妤和蒋禹赫相对而坐。
“哥哥，我们吃什么锅底？”
“随你。”
“这样啊，那就番茄锅好了，我怕辣。”温妤拿着ipad点菜，“那哥哥你吃什么菜？他们这里招牌是水晶虾滑，要不要？”
半天没等到回复，温妤抬头，却发现蒋禹赫在看着她。
“？”她伸手在他面前划了划，“你看什么？”
蒋禹赫回了神，收回视线，淡道：“随便，你点就行了，我出去抽根烟。”
温妤皱皱眉，总觉得蒋禹赫不太对劲。
她便随手点了几个菜，把ipad交给服务员后，座位上就剩她一个人。
等得无聊，又偷偷拿出手机看了眼。
刚刚发的那条微博大概是带了锤的原因，这会儿已经被各大娱乐博主转发，沈铭嘉的热搜一下子冒出了好几个。
温妤看得出沈铭嘉急了。
因为她收到了一条自称是沈铭嘉经纪公司工作人员的私信，语气分外礼貌，希望与她见面沟通。
温妤终于感受到了一丝虐渣的快感，翘了翘唇，回了句免谈后直接拉黑。
关上手机，蒋禹赫也回来了。
温妤起身绕过桌子坐到他身边，关心地问：“哥哥你怎么了？上午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看着不太开心？”
“有吗。”蒋禹赫侧眸，视线落在温妤脸上。
她在很认真地看自己，神色甚至还有点严肃，似乎对自己很上心。
只是不知道，这样正经中又有几分娇憨可爱的样子，他还能留住多久。
拿回那个手机代表着什么，蒋禹赫很清楚。
之前扮兄妹情深就是希望温妤早点恢复记忆，想起自己的家人，早点离开蒋家，还自己自由。
可走到现在，蒋禹赫却成了被自己计划反噬的那个人。
他反悔了。
温妤不明所以，还在问：“你到底怎么了啊？”
蒋禹赫摇头，“没事，昨晚没休息好。”
蒋禹赫这个人心思极其缜密深沉，一般人拿捏不到他在想些什么，温妤沉默了会，干脆拿出手机，试图调动他的兴致：“哥哥，要不我们拍张照吧，我们好像还从来没有合过影。”
蒋禹赫微微怔了下。
不明白温妤突然这么做的意义。
是上天在暗示什么？
临别前的纪念？
不等他反应，温妤已经打开前置镜头，手机举到空中面朝彼此：
“哥哥看这里。”
她话音刚落，过道里传来服务员麻利的声音，“让一让哦，上锅底了！”
温妤坐在外侧，因为自拍拿着手机的缘故，这会儿胳膊肘还横在外面。
火锅的锅底都是烧开的热汤，蒋禹赫余光看到服务员靠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将温妤揽到了怀里。
温妤也在那一刻按了拍摄。
照片定格。
温妤：“……”
蒋禹赫：“……”
猝不及防被搂到怀里，温妤原本娇意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愕然。
镜头就这样记录下了这一刻。
空气好像停止了流动，周遭的声音也瞬间消失般安静下来。
温妤还没回神，整个人被蒋禹赫搂在怀里，脸轻贴在他的衬衫上，闻着他身上香氛混合烟草的味道，竟恍惚了几秒。
莫名的，贴着他胸膛的那边脸红了。
很热，热得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
意识到自己不正常的反应，温妤蓦地抽离开，捋了捋头发，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她有一点尴尬。
还有点不知所措。
只好装作低头看照片。
蒋禹赫看出了她表情中的不自然，后悔自己冲动伸出来的手，顿了顿，平静冷冷道：
“拍个照手舞足蹈的，被锅底烫到了都活该。”
噢，原来是这样。
是怕自己被烫到才把她揽过去……
温妤莫名松了口气，小声道：“谢谢哥哥。”
后来的饭两人吃得特别安静，温妤也不再叽叽喳喳说话，蒋禹赫本就不爱吃这些，更是没怎么动口。
温妤一直低着头，沸腾的锅底就像她此刻的心一样，沸腾而滚烫。
从被蒋禹赫搂到怀里那刻起，心里那股窜出来的悸动到现在都没停过。
她不敢把自己的异样表现出来，只能一直埋头吃菜。
下午回到办公室，蒋禹赫有会要开，办公室就温妤一个人，她平静下来，反复回忆在火锅店里的那个瞬间。
那一个突然又意外，让她脸红心跳的拥抱。
想到乱成一团，温妤揉了揉头骂自己：“有病吧，人家就是怕你被经过的锅底碰到而已，胡思乱想什么呢。”
强行把这个画面从脑子里删除，温妤定了定心，上微博又看了一圈。
应该是公关出手了的原因，沈铭嘉的热搜压到只剩了一个。
而他本人也发了微博，真诚道歉是自己现实中的感情纠纷没有处理好，占用公共资源。
这篇公关文非常有水平，和早上那则声明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温妤猜测应该是亚盛的人帮忙接手了这个烂摊子。
下面的评论则是两极化，有让沈铭嘉从此谨慎做人依然支持的，也有失望脱粉的。
事情犹如一场闹剧，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
温妤早就知道这次有亚盛干预，她一定不能把沈铭嘉彻底搞垮，但至少现在也让他元气伤了一半。
歪打正着都能有这个结果，她已经满足。
温妤也算出了一口气，退出登录后正准备关了手机，却不小心划到了相册。
中午和蒋禹赫的合影跳了出来。
这个时候再看，其实也很自然。
就是两人靠在一起拍了张照而已。
不知道当时自己脸红心跳什么。
温妤打开美颜APP，给两人的合影加了些可爱的贴纸。
她的头上：【sister】
蒋禹赫的头上：【brother】
中间加了颗超大的爱心。
温妤一点没觉得哪里不对，当即保存成了手机背景的壁纸，还非常满意地发给了蒋禹赫。
【哥哥你看这样好不好看？】
彼时，蒋禹赫人已经到了派出所。
警察把用收纳袋装好的手机递给了他：“听说被撞人失忆了？现在好了吗？”
蒋禹赫：“没有。”
“那真是辛苦你照顾了，像你这样有公德心和良心的肇事方真是不多了。”寒暄两句，警察笑着离开。
蒋禹赫看着手里的袋子，眸色始终是暗沉的。
他没回公司，直接回了家，上了二楼书房，锁上门，关闭所有窗帘。
整个房间恍如寂静黑夜。
手机就在桌上。
除了屏幕有几道裂痕，几乎没有任何损坏。
蒋禹赫点了根烟，深吸一口。
吐出的烟模糊了手机轮廓，可等一切散去，它依然真实地躺在那里。
等着蒋禹赫的选择。
手轻撑着额角，烟在指缝中流淌，蒋禹赫眉头紧蹙。
他在思考，在权衡，在计算。
好像潘多拉的盒子，打开是惊喜还是痛苦，谁也不知道。
烟快烧到尽头的时候，蒋禹赫终于伸出手。
他摁下了开机键。
几秒后，屏幕转亮。
需要输入密码。
蒋禹赫并不知道密码。
但他猜测——
人就算失忆了，潜意识里的习惯不会变。
比如温妤先奇数后偶数的特殊排列组合。
他缓缓的，依次输入1357246。
6刚刚输完，屏幕迅速解锁，跳转至背景。
是一张温妤的照片。
蒋禹赫能感受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又快速剧烈沉重地跳起来。
这是温妤的世界，是她已经忘记了的那个世界。
只要自己一个电话把她叫回来，她可以马上回到过去。
但这个结果，是自己想要的吗。
蒋禹赫不确定。
他手指反复在屏幕上摩挲着，深知现在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至关重要。
许久，他才打开了微信。
微信有许多的未读消息，一眼看去几乎都是【你去哪了？】【你在哪里？】【你没事吧？】这类的话。
符合一个失踪了一个多月的人的微信。
蒋禹赫无心去偷看她与别人的聊天内容，所以直接忽略过去，点开了朋友圈。
他只想知道车祸那天温妤在干什么，有没有留下什么记录。
他想先自私地去偷窥一下她的世界。
温妤朋友圈发得不多，她虽然有钱，但也不喜欢像赵文静那样时不时的凡尔赛炫耀。
就算发，也是偶尔吃到什么好吃的，或者看了什么有趣的电影。
很巧，她第一条内容就是车祸前一天发的。
不过设置了仅对自己可见。
【异地小半年终于要见面啦，刚刚拿到了给他的礼物，希望他到时会喜欢~】
配图是一个高奢牌子的包装袋。
他？
异地？
蒋禹赫好像明白了什么，莫名如当头一棒。
他仓皇关掉了微信。
闭着眼，陷入这场注定无法理智的抉择中。
复盘这条朋友圈可以看出，温妤现实中早有男朋友，她在给他买完礼物后遇到了自己，遇到了车祸。
然后忘记了一切，包括男朋友。
手机通讯录里第一个联系人就是【爸爸】
也就是说，只要蒋禹赫现在拨通这个号码，温妤就可以马上回到她的世界。
回到那个男人身边。
手机握在手里，蒋禹赫一直沉默着，漆黑的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深深的，欲望和理智的纠缠。
温妤送给自己的那个小男生泥人就摆在桌上的置物盒里。
还有她下午发来的，他们的第一张合影。
一分一秒，煎熬思量。
不知过去了多久，
静谧到可以听到针落地的书房里，蒋禹赫手轻轻一抬。
手机屏幕被翻转过去，盖向了桌面。
他冷漠地看着这个黑色的失物，最终按了关机。
而后打开办公桌左侧上锁的抽屉。
咚一声——
手机被丢进了抽屉深处。
这一刻，它已经被蒋禹赫决定了命运。
重新锁好抽屉的时候，蒋禹赫面无表情，平静到好像从未看到过刚刚那些真相。